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沐子良忙道:“不敢,只是我與夏淺語幼時便相識,她在十歲那年親自釀了幾壇好酒埋在茶園里,說等我高中后回來喝,不想今日卻送了將軍,我心有所感,所以來討一壇酒?!?/br> 他見景淵的面色冷了下來,便又道:“我雖已退了她的婚,但是畢竟自小一起長大,總有幾分情誼,又知她的酒釀得極好,就算如今情份斷了,但是當時彼此終究都是真心的,我也想知道她親手釀的酒是何味道?!?/br> 景淵聽他話里挑釁的味道極重,話里話外都在暗示著沐子良和夏淺語的情意,同時也是在告訴景淵夏淺語的水性揚花。 景淵知沐子良這是在報復當初他把沐子良的退婚書送給夏淺語,然后反被夏淺語退婚。 這一路走來,景淵與沐子良可以說是兩看相厭,沐子良覺得景淵只是個武將極為粗鄙,而景淵卻覺得沐子良虛偽心胸狹窄。 若是以前,景淵自不會理會沐子良,然今日景淵先是被夏明陽挑動了怒火,這會沐子良自是撞在刀刃上了。 景淵微挑了一下眉,看著沐子良道:“你知道本將軍今日為何找夏淺語要這些酒嗎?” 沐子良搖頭,景淵的嘴角泛起一絲嘲弄道:“那是因為夏淺語說能讓人醉的只有酒,而不是人。當她把酒埋進茶園之后,便將那個攀高踩低的渣男一并埋了,酒再挖出來,就只是酒,和那個人再無關系?!?/br> 沐子良的面色頓時便變了,景淵又道:“你我雖然是欽差正副使,但是有件事情你需明白,本王除了是欽差正使之外,還是平遠王,你讀了那么多的書,該不會連最基本的禮節都忘了吧?” 沐子良的臉上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當下只得撩起袍子,用了拜見王侯的大禮對著景淵拜了下去:“見過平遠王!” 景淵冷冷一笑:“有些禮數,本王不較真那是本王仁慈,本王若是較真了那便一個都不能少,就算你攀上了首輔大人,在本王的面前也依舊什么都不是,畢竟本王真要動怒,首輔大人都要退讓?!?/br> “還有,你的那些小心思往后不要再本王的面前用了,除了讓本王聞到你身上的酸味心里有些惡心外,一點用處都沒有,一個整天想著靠女人上位的男人天生讓人看不起?!?/br> “去外面跪著吧,別礙本王的眼?!?/br> 沐子良氣得直發抖,但是景淵把他平遠王的身份一亮出來,他這個從官職上只有七品的小官,連說不的權利都沒有。 此時景淵的話說得再難聽,他也只能忍了,當下只得撩起袍子跪在景淵的門外。 驛館里的官員雖然不算多,但是里面發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人發現了,立即就有人把景淵罰跪沐子良的事情傳到了關心景淵動向的人的耳中。 沐子良在景淵的門外一跪就是一夜,景淵沒讓他起來,他也不敢起來。 第二日清晨,長卿倒了一碗酒放沐子良的面前道:“王爺賞的,沐大人喝了吧!” 白瓷碗裝著的是微微泛著碧色的酒,酒香怡人。 沐子良卻認出來那酒正是夏淺語釀的青梅酒,他不由得看向長卿。 長卿淡淡地道:“王爺說了,這管這酒當初是為誰釀的,如今都是王爺的了,沐大人喝了這碗酒也該清醒了?!?/br> 沐子良知景淵的意思,無非就是告訴他,景淵看上夏淺語了,就算夏淺語給他再多的氣,他也只能受著。 沐子良深吸一口氣,然后拿起碗中酒一飲而盡,酒入口醇厚清香,卻還是把他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 長卿將他扶起來道:“沐大人請回吧,往后若無王爺詔見,這里你還是輕易不要來了?!?/br> “請大人?!便遄恿驾p聲說。 長卿雖是景淵的侍衛,卻是有官職在身的,如今是正五品官職,比起沐子良的七品官要大得多,所以長卿是當得起沐子良的那一句大人。 ☆、第30章跪了一夜 沐子良跪了一夜,膝蓋早已跪得青紫,此時一站起來,痛入骨髓,走路搖搖晃晃,險些摔倒。 長卿知景淵和沐子良的這對正副欽差使,到此算是正式撕破了臉,他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當沐子良從景淵門口跪了一夜離開后,夏明陽還跪在茶園里,景淵放話讓他跪上三日,眼下時間未到,他不敢起來。 夏明陽身上本還有傷,這么跪一晚幾欲昏厥卻又怎么都昏厥不了,他長這么大從來就沒有受過這樣的罪,他不敢怨景淵,只怨夏淺語太過狠毒,居然都不幫他求情! 