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花月站在李景允后頭,越聽冷汗越冒。 這怎么兩位官家還吵起來了?吵就算了,方向還越來越歪,公子爺在府上有什么獨寵的人,她怎么不知道? “殿下?!鄙蛑渫蝗婚_口,“吉時要過了?!?/br> 周和朔回神,擺了擺衣袖:“景允,開吧?!?/br> “是?!?/br> 帶著翎毛的長箭又快又準地射中了籠中白兔,柵欄一開,貴族子弟紛紛吆喝起來,策馬就往山上沖。 花月面帶微笑地看著,將背簍和榕網都遞給后頭的八斗,以便他跟著去撿公子射下的獵物。 然而,李景允收回弓,竟直接開口道:“你隨我去?!?/br> 花月一愣,左右看看,不太確定地道:“公子,奴婢去?” “嗯?!?/br> “奴婢一介女流?!彼櫭急葎?,“未必有八斗力氣大?!?/br> “爺就要你去?!崩罹霸示痈吲R下地看著她,“怎么,不樂意?” 花月搖頭,將榕網往身后一背,朝他笑了笑??蓜偞蛩愀?,就覺得后腦勺沒由來地一涼。 她下意識地往身后看,就見獵場上龍旗烈烈,長公主坐在龍旗之中把玩著手指,一雙眼定定地看著她。 “……”心里咯噔一聲,花月僵硬地道,“奴婢要是說不樂意,眼下還能不去么?” 順著她的視線,李景允看見了場邊站著的沈知落,那人捏著乾坤盤,正目光深邃地望著殷花月的方向,似憂似慮,欲語還休。 “想留下來同人私會?”眼神冰涼,李景允替她理了理肩上的網,貼近她低聲道,“做夢?!?/br> 第26章 大皇子的遺物 花月覺得李景允可能是誤會了什么,她只是怕又被長公主看進了眼里,沒什么好下場,但這人明顯沒想到這一點,將她拎上一頭小騾子不說,還親自將騾子的韁繩拉著。 “公子?!彼r笑,“您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奴婢是會自己騎騾子的?” 李景允冷眼道:“殷掌事什么都會,爺自然是不敢小瞧,但爺樂意牽著,你管得著嗎?!?/br> ……惹不起。 花月伸手將自己的嘴給合上,老實地背著榕網跟著他走。 “三爺?!?/br> 徐長逸和柳成和沒一會兒就跟了上來,花月以為他們是要結伴打獵,方便圍堵獵物,結果這兩人上來就道:“那邊給的,意思讓咱們別去東邊?!?/br> 兩個紅封,里頭裝的應該是銀票,掂著頗有分量。 花月有點懵,打獵還行賄? 不過轉念一想也能明白,這貴門人家的玩樂,若拔得頭籌,也能得上頭賞識、閨眷青睞。在這其中行個門道,也能理解。 但,為什么給李景允? 李景允心情不佳,連帶著眼神都懨懨的:“每年都來這一招,煩不煩?!?/br> 徐長逸笑道:“能來這地界兒的,誰不想活命吶,您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br> 抿唇繼續往山上走,李景允沒接。 徐長逸有點尷尬,撓了撓臉側,扭頭就沖花月笑:“殷掌事,您拿著吧?買幾身衣裳也不錯?!?/br> 花月回他一笑,搖頭。 “哎,你別怕啊?!毙扉L逸看前頭一眼,策馬行在她身側低聲道,“你收下是無妨的?!?/br> 主子都不敢收,她收還無妨?花月看著面前這長得甚為周正的少年郎,心想坑人也不是這么坑的。 結果李景允悶聲道:“想拿就拿?!?/br> 銀票這東西,花月是沒什么貪念的,但既然他開口了,那她也就接過來,隨便拆開一看。 “……”猛地將紅紙合上,花月瞪大了眼。 后頭的柳成和早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趴在馬背上就笑:“掌事可還滿意?” 這是滿意的問題嗎?花月臉都綠了,一場春獵而已,她以為行賄也就幾百兩,結果這里頭裝的是五百兩一張的票子,裝了厚厚的一疊。 將軍一年的俸銀也沒這么多啊。 她伸手就將把這紅封塞回去,結果徐長逸立馬躲遠,捏著韁繩笑道:“三爺,你這丫鬟沒見過世面啊,還是你不厚道,總也不把人帶出來玩?!?/br> 李景允斜他一眼,皮笑rou不笑:“你想怎么玩?” “……”意識到不對勁,徐長逸皮子一緊,立馬正經道,“眼下也不是玩的時候,我與柳兄先去西邊看看,三爺您先走著?!?/br> “告辭?!?/br> 馬尾一甩,這兩人跑得飛快,花月還沒反應過來,捏著紅封朝他們伸手:“哎……” 李景允扯著韁繩就把她騎著的騾子拉了回來。 “沒見過銀票?”他白她一眼。 花月扭頭,眉毛擰成了個結:“這要是被人揭發,會連累整個將軍府?!?/br> “你想去揭發?” “不是?!彼焓直葎?,“可咱們沒拿這錢的道理?!?/br> 李景允也懶得解釋了,只問她:“不是想要寶來閣的步搖?你手里這兩個紅封,可以給你家夫人買一堆?!?/br> 此話一出,面前這人的眼眸霎時一亮,和著光一照,閃閃動人。然而,只一瞬,她就冷靜了下來,正氣凜然地道:“那也不能拿這不干凈的錢?!?/br> “那你便扔了吧?!彼唤浶牡嘏み^頭去,牽著她的騾子繼續往前走。 