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她不是沒有選擇,她選擇了他。而被她所愛的這個人,此刻覺得,如何感恩都不為過。 曾佑坐在客廳的沙發里,欣賞著花瓶里剛被插入的花,他來前在公司附近的花店買的,其中有一種花還是通過提前預定,老板娘調侃他為了約會真有心。他說,是去祝賀新人喬遷新居。 他回想起來,又是淡淡的笑了下,沒什么特別的情緒。 在他們過去將近六年的時光,曾佑扮演著無與倫比重要的角色,他就如一塊雙面鏡,照出他們各自的六年,他是最好的戰友,也是最佳的聽眾,他看著這兩個人在時光的隧道里互相追逐對方的身影,敬職地做好自己的本分,一方是很想知道另一方的情況,但他說不得,一方是很想知道另一方的情況,卻不讓他說。 他哪里會不曉得這對新人對待他復雜又忐忑的心情,但真的沒必要,他沒覺得自己吃虧,在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里沒有留下自己的姓名,并不足以打擊到他,反而讓他感慨自己對物質之外的精神力量敬畏太少。 或許以后,他也會試著去追逐一份簡單又深入的感情。 曾佑又呆了會,參觀遍了整個房子,感慨這又是一棟可以去評獎的作品,然后在氣氛最融洽的時候,他自然地告辭,與單凜擁抱,拍了拍他的后背,低聲道:“兄弟我一直都支持你?!?/br> 單凜頓了頓,牙后槽咬得緊緊的。 就在他們送曾佑出到玄關的時候,單凜的手機響了,宋頌和曾佑沒有停步,直到門口,發現單凜沒有跟上來,回頭找人,卻見單凜站在原地接電話,因為酒精熏出的一些紅暈消失殆盡,臉色蒼白,默不作聲。 宋頌本能地察覺到不對,走過去想要抓住他,卻被他先一步握住手,五指用力,好像宋頌的手是離他最近的浮萍。 他看上去還算鎮定,但宋頌還是從他漆黑的瞳孔里看到了極深的陰暗。 “醫院那邊說,我媽醒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等待,收尾還要一點時間~感謝小天使們給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ococola 1枚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笑死人 10瓶、浮生若夢 10瓶、cococola 10瓶、陵陵陵滋 2瓶 第86章 第八十六枝百合 任何人對醫院的印象都不會太好,那里頭充斥著人性中的各種味道,絕望窒息的味道,焦慮不安的味道,煩躁忍耐的味道,麻木淡漠的味道,擔憂害怕的味道,當然,也不盡然都是這些負面難聞的味道,還有劫后余生的味道,迎接新生的味道。 各種味道交雜在一起,在醫院里的每一分鐘都變得難熬,脾氣再好的人在這里呆上一段時間,總會沾染上些許焦慮。 宋頌瞥見過道里來往穿行的醫生,多數人臉上都帶著醫用口罩,可能心底依然保留著悲憫,露出的眉眼是如出一撤的冷靜和淡漠,跟流水線里出來的標準產品一樣。 每天聞著這些味道,難免被熏陶得不近人情,大概只有這樣,才不至于在這些味道里連同自己本來的味道都被埋沒。 這一晚,宋頌還聞到了另一種味道,名字叫瘋狂。 宋頌看著醫生纏好最后一截紗布,叮囑道:“最近不要碰水,傷口五天后來拆線?!?/br> 單凜低著頭,額發略顯凌亂,神色難測,他慢慢地握起左手,突然用力握緊,瞬間繃住的肌rou牽扯著傷口,宋頌一愣,急忙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處。 單凜清瘦的手腕緩緩松了下來,他單手攏了攏搭在肩上的大衣,宋頌彎下腰,擋住了醫生的視線,她看到單凜低垂的睫毛,一動不動。 “單凜?”宋頌有點不確定地喚了他一聲。 單凜聽到了她的聲音,有些遲緩地抬起頭,黑瞳直直地看著宋頌,睫毛下落下一片陰影。 他沒說什么,撐著桌面起身,宋頌有些擔心,欲言又止。 “我去下洗手間?!?/br> 走道里,單凜低聲說,除了面色依然蒼白,他看起來還好。 “好?!?/br> 單凜側過身,抬起沒受傷的手,拇指輕輕撫過她的側臉:“我沒事?!?/br> 宋頌替他理了理亂了的額發:“我在外面等你?!?/br> 曾佑從后面走上來,遞給她一杯熱飲:“別太擔心,他這個樣子,比以前好多了?!?