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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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微……先生?” 青年目瞪舌撟,眉間漸生怒氣,嘴上小聲嘀咕。 “太過分!我也算小有名氣,族中長輩豈能公然盜用我的號?再說,將軍府無緣無故為何搬遷?” 他疑心二人喝多了瞎說八道,決定出門再問旁人。 剛轉過身,卻聽剛進門落座的兩個文士閑聊,“據稱,今上向徐家連下三道詔令,要求奪情起復,而徐大人寧愿違命也要堅守山上,以盡孝道?!?/br> “正是,相反,赤月國王后姍姍來遲,看來待不了幾天;倒是有小消息說,小公主留下為外祖母守孝,還真夠稀奇?!?/br> “唉……徐太夫人寡居半生,大行善舉,譽滿京城,本應安度晚年,竟撒手人寰、駕鶴西去,實在可憾??!” 青年徹底懵了。 什么赤月國王后、小公主?他何以完全未聽說過! 若真有一位譽滿京城的“徐太夫人”,又非他母親,會是何人? “二位可知首輔大人名諱?”他攔下討論的客人,語氣迫切。 那兩人被問得云里霧里,嘲笑中潛藏無奈:“大人雙名‘明禮’,人所共知!” 青年額角密汗宛若鰾膠,“徐大人該不會碰巧……有位孿生兄弟,叫‘明?!??” “不錯,你腳下站的這條街,都是徐二爺的產業!”二人異口同聲。 青年擠出異常難看的微笑,嗓音如像磨過似的,粗糙沙?。骸澳?、那……徐太夫人本家姓為……?” 文士對他的諸多問題煩不勝煩,干脆把所知全盤倒出。 “徐太夫人姓阮,乃花鳥名家阮太公的嫡親孫女、山水大家探微先生的遺孀、翰林畫院都指揮阮思彥大人的堂姐!她老人家兩子一女,分別為當朝首輔、京城首富和赤月國王后,你是從哪兒來的鄉下人?無知到此程度,實屬罕見!” “不……不可能……” 青年臉色慘敗如灰,被抽了魂似的搖搖欲墜,突然兩眼一翻,挺拔身軀似玉山轟然傾頹。 第5章 徐太夫人阮氏盡七當日,上天應景催落瀟瀟霧雨。 北山徐家祖墳前,子孫焚香奠酒,誦經禮懺;親友祭上冥幣、香、蠟等物。 沒人在意,上百名祭奠者中多了一位身量昂藏、滿腮胡茬的青年。 那人一襲相思灰素袍,半沾泥濘半沾雨,無神眼光掃向一座又一座的墓室。 最終,視線停留在新立石碑上,沿著徐太夫人和早亡丈夫的姓名、籍貫、家世、逝世年月日等信息逐字逐句掃去。 銘文記載,徐公名赫,字烜之,號探微,平遠將軍第三子,卒于建豐十九年,距今已有三十五載。 其生前文武兼修,最擅丹青,獲兩朝皇帝追封“文華殿大學士”與“寧安侯”。 字字錐心刺目。 青年轉頭凝望悲泣中的徐家子孫,薄唇輕翕,雙拳反復松開握緊,屢次向前踏出,終歸未再行近。 數名中年人于墓前行禮,那氣宇軒昂的男子為洪朗然,淚光泫然的婦人是藍家太夫人蕭桐,還有俊逸秀雅花鳥名家的阮思彥…… 他們或默哀或拭淚,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亡者,懷念他所不知道的她。 而他,只能躲在人群后,偽裝成過客,連光明正大為她哭一場的資格也不具備。 雨水很好地掩飾了他臉上的淚痕。 禮畢,青年如游魂般隨拜祭客人浩浩蕩蕩下山回城,渾渾噩噩進入一家大酒樓,糊里糊涂上了二樓。 無人詢問他的身份,無人在乎。 他是世上最多余的人,無過往,無未來,無處容身。 余生將如迷途失偶的孤雁,獨自飛越春夏秋冬,穿梭大江南北,縱有千林,亦無枝可棲。 眼看青年獨坐角落、拒絕與人交談、一盞接一盞往嘴里灌酒,店小二們竊竊私語。 “那人是誰?坐半天還不走!混在祭奠的客人中騙吃騙喝?” “細瞧似在哪兒見過?罷了罷了,當家吩咐的,好生招呼便是!” 午后,祭奠賓客數盡散去,僅剩幾名書生打扮之人把酒論詩。 興致激昂時,小二積極取來筆墨紙硯伺候。 青年伏案閉目許久,搖搖晃晃起身,趔趔趄趄步向雪白墻壁,喃喃自語。 “一覺半生,家不成家;知交零落,相逢不識;腸折九回,寸寸皆斷……他年泉下相見,莫笑為夫頹頹如喪家之犬、惶惶似驚弓之鳥……” 路過讀書人那一桌,他隨手抓起備用的筆和墨盤,熟練蘸墨舔墨,手腕一轉,直往墻壁戳去。 店小二們齊聲驚呼:“干什么!