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回 惡乞兒神經誣項 草根雄血色圖王
上回說到陳縣,城門之下,召平、靳歙、李良一行,干戈倒置,對城上大喊“東陵候召平、黑客軍護軍中尉靳歙、皇帝大謁者李良來投陳勝王麾下?!蓖蝗?,城上譙樓鼓角錚鳴,旌旗映日,無數的戴甲之士,手執弓弩,現身如麻,擁簇出來一位身著絳紫色大氅的大酋,正是陳勝。他發出一聲震天的巨吼來“我陳勝自從首義以來,廣納天下同道之士,共勷討伐暴秦的大業,可是近來來到陳縣的,實在是魚龍混雜,不乏jian細。你們能來陳縣,我陳勝抱雙手歡迎,只是你們往東門看看去,然后再請你們自證清白忠懇再說,陳勝在此得罪,敬請寬宥!”召平他們一聽,頓時懵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就見得飛快地陳勝已經移步離去,城上將士虎視眈眈,戒備相對,無法再問得細節。 正在召平他們一行茫然不知所措之際,旁邊官道塵頭大起,有一隊鐵甲馬隊飛馳而來,靳歙大驚,急急招呼眾軍卒亮出刀兵,就要搏殺。只聽得那馬隊里有一員戎裝大將大叫“東陵候以下人等,不要誤會,我是魏人周市,也是來投陳勝的,也和你們一樣遇到了同樣的景況?!闭倨襟@問“陳縣陳勝這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我聽說陳勝出身黔首,是個大度能容的人,今天這是怎么了?”周市下馬,拱手道“自從陳勝首義以來,天下反秦之勢風起云涌,而今,楚開其端,魏、燕、韓、趙、齊六國紛紛求復辟,恢復以前的格局,勢在必然。周市,而今是魏國故后的丈夫,向來就是以復辟魏國為己任,登高一呼,昔日魏國士子云集,頗具規模,只是獨木難撐,意圖和楚陳勝結盟,以抗強秦,一開始還說的好好的,不料昨日,秦將趙賁趕到,押著已經在陳縣城內投靠陳勝的淮陽郡守張耳的公子張敖來戰,要挾張耳等投降陳勝的故秦吏。雙方大戰一場,打個平局?,F在。趙賁在陳縣東門外的山丘上扎下營壘,等待援兵再戰,因此,陳勝就對我們所有來投奔他的人生疑?!?/br> 原來這周市我們前文交代過的,是沛縣周昌、周苛之父,也是劉季等的老師,一直是一個孜孜以求復辟魏國的人,原來在沛縣的周氏書院,暗養魏國的精神領袖信陵君魏無忌神像牌位,暗中企圖求得將魏國的故地沛豐縣,從強楚的手中奪回來,重歸于魏國。此事兒曾被劉季他們差一點勘破端倪,后來得遇魏亡國后的魏后夫人,拋妻棄子,結了新歡,后來流落會稽吳縣,歷經許多的際遇,后來回到魏國故都大梁,做起豪強來。如今一見陳勝首義,天下震動,于是,尋覓魏國宗室,起兵來投陳勝,沒料到巧遇這種不順。 當下,李良道“情勢如此,怪不得陳勝多疑,這是人之常情耳?!苯ǖ馈斑@事兒說來也很好解決,我們要是解救出張敖,退了趙賁的兵,納上這般獻禮,不就可以自證清白,陳勝也就相信我們了?!敝苁械馈澳阏f的是有道理,只是趙賁可是猛將,雖是兵馬不多,手下也有千余人,我們有什么把握救出人質,而且退了他的兵馬?”靳歙大叫“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反正也沒有活路了,不如大戰一場,勝了好活,不勝也死的痛快了?!闭倨街浦顾馈懊ё矡o益,此事只可智取,現在情況不明,我們大可以乘勢渾水摸魚,險中求勝,大家聽我的······”召平如此這般授計,說得大家叫聲“好······” 再說秦將趙賁正坐在營帳中,審問人質張敖細節,忽然,小卒來報“東陵候召平、黑客軍護軍中尉靳歙、皇帝大謁者李良來覲見?!