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花月恭順地頷著首,琥珀色的眸子里半點感情也沒有,伸出雙手將玉佩接了,食指勾過他的腰帶,將絲繩往里一帶,再用拇指穿過,往鴛鴦半佩上一套。 “好玉做良配,美眷添福喜,祝公子馬到功成?!?/br> 她抬頭再拜,福禮做了個周全。 先前還會紅著臉吞吞吐吐,去了一趟人家的馬車,回來就是這副虛偽至極的表情,李景允半闔了眼看著,眼底戾氣陡生。 花月跪得正好,冷不防就被人拉了一把,這回她熟練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給人一肘子。 李景允的反應怎么也比沈知落快,她剛用力就被他出手按住,手腕被交疊,他一只手就將她捏了個動彈不得。 “怎么,他抱你就無妨,爺抱你還要挨打?”他欺身過來,伸手捏了她的下頷,“公平何在?” 花月試圖掙扎,可只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任由他抱著:“沈大人動手也會挨打,公平得很?!?/br> “是嗎?!崩罹霸枢托?,“爺看著你倒是高興得很,依偎在人家懷里,動也不動?!?/br> 那個關頭,要怎么動?沈知落突然拉她過去,她都沒來得及反應,鼻子還撞在了他的肩骨上,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等她反應過來,沈知落已經抬袖將她擋住。 周和朔是見過她的,知道她是將軍府的人,她若還跳出去露臉,那不就是個二傻子么,就連這位公子估摸著也會受牽連。 心里直嘀咕,花月也不想與他爭辯,毫無生氣地道:“是,奴婢高興?!?/br> 掐著她手腕的力道陡然收緊,面前這人離她更近了些,近得她都能看見他眼底跳著的火氣。 打量兩眼,花月覺得好笑:“奴婢于公子而言,不過是車前馬卒,手中玩物,公子又何必為這些小事著急上火?!?/br> “玩物?!崩罹霸世淞搜凵?,“你見過給玩物上藥喂食的?真正的玩物,壞了就扔,哪還有往回撿的?!?/br> 花月想了想:“也不一定,您那把珍藏的佩劍壞了也沒扔,還時常擦拭呢?!?/br> “……” 氣得要瘋了,李景允張口,將人撈回來就狠狠地咬在了她的側頸上,雪白的獠牙抵著細膩的皮rou,一咬就陷下幾個窩。 始料未及,花月“啊”地痛呼出聲,想退后,卻被他擒著手摟著肩背壓了個死緊。 “你……你松口!”她慌了,全力掙扎,“要殺要剮也來個痛快的,脖子破了流血都要流半個時辰!” 李景允置若罔聞,一雙墨瞳陰陰沉沉,兀自叼著她脖子不放。 這才是只狗吧?花月哭喪著臉,正經主子哪有咬人脖子的,咬一處還嫌不解氣,換了左邊接著咬。溫熱濡濕的氣息噴灑在頸間,又癢又麻。 她動彈不得,也看不見自己脖頸流血了沒,心里慌得沒個底。 “他方才,也是與你這般親近?”李景允松口,垂眼看著自己的杰作,漫不經心地問。 花月連忙搖頭:“沒有?!?/br> “那是怎么樣的?”指腹拂過牙印,輕輕刮了刮她的耳垂,“你倒是說說,往哪兒下的蠱,爺也試試?!?/br> 花月覺得好笑:“公子何必非要計較這個,奴婢區區下人,眼光未必有多上乘,說一句沈大人好看,公子也未必就是比他差,放眼整個京華,仰慕公子的人少說千百,公子實在不必斗氣?!?/br> 不說還好,一說他又露出了獠牙。京華千百人都知道他好,憑什么身邊的狗反而瞎了眼了,要看上別人美色,還要因為別人同他嗆聲。 花月一看就知道他又要咬人,連忙道:“公子,馬上要到獵場了,韓小姐就在前頭,您好歹收斂些,別叫人誤會了去?!?/br> “誤會什么?”他抬了抬眼皮。 “自然是誤會公子風流多情,與身邊丫鬟都有染?!被ㄔ掳櫭?,“還未娶妻就先傳這些風聲,對您沒什么好處?!?/br> 李景允恍然大悟,點了點頭:“有道理,爺不能讓人誤會?!?/br> 心頭一松,花月正想緩口氣,結果就聽得他下一句道:“要染就真染了,也好不白背罵名?!?