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扉的猜想驗證了，因為他說跟他一樣，哪點一樣？被打入冷宮之后換上一身太監服行走在宮里的行為一樣。

    父皇只有兩個兒子被打入冷宮，一個他，一個大皇兄古歡。

    古歡，余歡，名字一樣，就差一個姓，他早該想到的，畢竟前幾天還在懷疑他的身份，脖子上和脖子下的膚色相差太大，一搓就掉，像刻意抹上去的。

    他開始沒想那么多，回去之后洗白蘿卜，蘿卜剛從地里□□時，根本看不出來是白的，洗干凈之后白白胖胖，瞧著很是喜人，于是他就想，會不會余歡也是因為臟，所以看不出本來模樣，洗一洗就好？

    “可是……”他還有新的問題，“大皇兄不是死了嗎？”

    記憶里是燒死的，連同他的母妃和書童，都被鎖在屋子里，沒有一個人跑出來，死的凄慘，只剩下一把子骨頭，和身邊貼身的長命鎖。

    那長命鎖是小時候身體不好，長壽的長輩給求的，寓意可以像求長命鎖的人一樣長命百歲。

    大皇兄從前身子骨也不好，后來他習了武之后才有所改變。

    “我確實死了?！庇鄽g面上古井無波，只微微握緊燈柄的手出賣了他，證明他內心并沒有那么平靜，“現在活的人是余歡?！?/br>
    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初被打入冷宮，即便是他，也免不得害怕，順著母妃的窗戶爬進去，他的書童跟他一起，兩個半大的孩子縮在母妃懷里，那窗突然被人合上，從外面鎖上。

    有人在外面走來走去，潑上味道濃烈的火油，轟的一聲，整個屋子點著，他們在里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一個弱女子，帶著兩個孩童，并沒有能力撞開門。

    情急之下，母妃讓他踩著她的肩膀，從門縫的上面爬出去，下面有門檻擋住，上面沒有，有一條縫隙，瘦小的人可以過去。

    他到現在還記得，那是個冬天，穿得太厚，母妃讓他把外面的襖脫下來，和襖一起的還有那條從小戴到大的長命鎖。

    他到底還小，沒有深究什么原因，怕耽擱其他人的逃命時間，手腳麻溜從上面翻過去，外面鎖著鐵鏈，他踩著鐵鏈可以下來，不過因為個頭太矮，加上慌亂還是摔了一跤。

    等他爬起來，推著門讓母妃也翻過來的時候，母妃搖頭說不行。

    如果她們也跑了，所有人都會來抓她們，只有她們死了，他才安全。

    他不聽，堅持求母妃出來，一向溫柔的母妃第一次罵他，讓他走，讓他記住今天，讓他以后回來報仇。

    殺死那些對不起她的人，否則她在地下難安。

    他不想聽話，他想找東西將門鎖砸開，但是他不爭氣，眼淚糊了視線，他一腳踩空跌到廊下，半人高而已，摔的額頭血rou模糊，意識不清。

    等他醒來，外面是嘈雜的人聲，鎖著他母妃和書童的屋子塌了，四周都是刺鼻的燒焦味，他們說人沒有跑出來，都死了。

    他的母妃和他，書童下落不明，讓人帶隊去搜。

    他很害怕，慌忙中爬上茅房，從低矮的地方借力上了墻，那墻很高很高，高到他以為跳下來會死，沒有，他活了下來，但是一條腿崴了。

    他就拖著這樣重傷的身子，偷偷的活在皇宮里，沒有吃的，他去偷，被人抓住后送到慎邢司。

    無論威逼利誘，還是上刑，他都一言不發，驚動了慎邢司的主事，那主事屏退了所有人，告訴他，他的母妃曾經有恩于自己，所以他可以提三個條件，只要不太過分。

    他的三個條件很簡單，他要學武，他要生存下來，他要報仇。

    前兩個主事答應了他，后一個主事沒應，含糊其辭道再說吧。

    話雖如此，他還是沒少幫忙。

    “是耳朵上有顆痣的那個主事嗎？”古扉突然插話。

    雖然余歡講故事很難得，不過不懂就問是美德，他沒忍住。

    總覺得這個故事好像有點熟悉，與自己的類似。

    “嗯?！边@個不需要瞞他，因為他經歷過一樣的事。

    “那個主事也是這么對我說的?！彼肫饋砹?，哪里不對。

    記得后來花溪跟他提過，那個主事也說他的母妃幫了他，所以可以提三個要求，也是只剩下一個，和余歡一樣。

    這也太巧了。

    “我知道?！庇鄽g是后來才發現的，“那個主事對誰都那么說，其實單純是為了幫我們?！?/br>
    ？？？

    “為什么要這么做？”古扉不太懂，“是好心嗎？”

    余歡嗤笑，“不過是押注而已?！?/br>
    宮里哪有純粹的好心。

    “押注？”花溪好像有講過，但是古扉忘記了。

    “如果你看好的人贏了，你可以得到千倍百倍的回報?！蹦莻€主事一直在做這樣的事，那么說只是拉進關系，不讓他們起疑而已。

    等幫完了，發現根本沒這回事，但是人情已經欠下了，人情債最是難還。

    這也是他一直獨來獨往的原因，不想欠人人情，但是他最近發現了一件事，其實是想通了，因為他要報仇的對象很厲害很厲害，厲害到光憑他一個人報不了仇，所以他需要別人的幫忙。

    “古扉?！庇鄽g朝他伸出手，“也許明生是對的，我們有相同的經歷，共同的敵人，所以可以合作?！?/br>
    這也是他冒險將自己身份抖出來的原因，他和古扉是同類。