壁w賁納悶道“今天怎么了?怎么有那么多新貴來到戰場上?”心中疑惑,可不敢怠慢,親自出迎,見了召平一行,拱手道“原來是貴人們,快進中軍帳,趙賁未去遠迎,敬請貴人們寬恕?!闭倨介_門見山問道“聽說將軍拿得叛將張耳之子張敖做人質,情況怎么樣了?”趙賁一指帳中張敖道“那不是嗎?正牢牢捆搏著呢,我看也沒有什么用,張耳也不能左右陳勝,我正尋思不如殺了此人,反正沒有什么價值,免去累贅?!闭倨皆賳枴肮媸撬??張敖?”趙賁道“就是他,哪還有假的?目今王離、涉間將軍的大隊人馬正在途中趕過來,諸位來得好,我們可以和逆賊大戰一場,共建曠世奇功了?!壁w賁正自得意,召平冷笑道“只怕是趙高容不得了······動手!” 召平一聲號令,靳歙、李良早就摯出明晃晃刀兵,直襲趙賁,趙賁猝不及防,不明原委,只是大叫“你們要干什么?想造反不是?”來不及去取長兵器,徒手相搏。好個趙賁猛將,拳腳開合,以一敵三,不見慌亂,只是中軍帳里不為外界所窺探,他的手下沒有他的號令,自然也不敢擅入,所以,他只有單打獨斗,也占不到便宜。搏斗中,靳歙已然解開了張敖的捆搏,張敖明白了什么,道一聲謝,也cao刀來戰。好個趙賁騰身倒置,處處得體,像一個不倒翁一樣,時時勢勢都可以因勢出擊,竟然能在以一敵眾的搏殺中,將李良一掌震翻······就在這不相上下的糾纏戰局中,忽然,帳外煙火大作,原來是周市他們,被獲準進入營壘,中心開花,趁亂放起火來。登時,赤焰張天,秦軍大亂,趙賁心中大恐,敗下陣來,讓召平刺中右腿,血染征衣,倉皇而逃,出了營帳招呼退兵,秦軍棄了營壘,落花流水一樣遁逃而去。 城里陳勝他們見了秦軍營壘火起,開城門乘勢追殺,于是,召平等帶著張敖得見了陳勝,打掃戰場,肅清秦軍營盤,得勝回朝。張耳、張敖父子得見,抱頭痛哭,未免引來眾人唏噓,于是,陳勝、吳廣序列來見召平等大眾,安頓好周市的人馬不提。 對于秦二世而言,陳勝起事的消息,一方面風聞了一點,因為這世上的事兒是沒有不透風的墻的,另外一方面是一鱗半爪,現在宮外的一切信息,全被趙高掌握、過濾,對自己有利的,就讓二世知道,對自己不利的,就不讓二世知道,所以,二世僅僅知道的一點,也是經過一千張手指頭縫隙漏掉的那么一點點。當然,趙高也不可能全天候跟著二世,而二世對這位大權臣也是越來越戒備了。 這一天,自己好不容易就逮著這么一個良機,將御史大夫司一群博士趕鴨子一樣弄過來了。二世沉著臉問“淮陽郡陳縣的陳勝已經占據城邑,你們知道嗎?”那群博士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惹禍上身,噤若寒蟬,二世皺眉,厭惡地審讀他們,最后嘆了一口氣道“你們食君俸祿,辦的是什么事兒?不臉紅嗎?真是該死?!辈┦總兿∧嘁粯?,跪了一地,叩頭如同搗蒜,震顫不已。二世一揮手道“好了,沒要你們全死,這事兒不問了?朕知道了,朕是問你們他們是饑民鬧事?還是造反的強賊?”這一來,博士們sao動了,皇帝既然這么大度,自己也該表表忠心了啊,于是有人站了出來,大叫“皇上,他們是造反的強賊,百分之百的是強賊,意圖圖我大秦天下?!倍馈班浮币宦?,臉色變了。 這時,博士群中一個人——他是叔孫通,他在揣摩圣意,上頭那個皇帝想聽什么?是想聽說陳勝是饑民鬧事?還是想聽陳勝是造反的叛軍,最后,他決定,二世是在不想聽到自己最懼怕的——天下大亂,陳勝造反的消息,就像他的父親秦始皇怕死,就討厭任何一個說出死的人一樣。