第1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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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此舉竟由異族人一言蔽之, 這詞有點意思啊…… 斂定心神,他假裝震怒,兩耳則靜聽周遭環境。 ——附近暫時沒其他人靠近。 想來對方自恃武功高強,對付他和兩個女流之輩綽綽有余,才敢于帶上兩條“探花狼”,先行試探。 他劍眉一揚:“哪來的小賊?竟污蔑在下盜竊!人證物證何在?” 阮時意自是看得出, 他東拉西扯, 借周旋之機, 尋找有利位置。 她假意驚慌失措, 匆忙將沉碧拽出院落,又對上前阻撓的執事一頓喝斥。 “放肆!若然郡主和齊王殿下知曉你們對客人粗野至斯,小心吃不了兜著走!” 她看似年輕柔弱,實則眉宇間不怒自威,風華氣度令人羞慚。 且因聽聞夏纖絡與堂弟結伴,她順口提到“齊王”,讓對方怔忪須臾。 ——齊王登門首輔府向阮姑娘提親之事,人盡皆知。 誰也拿捏不準,尊貴的親王對這位美貌少女會否還存有異念。 仆役們奉命哄騙這對小情侶至此,首要目的是盯著“徐待詔”,但不知尊者究竟意欲何為。 執事不敢得罪阮時意,任由她拉著丫鬟下臺階,凜然從三名雁族人跟前走過。 雁族人顯然搞不清狀況。 他們受命抓捕探花狼認出的男子,見院中人似怕惹麻煩似的沒為難兩名弱女子,當下專注抽出棍棒,攔截目標人物。 眼看妻子脫離包圍,雙方撕破臉,徐赫懶得演戲,探臂抓起一名小廝,丟向雁族當先沖來的那人,并趁勢搶了執事手中木棒。 兩撥人時刻防備他突襲,卻沒料到他招式如此奇特,叫嚷之下,齊齊涌上。 徐赫瞧出兩方人舍棄刀和劍,想必一心活捉,不敢殺他。 至于活捉后要做什么,對應姚廷玉談及“雁族女王追捕服食冰蓮者吸血”的傳聞,他心中駭然。 萬幸,阮時意的秘密尚不為人知。 難不成……姚廷玉為求活命,只供出他一人? 電光石火間,徐赫來不及多思考,手執木棍擊向另一名仆役,高聲呼喊:“大毛二毛!給我上!” 大毛二毛聞聲,身體緊繃,背毛豎起,呲牙咆哮,飛撲去咬灰色袍裳的仆從。 本就寥寥無幾的仆從大驚失色,東竄西避,令三名雁族人瞠目。 他們大概做夢也沒想到,片刻前和雙犬裝不認識的徐赫,竟是它們的馴養者! 當仆役如臨大敵,以棍子敲打雙犬,三人皆惶恐萬分,急忙制止:“探花狼!不能傷!” 有了雙犬加入,原本勢單力薄的徐赫反倒占了上風。 他于混亂中接二連三打倒“郡主府下人”,隨即與大毛二毛全力對抗雁族高手。 一瘦削男子轉頭望向藏身于樹叢后的阮時意和沉碧,眸底閃過狠戾之色。 徐赫覺察其步伐挪動,當機立斷發令:“二毛!護著她們!” 二毛從聽見他呼喊名字時已全身等待指令,眼見他左手揮向大門之外,立馬會意,弓身一蹦,身體如猛狼直撲那人,張口咬向其頸脖! 那人側身而避,卻遭徐赫當頭一棒,登時頭破血流。 二毛一個騰躍落在門邊,回身對那人發出威脅嘶吼。 徐赫正欲出掌給那人一記,忽覺力不從心,心下暗呼不妙。 必定是……閑坐廳內時,他和阮時意的茶水摻有少量蒙汗藥! 萬一他扛不住,任人宰割,他那嬌美動人的妻……豈不陷入巨大危機? 不及細究,他狠招連發,大聲道:“阮阮!帶上二毛先撤!” 阮時意不明所以,微略遲疑,凝步不前。 徐赫催促:“別管我!快跑!先活命!” 阮時意分明見他占據上風,猜出形勢將變,又恐自己淪為他的負擔,一咬牙:“二毛!來!” 倘若她真是小姑娘,斷然舍不得丟下心愛的“未婚夫”撒腿就跑。 可她不是。 她肩上扛了整個徐家。 眼下,女兒、女婿、外孫女、阿六不知所蹤,她不能放過任何活命的機會,不能放過任何追查真相的機遇。 夫妻間遙相一瞥,并無片言只語。 哪怕目光相觸僅有極短瞬間,心底涌起的千言萬語,已融匯其中。 無須叮嚀,無須規勸,無須話別,徐赫以穩若泰山之勢堵住大門,以防兇徒追擊;阮時意即刻轉身,提裙抬腿,領著一人一犬,往山間小道奔去。 ************* 山林寂寂一如來時。 鵝黃色野花點綴于青黃青林木下,暗香浮動,沁人心脾。 本是山野美景,阮時意已無半點閑心多看一眼,在二毛自告奮勇的帶路下,拉上沉碧發足狂奔。 跑了一盞茶時分,她隱約理解,何以徐赫勒令她先撤。 