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
孟央跪地領命,叩謝圣恩,自此,有了從二品的官職。 這個品級,在姚家軍文官里,除了姚千蔓外,算是最高的了。 朝堂內,滿朝文官位例兩班,都用特別莫名而微妙的表情,瞧著他們年輕的‘同燎’,心里百感焦急。 唉,三十多歲的從二品大員啊,未來無可限量。 但凡在徐州做的好,干個十來年就有了地方政績,回燕京就是內閣輔臣的料兒?。?! 想想真讓人嫉妒。 不過,人家是名滿天下之大儒——大沖真人的嫡孫女,本人文采出眾,還出過書、立過著,算是聞名大晉的才女,數年前就崇明樓內跟當朝狀元品詩斗文,斗的那狀元甘敗下風,‘俯首稱臣’,據說被其文采所感,兩人還好過一段兒…… 風流不風流的,朝臣們是管不著人家貴女的私.事兒,反正,孟央才學出眾,不讓須眉是事實,人家還是攝政王的心腹,姚家軍內高層,據說手里握著萬余精兵——宣傳隊——能眨眼間就讓人從頭臭到腳,他們不是敢隨意招惹,巡撫就巡撫唄,從二品大員而已,他們又不是沒見過? 能站進乾坤殿里的,哪個不是三品往上??? 哼! 不羨慕! 不嫉妒! 不恨! 撫著頜下花白胡須,朝臣們面上平靜無波,內心淚流滿面。 不過,到底是能在攝政女王手下平安度日的朝廷精英,他們還是很講究的,都是位列朝班,同殿為臣的,孟央得了個下放好差,眼看前程似錦,平素跟她相熟,或是交情不錯的,下朝后便請她喝酒,算是慶祝慶祝,而且,許是了解她的‘愛好’,這幫人還很‘接地氣’的,把宴會聚點定在了靜玉閣。 ——燕京三大教司坊里,唯一的相公館。 對此,孟央表示了矜持的喜悅。 她是個場面上的人,性格幽默,開朗風趣,本身還文采出眾,頗有不少‘迷弟迷妹’,踐行宴就辦的很熱鬧,足足到了三更,快宵禁才散,鬧的本來想叮囑她些事情的姚千枝,愣沒抓住她人影兒…… 今兒情人依依不依,明兒舊友上門送別,還贈送溪邊一枝柳兒……看的姚千枝那個牙酸啊,半邊身子都是麻的。 哼??!她絕對不承認,她是在嫉妒! 不就是男人嗎?鬧的跟誰沒有似的,她未來的‘皇后’,據說已經從充州出發,眼瞧就要來了! 她也是有美男相伴的人,才不羨慕孟央呢! 不過,唉,不管怎么樣,‘幸?!臅r光總是短暫的,徐州百姓們……和獨自支撐的苦刺,還嗷嗷待哺的等著她,孟央‘風光’了十數日的功夫,就要準備啟程了。 只是,她思量再三,數夜未眠,最終決定不帶著孩兒前往——把孟闊留在了燕京。 其中原因,除卻孟闊年紀還小,而徐州路途遙遠,哪怕是走水路,都怕她身子骨兒撐不住……畢竟是還不到周歲的孩子,夭折的可能性太大了,再就是,大沖真人歲數大了,已經上奔八十的老人,此回徐州行,他是不可能跟孫女一同前往的。 孟余死了,大沖真人膝下已經沒有血親,若孟央把女兒帶走了,那不是把老頭兒一個人扔在燕京了嗎?孤零零的守著個大宅子,哪怕桃李滿天下,然而身邊連個晚輩都沒有,想想……得多凄涼啊。 雖然孟闊還是個不滿周歲的孩子,話都說不利落,但是孟央還是相信,她的女兒肯定是能完美完成,陪伴曾祖父這個任務的。 當然,讓個快八十的老頭兒看護奶娃娃什么的,確實有點過份,不過,孟央有官位有銀子,奶娘、丫鬟、小廝、護衛留下無數,大沖真人并不需要如何動手照顧,只需日常陪伴就是了。 且,不止如此,她還有些隱晦不能言明的小心思……自家主公把她派到徐州的任務,說白了是收攏民心,主公信任她,三州地里近千萬的百姓,‘專權’說給就給了。而她,偏偏頂著個‘孟’姓,哪怕不是武官,手中沒有軍權,孟央同樣知情識趣兒,祖父和女兒一塊‘壓’在燕京——她得給主公個‘忠心’的憑證。 ——以及,給自個兒一個必然的約束。 祖父加女兒的份量——孟央相信,這足夠壓下她任何時刻、任何情況,產生出的所有不理智的欲.