他有十足的把握,也有十足的必要,他站了出來,朗聲道“皇上,他們說得嚴重了,陳勝一伙,只是些鬧事的流民,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倍肋肿煨α?,贊道“叔孫博士說得好,真善美言,賜予黃金十鎰?!敝]者聽了打賞,叔孫通叩謝皇恩,退回朝班。突然聽得一聲怒吼“把這個危言聳聽的人拉出去法辦了?!倍乐付▌偛拍俏徽f陳勝是造反的博士大吼,那位博士一聽,大呼“皇上饒命,臣冤枉啊······”朝堂廷尉哪管他呼號,拖下去斬了,于是,朝班退朝。 叔孫通回了府邸,回想起自己言行,越想越怕,陳勝的事兒終究是紙包不住火的,自己得逃啊,要不是活不成的。于是,他謊稱以父病危求歸的理由,一路號哭出了御史司,如喪考妣出了京城,星夜趕回故里薛縣做孝子,實則為了活路,直奔陳縣,投在陳勝麾下,陳勝知道叔孫通是有墨水的,自是高興,親自出迎,安置在朝班里。沒多久,身為朝廷官吏的臧荼在滎陽外圍隨郡守李由征討陳勝,被吳廣一戰全軍覆殲滅,他也歸于陳勝麾下。 現在陳勝麾下,群英會集,這日,當堂大宴,叔孫通高摯酒樽,為陳勝上壽道“大將軍你身被堅實的甲胄,手摯利刃,誅滅暴秦,討伐無道,救民于水火,為天下首義,理應稱王?!碧孟骂D時一呼百應,雷霆一樣附和“好啊,陳將軍稱王,陳將軍稱王······”陳勝聽了,自負地立于中庭,頂天立地,仰天長嘯······ 可就在這時,陳余站了出來,朗聲道“叔孫通的話不對,其意屬奉承,將軍你不能急于稱王,反而是應該緩稱王才是?!睆埗灰?,心涼了半截,急急制止把弟,叫道“陳余賢弟,這是為什么???”陳余侃侃而談道“大將軍急于稱王,將是一人站出來當強秦的箭靶子,不如立六國的后裔,自為樹黨,那樣為暴秦增加了敵對目標,將軍便僅僅是強秦的箭靶子之一,沒有了那么大的壓力。也有時機可以擴充自己的實力,再圖張楚的大業不遲?!边@一來,一石激起千層浪,眾說紛紜,召平道“陳余這是什么話?大將軍稱王后,陳縣就成了海內反對二世和趙高的偽秦中心,天下因此歸心,如百川歸海一理,才可以人強馬壯,聲勢浩大啊?!标愑嗫罐q道“現在陳縣已經是天下反秦中心,根本就不需要稱王,形式的東西往往害人不淺啊?!?/br> 正在爭論不休之時,陳勝勃然怒道“大家不要爭了,我自有主見,”拂袖而去。中國歷史上的農民起義歷來就是共患難容易,共富貴難,陳勝這還沒到分享勞動成果的時候,就已經內訌上了,這是歷史的宿命。其實,他的草根出身決定他是鐵定、不可阻擋的要急于稱王的。張耳當然深明個中實情,急急勸離了不識時務的陳余,陳余大失所望,只有長吁。 其時的張楚國,上下一心,文武畢集,如同日中之光,到達了巔峰時期,當日。在陳縣公廨,陳勝、吳廣廣閱兵將,但見那一個個豪英精神煥發,在議事廳一呼百諾,聲若雷霆,他們乃是 都尉吳廣,字叔;大將軍周文,字章;因為呂青是第一個以秦官身份歸附自已的,便封他為令尹;他的兒子呂臣為涓人將軍;上柱國房君賜,字朱房;鄧宗,字說;張耳;陳余;召平;靳歙;李良;武臣;叔孫通;周市;韓廣;臧荼;葛嬰;秦嘉;宋留;鄭布;丁疾;景駒;襄強;董紲;朱雞石;邵sao;田臧;李歸;張賀;莊賈;胡武;宋留;東陽君熊寧、武平君屈畔;張黡、胡武、伍徐、余樊君、孟舒;張敖四十一人人立國。 就在張楚諸人因為陳勝是否稱王而漫漫爭執不下之際,發生了一件讓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事兒,讓大家的心為之一沉,明白了這位赤腳大仙的心機玄妙,這陳勝并非是一般人所想到的一般人。當時,屯兵在東城是故楚將葛嬰和楚國舊貴族東陽寧君,還有一個就是故楚國王族宗室的襄強??