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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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上個案子以后,宋文所帶的那一隊終于閑了下來。也自打那天晚上開始,南城再沒見過太陽。 宋文剛穿好衣服,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拿起來接了,就聽周易寧的聲音傳了過來:“宋隊,算起來,那個新人到你那邊也一個多月了吧?最近情況如何?” 宋文不知道為什么周易寧忽然打電話來問陸司語的事,而且是這上班前的大早上,他一邊穿鞋一邊道:“挺好的,聽話,聰明,用著挺順手?!彼f到這里頓了一下,想起了兩個案子的一些細節,“不過……我確實覺得他……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哪里有點怪怪的?!?/br> “我這里最近托人查看他的檔案?!敝芤讓幚^續道,“然后,發現了點東西?!?/br> “什么?”宋文皺眉問。 “一般來說,一個人的檔案反應了一個人的所有狀況,檔案是很難作假的,但是有時候卻有一些特殊的狀況?!敝芤讓庮D了一下,“那就是警方修改過的檔案。在事故中的證人,被害人,相關人員,線人,臥底等,為了對這些人進行保護,警方會進行檔案的修改。這種修改,是沒有痕跡的,只有高級權限,能夠查詢到修改記錄。我在查詢時,發現了他的檔案可能被修改過?!?/br> 宋文聽到這里,微微皺了眉。 周易寧繼續道:“上一個被我發現這種痕跡的,還是宋隊你?!?/br> 宋文當然知道,他的檔案為什么有修改記錄。而這就代表,周易寧所找的人的權限,甚至是在顧局之上:“所以,你的意思是……” 周易寧直接問宋文:“你是否考慮對他進行調職?” 宋文握著手機,思考了片刻:“暫時不必,我會查清楚的?!?/br> 第35章 連續的一周多, 天上不是在下大雨,就是在下小雨。 雨季提前一個月就來了, 被子、床單、墻壁、地磚, 到處都是濕的。晚上睡覺,都覺得床單裹在身上,仿佛翻個身就擰出水來。還好經過了昨晚一夜雨, 這一大早的,天氣不錯,難得見了太陽。 南城警局的早上,一如既往,這段時間一隊較為清閑, 倒是二隊在隊長田鳴的帶領下忙里忙外。 “借過借過!” 宋文一進辦公室就聽著老賈一邊喊著一邊從走廊走過,手里拎著幾杯豆漿和牛奶, 顯然是在幫大家帶早餐。上周他和隊里的幾人搞得關系有點僵, 這一周,老賈格外殷勤。 見宋文走過來,老賈吸了肚子給上司讓路,他努力側了身, 可是這過道可走的地方依然狹窄。 宋文瞥了一眼老賈那日漸豐滿的肚子:“唉,老賈, 看你這身材我可得提醒一句, 回頭年終的體能測試你可別墊了底?,F在市局對刑警要求很嚴,顧局還說要試行末尾淘汰制度,這年頭進人難上加難, 案子卻不見少,你要是再淘汰了,那是非戰斗性減員?!?/br> 老賈笑道:“考核的事情放心吧,我都考核了多少年了,有經驗。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再說了我約了美女下了班去健身房了,不吃飽了怎么有力氣減肥?!?/br> 朱曉呵呵一笑:“下班去健身房你早飯就多吃上了,你這蓄力時間可夠長的啊?!?/br> “年終考核?那是什么?”陸司語抬了頭問了一聲,他對這些事務不太熟悉。 宋文看了陸司語一眼,今天他帶了一副金絲眼鏡。過了一個星期,陸司語臉上的創可貼已經摘了,傷口恢復得挺好的,基本看不出來受過傷。這幾天大概是休息的不錯,前一段熬夜出的黑眼圈褪去了,又因為今天雨過天晴出了太陽,身上的清冷之氣去了一些,顯得整個人白嫩清秀極了,像是一顆包開了糖紙的大白兔奶糖,透著一股特有的奶味。 宋文正要講解年終考核的規矩,就被傅臨江搶了先:“做警察也是要考試的,過年的考核,主要是身體檢查,體能測試,心理測試,就和你入職進行的差不多,團隊主要是案件盤點,算破案率,進行團隊總結?!?/br> 宋文看了看陸司語,想起之前周易寧的那個電話,故意試探:“我覺得周醫生好像挺關注你的,最近還和我打聽你的情況如何來著?!?