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 孟春時節,桃花,櫻花,木棉花,紫荊花,杜鵑花,海棠花,山茶花,迎春花……百花競相綻放,正是游玩賞花的好時節。 二月十五花朝節,乃是百花花神誕辰之日。 大燕朝素來好雅集,花朝節這天,貴女貴婦們結伴出行,踏春賞花,郊游雅宴,賦詩唱和,好不熱鬧。 盛京城中設有花神廟,廟中設有諸花神之神位,乃是祭祀花神的場所。 以往,每年花朝節的朝拜事宜皆由中宮皇后主持,但今年因江南一案,謝皇后因受母族連累,被成安帝禁足中宮,由尹貴妃暫時掌領后宮大權,故而今日,這花神廟上首主座上端坐著的,乃是永樂宮的主位尹貴妃。 花神廟中,諸神位之下,尹貴妃、德妃、賢妃手持三炷香,帶領下首一眾下首貴婦、貴女們躬身拜了三拜,才算祭拜過了花神之位。 眾人禮畢,歸置原位。那司禮太監拖著長長的嗓子道,“百花宴,開——” 宮婢太監們聞聲,捧著盛放著各色席面的托盤魚貫而入,將佳肴送至殿內眾貴人身前的宴桌之上。 所謂百花宴,乃是用各色鮮花為原料,佐以其他食材,精心烹制成的各色佳肴。如那道“富貴百合”,便是將百合花的花瓣裹上面粉下鍋炸至金黃,再加rou絲清炒而成,色澤金黃誘人,入口淡雅爽口。 顧熙言夾了一片百合送入口中,唇齒咀嚼之間,清幽的百合香氣四溢而出,真真是如吐芬芳。 左側宴桌旁的定國公夫人夾起一片桃花熏魚送入口中,贊道,“這魚片竟浸著一股子桃花香味兒,果真是鮮美可口!” 這例桃花熏魚乃是取自云夢澤中的新鮮鱖魚,將魚骨魚刺細細片出,將瑩白的魚rou切成透光的薄片,在魚rou下面鋪上厚厚一層桃花花瓣,再佐以火腿、筍片,最后加松枝小火,炙烤至魚rou變白即可。 那鱖魚rou細膩鮮嫩,每咬一口,都回溯著一股子淡淡的桃花清香。 平陽侯府的廚房也曾做過這道桃花熏魚,如今和這出自宮中御廚之手的桃花熏魚一比,竟是各有千秋,絲毫不輸給御膳房的手筆。 暉如公主端坐在右側,和面前的一例“洛神霸王別姬”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聽了一旁宮婢的解釋,方才曉得那盤中黑乎乎的一團乃是只紅燴甲魚、金燦燦一團的乃是清燉母雞。 柔然國地處塞北,氣候干旱,遠離海洋河流,飲食習慣也以牛羊谷物為主,故而暉如公主對于水產的魚蝦龜鱉一類的菜色并不怎么感興趣。 只見暉如公主頗為嫌棄的看了眼那盤中的甲魚,銀筷一轉,夾起一塊玫瑰餅送入口中。 那玫瑰餅層層酥脆,里頭乃是新鮮玫瑰制成的餡料,咬下滿滿一口玫瑰餡兒,真真是滿足非常。 不料,暉如公主一只玫瑰餅還未吃完,那廂心腹丫鬟便附耳過來道,“秉王妃,該咱們王府去和娘娘們請安見禮了?!?/br> 百花之中,花王至尊乃是牡丹。大燕朝的貴女貴婦之中,最為顯貴乃是中宮皇后。 按照以往花朝節的慣例,祭祀完百花諸神,開了百花宴席,各個功勛之家的女眷便按照從高位到地位,依次出列向上首的皇后請安見禮。 雖說今日花朝節謝皇后并沒有親臨,可也有尹貴妃、德妃、嫻妃三妃坐鎮,無論如何,這禮數是不能缺的。 才開宴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輪到了暉如公主去給三妃見禮請安,想必一會兒就輪到國公侯爵之家了。 