    第94章 是對手啦

    古扉盯著伸到面前的手，帶著膽怯和不安，以及一點驚喜，很想把手放上去，但是……

    “我太弱了，什么都做不了，也幫不了你?！彼B武功都要余歡教，能幫余歡什么？

    “現在弱，不代表以后也弱?！庇鄽g的手沒有收回來，“我以前也很弱?！?/br>
    他以前和古扉并沒有多大的區別，一樣茫然不知所措，母妃死了，長瑤宮沒了，他連自己為什么而活都不知道？

    他在冷宮附近像個游魂似的，餓了三天三夜，吃過草，啃過樹皮，搶別宮寵物的食物，睡在陰暗潮濕的廢棄屋子里，旁邊是餓死的尸體。

    他不怕，他只是很疑惑，為什么老天爺沒有餓死他？沒有渴死他，沒有讓他就那么死掉？

    他為什么而活？

    他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目的，他很餓，很冷，只要死就能解脫，沒有一個理由讓他能選擇活著，因為活著代表痛苦。

    他每天都在問自己，活著那么難受，為什么還要活著？

    直到有一天，他被抓到慎邢司，身上的衣裳換了，模樣也邋遢到瞧不出人影，慎邢司司員來了一個又一個，如何也問不出一個字，不知怎么地驚動了主事。

    主事給他拿了大白饅頭，說了那么一通話來，騙得他將經歷都道了出來，主事說既然他的母妃希望他報仇，那就報仇唄。

    那時他已然不算小，知道母妃為什么那么說。

    母妃一生膽小怕事，被欺負了只會躲在屋子里哭，連報復都不敢，怎么可能會說出那番話，不過是——給他找個活下去的理由罷了。

    她的計謀得逞，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為此而活。

    報仇，殺了所有害死她的人！

    “那你后來是怎么變強的？”古扉很好奇。

    余歡低垂下眼，“我加入了一個組織?！?/br>
    ？？？

    “什么組織？”宮里還有組織嗎？

    “一個向天借命的組織?！庇鄽g收了手，握不握已經沒有意義了，“只要有利用價值，組織就會培養你，等你得利后反哺組織?！?/br>
    古扉蹙眉，聽起來好像沒問題的樣子，但是天上怎么會有掉餡餅的事？“你為什么要加入那個組織？”

    余歡應該沒那么好騙??？怎么會沖動到加入別人的組織？

    會有危險的。

    “因為一般人教不了我?！彼獨⒌娜颂珡姶罅?，且正值壯年，他強大，那人也會強大，所以他只能走捷徑，半路超過去。

    想超過去談何容易，但他堅持，主事只得給他介紹那個組織，只有那個組織能培育出他。

    “我能加入嗎？”余歡又開始走了，他跟在后面追。

    “不行?！庇鄽g想都沒想一口拒絕，“我加入，是因為我一無所有，你不一樣?！?/br>
    他是完完全全的了無牽掛，所以就算有什么陰謀也無所謂，反正也只剩個人，只剩下這條命，沒別的可失去。

    “你還有花溪?！?/br>
    是的，雖然經歷差不多，但又不一樣，古扉比他幸運，那一把火燒去了他的所有，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古扉還有花溪。

    如果他也加入，將來花溪會成為他的軟肋，他不得不為此妥協。

    “只有我可以加入?！彼麤]有軟肋，以后也不會有。

    “好吧?！惫澎橛悬c小失望，不管怎么樣，那個組織讓余歡變得很強，所以如果可以的話，他也想試試，余歡不許就算了。

    余歡是他哥，親哥，不會害他的。

    腦袋上突然一重，余歡動了動手，像平?；ㄏ龅囊粯?，在他發間揉了揉。

    “你不需要加入，我學過的，都可以教給你?！苯M織并沒有說他學的東西不能教給其他人。

    古扉剛剛黯然的小眼睛又亮了起來，“那我也可以像你這么厲害嗎？”

    那幾個太監都比余歡大，也壯了許多，但是余歡一手一個，一點不費勁，說干掉就干掉了。

    “也許比我強也說不定?！币粔χ?，讓他知道古扉每天也在練武，雖然他自己不知道，但是練過武的人能看的出來，他的基根很穩，這是長年累月扎馬步的原因。

    練武先練下盤，下盤穩了，才能學好功夫。

    古扉受到了鼓勵，一雙手握成了小拳頭，心情激動到難以自拔，“那那個組織……”

    “以后不許提組織?！庇鄽g板下臉，認真道。

    那個組織能把手伸進皇宮里，絕非一般人，不是朝廷權臣，便是后宮里的貴人，擁有眾多耳目，一不小心，禍從口出。

    “嗯?！惫澎槁犜挼膽艘宦?。

    “我今天與你說的話，也不許告訴任何人?！庇鄽g加了一句。

    “連花溪都不行嗎？”古扉有點想告訴花溪，但是如果余歡不愿意的話，他可以不說。

    “不行?！被ㄏ枪澎樾湃蔚娜?，不是他。

    他耳目聰靈，經常能聽到花溪出入長錦宮的聲音，她輕功了得，并非一般人，告訴她有可能生些變故。

    “好吧?！惫澎榇蛳铑^了。

    花溪有花溪的秘密，這是他自個兒的秘密，不，是和余歡之間的秘密。

    余歡居然是他的親哥哥，直到現在古扉還有點不敢相信，今天給他的沖擊太大了，回去后需要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