赡苁沁@三個人日子太愜意了,早餐酒喝多了,葛嬰提議道“陳勝既然是打的張楚旗號,自已又是楚民,本來就是一個泥腿子,為國盡忠那是本分。而現在楚國王孫襄強就在我們這里,我們就立了他為楚王,這事兒合情合理,陳勝沒有話說,肯定來賀,那樣張楚過就成了我們的屬下,成為滅秦復辟楚國的主力,我們也成了中興楚國的大功臣,可不是好事嗎?”東陽寧君也發燒了,道“對啊,況且我也是楚國大正宗熊氏之后,名正言順,那就這樣吧,虧得我們想得快,要不然讓別人捷足先登了,那就沒啥意義了?!毕鍙姳臼且粋€沒腦子的紈绔,三人一合計,他就成了葛嬰、東陽寧君所立的楚王。他們還害怕別人不知道,行文到陳縣陳勝帳中想爭頭功,果然,天遂人愿,陳勝作答“好吧,這事兒辦得不錯,你們就回陳縣來認證領賞吧,等著做國老就是了?!?/br> 三人聞信,樂的屁顛屁顛來陳縣討賞,陳勝鐘鼓齊鳴,集齊大眾坐堂,坐在主席上的他,突然變臉,喝令吳廣“拿下擅自自立楚王的逆賊?!眳菑V早率眾拿下了這三人,陳勝大吼“我為楚國首義興兵,心里自知誰為楚王最宜,豈容得你們這三個逆賊僭越?!蹦娜莸倪@三人嚎叫分辯,將葛嬰、襄強推出庭外高效率地砍了,獻上血淋淋的首級,東陽寧君免死記過,留作嚇得半死不活的標本,用來絕妙地警示其他的人,同時用可以殺死人的眼神,從陳余、張耳開始洗涮了大家一遭,下令罷議。 張耳、陳余回到府邸,俱是一身冷汗,張耳道“你看陳勝還是泥腿子嗎?錯了,上回賢弟你反對他稱王,他可是礙于諸將初來,人心待定,這回看來我們是橫禍不遠了啊?!标愑啻鸬馈案绺缧菀獞治?,看來陳勝是鐵心要自己稱王了,又怕自己落得個僭越楚王的不義名聲,他這是需要一個人出來,給他搭個臺階來下,看來我是不二人選,我先前反對他稱王,現在,我勸他稱王,效果肯定是出奇的好,他哪會降禍我們,包管還要重用我們,我這就回去擬定勸立陳王的表文去?!睆埗恼平泻?。 翌日,陳勝坐堂議事,陳余出班,陳勝頓時臉色就難看了,但是,慢慢地接著他的臉色陰天轉晴,只聽得陳余侃侃而談道“昔日楚國有熊、屈、景、襄、昭五家輪流主政,為什么?因為這幾個大族對楚國有功,現在,陳勝王首義,蕩平暴秦,天下來順,再造楚國社稷,理應成為楚國另一個主政大族,這事兒上和天理,下合人和,陳勝理應稱王才是,陳余雖然不才,現在奉上勸進表,已陳明道義,萬望我王不要推辭?!睆埗s忙出班附和,張敖和其他人一看這情勢,趕緊掙一點余功吧,紛紛大叫“陳勝稱王,本是魚狐天意,眾望所歸?,F在順天命,承人欲,陳勝稱王,陳勝稱王······” 其后,陳勝在眾位的力勸勸進之下稱王,號做陳王,國號張楚,連淮陽郡周邊之地,儼然自成一國。因是打的光復楚國的旗號,所以禮儀官制一如楚國,叔孫通親主成禮,麾下文武分立兩廂朝賀,周文擇吉日,陳勝在陳縣宮中榮登王位。 就在陳勝、吳廣等四十人在陳縣開國立朝,天下反秦之士,群起響應,如同百川匯入大海,云集在此城之際,一時間,張楚國人強馬壯,戰車數百乘,文謀武力,英才眾眾濟濟。而此時在東南的一隅——會稽郡吳縣,也同時發生了暗流涌動的聚能之變,他們是項羽、項梁叔侄為首的諸項集團,此時的形勢就像地理上的地殼,在集聚斷裂、褶皺的巨大能量之后,猛然釋放的大地震一樣。說起這個事兒,由此往上溯源,就不得不說起項羽一族的原籍——下相,因為下相本是今天的江蘇宿遷,在秦時屬于內地腹里中心的管轄區,所以,管得特別嚴苛,尤其是對于曾以血洗阻礙秦始皇統一華夏的故楚國,故楚國大將項燕的族人,秦朝更是不會掉以輕心,所以,以族長項梁為頭的諸項,舉族化整為零,移居在當時屬于邊疆的會稽郡吳縣。