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重重地打4
石久大吃一驚,程易連思考都沒有,人就搶上去。 “你做什么!” 程易急怒,姜南澤鞭子落在他右手中,縱使程易常年摸槍,手中長著厚繭,這一鞭子握住,鮮血也還是涌出來,滴滴答答地落下去,落在小離背上。 姜南澤松開皮鞭,這才放了心。 “我什么都不做?!?/br> 他輕易賭贏他,轉身離去。 程易握著皮鞭,手心里的血還在不停地流,那份疼竟深入骨髓。 他緊皺雙眉,看著她背后的傷,不是手疼,是心疼。 石久還在一旁看著他,程易將鞭子遞給石久,讓所有人都退下。 房間內僅剩他和小離。 他走到小離面前,挨了十三皮鞭的小離,冷汗涔涔,發絲凌亂地黏在臉上,已是半暈厥狀態。 “你知道為什么打你嗎?” 小離被鞭子打的氣都短了,斷斷續續道:“因為……外面……喝醉了……” 他問她:“你以后還敢在外面喝得爛醉嗎?” “不敢了?!?/br> “以后還會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嗎?” “不去了?!?/br> “以后還要晚歸嗎?” “不晚了?!?/br> “你以后還跟人私奔嗎?” “不了?!?/br> “以后還敢不聽我的話嗎?” “不敢?!?/br> “你不要以為我縱容你一次兩次,就會縱容你第三次,再有下次就不是用鞭子解決問題?!?/br> 程易將她抱回房間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已昏昏沉沉。 房間內彌漫著血腥的氣味,她趴在床上,將一張臉都埋進枕頭里,不去看他,也不讓他看到自己在流淚。 她聽到腳步聲,開門聲,大概是他離開。 背后火辣辣的疼,像是小時候被燙傷時的鉆心。 她一動也動不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整個房間都黑沉下來。 她在恍惚中產生錯覺,仿佛她不是趴在安穩的床上,而是趴在動蕩不安的扁舟之中。 海上的風大浪大,她在風雨飄搖中萬分不安。 扁舟之上,她已經望不見回頭的岸,也不知未來的出路在何方,除了隨波逐流,竟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聽到凌亂的腳步聲,又有人上了三樓。 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的房門被打開,寒春的冷風直撲而入。 冷風吹進來消毒水的氣味,她猜測這一次來的是藻園的哪一位醫生。 事實上這次來的除了醫生,還有喬喬與何媽。 醫生走過來,檢查她的傷勢。見她背上的鞭傷一條條都在滲血,衣服被滲出的血黏在傷口上,因此須得將衣服剪開才好處理。 他一面開醫箱,往外取需要用到的器械,一面詢問小離身上有何不適。 小離埋在枕上,一言不發,醫生不知她是否昏厥過去,示意喬喬去察看。 喬喬湊過去喊她,她也不回答。 她輕手輕腳去扯小離的枕頭,小離這才有所反應,硬生生地將枕頭護?。骸俺鋈?,我不看醫生?!?/br> 她的聲音從枕頭里悶悶地傳出來,還帶著哭音。 但是程易在交代之后,整個藻園還有誰肯聽她的話,傷是一定得看。 醫生戴好手套,手持消毒剪,已經俯身去剪她身上的衣服。 小離在床上休息了十幾分鐘,多少恢復一點體力,竟然撐起身,將醫生擺在床頭的藥箱揮落在地。 那醫生跳了起來,方才剪刀在手,她猛然起身的一剎那,剪刀鋒銳的尖險些刺到她身上。 何媽是個老道鎮靜的,一面替醫生去收拾藥箱,一面讓喬喬上前按住她。 無奈小離背后都是傷,喬喬無處下手,哪里可能按的住。 醫生說:“小姐,你的傷一定得上藥,不然傷口發炎化膿,就不好處理,而且還可能留疤?!?/br> 小離一個人也不要見,一句話也不要聽,她聽那醫生啰嗦,就掀開旁邊的一張被子,將自己裹在里面,不許人碰觸。 那醫生再要說,小離就從床頭捉起臺燈,胡亂沖醫生擲過去。 臺燈跌在地面上,摔得粉碎。 這一番折騰后,不免大汗淋漓。 她喘息急促,臉色更白的厲害。 “我讓你出去,再留下來,我也打你鞭子!” 眾人沒了奈何,何媽賠著歉先送醫生出來,留下喬喬再要勸她,她連喬喬也一并趕走。 小離未免再有人來,掙扎著下地,一路扶著墻壁、家具,咬牙挨到門邊,將門反鎖。 她僅僅鎖個門,就快用脫了力,當下再也無力回到床上,勉強在距離她較近的沙發椅上俯臥著。 沙發椅上扔著一張薄毯,是她尋常蓋的,她又用薄毯將自己裹住。 