他跪在茶園里,茶園的下人們忙來忙去,昨日的事情早就在下人里傳開,夏明陽如今已經成了夏府的大笑話,經過他身邊的下人看他的眼神里都透著鄙夷。 夏明陽跪在茶園里,夏長河因為有傷在身還躺在床上,他的妻子鄭氏在知道這事后讓下人瞞著夏長河,怕加重他身上的傷。 鄭氏則去長房找陳氏,她一見陳氏便哭道:“嫂子,求你救救明陽吧!真要跪三天,只怕明陽會死在茶園里?!?/br> 陳氏這幾日因為夏長河受傷之事心里一直在生悶氣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再加上夏淺語的交待,沒人敢在陳氏的面前提起這件事情,所以她并不知曉。 她此時聽鄭氏這么一說,忙問清原委,她在知道夏明陽已經在茶園里跪了將近一天一夜之后,她如何坐得住,立即就去找夏淺語了。 鄭氏拿著帕子抹著眼角跟在陳氏的身后,眼角卻沒一滴淚,看著陳氏的眼里滿是嘲諷。 只是當陳氏趕到夏淺語聽風樓時,值守的小丫環告訴陳氏夏淺語不在家,一早就出去了。 陳氏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夏淺語避著自己,她的臉色有些猙獰,卻還是強壓下了心里的怒火,扭頭對鄭氏道:“等淺語回來我會讓她解決此事,斷不會讓明陽再受苦?!?/br> 鄭氏抹著眼角道:“自淺語當上家主后,便對二房極為苛刻,如今明陽被罰跪在茶園,長河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大嫂,你可一定要替我們二房做主??!若是明陽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可怎么活?” 陳氏心里正煩亂著,她聽到鄭氏的這句話看了鄭氏一眼,沉聲道:“別在這里嚎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點小心思,明陽被罰,我比你更心痛!” 鄭氏只“嚶嚶”地哭著,卻沒有抬頭看陳氏。 陳氏被她哭得心煩,只得道:“來人,送二夫人回去!” 鄭氏看著她道:“嫂子真是個狠心的,否則哪里能生出像淺語那么狠心的女兒來,對著自己的堂哥也能下那樣的狠手!眼下淺語明顯是躲著你,你若真能狠下心來讓明陽跪上三日,我自也能忍得!” 陳氏反手就給了鄭氏一巴掌,旁邊的幾個丫環婆子都嚇了一大跳,陳氏沉聲道:“我有話和二夫人說,你們都退下!” 丫環婆子立即退下離開。 陳氏冷冷地看鄭氏道:“這種陰陽怪氣的話也是你能說得的?鄭淑芬,不要忘了你當初是怎么嫁進夏府的!” 鄭氏拿著手帕捂著臉,眼睛一片通紅,卻不敢說話。 陳氏又道:“記著自己的本份,否則這夏府將沒有你的容身之地?!?/br> 她說完冷哼一聲拂袖便走。 鄭氏的臉色極為難看,拿著帕子的手微微有些抖,眼睛里的恨意不加掩飾。 她身邊的婢女和婆子過來扶著她,卻是連問一句都不敢。 鄭氏的眼眶泛紅,卻突然輕笑出聲,說了句:“真正心疼的怕那個人是你吧!我等著看你作到一無所有!” 她說完轉身離開,又哪里還有一分剛才過來時的嬌弱無依? 碧水今日恰好幫著夏淺語整理帳冊,因為知道陳氏是個拎不清的,所以她就打發小丫環出現去應對,陳氏和鄭氏不知道她在里面,在支開眾人后互懟的情景被她全看了去。 她等兩人走遠后輕嘆了一口氣:“原來二夫人也沒有外表上看起來的那么沒有主見,也不是那么柔弱的一個人,這幾位夫人當真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br> 鄭氏在人前一向表現的柔弱,沒有太多的主見,卻也只是表象。 碧水轉念一想,若鄭氏真是個柔弱的,如何能掌得了二房那一大家子,這么多年來又如何能在夏府里立足? 只是她想不透方才鄭氏和陳氏話里的意思,她們明顯是話中有話,此事還是要跟夏淺語說一聲,她聰明,估計能明白她們的意思。 夏淺語是料到今日若在府里,十之**會被人纏得什么事都做不成,索性便去外面查查鋪子。 夏府在梅城有不少的鋪子,全國各地也有不少到夏府來拿貨的商家,夏家的茶葉,自夏長海掌管夏家起,就在全國范圍內鋪開,在夏淺語的手里日漸完善。 到如今,來夏府拿貨的固定茶商就有十幾家之多。 每年的春末是夏府最忙的時候,一則是一年的新茶出來要采茶制茶,二則是商家們也都過來拿貨,諸多關系還需要夏淺語親自打點和維護。 她原本只是為了躲麻煩而出來的夏府,卻不想一出去就忙了一整天,直到天黑才拖著一身的疲憊回來。 