一方面是因為邊疆偏遠,天高皇帝遠,管理得相對松散些,更重要的是吳縣縣令鄭昌是故楚將項燕的手下,項燕對他還有活命之恩典,所以,諸項一族不但得以保全,而且生活得甚是愜意。 可是,諸項是什么人?聚族而居就會發生什么?諸位可以想象出來,他們很快就成地方上的悍而勇,不聽使喚的刁民集群,不自覺地似乎什么事兒都與地方官對著干,這樣一來,感到受害感覺的,看一眼都不舒服的會是誰?當然第一個就是會稽郡郡守殷通,眼瞅得手下的順民一個個讓諸項傳導,變成刺頭,諸項的集聚莊子,簡直就成了特立獨行的國中之國,就好比一大簇渾身長滿芒刺荊棘、仙人掌里頭,還棲息一幫渾身長滿芒刺的活動的惡物大豪豬,外加小刺猬?,F在,自己手下的吏胥須要進去,也得項梁頷首,要不然,哼哼然灰頭土臉回府吧。一開始,殷通在隱忍、懷柔、拉攏,可是,這里面有一位煞神一樣的項羽,他的這些努力就像一粒石子兒扔進大湖里,沒響應了。直到有一天,他一覺醒來,發覺自己的忍耐到頂了,他要做些什么了,而且是牽動權威的轟轟烈烈的一場大清算,可是,他不傻,不會硬來,他的智力可以引申到自己的幕僚智庫里去,就在陳勝、吳廣首義的前夕,他開始了······ 項梁記不清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注意眼前的這個少年乞丐的,他就躺在項家莊子的外圍的社稷廟里,鶉衣百結,頭發有如敗絮,滿臉污垢,身上的皮膚成了臟灰色。對于這種乞丐,這秦末那個時代,那是多得海了去了,他們就像一切卑微的無名小草一樣自生自滅,最后在某一個嚴霜滿布的早上,硬了、冷了,當成無主的路尸,被好心人卷上一條草席隨機埋了,就對這個世界了無痕跡地完事了??墒朗戮瓦@么狗血,充滿著無限的變數,有一回,項梁竟然發現這個少年乞丐的狗窩里,他竟然頭枕一冊書簡,赫然顯露出書名——《太公韜略》,竟然是太公呂望的兵書。 項梁大奇,這個少年乞丐是從哪兒弄來的兵書?如此經典的韜略之書,現在置身在乞丐窩里,可不是暴殄天物嗎?于是,項梁忍不住開口了“小乞兒,你除了要飯?還乞討書???”少年乞丐憨憨一笑,回道“每每要到飯,不至于餓死;每每回到這個小廟,不至于凍死,我就讀讀書矣,免得空費光陰啊?!表椓菏Э隗@嘆,心中道“原來乞兒的光陰并不比他人便宜?一個不知道明天的早餐在哪兒的小乞兒,竟然在只要不死的前提下,還能讀書?他是什么人?難得,太難得了?!表椓憾紫氯?,一臉肅然,恭恭敬敬的和他攀談起來,這一來就更讓他嘖嘖稱奇了,少年乞兒言談舉止,雅而不俗,對太公望的韜略之術,見解精辟,另辟蹊徑,不落俗套。 項梁見那少年乞兒不像野人之子,便問其身家家世來,小乞兒一笑置之,只是搖頭,一臉茫然,就好比是在過問和自己沒有一絲關系的別人的事兒。項梁三問不知,也就回以一笑置之,罷了。此后,就心交這位小乞兒來了,每每有吃的、喝的,刻意懷揣了來,施舍與他,并能立地聊上一陣子,有時候,到了深夜或清早,偶爾發現他沒蜷縮在小廟里,竟然還為他擔心一陣子,直到他的再次出現,還會追加一陣子慶幸。只是他還是不知道這小乞兒是誰?叫什么?問起小乞兒的姓名,小乞兒頓時神情萎靡,只是茫然頻頻搖頭而已。 直到到了這一夜,呼嘯的狂風,肆虐著蹂躪整個世界,樹木在尖利的撕裂聲中折斷,飛沙走石,牽引著暴雨抽打著大地,須臾間,濁流滔滔,街肆成河,整個世界猶如被一把鐵梳子粗暴地梳理過。天色如墨,一切世間萬物就像掉落在一座無底的漆黑的深井里,只有一道道閃電,照亮從天漢傾倒下來的瀑布一樣的粗大雨水繩子,天羅地網一樣的捆綁著世界。項梁站在書房后面,猛聽得屋上瓦片吹落撞擊在天井前,發出碎裂的清脆聲音,猛地勾起一樁心事,暗叫“不好?!奔奔睋伍_雨傘,就要出門。