幾千兩雪花銀啊,在這位爺眼里好像壓根不算什么事,花月神色很嚴肅,沒敢當真扔,可拿著也燙手。 糾結了一路,正想著要不等回去再找徐長逸他們還了,就聽得前頭突然一聲破空之響。 凌厲的羽箭穿枝過葉,“刷”地釘在了樹干上,遠處響起人的嚎哭聲,一邊哭一邊在喊:“救命啊——” 花月一凜,駕著小騾子就擋去李景允身前,戒備地道:“公子小心,前頭許是有什么野獸?!?/br> 李景允一怔,垂了眼皮看向眼前這人,一直陰沉的臉色突然就放晴了些:“怕什么,咱們來這兒不就是為了獵野獸的?” 對哦,花月點頭,接著就更想不通了:“那前頭的人為什么慌成這樣?看見大獸,不是該喊人圍獵么?” 李景允輕哼,扯著韁繩把她的小騾子拖回來兩步:“人遇見野獸是不會慌的,人遇見人才會害怕?!?/br> 花月沒聽明白,但莫名地,她覺得背后發涼。 前頭的人越跑越近了,許是看見這邊有人,發了瘋似的喊:“救命!救救我!” 花月看向旁邊馬上這人,正想問他要不要幫人一把,結果眼前突然就是一紅。 飛來的羽箭將人從背后刺穿,血濺出去老遠,狂奔著的人身形倏地一僵,接著便重重往泥地上倒去。他臉上帶著極度的恐懼和不甘,眼睛睜得血絲迸出,固執地看著他們的方向。 花月臉色驟然蒼白。 后頭的樹叢里躥出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尸體給拖走了,有人看見了李景允,賠著笑行了個禮。 李景允見怪不怪地擺手,那人飛快地就帶著人消失在了枝葉間。 “殷掌事見多識廣,這點東西想必嚇不著你?!彼麪恐尿呑愚D了個方向,慢條斯理地道,“在這山頭上打獵,有的東西看見了,你也最好當沒看見?!?/br> 身邊這人沒吭聲,李景允挑眉轉頭,嘲笑道:“怎么,難道你還真怕……” 話沒說完,他神色一變。 殷花月雙目發直地看著前頭,一張臉繃得死緊,隱隱透出些白青色,嘴上艷紅淡去,整個人像是被魘住了一般。 “喂?!彼櫭?,伸手將她拎到自己馬前,掐住她人中,又朝她背心一拍。 花月嗆咳出來,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什么毛???”他很是嫌棄,“你一個從大魏混到大梁的人,還能沒見過死尸不成?” 自然是見過的,甚至一模一樣的死法她都見過,只不過那張臉是她的至親,噴濺出來的血正好灑了她滿臉。 花月定了定神,緊繃的身子逐漸軟下來,平靜了片刻,她自嘲地道:“奴婢這樣的膽子,跟著公子爺,是不是有點丟人?” 李景允沒好氣地打量她兩眼,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你還有什么見不得的,干脆一并說了,也免得這一驚一乍的,惹人煩?!?/br> “沒?!彼皖^淺笑,“女兒家不都怕這些,見過一回,奴婢下回就不會如此了?!?/br> 她爬下他的馬,回到自己的小騾子上頭,戒備地看了看四周:“公子,奴婢覺得這地方不太周全,要不今日咱們就先回去,也免得被人誤傷?!?/br> 李景允甩著韁繩,好笑地問她:“以你之見,爺收那紅封是做什么用的?” “要讓人拔頭籌?!被ㄔ孪肓讼?,“或者打到的東西分給別人一些?” 李景允搖頭,牽著騾子一夾馬腹繼續往前走:“那是他們拿來保命的?!?/br> 殷花月:“……” 她覺得他在說笑,乍一聽有些嚇人,可反應過來就覺得他未免太過自負。今日來山上狩獵的貴門子弟何其多,也不乏有地位高于將軍府之人,逆著風說這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搖搖頭,她揣好紅封,還是打算拿回去還人。 李景允在南邊山頭游走,時不時引弓出箭,箭落之處必有獵物,不過都是些小兔子和野雞,花月騎著騾子興高采烈地去撿,途中又遇見過兩回旁人被“誤傷”之事。她遠遠看著,縮了縮脖子。 途經一個小山坡時,花月眼神動了動。 “公子,東西太多,奴婢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待會兒再回來拿吧?”她笑道,“帶這么大一背簍東西,奴婢倒是無妨,這騾子挺受罪?!?/br> 李景允正抬箭指著一處sao動的草堆,聞言只“嗯”了一聲。 花月抱起背簍,騎著騾子就嘚吧嘚吧跑開了。 沈知落給她的圖紙,她昨晚仔細看過,也基本確定了方位。雖說不會全然信他,但花月覺得,順路來看一眼也不會虧。 李景允策馬去追一只白鹿了,花月連忙按著圖紙找到一個大坑。 如沈知落所說,原本的松樹被人挖走,這地方遺留著土坑和雜草,旁邊有一塊巖石,尚算平整,也沒什么刻紋。若不知這下頭埋的是什么,便會覺得這巖石稀松平常。 花月下去,拿著帕子將它上頭的土和灰都擦了擦。 昔日風華無限的大皇子,入土連塊碑也不能有,以懷寧的性子,在九泉之下怕是也要大吵大鬧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