/br> 宋頌接過奶茶,捂在手里,手指一寸寸劃過瓶身,讓自己僵硬的身體慢慢恢復。 剛才一切都太快,瞬間她眼前就見血了。 宋頌抓了把頭發,腦子里有些亂。 一個小時前,他們抵達醫院,還沒進到病房,宋頌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就看到一個女人身上還拖著的導管,滿頭的長發糾結在一起,面容枯槁,跌跌撞撞地沖出來。宋頌壓根沒把這個女人和當初在電梯口遇到的精致女人聯系在一起,而單凜第一時間擋在她面前。 女人一整張臉猙獰如惡鬼:“你為什么還活著?單莫你不得好死!” 后面的醫生像是嚇呆了,一時間竟沒有沖上來拉住她。 單凜上前一步直接架住她的兩條胳膊,用力一扭,想要控制住她的行動。然而這個女人突然詭異一笑,下一秒張開嘴,猛地咬在單凜的手上。單凜倒吸一口冷氣,面上極不自然地繃著,硬生生忍下劇痛,而邊上的曾佑已經先所有人反應過來,沖上去強拉住那個女人。 宋頌幾乎看呆了,女人滿口都是血,眼球都是紅的,像是受了刺激失了人性的野獸,朝單凜咆哮。 三四個醫生沖上來壓住她,她被按在地上,還掙扎著抬起頭,兇狠地看著單凜。 那眼神,根本不是看兒子的眼神。 宋頌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嚇到了?”曾佑看宋頌臉色不好。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br> “對單凜而言,家庭是他最難堪的人生敗筆?!?/br> 宋頌搖頭道:“沒有人能夠選擇出身,原生家庭的問題不是他的錯?!?/br> 曾佑卻一針見血道:“可他必須承受這樣的父母和病痛,這就是不公平?!?/br> 宋頌沉默片刻,她承認曾佑說的不錯,但所有事都能推給不公平,豈不是太簡單了。 “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純看自己怎么活?!?/br> 曾佑看了宋頌一眼,坦白說,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他一直以為宋頌不知道單凜的病情,所以每次看到她死不悔改地追著單凜,他都覺得挺可笑,一開始他以為宋頌是貪戀單凜的家世背景,可后來發現,宋頌并不清楚單凜除了建筑設計師以外的身份,而后,他又覺得如果這個女生知道單凜的病情,大概馬上就會逃走。所以,他沒有想到,宋頌實際上在最開始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現在,他越發發現宋頌的心態很健康,在遭到網上詆毀的時候,公司的人都已經上頭,她還能一邊笑一邊刷微博一邊吃飯,渾然不介意外界的人怎么看。 能說出這樣的話,才配擁有精彩的人生。 大概也只有她,能夠接受單凜,并把單凜從黑暗的泥沼里拉出來。 后來,郝醫生也趕到了醫院,大家都沒料到她會突然醒來,更沒想到她的病情極具惡化,記憶和認知能力都明顯出現了衰退。幾名醫生對她的病情突然惡化沉默以待,還是郝醫生拿出了一個應急治療方案,但顯然,這樣的治療,誰都沒有信心能把她重新拉回到正常軌道。 單凜在此期間幾乎沒有發表意見,當郝醫生把病歷和配藥單交到他手上的時候,輕聲問:“單凜,看著我,你還好嗎?” 單凜表情冷淡,看著郝醫生擔憂的神情,過了會才說:“我很好?!?/br> 宋頌和單凜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凌晨,誰能想到,幾小時之前,他們還滿懷期待地收拾著新家。 他先進門,沒有開燈,宋頌想去開燈,卻聽他說:“別開?!?/br> 宋頌抬起的手又放下,適應了黑暗后,看到他脫下外套,往衣帽間走,宋頌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在衣帽間里站了會,似乎在辨認方向,然后從衣柜里取下衣架,把外套掛了上去。 “你先去休息?!?/br> 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背影為黑暗所包裹,有種莫名的距離感。 然而,他的聲音平靜如常,宋頌扶著門框,未出聲,他就那樣保持站立的姿勢,亦不言語。 