望。 對她的這個決定,姚千枝并沒有表示反對,而是欣然接受,并鄭重許諾,會派人妥帖照顧。 祖父女兒,唯二兩個血親,離開他們,孟央真的很不舍。但是,她有她的理想和抱負,并不甘心永遠停留原地。 于是,拜別了祖父和女兒,盛夏烈陽的清晨,孟央登上了前往徐州的大船。 同她攜手相伴的,是兩千宣傳部和數百余崇明學堂的學生。 帶著這些人,孟央有信心,她一定能改變徐州。 —— 孟央走了,扔下個老頭兒和個奶娃娃,揮揮袖……還帶走了好多人。 隨著她的離開,燕京慢慢恢復了平靜,只除了一個人之外。 皇宮,慈安宮內殿。 韓太后坐在貴妃塌里,愁眉不展,悶悶不樂。 近來,對她而言真是沒一件高興事兒,乖兒昏迷了一年多,瞧沒有醒過來的希望,連太醫都放棄,每回開藥都那老樣子,乖兒喝的無知無覺,反到越來越癡肥~~ 她年幼時還在鄉下那會兒,百姓們日子過的窮困,養下孩子自是希望越胖越好,那是身體強壯,到不容易夭折,然而如今…… 韓太后還是知道的,乖兒有些太肥了。 這對他來說并不好。 只是,控制是控制了,她減了乖兒的三餐膳食,不能讓德妃喂那么多東西,然而,不過半月的功夫,乖兒半點沒瘦不說,還抽過好幾回,嘴角直往外冒白沫兒,差點就死了!見這樣情況,韓太后是在不敢動他的膳食,愛喂多少喂多少吧。 反正,宮里總不會差幾碗飯就是了。 她的兒子,哪怕就那么躺著,一輔一座山——總比沒了強啊。 兒子的事鬧心,兒媳婦們同樣不省勁兒,早些年靜嬪出宮,據說如今已經招了贅,連孩子都有了,這便罷了,誰讓人家有好堂哥,然而,韓貴妃…… 韓太后是萬萬沒想過,要把她放出去的。 宮里沒有皇后,貴妃就差不多等同半后了,放一個妃嬪出宮嫁人,乖兒就已經‘名垂千古’,還要放一個? 她乖兒怎么那么‘樂善好施’??? 韓太后心里是百般萬念的不情愿,然而,說到底,她終歸是姓‘韓’的,庶出不得襲爵的規矩一定……難道要她眼睜睜的看著,娘家被朝廷收回爵位嗎? 要是連承恩公府都沒了,她和乖兒不得誰見誰欺負??? 忍痛割rou般把韓貴妃放出宮,韓太后心里特別不舒服,“唉……”幽幽嘆口氣,她目光放空,投向窗外。 不知怎地,最近她總是想起先帝和……她第一個男人,這兩個,代表著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然而,不管哪種,只要保住了,她都不會是如今這樣。 “娘娘,宮外,有,有人求見?!蓖蝗?,門邊兒有宮女聲音響起。 韓太后一怔,回神望過去,“什么人?”她蹙起眉。 前沒遞牌,后沒招喚,誰這么大能耐,直愣愣的就要見她?萬不會是后宮……兒媳婦們要見她,是要報封號的。 “是,是水軍都督?!睂m女跪在門邊,頭都沒抬。 “水軍都督?是誰?”韓太后都懵了,朝廷大臣……來見她做什么? 沒這個規矩??? “是南,南大將軍?”宮女怯聲。 “哀家管他是男大將軍,還是女大將軍,不見!”沒好氣的甩出一句,韓太后沉下臉。 那宮女微微抬頭,還未等說話,就見殿外,有一長身玉立的玄衣男子邁步而入,“我怕你,不能不見?!狈溲潮?,鶴勢螂形,他薄唇微啟,對那宮女冷聲,“你退下吧?!?/br> “諾?!睂m女二話沒敢說,跪退著就沒影兒了。 畢竟,如今宮里這局勢,誰不知道攝政王爺才是‘天’??? “放肆??!”韓太后勃然大怒,“你是何人?竟敢善闖慈安宮?真真膽大包天,侍衛呢!來人??!把這逆徒拿下?!彼E然起聲高喊著。 玄衣男子——南寅巋然不動,只是上下打量著韓太后,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都特別復雜。 一別,將近二十年沒見了,他這大嫂還真是……沒怎么變啊。 