/br> 陸司語噢了一聲,沒有說什么,也沒有給他表情和反應,低了頭打開了電腦。 宋文看了看,八點到了,招呼眾人:“都回座位吧,沒案子也不能放羊,朱曉,你的電子錄入做得如何了?” 最近警局開始推行老檔案電子化補檔,過去的紙質案件資料全都要整理成電子版,幾十年的案子全部需要翻出來進行掃描入庫,整個是不小的工作量,最近這一周一隊沒有案子,這任務就降到了他們頭上。 朱曉推托道:“做了一半了,老賈那邊有些沒理完呢?!?/br> 老賈這早點還沒吃完,天上就掉下一口鍋:“唉,檔案室就我在收拾,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里面老檔案發霉的發霉,被老鼠和蟲子咬的也不少,好多文檔都散掉了,都要一頁一頁的找,怎么可能快得了?” 陸司語在一旁聽著插了句話:“我這里上個案子的報告寫完了,要不我和你們一起整理吧,這樣還能快一點?!?/br> 老賈沒想到,他上個案子一直針對陸司語,可到了關鍵的時候,反到是人家不計前嫌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老流氓的老臉竟是一紅。 話說到這里,陸司語側了頭,從玻璃處探出半張清秀的臉問宋文:“宋隊,可以嗎?” 看陸司語一副征求意見的態度,宋文只能揮了揮手:“去吧去吧。你們快點整理,把這事早點弄完算完事?!?/br> 南城市局的檔案室有幾間,相關人事資料以及重要文件的有檔案部的幾個小姑娘管理,而他們這里要收拾的,是專門存放案情的。這些檔案被按照年份擺在了數個大紙箱子里,每個箱子占著架子的一格。 陸司語帶著金絲框的眼鏡,站到比他還高一頭的架子前,客客氣氣,文質彬彬地問老賈:“前輩,我從哪里開始?” 老賈被他的一聲前輩叫得惶恐不安,加上上個案子對陸司語大發脾氣的愧疚,詳詳細細地教給他怎么看架子上的編號,然后告訴他:“你整理右邊的那個架子吧?!?/br> 檔案室里還算干凈,可是打掃得再干凈也躲不了空氣里的潮濕,擋不住那些聞著紙香跑過來的老鼠和蟲子。 那些檔案里,年頭越久的,也就受損越嚴重。 陸司語搬下來一個箱子,開始翻開里面的檔案,這一步驟主要是對照這些檔案,看是否有缺失遺漏,進行初步整理后,再給朱曉入檔。由于年久,很多卷宗都被翻亂了,各種記錄的資料散亂著,要從新歸攏。 人類是種自相殘殺的動物,這些箱子,裝著這個城市最為罪惡,最為陰暗的過去,可能有些事情這個城市都忘記了,那些親歷的人也已經忘記了,可是這些檔案資料,還替他們記著。 陸司語問老賈:“前輩,這些案子是沒破的吧?” “唉,你別叫我前輩了,和其他人一樣叫我老賈吧?!崩腺Z聽著前輩兩個字雖然受用,卻是渾身不自在,他走過來看了看陸司語拿著的箱子,指著上面的一個紅色標識道:“對,有這個標記的箱子都是沒破的案子,過去南城市局幾十年未破案件,除了成立過專案組的519,應該都在這里?!?/br> 陸司語眸子動了動,看著手里的箱子,再看了看架子上的箱子,數了數,一共有七個。 老賈撓了撓后腦:“我國的原則說是兇案必破,不過只是原則而已,很多案子因為各種原因成了懸案,特別是過去,刑偵的技術不發達,連dna都沒法提取,日積月累,就留下了這些案子,每到過年時,或者是專家下來,有些案子會被拿出來曬一曬,討論一下,如果沒有線索,就再放回去?!?/br> 陸司語嗯了一聲,拿起了一本翻開,里面還是鋼筆記錄的,字跡有些潦草,但是大體可以看出來,是一宗惡性殺人案。 老賈湊過來道:“我記得,沒破的案子里,有一個斧子人??承『⒆拥?,對了,還有東橋碎尸案,我工作五年那年遇到的,整個人被分成了幾塊,融入了鑄造東橋的水泥中。唉,還有那個最有名的,死亡人數眾多的,蕪山敬老院的案子,惡魔醫生夏未知,到現在還沒抓到呢?!?/br> 老賈說著案子,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是故事,而是這座城市里真實發生過的事。他似是為了證明,陸司語那聲“前輩”不是白叫的,給他隨口講起了那些懸案來。 這些案子中的兇手,有的可能偽裝在人群中,不再殺人,有的可能移居了,有的可能因為其他的罪行被捕了,還有的可能干脆是死了,大部分的案子,再也不會有結果。 