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沒臉沒皮!” 蘇氏都要被她給氣笑了! 柏十七被親娘趕了出來,在柏家大宅子里晃蕩,沿途遇上小丫頭紅著臉問好,她還要朝人家拋個媚眼兒,于是小丫環的臉蛋更紅了,被同伴拉到一邊去潑涼水:“你這副樣子被幫主跟夫人看到,小心打一頓板子拖出去賣了!” 小丫環紅著臉小聲辯解:“可是……少幫主明明年紀也不小了,幫主跟夫人都不替他張羅婚事,房里也沒有人?!彼鋈患鼻衅饋恚骸奥犝f這次少幫主納了一房妾回來,已經住進來了。是不是往后幫主跟夫人都不會再阻止少幫主房里收人了?” 勸人的也被這種可能驚到了,略有心動:“……說不好吧?” 柏家大宅里只有柏十七一根獨苗苗,生的唇紅齒白一張多情面孔,憐香惜玉一副溫柔肚腸,對待丫環們從來不見責罵,久而久之府里不少丫環都被惹的動了芳心,如果不是柏震霆手段強硬處理過柏十七的四名美妾,恐怕府里會有不少向柏少幫主投懷送抱的小丫環。 柏十七沒心沒肺攪亂一池春水還恍然未覺,悠哉悠哉去宋四娘子住處視察了一番,見侍候的丫環不敢慢怠,遂放心告辭,又順道拐去趙子恒處關心關心好兄弟,最后才到了趙無咎的居處。 趙無咎顯然也才沐浴完畢,披散著頭發坐在輪椅上安靜看書,舒長風跟個木門樁子似的靠墻而立,倒好似房里擺著的一件家具。 柏十七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總覺得雖然有人陪伴,但他這副樣子很是孤清,直到聽到他開口問:“怎的不進來?”才醒過神來。 她大步跨進去,抽走了趙無咎手里的書,隨意往旁邊一扔,大咧咧坐了下來,找了個話頭引逗他說話:“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說有個叫裘千尺的老太太四肢經脈被人挑斷丟在地底多年,練成了一門絕世神功,棗核釘暗器,不知堂兄可聽過?” 舒長風暗暗吃驚,柏十七越來越大膽了,他們這幫貼身親衛也跟隨了主子好多年,誰敢隨意抽走主子手里的書?! 反觀自家主子卻視作尋常,反問:“老太太在枯井里,哪里來的棗核來練?” 他是個理智又邏輯嚴謹的人,思考幾乎是本能。 柏十七跟個神棍似的站起來對著房頂比劃:“喏,枯井上面長著一棵酸棗樹,垂下來的酸棗供她食用,十來八年吃的多了就練成了?!?/br> 趙無咎:“只食用酸棗?” 柏十七:“也沒別的可吃啊。要不……蛇蟲鼠蟻?” 趙無咎:“她四肢經脈被人挑斷,如何捉得住蛇蟲鼠蟻?” 柏十七無奈:“那就……只吃酸棗罷?!?/br> 趙無咎:“秋天有酸棗可食,其余三季呢?” 柏十七隱有崩潰的跡象:“……囤干棗?” 趙無咎嚴肅較真,眼底卻有隱隱的笑意:“飲水呢?只吃棗不喝水,難道不渴嗎?” 柏十七撫額,暗暗后悔吃飽了撐的慌:“……地底有地下河的,有水?!迸滤俅驍?,立刻連珠炮般講了下去:“那老太太見到對手,口中飛出一物,錚的一聲打在對手兵器之上,臂力過人的漢子手臂劇震,武器竟然拿捏不住脫手而去,無論速度力道堪稱暗器之中的極品?!?/br> 趙無咎:“……她嘴里裝了墨家的機關嗎?竟有如此力道?” 柏十七深覺他大煞風景:“堂兄,這是傳說!傳說!” 趙無咎:“只吃酸棗幾年,早餓死了罷?哪有力氣練功?”他道:“你拐這么大個彎子,到底想問什么?” 柏十七捂臉,深覺臉紅,但又實在忍不?。骸拔医o你講了故事,作為交換——”雖然故事被趙無咎挑刺挑的七零八落,但她好學上進之心不死:“我看到你在船上用核桃打老鼠敬佩不已……堂兄你教教我?” 