過了會,還是她先退出,摸索著前往浴室,可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想起單凜今晚還沒吃藥,立即返身往回走。 然而,走到一半的時候,宋頌隱約聽見衣帽間傳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她怔了下,以為單凜在打電話,她又走近了一些,不知為何,一股麻意從腳底竄上頭頂,她被釘在原地,無法再往前一步。 “你都已經醒了,還要跟著我做什么?” “哦,你要找單莫?” “他已經下地獄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哪怕我現在殺了你,也不會被制裁吧?誰叫我們都是瘋子?!?/br> 說到這一句的時候,宋頌聽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輕笑聲。 單凜慢慢轉過身,他們之間只有三米的距離,隔著一扇門,衣帽間里沒有光源,他也像是被黑暗吸進去一般,處于黑色漩渦的中心。 他一直在說話,顯然是在和另一個人對話,或者是幾個人,宋頌不太確定。 等了好一會,聲音漸漸輕了下去,黑暗那頭的人動了動,宋頌本能地驚了下,看著他朝自己走來,一步一步,黑暗中只有他走路時衣料摩擦發出的細微響聲。 她都沒有發現自己屏住了呼吸,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但也不想避開。 他在距離她幾步的地方停下,過道里,兩側都是墻,她第一次發覺這個地方原來這么狹小,存儲的空氣快要不夠她呼吸所需。 “宋頌?洗完了?” 宋頌全身緊繃的肌rou在這一刻盡數放松,她剛才竟然緊張到腳底發涼。 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些:“忘了拿東西,這就去洗?!?/br> 單凜很長時間沒出聲,宋頌剛才放送下來的神經再次被抽緊,抽得她太陽xue發疼。 狹小的空間里,她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她卻沒有辦法讓自己的心跳慢下來。 “你在害怕?!彼穆曇舻偷晚懫?。 宋頌睜大了眼睛,急欲否認,卻聽他又說:“對不起,今晚很糟糕,不能更糟了。我剛才是不是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沒事的,我能控制住,你不要害怕?!?/br> 他的聲線清冷克制,宋頌竟然還聽出了不同尋常的溫柔。 “噓……”宋頌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他的唇上。 她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她是害怕,但并不是怕他,而是害怕自己無法應對這樣的情況,她不知道剛才自己是否能夠出聲打斷他,不知道這么做會讓他恢復清醒,還是會加重他的混沌。 她把他摟在懷里,這個高出她一個頭的男人,順從地把臉埋在她的頸側,深呼吸,感受她的體溫和味道,支撐著他的骨架微微發抖,她像是沒有發覺一般,親吻他的耳廓、臉頰,而他一聲不吭地由著她撫平他七零八落的情緒。 一夜少眠,第二天一早,單凜原本要趕去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不得不取消,而宋頌也放下了手頭的工作。 他們今天還得趕去醫院。 這個早上,他們很少交談,行動卻很默契,宋頌幫他挑選了一套衣服,是她為他定制的,依著他現在瘦下來的三圍測量而做。 她特地選用了淡煙灰,比他以往常穿的深色調輕快了許多,外套款式也選了中長款,線條簡明,裁剪利落,一針一線都是她的手筆。 “喜歡嗎?”她拉著他站在試衣鏡前,滿意地替他捋平衣領。 他露出了這個早上第一個笑容,蒼白的臉上有了點生氣:“新系列?” “不是,孤品?!?/br> 只此一件,絕無第二。 宋頌低著頭還在幫他挑選搭配的手表,單凜突然在她身后說:“你今天不用陪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