茶水有問題!他與人劇斗,自知未必能久撐,才執意讓她另尋生路! 悲意充斥心頭,腳下逐漸乏力。 返回助他,大抵連一臂之力也提供不了;選擇往前走,可山路迢迢,她又能走多遠? 沉碧意識到她狀態不對勁:“姑娘,讓小的背您,可好?” “不……”阮時意細想上山時的路況,“沉碧,方才那些人……借郡主之名,來謀害我和先生!更在飲食中下毒!我、我怕是……熬不了太久?!?/br> 沉碧張惶之下,將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撐起她大半重量。 “沉碧定會想法子,帶您離開!” “你且聽我說完,”阮時意竭力站穩,“半山上有幾戶農家,先前……瞧見咱們那馬車的眼神,是真的好奇……據我猜測,這些應是當地人。你、你拿上銀錢……速去討點吃的,換身衣服打扮,當即下山求救!” “這……” “別磨蹭,”阮時意從懷內摸出一枚玉印,“帶上徐家信物,但凡有村鎮,茶館、文具鋪子、酒樓、棋社……必有徐家生意所及之處。你勿要說細節,慎防遇見和歹徒勾連之輩!除了找人幫忙,還需想方設法送信回京,讓首輔大人派人搭救……” “那您……您怎么辦?”沉碧焦灼難耐。 “我、我只會耽誤你跑路,倒不如尋隱秘處藏身,能撐一刻是一刻?!?/br> “可此地實在太危險!說不定有野獸出沒……” 阮時意萬萬不愿孤身留在荒郊野外。 但她深知,派遣動作麻利、體魄健康、不惹人矚目的丫鬟去搬救兵,總比拖累著、雙雙一起被捉要來得劃算。 “別耽擱,快去!”她推了沉碧一把,“我有二毛陪著!” 沉碧含淚凝望她半晌,邊拭淚邊依依不舍轉過身,猶豫過后,極力往前跑。 阮時意漸覺手腳酸軟,生怕再逃會直接癱倒在路邊,一籌莫展之際,半蹲下身子,摸了摸二毛的腦袋。 “二毛,你適才帶來的……是壞蛋!‘壞蛋’,你知不知?他們欺負我,欺負你主人,等抓到我倆,估計還會吃掉你和大毛……” 二毛似懂非懂,但也看出她和徐赫因它們而身陷險境,遂認錯般低聲“嗚嗚”,使勁兒猛蹭她。 阮時意復道:“我得找個地兒躲起來,說不準會睡著……你得守著我,千萬、千萬別拋下我不管……等回家,我給你糖吃,好不好?” 她硬撐一口氣,撥開草叢,往記憶中有溪流的方向行去。 二毛果然聽話,緊隨在側,在她狂飲溪水以求稀釋體內藥物之時,更替她尋了處半凹山壁,遮蔭擋風,有所依傍。 阮時意不確定徐赫能否安全脫身,也不確定對方是否還有幫手,會不會循跡而來。 假如沉碧一切順利,找到可靠之人來助,最快也要大半個時辰。 在此期間,她能做的,只有竭盡全力維持清醒,保護好自己,等待救援。 從雁族人的態度來看,徐赫縱然落入敵手,不會立即斃命,起碼能撐到藥力退散,由雁族女王加以審問。 她疲倦閉目,手卻牢牢握住一枚尖石,以刺痛感保持時時刻刻審慎。 迷糊間,腦海中呈現許久前做的夢。 那時,徐赫帶了阿六和雙犬出游,她久等無音訊,無端夢見他因雙犬暴露,被姚廷玉抓去獻給雁族女王。 夢中的女王長了夏纖絡的臉,進行一系列神秘儀式,最終把徐赫殺死…… 冥冥之中,夢境竟和現實有了神奇的交集,教她忐忑難耐。 蔥郁草木因日影微傾而添了一層金黃,小半日的等待,宛若半生漫長。 往常愛玩鬧的二毛放棄去溪間玩耍的良機,蜷縮在她身邊,還把下巴擱在她小腹上,不時豎起耳朵,傾聽鳥雀驚飛、魚兒撲騰的細響。 阮時意靜心辨認周圍杳無人聲——徐赫似乎沒能逃離宅院,而沉碧……興許耽擱了? 天幕寸寸暗淡下來。 當二毛猝然蹦起,正欲吠叫示警時,阮時意掙扎坐起,死死摁住它。 “噓……” 她驟然驚覺,假若野獸來襲,二毛應能驅逐;但要是雁族人,二毛反而會揭露她與冰蓮的聯系! 依稀聽得對話聲,她心跳愈烈,頭暈目眩,扯下一小截淡青裙邊,綁在狗項圈之側,勉為其難湊到二毛耳邊。 “二毛乖,去找……大哥哥!” 她猜想藍豫立和徐晟為覓姚廷玉蹤跡,多半會來京城西北方向,想來離此地不會太遠;她將自己和徐赫常穿顏色的緞子系在狗項圈上,若兩位小輩足夠警惕,必然知曉發生意外。 二毛歪頭打量她,藍眼睛滿滿的迷惘。 “找大哥哥……救我們!要小心!不許跟別人跑了!” 阮時意聽得棍棒敲打草叢發出的哧哧聲,唯有重復了一遍,便示意二毛繞道而行。 湍急溪流很好掩飾了它踐踏草葉的微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