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柏十七酒意上頭,更覺得他不懷好意:“你拿出來給我瞧瞧,我就不信了!” 閻飛抱著骰盅要跑,柏十七在他身后跌跌撞撞的追,她酒意上頭,被這幫小子們堵著灌了不少酒,平日輕盈的身子好像灌飽了水,重的跑不到前面去。 兩人繞著大圓桌足足跑了有五六圈,有拍桌叫好的,有暗中給閻飛或者柏十七腳底下使絆子的、還有加油助威的,場面混亂不堪。 柏十七跑到第七圈的時候,路過聞滔,斜刺里伸出一只腳,她之前已經越過不少障礙,沒想到這次要跳之時那腿又縮了回去,踩了個空,差點摔倒,沒想到那只腳又迅速伸了出來,她酒后反應變慢,直接翻車,朝著旁邊摔了過去…… 趙無咎面色乍變,猛的站了起來:“十七——”可他在圓桌的另一邊,就算是要沖過去也來不及。 柏十七要跌下去的時候,驟然被人拉了一把,直接朝后跌進了一個人的懷抱。 她睜著雙醉眼,仰頭去瞧,笑道:“可見是醉了,連路都走不穩了。閻兄弟,你還是拿過來給我瞧一眼吧,也別合起伙來欺負我一個外客。聞兄也不管管你表弟?!彼吭诼勌蠎牙?,想要試著坐直了起身,也不知道是聞滔坐的太過隨意,朝后靠著,還是她自己身上發軟,明明要起來了,卻又跌了回去。 “我醉的這么厲害了嗎?”柏十七捂著腦袋:“聞兄今兒到底是拿了多少年的佳釀來招待我們???” 聞滔輕笑,似乎對于懷里想要爬起來的人并不準備施以援手:“不多,三十年而已?!?/br> “三十年?”柏十七瞠目結舌:“還真是讓聞兄費心了!” 不怪這酒喝起來口感綿醇,后勁卻極大,她空腹喝酒,少則也灌了有兩壇子多,還追著閻飛跑了好幾圈,眼下天旋地轉,只能略靠一靠:“待我緩一分鐘?!敝挥X口齒綿澀:“趙大哥,一會……咱們就回船上吧?!?/br> 有聞滔在側,她恐怕連打盹都要睜著一只眼。 聞滔暗暗磨牙,攬緊了她的腰,只覺腰間硬梆梆的隔著厚厚的一層,如今天氣轉暖,棉的夾的都脫了下來,便凝視悄悄摸了兩把,越摸越覺得有趣,不覺笑出聲來:“回什么船上?父親要是知道你來了鹽城卻睡在船上,不得扒了我的皮?一會咱們就回家去住?!?/br> 柏十七腦子轉的遲緩,卻還能正常應答:“那趙大哥呢?” 聞滔見她心心念念不肯丟下周王殿下,非要跟這位殿下綁一塊兒去,眸色轉黯,客氣道:“若是不嫌棄,不如一同宿在舍下?” 他邀的不甚誠心,沒想到周王殿下卻當了真:“我跟十七同行,自然是她住哪里我住哪里了,勞煩聞少幫主費心?!?/br> 聞滔心中很是不舒服。 一時里接風宴散了之后,那幫少年人相互攜手攙扶而去。 柏十七被聞滔扶著坐上了前往聞宅的馬車,另外一輛馬車里坐著趙無咎與舒長風。 他有意為之,想要隔開二人,柏十七也有些私房話要與聞滔說,一拍即合,醉意醺然由得他扶上馬車,靠著廂壁閉目片刻,極力想要壓下酒意,再睜開雙眼卻撞上一張放大的俊臉,深沉的雙眼。 馬車行的極慢,聞少幫主就蹲在她面前,直直看著眼前這張雌雄莫辨的臉:“十七,我心中有個多年疑問,還請你解惑?!?/br> “請講?!卑厥呷嗳嗵杧ue,極力的想要讓自己清醒一點,卻發現這酒的后勁太足,腦子里漸漸要變的混沌了。 聞滔似乎被這件事情困擾了多年,耐心盡失,他開門見山的問:“你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柏十七撐頭吃吃的笑了:“聞兄,我這樣的像女人嗎?” 聞滔并沒有被她的話迷惑,反而更靠近了一步,幾乎要與她面貼面:“誰說女人就一定要溫婉順從了?我以前一直覺得,你有時候像個氣人的淘小子,可有時候也像個小姑娘一樣可愛,你到底是男人女人?” 柏十七一巴掌拍在他臉上:“別靠這么近,兩大男人靠這么近你不覺得惡心嗎?” 沒想到聞滔卻趨前一步牢牢抱住了她,啞聲說:“十七,你知道嗎?我第一次做春*夢,夢見的就是你?!?/br> 柏十七推他,滿臉嫌棄:“你是好男風嗎?以前怎么沒發現???” 聞滔也很納悶:“除了夢見你,我還真不喜歡男人,而且夢里的你……穿著女裝。后來我異想天開,覺得……搞不好你是女人呢?!边@番話他連聞鮑都沒說起過,頭一次講給本人聽,癡癡望著她酒后緋紅的雙頰,眸光浸水,多年壓抑的情緒再也難以抑制,緊抱著她威脅:“你若是再不說實話,信不信我在馬車上就扒衣服驗證?” 柏十七被他的無恥給嚇到了:“不是吧聞兄?你我兄弟多年,你好男風就好男風,也…也別拿我當幌子,非要搞斷袖?!