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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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她都恨起自己名字來。 人不住打哆嗦,嘴唇都青了,還跟謝危開玩笑:“我以前就琢磨,我叫姜雪寧,你多半討厭這名字,畢竟遇到就沒什么好事兒?!?/br> 謝危說:“不討厭?!?/br> 姜雪寧看他:“不違心?” 謝危下雪時雖派不上什么用場,可身子骨到底比她好了不知多少,眼見她立不住了,還能用力扶住她,道:“你又不是叫姜雪?!?/br> 雪寧。 冬末的雪,遇著初春的風,都止了,靜了,化了。 為什么不喜歡呢? 姜雪寧一琢磨也是,喘著氣站穩了,繼續往前走,只道:“那這么算我該是你的救星,也是么,兩回遇到都是我救你。若沒我,就你這德性……” 腦海中浮現出上一世的謝危。 她的腳步陡地停了下來,前世宮變后她大費周折去找謝危那一次的畫面,忽然都被極限地放大了,定格在御案邊角上撂著的幾只精致小碗的漆盤上。那時,盤中就輕輕落著一張畫了一筆紅的紙…… 她終于想起,是哪里熟悉了。 宮里總有這樣的東西。 可她從來不會把這東西和謝危聯系在一起。 謝危見她不走了,也停下:“我怎樣?” 姜雪寧緩緩轉過身來,用一種失望又悲哀的目光望著他,緊咬著牙關,只恐自己此刻便因寒冷而發抖。 她向他伸手:“給我?!?/br> 謝危問:“什么?” 姜雪寧終于忍不住了,眼角都微微泛了紅,大聲地向他道:“五石散,給我!” 謝危真不知她怎么能猜出來。 他輕輕眨了眨眼:“寧二,有句話,很早我就想對你說了?!?/br> 姜雪寧睜大了眼看著他,仍舊伸著手。 謝危無奈地嘆了一聲,在這一刻,抬手一掌落在她脖頸間,將她打暈了,才邈若煙塵似的道:“你烤的東西,真的很難吃?!?/br> 她幾乎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 眼前晃了幾晃,便軟倒下去。 謝危及時地伸手將她撈住,看向周遭白茫茫的一片,只想:上回她是個蹩腳大夫,治得他回了京城還有小半年聞不得血味兒;這回她是個差勁廚子,吃得他懷疑她烤的rou和自己烤的不是一種…… 嬌滴滴的小姑娘可真不怎么樣。 五石散他帶著。 很難說沒有一試的想法。 可他至今沒有真的嘗過。 寧二這擔心的架勢,真像是立刻要跟他翻臉了。還在趕路呢,也沒個輕重緩急的么? 謝危手指一翻,那裝著粉末的紙包便在指間轉了一圈。 他到底還是畏寒。 看懷里的姜雪寧一眼,搭了眼簾,倒不像以往那般在意這玩意兒了。只張口咬住那紙包一角,連藥散待紙,一并吃了。待得一會兒,便有幾分暖意,甚至熱意,從四肢百骸涌出,讓人覺著周遭的風雪都好像小下來。 謝危于是彎了唇一笑,低頭輕輕親吻她微蹙的眉心,然后才小心地將人背到背上,往前走去。 第201章 心若浮塵 姜雪寧幾乎是眼前一黑, 人就沒了意識。后來渾渾噩噩間,仿佛進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初時感覺寒冷, 后來漸漸能感覺到挨著的溫暖軀體, 再之后寒冷便消失了。 她竟睡了個特別好的覺。 大約是這陣子被困,既要掛心所處的境地,又要擔心謝危的情況,腦袋里總繃了一根弦。眼下終于閉上眼睛, 縱然還是有些許不安,可疲乏之意卻壓不住,徹底地昏睡了過去。 隱約覺著好像周圍有一陣的喧嚷, 又經過了一番顛簸, 才安靜下來。 姜雪寧是被餓醒的。 