顧熙言見狀,當即擱下手中的銀筷,一雙美目神色冷淡,拿起手邊兒的茶盞,飲了口清嘴的茉莉烏龍茶。 幾天前,花朝節的帖子從禁廷內宮里紛紛發往文武百官之家,顧熙言剛知道今年的花朝節是尹貴妃代為主持的時候,真真是裝病不來的心思都有了。 上次,顧熙言和蕭讓因那“綠染白檀香”的香料鬧了好幾日,全都是拜這位永樂宮的貴妃娘娘所賜。 縱然男人信誓旦旦的說和那尹貴妃毫無瓜葛,心里只有顧熙言一個人,可顧熙言心里終究是覺得有些膈應——畢竟,一想到有別的女人在暗地里肖想自己的丈夫,真真是如芒刺在背一般。 可轉念想想尹貴妃前幾次肆無忌憚的挑釁,顧熙言銀牙一咬,果斷接下了這花朝節的請帖。 ——如今,她顧熙言才是平陽侯府的當家主母、蕭讓明媒正娶的結發嫡妻,而尹貴妃身為后宮嬪妃,光是“不守婦道,水性楊花”一條便是滅九族的死罪。 她顧熙言行的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 作者有話要說:桃子作者專欄求收藏~ 下本寫《帳中嬌》《總裁與咸魚小姐》,撒嬌打滾求預收~ ps:昨日在微博上臨時請假了,忘了在晉江上請假,抱歉~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蘑菇?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花朝(下) 大殿之上,司禮太監一甩手中的白色拂塵,扯著嗓子道,“平陽侯夫人上前見禮——” 顧熙言提裙上殿,沖上首端坐著的三妃行了一禮,“妾身平陽侯嫡妻顧氏,拜見貴妃娘娘、德妃娘娘、賢妃娘娘?!?/br> 今日因著赴宴,顧熙言特意裝扮的隆重了一些。 只見她眉如翠羽,肌膚勝雪,明媚的小臉兒上粉光脂艷,上身穿了件質地輕柔似煙雪的蜜合色對襟春衫,下身著玫瑰紫色繡金線八幅湘裙,纖纖細腰里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飛仙髻上簪著寶珠鳳釵,那鳳釵的鳳嘴處銜著三串米粒般的瑩白東珠,行走之間左右擺動,和云鬢花顏相映成輝。 上首的尹貴妃一身水紅色宮裝,正飲著一盞碧螺春,聞言慢悠悠地將茶盞遞給一旁的宮婢,沖下首的顧熙言擠出一絲嫵媚的笑意來,“平陽侯夫人不必多禮,快快請起?!?/br> 左右兩側的德妃、賢妃也連聲道,“快快請起?!?/br> 尹貴妃滿面親切地道:“上回除夕宮宴一別,已經是許多日未見平陽侯夫人了,聽聞平陽侯夫人前段時日身染風寒,不知如今可痊愈了?” “妾身區區小病,不敢勞煩貴妃娘娘憂心?!鳖櫸跹缘α诵?,“如今皇后娘娘病居中宮,貴妃娘娘暫領后宮,日夜勞心勞力,乃是為皇上、為皇后娘娘分憂,臣妾敬佩不已?!?/br> 此話一出,兩側端坐的德妃、賢妃也紛紛贊揚尹貴妃為理三宮之事殫精竭慮,用心良苦。 謝王兩家一倒,尹貴妃乃是擺脫了一大桎梏,謝萬眺、王敬孚被流放千里之外,尹貴妃再也不用擔心自己揚州瘦馬出身的事兒被泄露出來,自然是松了一口大氣。 如今謝皇后被禁足中宮,尹貴妃暫掌鳳印,成了這后宮第一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又怎會嫌累? 只見尹貴妃笑的謙和:“本宮身為后宮嬪妃,為皇上、為皇后娘娘分憂乃是為人臣妾的本分。