彼_始覺得聞滔簡直不正常:“再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的可是女人,連妾都納了,難道還能有假? 聞滔好像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十七,你就別哄我了,這么多年外間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風傳漕幫少幫主是個風流少年郎,我可是細細的打聽過,跟女人連個榻都沒上過的‘風流少年郎’嗎?我敢打包票,你肯定沒碰過你那小妾吧?” 柏十七腦子里嗡嗡作響,以干笑來掩飾內心的慌亂:“怎么我房里的事情,聞兄……倒好像一清二楚?” 聞滔一雙大手在她腰間游走,還捏了兩下她腰間,輕嘲道:“以前是我沒發現,你腰間纏的什么東西?所以瞧起來身形倒跟兒郎一樣,是不是怕別人發現你的小蠻腰?喉結呢?” 他湊近了要細瞧,柏十七一拳就揍到了他臉上,似乎氣的臉色都變了:“你你……我好心來鹽城為你們報訊,你居然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想法。既然跟你談不了正事,我現在就去見聞伯伯,跟他談?!?/br> 聞滔俊臉上挨了她一拳,居然沒有如同往日一般氣急敗壞,反而眉開眼笑:“讓我猜中了是不是?猜中了所以惱羞成怒?”他揪住了她的喉結,用個巧勁使力居然……居然給揪了下來…… 柏十七大怒:“聞滔你大爺的!”抬腳就要踢他。 “果然是女孩子!”聞滔壓住了她的雙腿,合身更緊的抱住了她,在她頸窩蹭了又蹭,一臉狡猾:“你若是還不承認自己是女孩子,我可就真要扒衣服驗證了??!” 這個無賴,什么事情做不出來? 柏十七手腳被他壓制,一腦袋磕在他額頭,直磕的自己眼冒金星:“就算我是女人,又怎么樣?” 聞滔“哎唷”一聲,額頭已經鼓起個小包,他疼的呲牙咧嘴,卻笑的分外開懷:“不怎么樣啊,就是可以遂了我的心愿。我回去就讓父親跟伯親去提親,我要娶你過門!” 腦袋疼痛之下,酒意漸醒,柏十七眸色轉冷:“娶我跟你那十七八房小妾勾心斗角爭風吃醋嗎?” 聞滔眉開眼笑:“有了你我還要什么小妾???全都送走!” 柏十七無語的看著他,就好像在看一個傻子。 “我們能不談私事,來談談公事嗎?” 聞滔喋喋不休:“你跟那個周王是怎么回事?” 柏十七翻個白眼:“鹽幫都快被人連窩端了,你怎么還糊里糊涂的?” 事關重大,總算聞滔清醒了,被柏十七推開:“你坐遠一點,我們好好說話?!?/br> 聞滔戀戀不舍的松開手,往旁邊挪了一點,依舊坐的很近,好像生怕柏十七跳馬車跑了:“你說,我聽著呢?!边€想臭不要臉的去拉她的手,被她橫了一眼,才消停了。 “我這邊得到消息,有水匪窩藏在鹽幫,以我家老頭子跟聞伯伯的交情,不想讓聞伯伯一輩子的心血毀于一旦,所以特意跟著周王殿下過來。你給我句實話,鹽幫到底跟水匪有沒有勾連?” 聞滔乍然變色:“這是哪個王八羔子的在外造謠?鹽幫怎么會跟水匪有勾連?” “會不會是下面的人做的事兒,你跟聞伯伯都不知道?” 別瞧著聞滔在男女之事上浪蕩,在幫里向來義薄云天,手底下兄弟們犯事兒了都肯擔著,因此很得人心,用另外一種說法就是護短。 極其護短。 誰要說他兄弟不好,他要跟人拼命的。 今日這話也就是柏十七提起,才沒有當場打起來:“怎么可能?鹽幫的兄弟們怎么可能跟水匪有勾連?是,我們也販賣私鹽,打架斗毆,但從不劫掠過往商船,奪人錢財害人性命。我若是知道了,頭一個饒不了!” 柏十七對他的話卻并不能全然相信。 鹽幫人員良莠不齊,數量龐大,若是誠心想要隱瞞聞家父子,也不是沒有辦法。 “若是你不知道呢?”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自負厚待兄弟,手底下兄弟也必然與他肝膽相照,對柏十七沒來由的質疑更是心生煩躁:“十七,你也是帶著兄弟們在運河上討飯吃的,難道也是隨便懷疑幫中兄弟?” 柏十七怕他暴怒,喪失理智,故而語氣極為冷靜:“我不會隨便懷疑幫中兄弟,可是聞滔,如果有目擊證人,又有線索,我必然會清查幫中兄弟并自省,幫內如果只用義氣說話,也不是長久之計。有時候外部的攻擊并不能讓一個幫派覆滅,再強大的組織只要內部出了問題,也會導致四分五裂?!?