/br> 殷花月:“……” 先前他調戲逗趣,她還會臉紅心跳,惴惴不安,可如今他話說得再過分,花月也只當他在玩笑,無奈地道:“還請公子放奴婢一條生路?!?/br> “跟著爺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不是生路了?” 花月輕笑,垂眼問他:“公子可還記得奴婢背上的傷怎么來的?” 臉上的放肆之意一點點收斂,李景允抿唇,略微有些暴躁:“先前是爺沒防備,往后不會了?!?/br> “奴婢更希望沒有往后?!彼龗炅税肷?,終于是掙開了他的桎梏,揉了揉手腕道,“公子若是開口,自然有大把的人愿意陪您逢場作戲,可奴婢的命只有一條,奴婢很惜命,還請公子高抬貴手?!?/br> 手里一空,懷里也是一涼,李景允遲緩地拂了拂衣袖,納悶:“為什么是逢場作戲?” 花月一頓,跟著就笑出了聲:“那換做逢迎示好也成,沒差,公子愛用哪個詞便用哪個?!?/br> 她整理好裙擺,朝他屈膝:“奴婢會準備好其他東西,待會兒到了地方,還請公子賞臉?!?/br> 李景允沉默。 她脖子上的牙印很深,沒流血,但一時半會兒都消不下去,換做旁人,肯定會在意一二的,不說多嬌羞,臉紅一下是必然的。 可是殷花月沒有,她掏出箱子里的小銅鏡看了一眼,神色很平靜,仿佛只是被狗咬了一口,順手就拿一條白布來順裹上了。 李景允想不明白,是他話說得不夠清楚,還是姿勢不夠親昵,為什么他養的狗會是這個反應? 天色漸暗,夜幕籠罩天際之時,太子一行人終于抵達了獵場。 花月提了一盞琉璃燈在前頭引路,李景允跟在后頭,一雙眼里依舊充滿困惑。 “前些時候夫人替您送了回禮去韓府,是一只瑪瑙手鐲,韓小姐要是提起,您敷衍也好,別說不知道?!?/br> “用膳的地方在樓上,上頭只有您與韓家小姐,奴婢隨他們一起回避,公子若有別的吩咐,開窗喊一聲便是?!?/br> 站在樓梯邊上,她轉身將燈塞給他,認真地道:“別太早離席?!?/br> 燭火照在琉璃上,透出來的光有些晃眼,李景允遲疑地伸手接過,這人卻轉身就走了。 步伐輕快,一點留戀都沒有。 花月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好不容易在廚房里拿了個饅頭,哪兒還顧得上別的,將任務完成了就躲去樓下啃,兩只手抱著白生生的面皮,啃得又快又仔細。 有人在她身邊坐下,給她遞了杯水。 “多謝?!被ㄔ陆舆^來要喝,余光往旁邊看了一眼。 不看還好,一看她就不敢再斜那杯子了,尷尬地停住手,笑道:“是你啊?!?/br> 先前在韓府來替他們開門的那個小丫鬟,依舊笑得甜甜的,輕聲同她道:“jiejie,我叫別枝?!?/br> 花月笑得有些發虛:“是韓小姐有什么吩咐嗎?” 別枝搖頭,輕嘆又笑:“這已經是小姐最高興的時候了,自是不會想要旁人打擾,你我能躲在這兒,偷上許久的懶?!?/br> 花月跟著點頭,端著一杯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jiejie別怕?!眲e枝歪著腦袋道,“水里沒毒?!?/br> 那誰知道真沒假沒啊,花月笑了笑,沒動。 別枝抿唇,雙手搭著膝蓋,低聲道:“咱家小姐挺幸運,一出生就得了長公主青睞,有長公主撐腰,沒人敢欺負她??墒?,她也挺可憐,每次長公主的雷霆手段,到后來都會讓她背上惡毒之名?!?/br> “jiejie是景允公子身邊的人,小姐討好都來不及,又怎么會想著害jiejie?!?/br> 花月聽得挑眉,想起上回韓霜來東院說的話,恍然:“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未曾生過我的氣?” “jiejie是景允公子的寵奴,將來也是要與小姐朝夕相處的,她生你的氣做什么?至多不過氣公子絕情?!眲e枝唏噓,“小姐與景允公子認識好多年了呢,先前兩人關系也挺好,可后來,公子誤會了一些事,就冷落小姐至今?!?