這一下她是再也撐不住,沒過半刻鐘就昏過去。 小離在恍恍惚惚中不斷告訴自己,自己一點也不疼,一點也不傷心。 這點疼算什么,比起小時候挨的打,比起在秦宅挨秦正飛的打,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人天生容易忘記痛苦的事情,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全部忘記。 她在夢中見到了mama,不是蘇家的mama,而是七里湖的mama。 夢里的她是個小不點,mama給她換一件新衣,她抱著mama的脖子不松手。 她再小也能感受到mama要棄她遠去的決心。 她的哭聲挽留不住mama,幼小的孩子,內心敏感脆弱,身體的力量更是不堪一擊。 mama將她拽下來,放在地上說:“囡囡不哭,mama要走了?!?/br> 她那么小的年紀,也說得出:“帶我走啊,我不穿新衣服?!?/br> mama說:“不帶你走?!?/br> 不帶她走,因為mama有了新的家,新的孩子,為了美麗而新鮮的將來,她是可以被舍棄的陳舊。 后來別人問她你mama去了哪里,她就說mama死了。 她對所有問過她的人都說mama死了,她說了這么多年,后來連自己都相信mama死了,就連在夢中,mama也是死去的。 但是今天她又夢到mama,分別多年,mama的面目都是模糊的。 mama坐在她的床邊,就像小時候她生病時,她給她沖一杯糖水,摸著她的頭問:“疼不疼?” 她喝著甜蜜的白糖水說:“一點不疼?!?/br> mama問她:“他對你好嗎?” mama都沒說明這個他是哪個他,她就急著回答:“對我特別好,我身上的傷不是他打的,是一個姓秦的人打得,他很可惡,十一哥替我報仇?!?/br> mama溫柔地沖她笑,她還是看不清mama的樣子。 她喝著手里的白糖水,突然手里變空,沒有糖水,也沒有杯子,只有她雙手保持一個捧杯的形狀。 她驚詫地抬頭,mama的面目明晰起來,這一次是蘇家的太太。 蘇家的太太冷冰冰地站在她面前,罵她是個騙子,偷竊她的母愛,說永遠不想再見到她。她跪在她面前,攥著她旗袍的衣擺,乞求她的原諒,她的臉比冬天的霜雪還冷,人也像一座冰雕,她碰一碰就會被凍傷。 蘇恬笑吟吟地從外面走進來,冰雕似的mama見到蘇恬就化開,關問她今天去了何處,晚上想吃什么——她在夢中也聞到了nongnong的血緣味。 血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因為缺一層血緣,她再真心也全是欺騙竊取。不止人分高貴卑微,連感情也分三六九等。 可他和十一哥之間缺的又是什么?為什么在十一哥心中,她的感情也被打成下九等? 下九等的感情更為人不屑一顧,像是一縷輕飄飄的真魂,被他的鞭子輕易打散,冤屈而去。 她夢到自己回了石獅島,深藍天空上的月,是淡淡的一抹白牙兒。 她和他互相依偎著,看天上的月,看深藍夜幕下的海。 他聽她講小時候的事情,她說小時候自己時常受人欺負,他就會笑著說:“如果那個時候我遇到你,我一定幫你打欺負你的人,一定會好好保護你,不讓你受一點委屈?!?/br> 海浪沙沙,溫馨在心里生根,從小到大沒有一個男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說:“你的話我記下了,你可不能騙我?!?/br> 他說:“當然不騙你,你從前的人生我無法出席,可是你以后的人生我一定參與,有我在一日,我就不再讓人欺負你?!?/br> 當初的信誓旦旦,被背上的如火如灼駁倒,他就是一次又一次,拿那樣的話拿那樣的行為騙走她的心。 她無法忘記他命人打她時的眼神,那樣的無情與漠然,讓她在內心深處產生無數的絕望。 她一開始沒有喊,她向他投去哀求的目光,希望他念一點舊情,可是他不準停,不準任何人為她求情,他說重重地打。 她那時想的是十一哥真的不在了,她心目中的十一哥真的死了,從前的十一哥和打她的那個十一哥不是一個人。 她在夢中也禁不住難過,可是現實中無法改變的事實,夢中卻可以扭轉。 她再次將打她的人想做是囂張兇殘的秦正飛,秦正飛打她,她磨著牙,恨不得撲上去吮他的血。 十一哥怎么可能打她? 他們一直在石獅島,他要為她煮一鍋菠菜面湯。 碧綠的菠菜切好放在案板上,屋外升起裊裊炊煙。 “小離——小離——” 她聽到十一哥在喊她,是喊她起來吃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