她一回來,陳氏就得到消息,立即就到她的聽風樓來截人。 夏淺語一回來就陳氏站在她的聽風樓前,眼里便有了幾分嘲弄,將身上的披風解下,碧心忙過來接著,有些擔憂地看了夏淺語一眼。 夏淺語輕擺了一下手,屋里的下人全部退了下去,陳氏陰沉著臉道:“你現在就去求欽差大人,讓他放赦了明陽?!?/br> 夏淺語聽到這句話只是冷冷一笑,自她記事起,陳氏從來就沒有好好對她說過話,但凡有事求她,都是用命令的口吻,她如今早已厭倦。 夏淺語沒理會陳氏,自顧自地走到后間的茶室里,為自己倒了一盞茶,然茶是涼的,她微皺著眉頭把茶倒了:“碧心越發懶了,竟連開水都未沏上一壺?!?/br> ☆、第31章夜半相求 “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陳氏的眼里透出了怒氣,那張絕美的臉因為這副表情,美感盡失,只余下猙獰。 夏淺語不緊不慢地道:“昨日夏明陽當著茶園里所有人的面辱罵欽差大人,他的話有多難聽,要不要我來復述一遍給母親聽?” 陳氏冷著聲道:“若不是你邀他進你的茶室,他又豈會生出誤會來?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你自己的行為不檢點!你自己做錯事,難道還想怪到明陽頭上去?” 夏淺語輕嘆了一口氣,問陳氏:“茶園里就有那間茶室清靜雅致一點,將軍說他口渴要喝茶,難不成我要把他帶到下人房去喝?” 陳氏語塞,夏淺語又道:“至于說我做事不檢點之事,別人說說也就罷了,你是我的母親,你這樣說,當真讓人心寒,我是你的女兒,你竟聽別人胡言亂語,卻不問我事情的經過?!?/br> “再則,我何時與人有過不檢點之事?你是親眼看到還是親耳聽到?” “昨日茶園那么多人,二樓窗戶全開,欽差大人帶隨從,我帶了丫環,看在夏明陽的眼里就是偷情私會,他分明是想壞我名聲,昨日好在是否欽差大人,他看得分明,若是我們的商客,我還要不要做人?” 陳氏的面色沉了下來:“知你口齒伶俐……” “我如今口齒伶俐,那也是被母親你逼的?!毕臏\語打斷她的話道:“非我想要口齒伶俐,我只是想把事情說清楚,這些年來你們栽在身上的事情還少嗎?出了錯我全擔著,但凡有一點好處那都是你們的?!?/br> “眼下夏明陽自己找死去招惹了欽差大人,就算我想救他也無能為力,母親可以去打聽一下,那欽差景淵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屠過城,手下亡魂無數,他因赫赫戰功而有了戰神之稱,掙下了不世家業,被先帝破格封為異姓王,那樣的一個人,是能招惹的嗎?” “不是我不想救夏明陽,而是救不得,此時我去求他,若將他惹惱了,他只需一句話,整個夏府就得覆滅,我知母親寶貝夏明陽,若你愿意用整個夏府去賭這一回,我可以去求他?!?/br> 陳氏的面色微微一變:“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 “有件事情母親可能不知,這世上但凡罵過景淵的人都死了,他這一次留了夏明陽一條命,那也是我用命求來的?!毕臏\語沉聲道。 陳氏不以為然地道:“若非是你,明陽怎么可能會招惹上他!你能求得了他一次,那就求得了他第二次!我不管,反正如果你不管明陽的話,我就去官府告你忤逆!” 大明重孝,根據大明律,子女不孝父母者則為忤逆,而忤逆之罪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梅城知府和秦府是穿一條褲子的,早就盼著她死,若陳氏送上這么一條罪狀,她必死無疑。 而她也知道,這事陳氏是做得出來的,雖然陳氏是她的生母,卻對她從未有過一絲母女親情。 夏淺語就算對陳氏已經絕望,聽到這句話也依舊覺得像是被人刺了一刀,她看著陳氏道:“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被你生下來,可惜沒得選?!?/br> 她說完喚道:“碧心,把我的披風拿來!” 碧心應了一聲。 陳氏聽她這么說松了一口氣,卻又道:“若你不能求得欽差大人放了明陽,你今夜便不用回來了?!?/br> 夏淺語淡淡地道:“也許我求來的是夏府的覆滅,到時候怕是得勞煩母親大人和我一起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