陸司語心思細膩,對文案工作有種天生的靈敏,他聽著老賈的講述,速度比他快了很多。很快就整理了兩個箱子。 等他站起身正要繼續時,宋文忽然推開了門走了進來。 “陸司語,你和我出去一趟?!彼挝恼f完又解釋了一句,“是出差,去鹿寧那邊,和法醫一起。那邊村子里發生了案子,申請了市局的援助?!?/br> 南城下屬有七個縣,縣下面還有村,一般縣里面案子比較少,偶爾發生了較為嚴重的案子,下面人力不夠,就會向著市局申請支援,同理,市里要是發生大案,省里也會有專家和法醫配下來協助調查。 鹿寧的案子是今早被發現的,那邊的幾位警察九點左右趕到現場,覺得事關重大,急忙打電話聯系了這邊。 宋文說完話看了看陸司語身旁一疊碼得整整齊齊的文件,隨手翻了翻,每張紙都被細心地整理過,折起來的邊角也弄平了,一如他記錄的各種文件般整齊,忍不住開口表揚道:“嗯,干得不錯,你速度還挺快,這些資料夠朱曉掃描半天了?!?/br> 老賈接話道:“小陸去吧,我一個人能行?!?/br> 陸司語嗯了一聲:這才放了東西跟著宋文出來,宋文瞅著他笑:“挺和諧嘛。我還擔心你們兩個關一起會不會打起來呢?!?/br> 陸司語沒說話,側頭看了宋文一眼。 兩個人走到走廊里,宋文隨口又問:“你們剛才在聊什么?我進來是不是打斷你們了?” “沒什么,都是過去的一些案子,看到了就聊了幾句?!?/br> 宋文看向他:“你想聽什么案子,可以問我啊。這警局里,沒有人比我再熟了。我們還可以討論討論那些懸案,說不定哪個就能被破了呢?!?/br> 陸司語抬起頭來,陽光正好照射到他的身上,映得雪白的皮膚在反光一般,他推了下眼鏡,有一縷陽光照射在他的眼鏡片上,帶出一縷流光:“等下次有空的時候我們討論,現在鹿寧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宋文站在他的對面,只覺得陸司語整個人就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從鼻梁到下頜,每一分曲線都流暢得正好,他定了定神道:“一起滅門案,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彪娫捠侵苯哟蚪o顧局的,宋文也就知道個大概,但是光憑滅門兩個字,就足以知道案子的嚴重性和兇險程度。 “那……要幾天???”陸司語伸手去關電腦。 “至少兩天吧,具體看案子的進展。你走快點,我們開車去,午飯前能到,不耽誤你飯點兒?!?/br> 陸司語點點頭,默默把記錄的紙筆收到書包里,又從抽屜里取了備用的衣物,為了防止突然出差,他們常備的用品都在警局里放了一份。 宋文道:“這周圍的縣城,半年也叫不了幾回援助,誰叫你趕上了呢。一般的話,縣里的案子激情殺人的多,也不一定會耽擱很久?!?/br> 說著話,宋文和陸司語坐進了警車。兩人回頭,就看到林修然穿了身合身的西服坐在后座上,他的雙手放在身前,翹著二郎腿,看上去像是一位要去機場的商業精英,而不像是一位要趕到犯罪現場去的法醫。 “老林你這次親自出馬???我還以為端午或者是小張去呢?!彼挝陌l動著車。 “這次的被害人有三人?!绷中奕婚_口道,“就算有鹿寧那邊的法醫幫忙,估計也要好幾個小時。他們手太生,不適合?!?/br> 宋文:“唉,一下子三具尸體,你們這個工作,可比我們辛苦多了?!?/br> 林修然淡然道:“就和你們有破不完的案子一樣,這些尸體,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就像吃飯睡覺一樣?!狈ㄡt的薪資不高,無比辛苦,甚至比刑警還要艱苦很多,卻是整個社會無法缺少的一個職業。 車一路往前開著,風景變換,陸司語這一側的窗戶開了一條縫,吹進來的風吹起他的頭發,他安靜聽著兩個人說話,沒有插嘴。 “對了,前幾天二隊那個案子有結果了沒?”宋文又問。上個案子審完了林綰綰,他正好看到林修然從殯儀館回來,隨口就問了一句。 林修然知道二隊長田鳴一直把宋文當作假想敵,宋文也對二隊多一分關注,就給他簡單介紹:“拖了一段時間,還沒確定嫌疑人,那天被發現的是一具女尸,位置是蓮花堂后面的荒地里,尸體有點奇怪,被害人的臉上蓋了一塊絲巾,尸體頸部勒痕明顯,喉骨骨折,致死原因是被勒死的,兇器是絲襪?!彼谅曊f著這些,回答連貫,如數家珍。 