一旁侍立的舒長風聽的目瞪口呆——還有這種強制交換的法子? 趙無咎唇角微彎,卻是一本正經的說:“要不你明天多抓幾只老鼠來,我再拿核桃親自給你示范?” 柏十七懷疑他在調侃自己:“堂兄你哄我的吧?”可是趙無咎端著他那張大公無私的教導主任嚴肅臉,實在不太像開玩笑:“難道竟是真的?” 趙無咎解釋道:“練這種暗器,當然要用活物來練,不然差了準頭有什么用?你明日先抓一百只老鼠來,拖一筐核桃來?!?/br> “行……吧?”柏十七驀然想起古墓派的楊過小朋友練抓麻雀之事,暗想難道高手都有這種殺生害命的癖好? 外面傳來丘云平的聲音:“十七,幫主找你核對帳目?!卑厥哌B忙告辭出去。 等她的身影在門口消失不見,舒長風還傻愣愣問:“主子,您當真讓柏少幫主明日捉一百只老鼠來?” 趙無咎再也忍不住笑出聲:“她不是淘氣的很嗎?愛抓老鼠就讓她抓個夠!” 房門口忽然探出來一個腦袋懊惱大叫:“我就知道不對勁!堂兄你居然會騙人了!”柏十七去而復返,又或者她出去之后作勢跑了,其實一直偷摸藏在門口,趙無咎主仆一時之間竟然不察,被她給聽了去。 不遠處丘云平催的急:“少幫主快點,幫主等急了!” 柏十七丟下一句:“等我回頭再跟你算帳!”總算跑了。 房間里安靜了一瞬,趙無咎無奈搖頭,邊搖頭邊笑:“這個頑劣的丫頭!” 舒長風心想:遇上柏十七之前,主子許久都未曾笑過了,整日關在房里,除了與上門看病的御醫交談幾句,連話都不說,像現在這樣開懷而笑,真好。 天之驕子折斷了飛翔的翅膀,大約比普通人還要難以接受。 第32章 丘云平剛來漕幫的時候一副落拓潦倒的模樣,被柏家的大米白面養了幾年,總算養出點人樣兒了,不再瘦的磕磣,穿件文士衫也能帶出去見人了。 柏十七邊走邊打量他,讓一無所覺的丘云平心底也升起不安:“十七,你怎么用那種眼神看我?” “哪種?” 丘云平搜腸刮肚都覺得不夠貼切,最后勉強找到一個詞兒:“不懷好意的眼神?!彼€挺善于自我反?。骸斑@次漕運來回販運的貨物帳本子沒錯啊,你別瞧著我好喝兩口,做帳的時候我可是很清醒的?!?/br> 柏十七心道:要讓讓你知道柏幫主的打算,說出來我怕嚇死你! 她還頗覺自己富有慈悲心腸,拍拍丘云平的肩膀叮囑他:“最近離柏幫主遠一點,他心情不好,萬一被揍了可別哭著來找我??!” 丘云平見識過柏幫主的殺傷力,頑劣如柏十七都招架不住,更何況是他。 他縮縮脖子,提前打聽:“難道是幫里有事兒招幫主不開心了?或者……十七你又惹幫主不開心了?”他不期然想起已經入住柏家后院的宋四娘子,以及柏十七的前四位下落不明的美妾,露出憂心之色,吞吞吐吐道:“十七啊,其實……其實宋四娘子真的是個可憐人,你能不能瞧在大家一場交情的份兒上,在柏幫主面前求個情,就給她一個安身庇護之所,別隨便把她打發了?” 柏十七湊近他打趣:“你擔心宋四娘子?” 丘云平的五官五官沒跑偏,淺眉細目,雙眼帶點小內雙,只可堪堪稱為清秀端正,與趙子恒那種討人喜歡的風流俊俏、趙無咎的英武威嚴天差地別,柏十七毫不自夸的說,就她現今這副男裝模樣,兩人站在一處,小娘子們都只會選她而忽略了丘云平,柏幫主跟親娘的審美真是讓人泄氣。 丘云平被她調侃的面紅耳赤,結結巴巴說:“大家相識一場,怎么也不忍心讓她落到不該去的地方吧?” 柏**樂:“這事兒你跟柏幫主去說,我可管不了他!” 柏震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聽家里的仆人來報,說是柏十七去了趙無咎的居處便火急火燎找了個借口,派丘云平去把人召回來,心里還不無欣慰的想到虧得他與蘇氏近來已經替柏十七挑好了人,到時候也正好有合適的托詞。 