/br> 聞滔好像頭一次認識柏十七,靜靜盯著她瞧。 柏十七摸摸臉:“瞧什么?” 聞滔:“我忽然有點不認識你了,真沒想到你還能滿嘴大道理?!?/br> 柏十七靠著車廂壁,好言相勸:“如果你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就配合我跟周王暗中查訪。你也知道今年恐怕是多事之秋,能不能熬過去,就要各憑本事了。別覺得我帶著周王來鹽城是給你找麻煩,反過來想,難道不是給鹽幫一個洗白的機會?清查兩淮鹽道的欽差已經到達江南,很快,江南就要變天了?!?/br> 聞滔若有所思。 馬車到達聞宅,聞滔扶了柏十七下車,她一路與聞滔斗心眼,酒意居然也醒了個七七八八。 聞家管事還認得她,到大門口來迎客,笑意殷殷:“聽說柏少幫主來做客,少爺早早派人回來,讓老奴收拾客房,也送了信給老爺,他也很高興,應該很快就回來了?!?/br> 柏十七笑道:“有勞了?!?/br> 一行人正站在大門口,等著舒長風扶著趙無咎下馬車,忽然遠處沖來一騎,馬兒到得聞家大門口,去勢太急,騎手勒緊馬韁,馬兒前蹄高高提起,長嘶一聲,才停了下來。 第60章 馬上的人還未落地, 嘶喊聲先響徹耳邊:“少幫主,幫主被人殺了!” 聞滔如遭雷劈,高聲怒罵:“胡說八道!在鹽城的地界上, 誰還敢對父親動手?” 柏十七與趙無咎交換個震驚的眼神, 眼見著聞滔已經跨前幾步揪著跳下馬來報信的幫眾要揍, 她連忙上前勸架:“聞兄先別急著打,聽聽他怎么說?” 她心里跟聞滔是一樣的想法:“聞伯伯執掌鹽幫幾十年,怎么可能在鹽城被人殺了,多半是誤會!” 那前來報訊的幫眾大概被突發事件嚇傻了, 說話顛三倒四:“……幫主被殺了,帶血的刀就在姓羅的腳邊……幫主被傻了……” 聞滔本來就沒有耐心, 聽他說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踹了兩腳:“到底怎么回事,你說清楚!” 那人喘氣如牛,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如意樓……幫主在如意樓被人給殺了……” 聞滔懶得再跟他廢話, 一腳踹開來人,跳上他騎來的馬,雙腿一夾馬腹,還未離開, 背后已經躍上來一個人,正是柏十七。 她摟緊了他的腰, 以從未有過的親密姿態說:“我跟你一起過去看看?!?/br> 聞滔此刻心亂如麻,聞言胸中暖意上涌,只來得及從喉嚨口擠出個“好”字, 馬兒已經疾馳而去。 聞府門口,只留下老管家與趙無咎大眼瞪小眼。 舒長風:“主子,咱們……要不要跟過去看看?” 聞鮑雖無官職,但在鹽城卻是舉重若輕的人物,真要出事兒了,整個鹽城恐怕都要晃三晃。 趙無咎跟舒長風在聞府老管家的親自帶領之下,很快就到了如意樓,可是見到樓下對峙的高郵衛所的軍士跟鹽幫壯漢,頓感頭皮一陣發麻。 周王殿下平生打過許多勝仗,那都是敵國將士,能一刀砍死最好,地方軍民對峙的事情卻從來沒遇上過。 舒長風推著他的輪椅:“借過借過——” 鹽幫漢子橫眉怒目,巋然不動。 衛所軍士如見救星,恨不得撲上來求救:“殿下不好了……” 趙無咎還很鎮定:“怎么回事?” “羅大人帶我們過來的時候,遇上有人打架,見他穿著官服,就被人請到酒樓里面去制止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然后鹽幫幫主被殺了,他們說是羅大人下的手……” “羅大人下的手?”舒長風不可置信:“羅大人性子是耿介了些,可也不是上來就殺人的主兒???” 他的疑問正是此刻身在酒樓的柏十七的疑問。 聞滔跟柏十七縱馬趕來的時候,三方人馬正在緊張的對峙,空氣之中都快冒出火花了,只要有一方稍有動作,恐怕就是血濺當場。 聞鮑半躺在一名幫眾的懷里,胸口被戳了一個洞,流了很多血,人卻已經咽了氣,叫來的大夫搖著頭表示無能為力。 聞滔“咚咚咚”跑上樓,此情此景眼睛都紅了,撲過去叫爹,卻發現聞鮑已經沒了鼻息,他的咆哮聲都要把酒樓的屋頂給掀了:“到底怎么回事???” 以聞鮑臥倒的地方為中心,一方是聞鮑的隨從,另外一方是官兵護著羅大爵,還有一小股人見到柏十七紛紛道:“少幫主——” 柏十七詫異的轉頭:“你們怎么在這里?”竟然還有漕幫的人牽涉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