/br> “jiejie若能幫幫忙,那將來小姐過府,想必也不會薄待于你?!?/br> 花月來了興致,隨手將杯子放下,問她:“他們之間有什么誤會?” 別枝面露難色,猶豫片刻道:“具體如何,我一個丫鬟也不清楚,聽說是景允公子吃了沒由來的醋,故意冷落我家小姐,沒人給臺階下,他也就一直沒低頭?!?/br> 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她,別枝拉著她的手臂晃了晃:“好jiejie,你一定肯幫忙的吧?” 花月跟著她一起笑,笑得比她還甜:“肯的呀,要我怎么幫?” “這個簡單?!眲e枝道,“眼下他們缺的就是互相了解和親近,jiejie且將景允公子的喜好和起居習慣說與我聽,我再想法子讓小姐對癥下藥?!?/br> “喜好么……”花月盯著她的手看了看,微笑,“也沒什么特別的,偶爾愛吃蜜餞?!?/br> “那起居呢?”別枝湊過腦袋來,“公子平時都在什么時候出門,什么時候歸府?” “這個每日都有不同?!?/br> 別枝想了想,笑道:“那怪不得四月初九的那日,我家小姐去尋,公子卻恰好不在府上?!?/br> 四月初九?花月不動聲色地抬眼,正撞見別枝的視線。別枝的眼睛顏色很淺,靜靜地盯著她,眼里帶著打量和些許試探。 心思微動,花月含笑便道:“你記茬了,那日公子未曾出門,也沒收到什么拜帖?!?/br> 別枝一愣,連忙掌嘴:“是我記性不好,那許是別的日子?!?/br> 她也沒計較這錯漏,只突然伸手揉了揉肚子:“哎……” “怎么了?”別枝連忙扶住她。 “剛吃的饅頭好像有點餿?!彼櫫四?,齜牙咧嘴地道,“你先守著,我去去就回?!?/br> “好,jiejie慢點?!眲e枝朝她擺手。 花月起身往茅房走,一離開身后那人的視線,臉色就恢復了正常。 先前看見韓霜,她是真信這姑娘喜歡李景允,可眼下這小丫頭三言兩語的,她倒是覺得不對勁了。 打聽喜好也好,起居也罷,都還算正常,可套她的話算什么? 四月初九那天,她被太子抓去了棲鳳樓,李景允應該也在那附近,雖然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直覺告訴她,不能往外說,尤其是不能給一個手上半點繭子也沒有的下人說。 回頭看一眼那亮著燈的二樓,花月摸了摸下巴。 這天晚上的宴席進行得很順利,李景允出來的時候臉上沒什么表情,花月看了一眼韓霜,發現她也沒哭,那起碼過程不算太慘。 李景允瞧著興致不高,瞥她一眼,將琉璃燈還給了她,然后回去倒頭就睡。 第二天就是“開山頭”的日子,一般來說由地位最高的人將籠子里的兔子射殺,之后眾人就可以開獵,可是今年有所不同。 長公主和太子殿下一同到了獵場,若論尊卑,那自然是太子高上一頭,可論長幼,卻該是長公主為先,兩邊頗有較勁之意,以至于這山頭許久也沒開起來。 最后長公主竟是嬌笑著道:“聽聞李家府上的公子箭法卓絕,百步穿楊,不如讓他來開好了?!?/br> 這提議有些荒謬,可難得的是,周和朔也點了頭:“景允,還不多謝長公主賞識?” 李景允出列,剛要行禮,長公主就掩唇笑道:“你可是霜兒未來的夫婿,一家人,行什么禮啊,免了吧?!?/br> 周和朔不屑:“李府與韓府什么時候定的親事,本宮怎么沒聽說?!?/br> “皇弟消息不靈通,這姻緣之事,還是女兒家知道得清楚?!遍L公主摸著尾指上的護甲,抬著下巴道,“霜兒知書識禮,李家公子文武雙全,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婚事了,李家夫人也點了頭呢?!?/br> “可本宮怎么聽說,景允近日獨寵一人,府里什么好的東西都往那人房里堆了?!敝芎退窊u頭,“婚姻大事,還是要你情我愿來得好,強扭的瓜有什么甜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