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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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顏秋所在的病友群,是病友自發創立的,在群里,經常有人吐槽一些遇到的奇葩事,也會有人說一些藥物的購買渠道,或者是使用結果,相對于一般的群,這個群更加活躍,每天都有人不停地發布著各種各樣的消息。 這其中還有一種消息,死亡的消息,每過一段,群里就會有一個頭像灰暗下去,永遠不會再亮起。他們會同病相憐,為逝去的人點起蠟燭。 似乎從被醫院宣判開始,他們就和常人不同了,正是這樣的群存在,讓他們填補了不知該去往何處的生活。 宋文剛潛進去不久,讓宋文沒有想到的是,他們所在的群,在病人口中自稱三群,整個群有兩百多人,由此可見,整個南城,得病的人數并不在少數。 這個群晚上在線的人數依然過百,而且過了兩點之后,還有很多人在刷屏說話,聊得火熱。 初時接觸這個案子,滿是疑團,而且宋文覺得,自己和陳顏秋距離很遠,完全不能體會他的生活和感受,現在進入他曾經在過的聊天群,讓宋文感覺一下子拉近了他和那些病人之間的距離。 這些人原來也是普通人,在聊著今天看的電影,明天準備買的衣服。但是他們又不同,每句話似乎都透著絕望,又透著對生的渴望。 忽地有個人說:“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追完這個劇了?!比豪锏臍夥盏吐淦饋?,但是很快,大家又熱烈起來。 “我聽說,印度那邊,在研發一種新的靶向藥物?!?/br> “南城附屬醫院好像最近要給這個科室增幾個病房?!?/br> “唉,我喜歡他們那邊姓李的護士,長得好看又溫柔,扎針一扎一個準?!?/br> 陸司語醒來以后,靠在宋文的旁邊,一邊吃著晚飯,一邊看著群里的聊天,平心而論,宋文的粥熬得還不錯。在他嘗來,菜做的一般,還有進步空間。 此時已經是半夜兩點,那些病人們卻是一點要睡的意思都沒有,他們似乎在抓緊著生命最后的時間,狂歡。 隨后,話題進入“打工”。 一個有著管理員標簽,名叫灼灼的人跳出來問:“有人要打工嗎?要接活的私聊!” “唉,灼灼,又來招攬生意啦?” “你這是逼我們賣???” “少廢話,你不愿意有人愿意,缺錢的私!”灼灼又打了一句,“本周五前,急需一人,性別男,錢多可談,有緣分的來?!卑l了兩分鐘,灼灼又把這一條消息撤回了。 宋文皺眉,“這群里為什么凌晨兩點才發打工的信息?而且……發就發了,為什么要撤回?這目的就是要其他的病人早上起來看不到他們的對話嗎?”他停頓了一下,“而且……自從這灼灼發完以后,群里怎么忽然就冷場了?不會是很多人半夜不睡,就專門在等這個信息吧?” “你去問問吧?!标懰菊Z道。 宋文用的是張瑞的號,網名叫做瑞雪兆豐年。他打了幾個字,“這次是打什么工?”思考了一下,又刪除了,改成“我有興趣?!比缓笏挝暮完懰菊Z對視一下,陸司語對他一點頭。 宋文就把那四個字發了過去。 過了一會,灼灼的頭像晃動:“?” 宋文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是自己的暗號對錯了,還是有什么問題。卻見那邊又回他,“你不是張瑞?!?/br> 宋文發過去三個字:“我是啊?!?/br> 對方沉默了片刻:“張瑞死了,你是誰?” 一瞬間,手機前的陸司語和宋文一下子都精神了起來,有人知道張瑞已經死了?那么,這個人是否知道什么內情?他會不會和案子有些什么聯系? 宋文在考慮著怎么說,陸司語叼著勺子搶過了手機,按了幾個字,又是一個疑問句:“你不相信我?”既然要裝張瑞,那不妨多裝一會,探探對方的虛實。 宋文看他占了位置,起身去洗了洗手,坐在餐桌旁開始吃東西,他之前吃了一些,這會當作夜宵,然后他低頭開始剝晚上做的白灼蝦。 對方沉默了片刻,然后打出來一行字,“我們群里每周都會打卡簽到,證明自己存活,張瑞已經連續六個月沒有打卡了,打他電話也沒有接,他已經死了,你是誰?” 原來,對方是由此判斷張瑞已經死亡的。陸司語的眼睛輕輕眨了一下,打上了一行字:“我是他的朋友,陳顏秋去了哪里?你知道嗎?” 對方的頭像灰暗了片刻,就在宋文覺得他可能不會說話的時候,對方發過來信息。 “他也很久沒有出現了,我不知道?!?