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第50章 才十一月初, 北京的初雪只下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戛然而止,雪后還連帶著讓天氣回了暖。 徐扣弦在湯凝的友好關心下, 往羊絨外套內側貼了兩個暖寶寶, 結果沒走兩步就到了停車場,空調一開, 便全然排不上用場了。 她坐在車里脫了解開外套牛角扣,把暖寶寶撕下來,膠面對貼扔到了副駕的位子, 發動車子之前徐扣弦給邵恩發了條微信消息。 徐扣弦:[我準備從律所走去幫湯凝見客戶了,等到了給你發定位。] 發完徐扣弦就發動了車子,等到了才發現邵恩回了張圖片,圖片上是只榴蓮,外包裝攤在一側, 印著貓山王。 徐扣弦:[你準備自己給我做榴蓮千層嗎?] 邵恩秒回:[不然呢?平底鍋我都買了一個。] 徐扣弦坐在車里, 空調出風口的方向對準了她自己, 周身被暖意縈繞。 她回:[你會做甜品嗎?] 邵恩:[我有應謹言這種神助攻隊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徐扣弦坐在車里笑得前仰后合, 她到的比約定時間早,就在車里多坐了會兒, 車載電臺正在放音樂。 前奏響起的時候徐扣弦以為電臺放的是林凡的《一個人生活》, 沒想到放的是泳兒唱的,同曲異詞的《感應》。 “今天我愿償貼近你撫摸,可否一吻吸去我么……我吻著你同步呼吸這一口氣, 哪怕是云層上最薄的空氣,只知不親你必會冰凍至死?!?/br> 徐扣弦偏頭往窗外看,枯木上還掛著層薄絨般的雪花,初冬時節,莫名其妙的加班。 可因為那人在等自己回家,竟也不覺得有絲毫難捱。 又坐了會兒,把這首《感應》聽完,徐扣弦隨便裹了大衣,下車匆忙往飯店門里走,進了門就給邵恩發了個定位。 收到徐扣弦定位的時候,邵恩正站在鐘表柜臺前,店員戴著白手套,把邵恩手上那塊航海系列——海洋大甲板的同款白色腕表從包裝盒里取出,畢恭畢敬的介紹道,“邵先生您訂的表已經到貨了,我們提供表盤刻字服務,您看需要刻個什么?” 邵恩手上這塊沖著手腕的表盤處刻了拉丁語的“carpe diem.(及時行樂。)” 既然是送徐扣弦,就不可能去問正主刻些什么,所以邵恩曲線救國給應謹言掛了個語音。 “你說?!睉斞哉诤兔?,喊店里員工莫然把無線耳機塞進耳朵里,接了邵恩的語音。 “徐二英文名叫什么?”邵恩斜倚著柜臺問道。 應謹言不假思索道,“如果沒改的話,應該是scarlett.” “scarlett?”邵恩重復了一次。 “嗯?!睉斞砸詾樯鄱魇菃柶磳?,又重復了一次,“s、c、a、r、l、e、t t.scarlett.” “知道了,等下打給你,麻煩你遠程指導我做榴蓮千層?!鄙鄱鞯?。 “好嘞,靜候佳音?!睉斞源?。 邵恩輕輕敲了下柜臺玻璃面,同店員要了張紙,寫下了應謹言剛剛說的那串英文字母,“勞駕,就刻這個吧?!?/br> 店員微笑著點頭,收下了邵恩寫的紙片,“大約三個小時左右能刻好,您看您是等會過來拿,還是以后有時間再來???” 邵恩低頭看了眼腕表,才五點半,心里推了下時間,又用地圖導航了下鐘表店到徐扣弦剛剛發來定位的時間,算好后才回答店員,“我等會過來拿就好,大概八點左右?!?/br> “請問是送人對嗎?需要寫卡片嗎?”店員貼心道。 