平陽侯夫人和賢妃、德妃謬贊了?!?/br> 一旁的賢妃道,“既然平陽侯夫人風寒初愈,一會兒下了宴席,不如去那花神像前拜上幾拜,也好求個體態康健?!?/br> 那德妃也笑道,“是了!本宮看平陽侯夫人是體弱內虛之人,不若再在那花樹上綁上“結紅”,也好求個千金科康健……話說,如今正是春花時節,那梅花卻依舊迎著春風盛放。真真是奇了!” 尹貴妃聽了,道:“今年梅花的花期確實是長了些。不過,如今春和景明,百花盛放,至于各花能爭得幾分春光,不過是各憑本事罷了?!?/br> 顧熙言望著上首的尹貴妃,笑意不達眼底:“妾身拙見——那梅花乃是正月里的花神,如今春日二月,該是杏花花神的信期……梅花過了花期卻不衰敗,難免有鳩占鵲巢之嫌。若百花都如梅花這般得隴望蜀,一心想著占了別的花的信期,這十二花神的排位豈不是亂了套了?” 兩人這番你來我往,在場的德妃、賢妃聽不懂顧熙言打的什么誑語,那尹貴妃心里卻是門兒清的。 所謂“得隴望蜀”,“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句句正戳在她的脊梁骨上!可不是在罵她身為宮妃卻一心想著勾引外男,心思不安分嗎! 上次芳林圍獵和出席冬宴,尹貴妃確實存了不該有的心思,想教蕭讓和顧熙言之間起齟齬,沒想到今日相見,顧熙言不僅神色如常,波瀾不驚,甚至還拐著彎兒地諷刺她! 尹貴妃心中頓時又嫉妒又驚懼。瞧著顧熙言這般氣定神閑之色,想必定是蕭讓為了澄清誤會,將兩人之事向顧熙言一五一十地如實道來了。 尹貴妃不敢猜測自己勾搭蕭讓的事情被顧熙言知道了多少,還有自己揚州瘦馬的出身之事,顧熙言又是否知曉? 只見尹貴妃面上一白,勉強笑了笑,“平陽侯夫人對這花期、花信真真是頗為精通。本宮自愧不如?!?/br> 顧熙言心里頭翻了個白眼兒,臉上笑容不變,朱唇輕啟道:“貴妃娘娘謬贊了?!?/br> …… 這花神廟之所在,乃是一片花樹芳林,名曰“百芳苑”。 宴飲完畢,眾貴女貴婦紛紛出殿,攜著自家奴仆,三三兩兩地沿青石□□拾階而上,徜徉在團花錦簇中,偶爾傳來歡聲笑語連連。 宮人們早已用紅、黃兩色的綢條將這百芳苑裝扮一新,只見滿園春色,花紅柳綠,霞光飛揚,幻彩生輝。 顧熙言扶著靛玉的手行至一處杏花樹下,將手中紅色綢帶系在樹梢之上。 一旁的暉如公主見了,也學著顧熙言,有模有樣地將手中的紅色綢帶系在了旁邊的樹梢上,“大燕的習俗真真是繁瑣至極,光是這些個花神、上仙、菩薩、佛祖,把本公主搞得頭都大了,哪里還分得清每日參拜的是何方神圣?” 定國公夫人聽了這心直口快之言,美目微瞪,“呸呸呸!今日是百花誕辰,王妃竟是能說出這般大不敬的話!” 說罷,定國公夫人轉頭從丫鬟手里抓了一把五色彩紙塞到暉如公主身后的柔然侍女手中,“快快督促你家王妃,將這五彩畫紙粘在花枝上向花神進獻了!也好贖了方才的大不敬之罪!” 花神掌管世間百花的花信,也掌管女子生育繁衍的大事。故而平日里女兒家到這花神廟里參拜上香,大多是來求子嗣圓滿,或是求千金科康健。 顧熙言聞言,笑著看暉如公主,“妾身替王妃娘娘分些憂,也粘些彩紙向花神告罪罷?!?/br> 說罷,她從靛玉手里頭拿過一只五彩的紙蝴蝶,踮起玉足將其牢牢粘在花枝上。 幾人正笑容滿面地說著話兒,忽然有一陣春風拂面而來,從林間吹下漫天落花,將林下諸位佳人拂了一身還滿。 