/br> “他之前去打工的那次,做了什么?” 他們首要需要搞清的,就是這所謂的打工是什么事?,F在看,很可能,這所謂的打工,和陳顏秋后來的怪異行為有著關聯,也有可能,和他的死亡有關系。 對方長久沒有回話。 宋文失去了耐心,他放棄道:“對方看來是下線了,明天我們查下這個人的身份,大不了叫到警局來問?!闭f完話往陸司語嘴巴里塞了一只剝好的蝦。 陸司語把蝦咬在嘴巴里,直接輸入:“開個價吧?!?/br> 長久未說話的灼灼忽然活了過來,頭像由黑白變成彩色,跳動得無比活躍:“一萬塊?!?/br> 陸司語輸入:“面談?!?/br> “現金?!?/br> “事后交易?!?/br> “好,時間地點我定。稍后發給你?!?/br> 兩個人迅速達成了一致,宋文被這交易方式看愣了:“你準備拿錢換消息?” “怎么?不可以嗎?”陸司語看了他一眼道:“反正對方是病人,就當作做慈善了?!?/br> “頂你兩個月工資呢,你可真大方?!彼挝牡?,“而且,你就不怕對方是騙子,什么都不知道?” “不會啊,他應該知道些什么,而且,他想要錢,錢在我手里,消息值不值,我說了算。作為警察,你還怕詐騙嗎?”陸司語說著話點開一個一個資料查看那些人名,“做這個群,招攬人打工,甚至是賣藥,都是為了一個錢字?!?/br> 得了病以后,唯有錢,可以延長他們的生命。 陸司語又道:“而且,之前老賈說得沒錯,估計這打工,不是什么正路子?!?/br> 宋文皺眉,他不是沒有猜到這種可能,若是那些病人被人利用,那將是可怕的是事:“那些病人很多命不久矣,又很缺錢,那他們……做什么都有可能?!闭f著話,宋文又給陸司語塞過去一只蝦,他感到了一種投喂的樂趣。 那些人,是將死之人,他們沒有常人的體力,卻有一顆不甘的心,他們快要死亡,生命不再具有價值,金錢和欲望卻被無限地放大,這樣的人,他們的生命已經沒有了底線,只要有足夠多的錢,讓他們做什么都是可能的。 “蝦煮好以后用冰水過一下,可以更鮮嫩……”陸司語說著不緊不慢地用勺子攪合著面前的粥:“人類本來就是如此,在奴隸社會,人就是商品之一,就算是現代,也有人在販賣孩子和女人。就算是將死之人,也有利用價值,不過,這些人總歸還是少數,像我們碰到的這種案子,應該不多見?!?/br> 善與惡,窮與富,生與死,本來就有難以逾越的鴻溝。在絕癥之下,這種鴻溝被放大了,生命即將流逝,自我也不存在了,他們可以去賣掉自己的尊嚴,甚至是去殺人,去頂罪,去帶毒…… 宋文的手機一響,對面很快來消息:“人民公園前肯德基,中午十二點,我穿一身紅裙子?!?/br> 宋文看了這句話愣了:“居然是個女的……” 陸司語把手機還給他:“得病這事,男女平等,并不是只有男人才會得啊?!?/br> . 第二天上午,宋文一覺醒來就接到了信息,一切和他們的推理一致,那具干尸的確是陳顏秋的,局里的人也開始核查之前的問題,確認當時火化的死者是不是張瑞。 宋文沒去警局,直接帶著陸司語去了南城市的人民公園,他們到的時候大約是十二點差幾分,這時候正是飯點,肯德基里面永遠的人滿為患。 宋文走到門口的時候看了看,這一處肯德基三面都是玻璃幕墻,視野開闊,旁邊還有星巴克和哈根達斯,人來人往,怪不得對方選了這么一個地方。 隔著老遠,他們就看到一位穿了紅衣服的妹子在那里啃著雞翅,一身紅裙紅艷似火,在肯德基里非常扎眼,那女孩長得不錯,梳了個側的馬尾辮,垂在臉旁,一雙杏核眼,看到他們兩個人坐在對面,抬眼掃了他們一眼:“就是你們想問陳顏秋和張瑞的事?錢帶來了嗎?” 陸司語掏出一個紙袋,把錢給她看了看,然后又裝了回去。 宋文道:“這個事后不會差了你,但是前提是,你得知道他們的事情?!?/br> 女孩又看了看他們,眼珠子轉了一圈,用紙巾擦了擦油手,“你們……兩個,這個年齡,這個態度,這個,這么帥氣……不會……是警察吧?” 宋文道:“這個,和交易沒什么關系吧?反正我們不是壞人?!?/br> 女孩抿了嘴,“……我得確認好……萬一……” 她話沒說完,宋文忽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撩了一下女孩的頭發,女孩沒料到這一下,啊了一聲,往后一躲。 可是她的速度沒有宋文快,宋文手指一挑,從女孩的頭發里掉出一個藍牙耳機,鐺地一聲落在她面前的餐盤上。她的叫聲不大,被淹沒在餐廳的嘈雜里。 “不過是打聽點消息,非弄得和無間道似的?!彼挝闹噶酥敢慌缘男前涂?,“把灼灼叫來吧,既然都來了?!?/br> 女孩臉一紅,瞪了他們兩個一眼,抓起著耳機跑了。 