項羽見狀,奇怪的問道“亞父,這么大風雨,這是要去哪兒?”項梁吩咐“籍兒,來得正好,我們一起走,我有急事兒?!?/br> 項羽一聽叔父有事兒,便與他共冒風雨,出了村口,看見那社稷廟已然倒了。項梁大驚,,呼喚道“小乞兒,你還在嗎?”項羽怪了,問“風雨之夜,亞父是來找誰?”項梁抹去一臉雨水,回道“你就休要問了?!闭谶@時,他們看見瓦礫之中,那個小乞兒正在雨水中瑟瑟發抖,可是,懷中還牢牢抱著那卷書簡,項梁上前叫道“小乞兒,跟我們回家吧?!毙∑騼褐皇菗u搖頭,一動也不動。項梁回頭對項羽說“籍兒,帶他回去!”項羽吐了一口雨水,上前拎起一只小雞一樣,將小乞兒凌空提起,飛奔而回,從此,小乞兒落身在項府,做起了掃灑的小廝,再也不用去行乞了。 星轉斗移,時光荏苒,轉眼半年過去了。這一日,項羽告辭項梁,要去莫干山冶劍,臨行時,逐一別了諸族人,帶了項莊出了門。項梁正在家中散漫心情,坐于西窗讀書,忽而,有族人來報“族長,大事不好了,有大隊官軍,馳騁而來,頂盔貫甲,刀兵森嚴,沒由來圍定我們整個莊子,封鎖路口村門,不讓進出,有一個將佐已經一路殺了進來?!表椓郝犃舜篌@,手中的冊編頓時掉落在地上,摔成一堆竹簡,第一件事兒就是招來貼身的族人項伯道“事有惡變,趁現在官軍剛來,鐵鉗未合的時候,你盡快了混出去,找到項羽,千萬叮囑他暫時不要回來,那是自投羅網,快!”項伯遲疑道“我們都走了,那大哥你怎么辦?”項梁大叫“官兵此次來,定有不測的大陰謀,意圖滅我項氏一族,你別問了,快從我們村坊的一條隱秘小道出去,我去支撐應對,你們去了莫干山再作籌謀!”項伯含淚一拜,道“那大哥你保重,我走了?!背樯砑比?。 項梁這才從容轉身,喝令開啟莊子的中門,親自迎了出去,但見,整個項家莊子狼煙四起,雞飛狗跳,無數鐵流一樣的官兵在呼號吶喊而來,搜羅婦孺,項梁見狀,沉聲喝問“族長項梁在此,官國之師,豈能無故欺民?”但見,一位秦官衣冠的官員,率著凜凜鐵騎,隨從著一位重裝甲胄,手執長鉞的武將,沉聲怒喝“會稽郡郡守殷通,率領郡尉鐘離昧等奉命來追緝謀逆反賊······” 項梁屹立道手抗辯道“殷通郡守,你是百姓的父母官,焉能信口誣陷,我們項氏一族聚族而居,并不少皇糧國課、戍邊征役。本族也有立族族訓,以禮義廉恥,保家衛國為己任。謀逆之賊之罪,眾惡之首,可以滅族屠村,試問郡守大人有什么證據來我們項家莊,口口聲聲說是追緝謀逆?試問郡守大人,你總不能因為自己高居一方父母官,就濫用職權?不要證據而信口開河吧?”殷通聽了喝彩,繼而冷笑道“項梁,你說得太好了,你是一方士子鄉紳,我殷某平素是怎樣敬你重你,你會不知道嗎?我在會稽為官已經數年,是不是為官不仁,你心中有數吧?我不敢自稱清天碧海,可也絕不是濁水黃河,這個不要你來提醒,我會為我的每一句話負責,秦始皇皇帝開啟了民告官的先河,我歡迎你進京彈劾。但是,下官更是秦朝之官,為國盡忠,不敢懈怠,如今有人舉報、死證,有人意圖不軌,懷有反心,我身為秦吏,豈能不查?不過有你這句話,項族長,太好了,那這樣吧,為了免去嫌疑,得罪了,先拘了你!”號令一發,身邊的郡尉鐘離昧上前就控制了項梁。 殷通怒對諸項族人們,冷冷大叫一聲“任何人都不要動,突擊搜羅項氏宗祠?!表椓号瓪夤バ?,銀牙緊咬,道“好啊,歡迎大人前去搜查,看有什么?但是,如果沒搜出什么?大人可得對于我們舉族人得有個交代吧?!币笸ㄅ馈昂靡慌珊访窨跉?,平素抗拒官府,可見慣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為官舉止不仁,如果是我殷通搜不出你們謀逆的證據,我決意不會推諉任何責任,如果,要是搜出你們有什么謀逆的證據來,請問你項梁又該如何?”