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從來沒有女人敢這般在楚王殿下面前放肆。 哪怕是當今邢太后,對楚王恨之入骨,等見了面,卻少不得擺起笑臉寒暄。 虎落平陽,畢竟還是虎。 裴咎看了管家一眼,管家趕緊道:“原姑娘,我們給你準備了吃食墊墊肚子?!?/br> 凝兒“嗯”了一聲:“好?!?/br> 管家活了五十多歲,跟了裴咎近十年,眼睛尖銳得很。 眼前這個姑娘過分漂亮了,禍水一般,殿下心性,與這位姑娘并不合適。 凝兒進了房間,坐在了靠窗的小榻上,桌上放著一只透著綠光的玉壺,雕刻得精美絕倫,紙一般薄,一邊放著玉杯,凝兒提著玉壺往玉杯里倒茶,結果沒有倒出來,壺里壓根沒有茶水。 進來送點心的侍女看到了,趕緊道:“姑娘,這只陽春壺……” 她本想說“陽春壺價值連城,可碰不得”,一道冷冽的目光掃來,侍女被楚王嚇了一跳,趕緊道:“姑娘,這是芙蓉酥糕,您嘗嘗?!?/br> 凝兒把玉壺扔在了一邊,拿了芙蓉糕吃。 她聞了聞,香噴噴的。 凝兒對裴咎招了招手:“裴大哥,你吃?!?/br> 裴咎道:“我不吃甜食?!?/br> 凝兒拿了一塊,非要塞進裴咎的口中,裴咎捏了她的手腕:“不要無理取鬧?!?/br> 侍女看也不敢看,低著頭立在了一旁。 凝兒道:“裴大哥,我不愛吃芙蓉糕?!?/br> 裴咎道:“換別的來?!?/br> 侍女趕緊退了出去,半刻鐘后,再次進來時,侍女端了一碗燕窩粥。 凝兒捏著鼻子嫌棄燕窩看起來不夠干凈。 裴咎看了一眼,晶瑩剔透,哪里不夠干凈,這個小姑娘真是毛病多。 他道:“中午就沒有吃飯,別逼我灌你?!?/br> 凝兒扁了扁嘴,乖乖喝了半碗。 喝下去后,她繼續在榻上坐著玩,房間里的擺設極為雅致,隨手一拿,拿到的小玩意兒,不管是扇子,玉佩,還是玉瓶,木雕,都是很精致的。 她玩累了,頭一偏,逐漸睡著了。 裴咎過來,把她手中捏的一枚玉棋子兒給拿走了。 他隨手拿了一只軟枕,將凝兒放在了榻上,讓她平躺著。 裴咎道:“甄先生來了沒有?” 外面侍女道:“過了第三道門了,不出半刻便到了。殿下,您先去換身衣物,奴婢在這里看著原姑娘?!?/br> 裴咎換了身衣服,等他回來,大夫也在門外侯著了。 侍女挑開了門簾,讓裴咎和甄先生進來。 裴咎道:“她已經昏迷過去了,甄先生,她身子弱,怕疼,你給她施針時輕一些?!?/br> 凝兒支著耳朵聽,本來以為裴咎要把她給迷暈過去賣了換錢,如今聽到他這般說話,她心底驀然一軟。 手腕上被蒙了一層帕子,甄先生隔著帕子為她把脈。 沉吟片刻,甄先生道:“毒已經入了心脈,倒不是無藥可救,只是不好救。打傷姑娘的人,給她留了一線生機,再加上姑娘的身體素來不錯,屬下有能力醫好?!?/br> 裴咎道:“還望先生說一下解救方法?!?/br> 甄先生道:“解毒所用的藥物,樣樣珍貴,單是每日藥浴所用的千年雪蓮,就要耗費數十朵,這只是其一,待會兒屬下將藥方寫下?!?/br> 裴咎點了點頭,又道:“不用針灸逼出毒素?” 甄先生搖了搖頭:“那個沒用?!?/br> 裴咎的臉色略微陰沉了一下。 甄先生再度看了凝兒一眼,他覺得這名女子來歷不凡,但很多事情,他這名大夫,也不能問出口。 裴咎跟著甄先生出去了。 兩名侍女都在屏風外守著,凝兒睜開了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她……好像有救了。 凝兒其實沒有想好,假如她能活下去,未來應該怎么活。 裴咎過了兩刻鐘才回來,凝兒腿有點酸了,卻不得不裝睡,等他回來后,他搖了搖凝兒:“醒醒?!?/br> 凝兒眼睫毛顫抖了一下:“???我怎么睡著了?” 裴咎道:“你平時除了吃飯和睡覺,還會做別的么?” 凝兒笑瞇瞇的道:“當然會坐別的,比如……” 她按住了裴咎的肩膀,身子輕輕一動:“坐你大腿上?!?/br> 裴咎:“你——” 凝兒纖細的手指撫摸裴咎狹長的眼尾。 他換了一身衣服,眼前穿的是一件墨色長袍,領口和袖口是精致的銀色云紋,玉冠束發,眉目深邃,鼻梁挺直,薄唇很是性感。 凝兒湊近了一點點,呵氣如蘭:“裴大哥,以前我怎么沒有發現,你居然這么……好看?!?/br> 裴咎捏住了她的手指:“不要隨便碰我?!?/br> 凝兒跪坐在榻上,十分認真:“想親你?!?/br> 裴咎轉身,拂袖而去:“不知羞恥?!?