四十多歲的婦人了,容顏依舊不說,連衣著打扮都那么‘嬌嫩’,甚至,小皇帝——她親生兒子已經那樣了,都沒耽誤她享樂,呵呵,指甲上都抹著丹蔻呢,還是櫻粉色…… 到底是個狠心的女人??!這么多年了,不知她想沒想過,她那妄死的公婆夫子? “我是何人?你真的不認識了?”南寅冷笑著,一步一步向前走,目光陰沉而狠厲,帶著股子說不出的恨意。 “你,你……”久喊人不來,韓太后神色微惶,有些害怕了。 此地乃是皇城,她腳下踩的是慈安宮的地盤,哪怕皇權落魄如此,這里都是堂堂一國太后的居所,一個外男能這么堂而皇之的闖入,這般狂張而無肆,韓太后就覺得——好像要出事! 更別說,她還怎么喊人都沒反應…… 她明明記得,慈安宮門口守著兩隊侍衛呢??! 都是攝政王給安排的精英??!嘶,不對???眼前這人……方才是不是有人回稟他是水軍都督?那不是姚卿的人?是叫什么來??? “南寅?!表n太后喃喃,眉頭一皺,突然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怎么都想不起……或者說潛意識里不愿意想起來是誰? “真是讓我驚訝……你居然還記得我的名字?!辈讲骄o逼,直到兩人面對面,南寅突然笑了,伸手取下玉釵,一頭微卷的綜發散下,他一藍一綠的鬼眼珠兒閃爍著光芒,“孟婉兒,你看看我,認出我是誰了嗎?” “嫂子!”他輕聲,嘴角扯起勾出個惡劣的笑, “南,南寅……”韓太后看著他,表情急速變幻著,從茫然到驚詫,從驚詫到惶恐,“是你??!”她高聲喊,臉色驟然煞白,沒有一絲血色。 眼睛瞪的滾圓,她身體直打擺子,“南鬼兒!” “鬼兒?呵呵,好久沒人這么喊我了?!蹦弦鷩@笑著,眼里閃過一絲感慨。 做為晉洋混血,從小就有一藍一綠的瞳色,田間鄉里,他多少有點受排斥,就有了那么個‘鬼兒’的外號,不過,自家里出事,他和爹爹外逃后,就在沒聽見過這樣‘稱呼’了。 明明小時候很厭惡的,如今竟還有些懷念…… “你,你是人是鬼?”不過,他心內百轉念頭,韓太后是一點不知道,惶恐、驚駭、窘迫、急怒……各種情緒交雜,她眼珠一措不措的盯著南寅,“你沒死?” “你很失望嗎?”南寅挑眉。 韓太后急促喘息著,嘴唇都在顫抖,無聲好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起來,眼里閃著光,“你既然活著?那乖寶呢?” 乖寶——是她還叫‘孟婉兒’時生的孩子。 自從被韓載道虜走,她知道公婆和丈夫都死了,但韓家按著她的兒子和父母,用來威脅她聽話……這么多年過去了,她心里已經明白,昔日韓載道恐怕就是在騙他,她爹娘和乖寶約莫早就死了,亦不在奢望,但…… 南寅——她小叔子突然出現了,還頂著水軍都督的職位,如今光明正大闖進她的宮殿,想來早就今非昔比,已經有權有勢了,那么……有沒有那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乖寶被救下來了? “那年大火,娘、大哥和寶兒一塊沒有了?!蹦弦谅?,眸光微黯。 韓太后心頭猛然一悸,隨后大口喘著氣,眼眶泛紅,她咬了咬牙,“那我爹娘呢?” “早就被殺了,我親自問的韓載道?!蹦弦鏌o表情,看了她一眼,補充道:“我殺他前問出的?!?/br> “唔……”韓太后抽了抽臉皮,嘴唇更蒼白了,“他是你殺的?” “不錯?!蹦弦姓J的很干脆,“他殺我母兄,害我家破人亡,我難道不該殺他?” “他,他是超品承恩公,是朝廷重臣……”韓太后喃喃。 南寅冷笑,“那又如何?我征戰沙場,出生入死,立得汗馬功勞,所為所求,不就是這個嗎?一個過氣的,連女兒都不是真的‘承恩公’?呵呵,并不被我放在眼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