項梁慷慨道“愿甘心伏法,絕無怨言?!币笸ㄞ哉?,叫聲好,即刻布置軍卒沖向項氏家祠而去。 不大一會兒,只聽得一聲春雷也似的囂叫“搜到了,搜到了謀逆的證據了!”眾軍卒魚貫而出,將搜查出來的謀反的旗幟、字符等信物,逐一從項氏的家祠里拿了出來,扔在中庭。殷通上前細細檢視,質問項梁道“這上面都是謀反朝廷的旗幟字號,并且還有令劍、兵符,全是反我大秦,復辟故楚國的鐵證,如是明目張膽的造反禍端,項梁,你怎么解釋?”項梁一見,頓時,心臟抽搐,冷汗洗澡一樣,面目鬢發滴水,幾乎站立不穩,哀叫“上蒼啊,難道是天要滅我諸項乎?殷通大人,且慢,這是有人在誣陷我們?!币笸ㄒа赖馈澳憔瓦@樣改口了不成?你不是說只要搜出謀逆證據,你就甘心伏誅嗎?對不起,項族長,你還是先去郡里委屈幾天,待事兒稽查的分明,再作打算?!表椓盒靥牌鸱?,睚眥欲裂,最后懇請道“我乃是一村坊的族長,如今有事,自是責任在我,而且,事情還沒查明之前,請大人不要擴大事端,為難我的族人?!币笸?,道“這個好人不要你來做,我自有方略,我乃是依法辦官事,莫不成在你看來,我是來激起民變的嗎?”項梁一時啞然,已經被鐘離昧羈押下去,殷通趕緊招引人馬,鐵桶一樣圍定項家莊子不提。 此時,就在會稽郡吳縣不遠處的莫干山中,也就是今天的浙江湖州地界,一處山頂,奇松女蘿紛被的絕壁之門內,在這個深邃的洞xue中,爐火亂紫煙,熔爐赤焰,鐵砧錘煉,正在冶劍。燈燭煌煌,洞中有一條流泉淙淙,注入一個大禮堂那么大的洞xue穹窿,正中央的鑄劍池中,隨著最后一次淬火,一個滿臉煙火色的壯漢大叫“百煉鋼化作繞指柔,項羽,一百鍛煉之功,今日終于功德圓滿,托天地靈氣,借莫干先人宗師之力,龍泉之劍為君定制而畢,我恒楚平生足慰矣?!表椨鹕锨?,看見池水之中,冷冷一條赤龍蜿蜒在冶劍池中,冰火交戰,自己便順手從池中起劍,但見得藍光如虹,磅礴涌動,光影燭天,大叫“好劍,龍泉之謂,名副其實?!焙愠Φ馈坝械朗菍殑ε溆⑿?,夫天地尤物,若落在庸人之手,不是物之悲,而是人之禍,人必須為之克死?!眱扇苏诶碚?,心氣正高,所謂天低吳楚,眼空無物。 突然,項伯被頭散發,大叫道“項羽,不好了,我們項氏一族這回要被滅門了?!表椨鸫篌@,驚問“怎么回事兒?”項伯喘吁吁道“會稽郡郡守殷通,沒由來帶兵圍定我們村坊,道是捉拿反賊,并且就在我們的家祠中,搜出謀反的旗幟信物,兵符文書,如今捉了項梁族長,團團圍定我們莊子。我是官兵剛剛合圍的時候,你亞父叮囑我逃來報信的,這可怎么好?” 項羽一聽叱咤一聲,聲若雷霆,勇力橫溢,用剛剛鑄好的龍泉寶劍舞出暴風雪來。罵道“好個狗官,讓我去滅了他再說?!焙愠蠼小绊椨鹎f不可造次,殷通這次行事有序,肯定是有計劃的,你要是一暴之勇,正中他的下懷,我看你們諸項不像造反的人,定是為jian人所害,且和他早有陰謀,恒楚因此事兒,不齒此公,這個不平我是打定了,你們別急,聽我說來,我倒是有一個主意,二位看看怎么樣?” 項羽、項伯聽了急急叩問,恒楚道“剛好殷通使人來找我,共謀官事,你們看這不是送上門的好機會嗎?我們滿可以借此回旋發揮,做出無限的文章啊?!表棽澰S道“這主意不錯,只是,我們惹官司這事兒,委實蹊蹺,殷通沒有內jian是不會能誣陷到我們的,這就奇了怪了,我們聚族而居,來往的都是老實可靠的人,這紕漏出在哪兒呢?”項羽瞑目,突然,聲若洪鐘,怒吼“我想起來了,應該就是這廝作祟,看我拿得此人時,不將他剁了細末,難解我心之恨?!表棽@問“是誰?”項羽指天劃地,搖頭道“不管是誰?現在無關要緊,要緊的是救我亞父和我們族人為大?!