這花林之中的貴婦貴女們皆是目不轉睛地望著空中這陣花雪,似是被眼前的芳菲美景震撼到了。 “……主母小心著些,這亂花迷人眼,切莫被那花枝劃到了臉面……” 花雨未歇,有一主一仆穿過花林而來,行至幾人跟前。 那被喚做“主母”的年輕夫人穿了身藕荷色對襟褙子,下面是條順色紗裙,彎月鬟上插著一只鎦金扁簪,鬢邊另插了一朵淡鵝黃色的絨花。 此女生的面如秋月,婉約大方,周身裝束亦是清淡雅凈。 定國公夫人見了從花林中走來的人,當即笑道,“原來是韓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韓國公府的小公爺韓燁和這位段家嫡女乃是新婚。 前些日子韓燁突然回京,和這段家嫡女火速成了婚,細細算來,到現在為止,兩人也不過才成婚一個月的時日。 經了定國公夫人的引薦,顧熙言、暉如公主和段家嫡女三人親親熱熱的見了禮,那廂,四皇子妃差了宮婢過來請韓世子夫人,段家嫡女只好盈盈一拜,和數人告了辭,跟著那宮婢前去了。 等那主仆走遠了,顧熙言才淡淡笑道,“妾身在盛京待了這么些年,這段家小姐我竟是沒什么印象,也不曾來往過。定國公夫人可是與她相熟?” 定國公夫人道,“不過是我母家和那段家有些姻親關系,我那娘家嫂子乃是這段家嫡女的姑母,故而我才認得這位韓國公府的世子夫人……此女素來嫻靜非常,平日也不過是讀書、下棋來打發時間?!?/br> “平陽侯夫人未出閣時,常和那白家的白明阮、賀家的賀斯盈一同混跡詩社雅集,整日忙著玩鬧,又怎會見得到人家的面兒!” 顧熙言臉色一紅,“jiejie莫要打趣meimei了!” 平陽侯夫人收了臉上的戲謔笑意,面上攏了層愁云,嘆道,“說來也是奇怪。據說這小公爺韓燁當初推了好幾門親事,才定下了這段家的嫡女做嫡妻。這段家嫡女姿容賢淑,嫁與韓國公府也算是高攀了……可我聽聞,這小公爺夫婦新婚不過才一個月,便已經琴瑟不和諧了……” 說到這兒,定國公夫人可以壓低了聲音,“——按理說,新婚夫婦正是蜜里調油的時候,誰知,這夫婦二人竟是兩廂分房睡了?!?/br> 顧熙言聞言,也是一驚。 定國公夫人雖是個性子熱情外放的,可素來識大體,知分寸,知道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的。故而,今日她提這事兒,應該十有八九是屬實的。 “我知道這事兒也是因緣巧合——我那娘家嫂子素來是個嘴上沒把門兒的,昨日我回了趟娘家,用過午膳后,女眷閑聊的空檔兒,我那娘家嫂子便將段家老夫人訴苦的事兒倒豆兒一般的說了出來!” “那段家老夫人可憐自己孫女兒,暗地里是哭也哭過了,勸也勸過了,可據說那小公爺是個性子冷淡至極的,任新嫁娘在床榻間如何嬌媚可人,那小公爺依舊是不為所動,如鐵打的心腸一般?!?/br> 顧熙言也覺得奇怪,那段氏嫡女生的賢淑得體,韓燁若是不喜歡她,干嘛要推了好幾門親事偏偏去娶她呢? 上一世,顧熙言并不曾聽聞韓燁的嫁娶之事,故而,實在記不得韓燁和這段氏嫡女到底是個什么結局。 只見顧熙言笑了笑,“想來各自有各自的福分,說不定那小公爺夫婦和尋常夫婦不同,私下相處時,如書卷里寫得相敬如賓那般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