兩個人并肩走進書房,他也不無遺憾的發現,真論起長相,丘云平站在自家崽子面前還真是被襯的黯淡無光,就連身高兩人也將將齊平。 書房的桌上攤著厚厚兩摞賬簿子,他指著那些賬簿子道:“你們倆把幫內這幾個月各處送來的帳都核一遍?!庇绕渚姘厥撸骸皼]做完別想著到處瘋跑?!?/br> 柏十七回到蘇州就好像屁股下面扎了刺,哪里坐得住,恨不得一時三刻就帶著趙無咎出去玩一圈。況且柏震霆此舉太過明顯,把她跟丘云平關在一間房里核帳,大約心里還很得意呢吧? “爹你要有事就先走吧,等核完我會派人告訴你的?!彼浦卣瘀隽朔块T,利索闔上了門,往屏風后面的榻上一躺,吩咐丘云平:“算帳你熟,慢慢做啊,我爹可是很看重你的?!?/br> 丘云平自從做了柏十七的小跟班之后,也只做些柏十七的私帳或者押送漕糧北上販貨回來的帳目,卻從未接觸過漕幫內的帳務,能接觸到幫內帳目的都屬于柏幫主的心腹,一時之間情緒還有點小激動,果如柏十七所說,柏幫主難道發現了他的才能,準備向他委以重任了? 他深吸一口,擼起袖子坐在圓桌前面準備大干一場,以報答柏幫主的看重。 與此同時,柏震霆得意的回后院去向蘇氏報喜:“我找了個借口把兩人關在書房里了,讓他們多接觸接觸?!?/br> 蘇氏到底是女人,考慮問題比較細膩:“……你把十七跟丘云平關在書房里了?對十七是不是不太好?”到底是女兒,雖然常年男裝混跡在外,回到家里也應該注意一點吧? 柏震霆:“太太擔心錯了,十七能有什么不好?我還怕她把丘云平怎么著呢!你該擔心的是丘云平才是!” 蘇氏驀然想起柏十七嚇唬她的話,只覺得心驚rou跳,眼前仿佛已經看到柏十七捏著丘云平的脖子行兇,一時三刻就要過去瞧一瞧:“胡來!你簡直是胡來!十七這里我雖然通了氣,但她沒答應下來,還揚言說要摁死丘云平丟到運河里去,別弄出人命來?!?/br> “她敢?!”柏震霆濃眉直豎,卻也怕柏十七逮著丘云平一頓暴揍,嚇到了他,壞了這樁姻緣,一腔得意頓時被澆滅,反而比蘇氏還急:“快走快走!” 夫妻倆匆匆趕過去,先是側耳細聽,書房里面似乎很是安靜,心里直犯嘀咕,推開門才發現丘云平正端坐在桌前核帳,而柏十七卻不見蹤影。 柏震霆大怒:“那個小兔崽子呢?” 丘云平見他著急上火的樣子,平日擔任滅火重任的太太也不曾相勸,忙解釋:“少幫主屏風后面歇著呢,說是身上傷口疼的厲害?!?/br> 柏震霆分明不信:“她別是又跑出去玩了吧?”繞過屏風才發現柏十七從內室拿了一床被子擁脖蓋的嚴實,正縮成一團在榻上呼呼大睡,這么大動靜都沒將人吵醒來。 蘇氏探頭一瞧,又埋怨丈夫:“你也是的,核帳幾時不能核,非要十七剛回來就關起來核帳,她出門幾個月一路勞累,就不能讓孩子歇歇???”放著房里的高床軟不睡,縮起腿在小榻上打盹,委屈巴巴的模樣著實有幾分可憐。 柏震霆:“……” 蘇氏過去推推她:“十七醒醒,回房去睡?” 其實書房的門被推開柏十七就聽到了,她壓根沒睡,不過是做做樣子,也怪她一雙眼睛生的頗能哄騙人,宜嗔宜喜,此刻緩緩睜開,當真有幾分迷朦之意,詫異道:“娘你怎么來了?” 蘇氏罵走了這孽障又心疼她出門在外辛苦數月,回來還不得安睡:“都是你爹這個不曉事的,才回來核什么帳?幫里沒有帳房先生了?我兒快起來回房去睡?” 柏十七抱著被子不動,還很為柏幫主著想:“爹可能也是不太放心外面人做的帳,這才想讓我幫著核實一下,我就是身上有些累,你們倆先回去,讓廚房送些酒菜點心過來,今晚我們要熬夜通宵做帳,誰也別過來打擾?!?