陸司語聽了描述,把手指放在唇邊咬了兩下,他思考專注的時候,眉是微微凝住的,此刻他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回頭看向林修然。 “死者身份確定花了半天時間,是一位女銷售叫做李鈴?!闭f到這里,林修然頓了一下,“女子今年三十八歲,家住橋坊街。死亡時間是晚上十一點多,二隊還原了她的行程,推斷她是回家路上被害,最后的監控發現李鈴下了一輛公交車,隨后失蹤,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線索,這個案子挺難辦的?!?/br> 聊完了案子,車里一時安靜下來,宋文開著警車下了一段高速,轉上了國道,車子越往縣城開,路況就越發地不好起來。 鹿寧縣是個小縣城,離南城不太遠,他們所要去的地方,是縣城和隔壁村落的交界處,這里的路邊都是電線桿,拉著黑色的線,沿路是建造的二層小樓,樓外面貼了瓷磚,樓間距頗遠,看起來像是過去的城鄉結合部。 林修然來過這里,給他們講了點鹿寧這邊的情況。 再往前走,車路過了一個牌坊,進了山,盤山路上行了幾公里,宋文拐到一個山坳處,看到前面停了兩輛警車,剎了車道:“到了,發的定位就是這里?!?/br> 雖然這事歸鹿寧縣的派出所管,但是其實這里已經是下面的鄉了,這一塊有山,有水,是個相對獨立的小村莊,叫做蚊頭鄉。因為挨著縣城,離南城也不遠,很多農家以種茶為生,山頭上有很多的茶園,再往深處走,山里有各種山貨,所以這里還算是富裕,并不是窮鄉僻壤。 現在正是上午十一點,陸司語背了包下來,林修然去后備箱拿了他的法醫勘查箱,山里昨晚剛下完雨,十分涼爽,踩在地上,腳上有點沾泥。這里到處都是樹,是一處天然氧吧,林間可以聽到各種鳥叫聲。 發生命案的一家是在這一處的頭起位置,坐西朝東,獨門獨院,和其他的幾間民宅隔了幾十米遠。陸司語抬頭看了看,今天難得是個大晴天,陽光照得他輕輕瞇起了眼,這地方前面是路,后面就是幾座山。最近的一座山不算太高,是個百米左右的小山包,山頭上面是平齊的。 這么看去,這一家樓蓋的有些氣派,兩米高的圍墻圍了小院,門口一道近三米寬的雙扇鐵門,現在正虛掩著。 正這時,門里出來了一位老警察,看到了林修然仿佛見到了救星一般直奔過去:“哎呀,老林,你可終于來了!” 鹿寧這邊三年前出過一個腐尸案,被害人的尸體被發現時就已經基本腐爛,驗不出來死因,那時候市局派了林修然過來,兩天就搞定了案子,鹿寧這邊配合的刑警正是這位,當時這位大哥就對林修然五體投地,還要拉他去喝酒,恨不得要當場結拜兄弟,對此林修然理智地拒絕了,沒想到這次鹿寧出了案子,兩人又在此相遇。 林修然給他們介紹道:“這位是鹿寧派出所的張大海張隊長,他就是這蚊頭村的人。所以這邊治安歸他分管?!?/br> 宋文自我介紹:“我叫宋文,南城市局刑警隊一隊隊長?!比缓笾噶酥戈懰菊Z道,“這位是我的搭檔陸司語?!?/br> 陸司語取出了記錄本,乖巧地打個招呼:“張警官好?!?/br> 那張大海有點自來熟,先給他們帶了個高帽子:“唉,我這昨天晚上右眼皮一直跳,就覺得要出事,今天一早接了報警的電話,帶著人來一看,大家都慌了,還好顧局派了人來,三位都是市局的精英,有你們在,我心里就有底了?!?/br> 宋文不動聲色把皮球踢了回去:“我們對這里不熟,這次聽說案子重大,顧局讓我們三個過來幫忙,要是抓犯人,還少不了你們的配合?!毖韵轮馐俏覀冎皇莵韼兔Φ?,不要全指望我們三個。 “是,是,宋隊說的沒錯,你們別見外,我們派出所這幾個人隨便指使?!蹦菑埓蠛Uf完,指了指里面:“那現在……我們先去看看?” 林修然帶上手套問:“聽說這次死了三個人?是個滅門案,怎么個情況?” 張大海搓了搓手,把他們往門口引:“唉,這個案子說來奇特,這一家人,是被電死的?!?/br> “電死?”林修然的腳步一頓,“你們確認是謀殺,不是什么漏電事故之類嗎?” 這些自建房往往布電不是那么規范,有著安全的隱患。觸電事故夏季多發,主要原因是這段時間人們穿著較少,觸電的危險較大,而且這段時間雷雨多發,地面潮濕,電氣設備的絕緣電阻降低,又正好是農忙時節,觸電意外時有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