別亂來……” 然則筆鋒落下,繁密的皴與長披麻皴呈現于壁上,眾人頓時噤聲,連吟詩作對之言也瞬即停歇。 酒樓內鴉雀無聲。 青年借著濃烈酒意揮灑自如,仿佛立于空無一人之境,舉手投足間云煙揮揚。 忘我之際,他完全沒留意,手邊大小軟硬不同的畫筆從何冒出,也沒理會是誰為他細細研磨新墨。 心頭積壓的哀思隨筆墨點染,氣韻吞吐,筆松墨動,潤含春雨,干裂秋風。 近一丈長寬的粉白墻壁被深淺墨色沾染勾勒后,他挪步往左側空白處。 人人屏住呼吸,等待他作最后的題跋落款。 手凝在半空,他慘然一笑,將筆棄于筆洗。 隨后,一言不發,跌跌撞撞穿過匯聚其后、始終不敢吭聲的圍觀者。 頭也不回,離開。 ***** 是夜,三個消息隨初夏溫風吹入瀾園,飄然落于阮時意案前。 一是赤月國王后鳳體違和,只逗留三日便返歸;年僅十五歲的小公主,將代替母親守孝。 阮時意為此思潮騰涌,既覺不便以年輕面目與女兒相見,又為外孫女的長居京城而歡喜。 其二,藍家千金約她三日后午時松鶴樓小聚。 藍家太夫人蕭桐,原是阮時意的閨中密友,在徐家落難時給予極大幫助,因而《萬山晴嵐圖》的第一段由她保管。 奈何藍太夫人脾氣火爆,性子倔犟,為子女聯姻之事和阮時意鬧得極僵,更甚者,放下“我死了也別讓她來祭奠”之類的狠話。 阮時意氣極時,考慮過取回晴嵐圖,又恐火上澆油,導致兩家徹底割裂。 碰巧后來,雙方的長孫同在內衛擔任要職,于是這對互不理睬的老姐妹時不時旁敲側擊,從孩子們嘴上套對方的近況。 阮時意有意借自己離世的幌子要回兩幅晴嵐圖,嫌洪朗然不好對付,便選擇從藍家小輩著手,與蕭桐的長孫女“偶遇”了兩回,另約詳談。 第三則是徐家長慶樓掌柜來報,下午有個男人醉后涂畫墻壁,引發無數人爭相圍觀。 阮時意暗笑掌柜大驚小怪。 大多數人認定,徐二爺身上流淌徐家和阮家兩大名家的血脈,若得其賞識,前途無量。 一年到頭,從各地專程跑到徐家各酒樓茶館賣弄的人多了去,害小二們嚴防死守,免得動不動要重新刷墻。 殊不知徐家后輩因某個原因,并不擅丹青。 對于“壁上作畫”此等小事,阮時意并未往心里去。 豈料次日,長興樓又有消息——賞畫者將酒樓內外擠得水泄不通,掌柜不得不立下規定,非用膳者不可隨意入內。 如此一來,生意異?;鸨?,門口排的長龍延伸至街尾,惹來周邊商鋪怨聲載道。 阮時意微驚:這炫技者……似乎有些來頭??! 她正欲瞅一眼是何等神仙之作,恰巧藍家千金派人傳信,請她將約會地點改至長興樓。 正好一舉兩得。 ***** 翌日,阮時意剛從馬車下來,已聽見長興樓客人對于墻上之作的贊嘆。 “筆法凝練堅實,墨色圓渾蒼潤,技法灑脫流麗……大有探微先生遺風!” “不錯!但干筆皴擦,荒疏蕭條之感,意境清幽落寞,不盡相類?!?/br> “依老朽看,說句大不敬之詞,堪稱‘青出于藍’?!?/br> 阮時意眸底暗云涌現:誰?誰特地跑來砸場子? 當她由兩名丫鬟的攙扶進入二樓內堂,避過重重觀賞者,總算一覽畫作。 山巒重疊,草亭掩映于山石林木間,若隱若現;山下林木繁茂,溪橋橫臥,景色郁然深秀,潤筆與焦墨渴筆相映成趣,一派幽遠渾融、孤絕深藏之意韻。 明明只繪寥寥數峰,卻讓人從留白處窺見隱藏的萬水千山,并在渺茫間感受內心的空虛。 這一刻,阮時意心底蔓生悲涼,亦騰升嘆服之感。 難怪畫者藏家蜂擁而來,趨之若鶩! 此人既具備徐赫的精湛技藝,更有胸懷天下的磅礴大氣,不容小覷! 見畫上并無落款和題字,阮時意低聲問:“畫者為何人?可曾留名?” 掌柜忐忑:“據小二稱,那人隨祭奠之客同來,光喝酒、不吃飯、不與人交談,趴桌上睡了大半時辰,忽然搶了筆墨作畫,不顧阻撓,直接下筆。 “小人驚聞此事,趕緊上樓,見此人年紀不大,蓄短須,衣著簡樸,形容落魄,但風度超群脫俗,當即備上佳筆好墨,不料他半句話也沒說,一氣呵成畫完,自行揚長而去?!?/br> 阮時意難以揣摩對方目的。 自恃技藝非凡,向徐家后人示威?想出名?還是……單純興之所至? “阮家妹子,賞畫賞得這般入神?該不會打算站一中午吧?”一清脆女嗓暗帶戲謔。 阮時意換上笑臉,回身招呼。 藍曦蕓孤身前來,一身青綾便服,頭發以玉簪利落綰了個發髻,五官透著爽朗豪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