睓M楚一挑大拇指,松一口氣道“項氏有后生家如此,事有可為,兩位且去我的山莊商議?!?/br> 再說郡尉鐘離昧這夜公干晚歸,自去郡府,明月初上,竹木漏影婆娑,鐘離昧得幽人情思,就獨自一個人踽踽去找郡守殷通。正在廡廊中,聽到隔壁郡守殷通在和人敘話,鐘離昧識得那人聲音,是新任郡丞宋昌,這人目下風頭正勁,號做秦甘羅八歲拜相,宋昌十八歲官居郡丞,而且,他不是托父母祖蔭,雖然他家是舊楚貴族,祖父宋義還是楚國縣尹,但是,秦始皇一統海內,格局全非,所以他就少年立志,憑照自己立功、建業、升官,而今郡府上下,無不敬佩。鐘離昧本來就不屑竊聽他人談話,正要開口招呼,卻被一句如刀一樣的話壓了下去,便站在墻外花窗旁,凝神諦聽起來。 聽得兩人酒酣之語,郡守殷通道“······如今宋郡尉少年得志,建功立業,這一出大戲,你假扮小乞兒騙取項梁信任,再將所謂的謀反證物,悄悄放在他們的祠堂中,使我得以整治諸項,建成奇功一件,這事兒辦得,還真的讓人叫絕啊。來,我敬你一杯。只是宋家小哥,諸項可不好惹啊,你當初、現在、爾后,就不怕那個煞神項羽圖報復來嗎?哈哈······”宋昌笑道“人生匆匆,也就幾十年光景,能干成幾件大事???為人出世一番,欲圖富貴,必行兇險,對吧?大人與我不是同道中人嗎?”殷通“哈哈”道“話不能這么一概而論,你化身乞兒,差一點在暴雨之夜被小廟坍塌砸死,或凍死、餓死,項梁畢竟一直在救你活命,知遇、照顧你吧?你反而對他們誣陷,下狠手滅絕,是不是忘恩負義了點?你竟然扯上了我,我會和你一樣?”宋昌諾諾,道“仁義在公不在私,我是對不起項梁,但是,我是為朝廷辦事,公事大,國事先,忠義不能兩全,身不由己啊······”鐘離昧聽到這兒,霎時間,熱血沸騰,急急抽身出去,心中怒罵“好一對狗官,作惡不分伯仲,竟然在這兒——陰暗角落里顯擺,好不要臉啊,我鐘離昧平生就見不得這齷蹉惡行。最可憐的是項梁,善人遭厄,還有天理沒有?我且去看看他?!?/br> 于是,鐘離昧暗暗轉身來到獄中,他與獄椽本是摯友,便輕易見了項梁。他見牢里的項梁一腔悲憤,正在困獸一樣徘徊,頓時,義勇不可抑,叫道“項梁大哥,你好個高義之舉,可是誤愛狼蛇,你知道你所就的那個小乞兒是什么人嗎?他是蛇蝎jian佞,忘恩負義陷害你的人······”項梁如雷貫耳。猶如如雷轟頂,鐘離昧緊緊接著道“這是一個早就設計好的jian計,殷通讓宋昌化身小乞兒接近你,并且利用你的愛才重義,用一套什么乞丐愛讀書的蟊賊伎倆,使你收留了他,而他,暗暗地再把那些所謂的造反的旗幟信物,再偷偷的放在你們的家祠堂里,然后,他和殷通在里應外合,發兵蕩平你們項家莊······”項梁沒聽完,就已經跌倒在地,咬破嘴唇······鐘離昧越說越激憤,一腔不平,道“項梁兄你放心,我會好好幫你的,你放心就是了,我立刻去聯絡令侄項羽,再行營救?!庇谑?,鐘離昧盡力寬慰項梁起來。 自此之后,項梁身陷囹圄,而項羽等在莫干山用心籌劃,一時之間,會稽郡內外,博弈連環,暗戰洶涌,全然是一派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一觸即發的景況。也不知道項羽是怎樣地惡斗郡守殷通;怎樣地放不過那個神秘的陷害諸項的jian細惡賊;他率領諸項一族又是會怎樣地攪動寰宇,鬧出海內驚天動地的血海巨浪來,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五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