邵恩搖頭答,“不用了,包裝盒有藍色的話就換個藍色就行?!?/br> “好的,恭候您的再次光臨?!钡陠T迎著邵恩,把人送到了商場大門口。 **** 邵恩到家的時間剛剛好,在超市買的食材跟榴蓮還有平底鍋在五分鐘之后被送上了門。 他熟練的把肋排焯干凈血水,切了生姜去腥,把玉米剁成段,滾刀切胡蘿卜,一起扔進湯鍋里煲上。 又仔細的處理了一次商家自稱處理好的豬蹄,確定所有的毛都拔干凈了,又重復用料酒、生姜蔥段兩次焯水去腥,取出來過了次冷水才完成前序準備工作。 接著邵恩剪了干辣椒段大火爆香,豬蹄熱水下鍋,加生抽、老抽、豆腐乳一起燉煮。 出鍋時候用的蔥花香菜也切成碎末備在一側,邵恩開了油煙機,靠在櫥柜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吸了兩口煙,等爐灶上兩個鍋都沸騰以后,手動調了小火,才掐了煙往書房走去。 邵恩的書房很大,工具書堆砌了滿滿一墻,邵恩毫不費力的從最右側第一排的抽屜里,拿了一本被牛皮紙包著的書出來。 他坐在書桌前,一層一層的攤開牛皮紙,被仔細包著的是本《法律帝國》。 因為年歲過久,表皮已經有了褪色的痕跡,書頁因為被反復翻看而泛黃折舊,紙張脆的驚人。 這本書邵恩在高中時期借著自習室的油燈反復閱讀過,至今也是每年在年終歲末,他人闔家團圓的時候,拿出來重新翻看一次。 那是邵恩學法的契機。 可今天是尋常日子,邵恩又一次打開了這本書,他只翻到了扉頁。 “公平跟正義從來都不是一種東西?!笔鹈谴w英文。 scarlett. 邵恩望著英文名抿唇微笑,唇齒相碰,念了出來,“scarlett,徐扣弦,是你嗎?” 要確定似乎也并不是件很困難的事情,邵恩翻了墻,去檢索外網有關于徐扣弦的信息。 他在徐扣弦那屆耶魯llm的畢業墻上,一眾雜亂無章的英文簽名里,看見右下角的scarlett,xu。 如出一轍的花體。 邵恩用指腹輕輕的按上那串英文名,低聲說了句,“原來真是你啊?!?/br> 我這三十年里,前十幾年渾噩到不可終日,因為得到了本捐贈的法律工具書開始有了人設目標。后十幾年如一日的為了這個目標努力,直至遇見你。 空中忽然又有細雪翩躚起舞,室內溫暖如春。 此生行至此處,所有的努力跟拼搏都有了回報,所有的不甘心跟怨念都能夠原諒,萬事萬物對于邵恩來說,都因為徐扣弦的出現開始有了依托跟惦念。 邵恩勾唇笑了,他笑自己矯情,笑自己多愁善感,也笑自己幸運。 上輩子需要積德行善多少年,才能求得一個徐扣弦小天使??? **** 徐扣弦開頭就不算順利,湯凝的客戶約了六點鐘,結果人六點四十才到,徐扣弦無聊的下了個開心消消樂,一路玩到了七十六關,客戶才打著電話姍姍來遲。 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徐扣弦擺手,讓她閉嘴別影響自己打電話。 反正不是自己客戶,徐扣弦也沒什么怨念,不過是收了湯凝囑托過來見個面送資料再說說案情,她帶了錄音筆來,回去拿給湯凝就好,不關自己什么事,既然沒有多上心,就自然說不上生氣。 徐扣弦只是想早點結束,她還著急趕回去見邵恩呢。 客戶是個大腹便便,頂著頭中南海的中年男人,大號佛珠掛在右手上,時不時的盤兩下,徐扣弦等他這個電話講完,花了整十九分零三十七秒。 在這二十分鐘里,徐扣弦開始無限心疼提成律師,她自己從來沒在客戶這里受過什么委屈,畢業了就做的授薪律師,案子是律所合伙人找的,她拿死工資跟案件提成,從來沒試過自己找客戶。 