陸司語剛才全程冷著臉坐在旁邊沒說話,等女孩走了,才轉頭看向宋文:“你怎么看出來的?” 宋文指了指面前的一堆雞骨頭:“得了絕癥還胃口這么好?而且她時不時頭往一側偏,就是在聽對方說什么呢。然后……”他指了指星巴克那邊,“有人從那邊,看著我們呢?!?/br> 果然,過了一會,從星巴克的方向走過來一個帶著帽子的女人,坐在兩個人的對面。 “灼灼?”宋文又問。 “我是,說吧,你們想了解什么?!迸说穆曇袈晕⑸硢?,她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漆黑而波瀾不驚,那是一雙看慣了生死的眼。 第85章 此時正是中午, 到了飯點兒,肯德基人來人往, 還有幾個小孩子跑來跑去, 所有店員們都忙得不可開交,能占著空位就不容易。 陽光從玻璃幕墻投射進來,陸司語和宋文來之前吃過午飯, 陸司語還是叮囑宋文去買了點土豆泥薯條蛋撻外加一杯熱牛奶。然后他把薯條往灼灼面前推了推,灼灼沒有見外,伸出手去取了薯條,又拿了一包番茄醬,蘸著番茄醬吃了。 眼前的是位很瘦的女人, 眼睛細長,微微上挑, 顯得聰明外露, 她的嘴唇很薄,薄到幾乎沒有,讓人想到薄情寡義這個詞。 宋文也跟著吃了一個蛋撻,他的心始終牽在案子上, 忍不住開口問:“你昨晚在群里所說的打工,究竟是做什么?” 三個人坐在肯德基里臨窗的位置, 談的話題嚴肅, 看起來卻像是約在這里吃飯的普通同事。 灼灼看向他,用餐巾紙擦了擦手指上的番茄醬道:“打工么,無非就是有雇主出錢, 花錢買人來辦事?!?/br> “具體呢?”宋文繼續追問,他看了看一旁喝著牛奶的陸司語,那人低著頭專注地喝著牛奶,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 “得了病快死的人,膽子總歸比普通的人大一些?!?/br> 灼灼說著話伸出手拿了一張墊著餐盤的紙,隨手撕開,她輕聲細語道:“就我經手過的事,有需要強拆的,有時候,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有個重病人往地上一躺,比說多少話都帶勁兒。還有需要幫人往國內帶東西的,帶的是什么,我就不清楚了,奶粉?動物標本?或者是……也有需要人捐獻器官的,有一次,就有個雇主,看上了一個女孩的腎臟,那個女孩得了胃癌,還擴散了,我那時候勸那個中間人,要不算了,萬一腎也擴散了,可是對方說,配型配上了,不移植能活半年,移植了,如果成功的話,就算得了癌也許還能活兩年,賺了?!?/br> 她的話讓人浮想聯翩,說著話,灼灼側了頭,仿佛這些事都是天經地義,吃飯睡覺般再普通不過的,“這種需要幫忙打工的事情,過一段會有一件?!?/br> 這些話,宋文聽起來稀奇,這是他作為警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甚至是從來都沒想過的事。這些事無論是哪一件放到網上去,都值得人們討論半天。 陸司語繼續問:“那么,陳顏秋的那一次呢?” 灼灼回憶了一下,“那一次,指定的是需要是年輕的會開車的男人。把病例、生活照、證件照拍給對方?!?/br> 宋文:“那陳顏秋具體干了什么?” 灼灼搖搖頭:“我不清楚,接下來,就是買主和他的事情了。成不成,都在于他們,我只是個介紹人。通知到兩邊,我的任務就完成了?!?/br> “時間呢?” 灼灼算了下時間,“去年十二月底吧?!?/br> “具體時間?!彼挝淖穯?,有時候,事件的時間,非常關鍵。 灼灼翻了一下手機,“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五日早上,圣誕節的凌晨。找我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左右,收到錢的時候是凌晨六點,那次很順利,當天就完成了交易?!?/br> 宋文捋了一下時間線,這個時間,是在張瑞死亡前,更是在陳顏秋死亡前,現在僅憑這些信息,他們也無法判斷,這一次的“打工”究竟和陳顏秋后面的行為有沒有聯系,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在“打工”以后,陳顏秋還活著。 宋文想了想又問:“陳顏秋去打工,對方出了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