/br> 蘇氏用眼神埋怨丈夫“就算讓丘云平進門也不必急于一時”,柏震霆滿腹的苦楚無處去說,想到雖未明言但舉動很是蹊蹺的趙無咎,心頭危機感更甚,恨不得一時三刻就抓著兩人成親圓房,拉著蘇氏就要回房,還嘴硬:“年輕人吃點苦頭怎么了?這就喊累了?再說我也一把年紀了,怎不見太太心疼心疼我?趕緊讓廚房送酒菜點心過來,明日我再過來看?!?/br> 蘇氏不情不愿被柏震霆帶走了,柏十七得意道:“我就知道柏幫主疑心病重,總懷疑我跑了,肯定要殺個回馬槍,還真讓我給猜對了!” 丘云平:“……”不愧是親父子。 不多時廚房送了酒菜點心過來,還有個紅泥小爐,上面煮了茶,置辦齊全之后管家小心詢問:“少爺,還要準備什么?” 柏十七將人揮退,關起房門笑道:“云平先生,我夠意思吧?酒菜都給你準備好了,請慢慢享用!”她拉開后窗,便要縱身往外跳。 丘云平感謝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她逃跑的姿勢驚?。骸笆?,你去哪?” 柏十七:“子恒與我許久未見,好兄弟來到蘇州,我若是不好生招呼,也太不夠意思了?!彼呐淖愤^來的丘云平的肩膀:“這里就交給你了,萬一啊……我是說萬一有人進來添茶倒水,問起來你就說我在后面榻上歇著呢?!彼洗皯?,還自言自語:“我這爬墻溜窗的一身好本事,沒做采花賊真是太可惜了!” 丘云平震驚的看著她從窗口跳了出去,后面是一片濃密的竹林,很快消失在竹林深處,此刻夕陽漸落,竹葉婆娑,四處又無守衛,這書房架上雖然擺滿了書,但全是外面書店里的大部頭,柏震霆識字不多,擺出來充門面而已,他環顧周遭的環境,只能認命的嘆一口氣,關上窗戶先喝了兩杯酒,又挾些菜墊下去,都沒空顧影自憐感嘆孤單做首酸詩,就投入了繁忙的核帳工作之中去了。 書房的燭火亮了一整夜。 花開兩朵,柏十七成功逃脫,躲過院中穿梭的仆人及守衛,摸進了趙子恒的院子,趴著窗戶小聲喊:“子恒——你的止疼藥來了!” 趙子恒拉開窗戶,她便從窗戶外面竄了進去,還反手關好了窗,左右看看內室只有他一個人穿著中衣,輕松往桌案上一坐。 “止疼藥呢?” 趙子恒還當她又帶了酒過來,往她身上去瞧,什么也沒有,頗為失望:“你不是說給我帶了止疼藥嗎?” 柏十七神神秘秘說:“止疼藥不在家里,想吃就要翻墻出去?!?/br> 趙子恒憤憤:“得了吧?你又來騙我!往堂兄艙里扔老鼠,挨揍的可是我,這是又想了法子來整我?”他被打板子的地方一疼就要忍不住念叨好兄弟幾句,真人在面前就更忍不住了。 柏十七忍著笑意道:“這事兒不是已經翻篇了嗎?男子漢大丈夫還計較這點小事?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補償你的!”她擠擠眼睛:“懂了沒?” 兩人心有靈犀,趙子恒喜上眉梢:“江小仙?” 柏十七拊掌大樂:“不然怎么說咱們是兄弟呢?”在他室內看來看去:“你這里有衣服沒我換一件?扮個你的隨從,大搖大擺從正門出去?!?/br> 趙子恒收拾整齊,先把院子外面守著的護衛支開:“去告訴一聲堂兄,時間還早,我去外祖家一趟,明早就回來,不耽誤事兒?!?/br> 那親衛去稟報趙無咎,還當他要等著自己一起出去,結果再回到他住的院子里,發現已經人去樓空,聽起路過的柏家下人,聽說趙小公子帶著一名護衛出門去了,還當他帶著的是柏家下人,又折返回去向趙無咎稟報。 趙無咎:“柏家下人?” 舒長風:“十三郎跟柏少幫主交好,許是跟她借了人呢。再說咱們的人不熟悉蘇州城,總是柏家的人更熟悉蘇州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