真的是遇見了大爺還得陪笑臉供奉著。 但只此幾個小時,也并不是那么難忍。 終于捱到中年男人打完電話,徐扣弦站起來鞠了躬自我介紹,“我叫徐扣弦,湯凝同事,她今天忽然生病去醫院了,來不了了,所以我代替她來聊一下案子情況?!?/br> 地中海男人這才抬眼,視線上下打量了一圈徐扣弦,地中海的視線帶著幾分審視,讓徐扣弦渾身不舒服。 半分鐘后地中海拍了拍手,開懷大笑道,“哎呀,早知道這個案子就委托你了,湯什么的根本不行?!?/br> 徐扣弦擰著眉頭沒接話,翻了兩下手里的資料,剛發聲就被地中海打斷。 “服務員,點菜?!钡刂泻M崎_包間門,中氣十足的吆喝了聲。 服務員拿著菜單小跑著過來,雙手遞上,“您先看,點好了喊我就行?!?/br> “不用,現在就點?!钡刂泻U局_菜單,沒有絲毫征求徐扣弦意見的意思,直接就翻到了最貴的那頁開始往下點,“鮑魚撈飯、佛跳墻、蔥燒海參、蒜香澳洲龍蝦……再給我來瓶五糧液?!?/br> 怕不是遇見了個傻子,徐扣弦內心做出了基本判斷。 她隨手翻了翻湯凝給她的資料,是個很簡單的非訴案子,這地中海叫王宏,是個廠領導,拖欠了工地工人工程款項,工人圍堵在廠門口誤工,想咨詢一下律師怎么處理這個事。 “王總,您先給我說一下具體情況吧?!毙炜巯叶Y貌問道。 王宏擺擺手,打斷她,“等會再提?!?/br> 于是徐扣弦百無聊賴的低頭刷手機,瞅見邵恩發過來的圖片,男人正在做千層皮。 旁邊放了幾張成團的失敗品,菜板上又晾著幾張成品。 橙黃的貓山王榴蓮rou被剝出來,堆在碗里,旁邊放了一盒動物奶油,電子打蛋器有模有樣的擺在一側。 徐扣弦:[你還真的給我做???] 邵恩擦了擦手回自家小姑娘:[不然呢?] 徐扣弦盯著手機屏幕傻笑:[全世界你最好了!] 邵恩:[嗯。] **** 受到了冷落的王宏有些不是滋味,他這些年也算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不信還泡不到個小姑娘,錢他有大把。 五糧液是最先上來,王宏給自己和徐扣弦都斟了小半杯,爽朗道,“小徐,咱倆走一個?!?/br> 徐扣弦倒扣了手機,不卑不亢道,“王總,我真喝不了,我昨天才腸胃炎從醫院急診出來,不好意思?!?/br> 王宏皺了下眉,沉聲道,“不給我面子?” “這個真給不了?!毙炜巯衣N著二郎腿,漫不經心答復道。 王宏吃了閉門羹,也并不惱怒,給徐扣弦夾了筷子海參,“嘗嘗,這家做的可地道了?!?/br> 徐扣弦笑笑,“不好意思,王總,醫生讓我忌口,海鮮也吃不了?!?/br> “那就是沒得談了唄?”王宏突然拉下臉,“酒不喝,菜也不吃,你是過來干嘛的?” 這話就有點難聽了,徐扣弦突然開始心疼邵恩,不知道他這些年來自己找客戶的時候,遇到過多少刁難。 她挑眉望過去,好看的眼睛里毫不掩飾厭惡的情緒,啟口道,“王總,我希望您了解,律師這個行業,不是某些銷售行業,再求著您辦什么事,需要陪酒阿諛奉承,甚至接受更無理的要求,來換取等價的利益?!?/br> “呵呵?!蓖鹾曛S刺的笑了笑,站起來堵在門口道,“你長成這樣來當律師?不過都是婊子出來賣臉,說的那么清高,沒意思了吧?” 徐扣弦坐在原處沒動,搖搖頭,嘆了口氣,手機撥出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