/br> 凝兒笑到肚子疼,她緊接著就下了床,當裴咎的小尾巴。 等出門后,一名侍從過來了:“殿下,蘇晝將軍又來求見?!?/br> 侍從一抬頭,看到殿下的耳根處有點紅,一時沒有忍住,問道:“殿下,您染了風寒嗎?臉色怎么……” “沒有?!迸峋毯暤?,“讓他在北書房等著,本王這就過去?!?/br> 凝兒從門口探出一個小腦袋來,她眼睛轉了轉:“蘇晝?” 裴咎突然想起前些時日凝兒對蘇晝的評價,凝兒把蘇晝和榮王舒南燭相比,把蘇晝夸上天,舒南燭貶低到了地上。 蘇晝又是太子這一方的人,凝兒對蘇晝這么抬高,那平時肯定不像她所說,她對太子十分恐懼。 如此一想,裴咎心里有幾分不舒服。 第13章 到了這個時候,還是尋不到人,蘇晝其實已經心急如焚了。 麓山一帶,他私下里帶了三名精銳去搜尋打聽,到了當鋪老板所說的山腳下,卻發現周圍七座山都被設了陣法,除非有能破陣或識得路線的人帶領,否則,上山的路千百條,隨便進入,很可能會困死在里面。蘇晝只帶了少量人來到楚地,前段時間的動作,怕是已經驚動了楚王,若是隨隨便便找術士破楚王的陣法,一旦失敗,兩國的交情都會受到影響。 麓山一帶是北轅國開國皇帝的陵墓所在之地,蘇晝不能輕舉妄動。 這一次,蘇晝徹底沉不住氣了。 這次來見楚王,就是向楚王妥協,事成之后…… 知曉這件事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蘇晝在北書房踱步許久。蘇浣要跟來,他拒絕了。蘇浣畢竟是個孩子,不夠沉著,雖然聰明,心智卻比不得成人。 兩刻鐘后,蘇晝聽到了外面傳來聲音,應該是楚王到了,他停了步子,不動聲色的坐下,抿了一口茶。 裴咎走了進來,淡淡一笑:“蘇將軍久等了?!?/br> 蘇晝一身簡練窄袖白衣,墨發高高束成馬尾,面容俊美又不失英氣,他桃花眼微微彎起,輕輕勾唇,語調溫柔的道:“楚王殿下日理萬機,在下在南邱時也是這樣,自然理解?!?/br> 他將放在桌案上的一只長形雕花檀木盒打開,里面是一卷書畫。 蘇晝緩緩收斂了笑意,起身對裴咎一拱手,道:“楚王,前段時間,在下對你說了謊,如今要向你致歉?!?/br> 裴咎裝作不懂的樣子,虛虛扶了蘇晝一下:“不知蘇將軍的意思是——” 蘇晝道:“失落之人,并非在下的堂弟,而是南邱準太子妃,云安郡主原翡。在下與太子殿下交情匪淺,太子待準太子妃如珠似寶,原翡失蹤,太子焦急不安,在下不敢聲張此事,一來,怕有人趁虛而入,在此事上做手腳,二來,原翡將來要嫁入皇家,母儀天下,名節上不能有污點?!?/br> 裴咎道:“本王能理解,蘇將軍,你提供一下線索,今日本王就派人替你搜尋?!?/br> 蘇晝將檀木盒中的畫像拿了出來,輕輕一展:“楚王請看?!?/br> 畫中女子,僅僅穿一素色衣衫,坐在水邊,姿態漫不經心,眉目間帶著幾分冷郁,但不可否認的是,女子眉黛春山,眼含秋水,膚色如玉,是少有的傾國美人。 裴咎僅僅掃了一眼,便詫異的道:“是她!” 蘇晝的臉色頓時變了:“楚王見過?” “不久前本王在麓山守陵的手下救了一名女子,女子貌美心善,還典當了首飾當謝禮送給本王的手下,可惜那女子身中異毒,苦不堪言,半夜割喉自盡了,手下送到了本王這里,求醫診治?!迸峋痰?,“可惜還是遲了,姑娘的尸首還在后院未下葬,蘇將軍可要確認一下?” 蘇晝臉色已經有些蒼白了,他道:“在下這就隨殿下去看看?!?/br> 走出門檻時,蘇晝腳步一踉蹌,整個人差些摔了出去。 裴咎臉色一沉。 蘇晝竭力穩住了自己,他對裴咎笑了笑,這笑并不是出自真心,看起來有些冷傲的意味:“假如真的是準太子妃,太子殿下知道了……恐怕會將在下給殺了。楚王,不好意思,在下失儀了?!?/br> 裴咎的心里已經上演出了一部三角戀的大戲,但他面上未顯露出來,只是道:“蘇將軍八斗之才,經天緯地,貴國太子不會因為一個女子降罪于你,別太擔憂?!?/br> 楚王府景致極為秀美,蘇晝卻無半點閑情逸致去欣賞。 匆匆跟著裴咎到了一處幽靜院落,蘇晝推門,幾名在院中灑水的小丫頭一抬頭:“殿下!” 裴咎道:“去開門,蘇將軍要看姑娘的尸首?!?/br> 小丫頭點了點頭。 蘇晝跟了裴咎進了門。 房中幽冷,空空蕩蕩,卻被打掃得很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