睜開眼時腹中饑腸轆轆,眼前發花, 看周遭的東西都蒙了一層水霧似的模糊。她能感覺到自己是睡在床上,柔軟的絲被溫暖極了,腳底下似乎還塞了個熱熱的湯婆子, 錦繡床帳之內有一種清淡的馨香。 她眨了幾下眼, 才感覺清晰了不少。 這里竟然是一間布置頗為雅致的屋。 桌椅皆是梨木清漆,墻上掛著竹梅字畫,靠窗的方幾上點了一爐香, 點香的人似乎剛走一陣, 香箸輕輕擱在案角。幾只細瘦的花觚里只插了兩枝白梅,素凈極了。 姜雪寧著實反應了一下,幾乎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怎么到這兒來了? 她腦海中念頭猛地一閃, 便想起了昏過去之前的最后一段記憶:是她發現了謝危帶在身上的五石散,生氣地找他索要, 這人卻抬手把自己打暈了。 而且…… 重點是這人竟敢嫌棄她烤的東西難吃! 一口氣陡然竄上來,姜雪寧掀開被子就起了身,所著內衫都換了新的,只是站起來便覺天旋地轉,差點沒穩住跌回去。 外頭正好響起腳步聲。 是個年輕的聲音,似乎在前面引路:“大夫,您說姑娘是睡著了,什么毛病都沒有,可算算人已經睡了有兩日了啊,您別是看錯了吧?” 走在后面的是個背著藥箱的老頭兒,下頜上留著一撮稀疏的山羊胡,眼皮下搭,皮膚皺巴巴發白,鼻子倒是紅紅的酒糟鼻,聞言斜睨了前面那破小孩兒一眼,冷笑道:“老夫行醫這么多年,不吹什么藥到病除,人有沒有病我還能瞧不出來嗎?你們家先生都沒這么多話,怎么你還要為難為難我?” 小寶腹誹,這不是怕出事嗎? 別看先生面上一副巋然不動的樣子,指不準心里跟自己一樣懷疑這老頭兒是庸醫,暗地里著急呢! 只是這城里好大夫難找。 得罪誰也別得罪治病的。 小寶立刻賠了笑,連聲道:“是是是,您說得對,都是小的糊涂?!?/br> 話說著,門便推開了。 兩人一抬起頭來就看見屋里床榻邊上,姜雪寧披散著一頭烏發,皮膚雪白,兩道柳葉似的細眉去皺了起來,正正盯著門口,盯著剛走進來的他們。 小寶頓時就愣住了。 過了片刻他才反應過來,眼底多少露出幾分驚喜的意外,快步走進來道:“姜二姑娘,您醒了?” 姜雪寧方才聽見外頭那年輕的聲音便覺得熟悉,等人走進來一分辨,山羊胡老頭兒她不認識,這眉眼間有些喜氣的少年卻是約略有些印象。 是那回通州之役見過的小寶。 他怎么會在這兒? 她道:“我怎么在這兒?” 小寶連忙先引大夫進來給她把脈,卻還跟當年一樣,也沒太大變化,就是長高了點,面容輪廓清晰了點,原本扎著的小辮兒也改用木簪束冠,倒有點小書童的精氣神了。 他道:“您和先生一道來的啊?!?/br> 姜雪寧讓他給自己講清楚。 小寶便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事情并不復雜。 原來那日路上他們察覺到有人一路跟著他們,似乎意圖不軌,便先分了一輛車出去,由劍書跟著,迷惑暗中來的殺手。刀琴則跟著姜雪寧這一輛車,帶人護著她與謝危繼續走官道。半道遇人截殺后,她與謝危騎馬遁入林中,余者皆由刀琴抵擋。 敵眾我寡,難免左支右絀。 刀琴往前奔逃,拖住了他們很久,直到劍書那邊也解決了跟蹤之人轉到這條路來,正好從后方突破,將人救了出來。 只是對方人數不少,他們荒野之中不敢多作纏斗,選擇了先退回去,帶著謝危的印信疾馳至濟南府搬了救兵來。 對方自然不敢多留,次日于山林中搜索未果,便退走了。 劍書、刀琴這才帶著人進了密林尋找。 “虧得我們運氣好,先生布下了疑兵之計,可那匹馬兒卻被我們找到,由它引著去到你們棄馬的山谷前?!毙氄f著,把窗戶推開了,也不知朝著外頭誰大聲喊了句“端粥來”,這才回頭繼續道,“那么大一片山啊,還下了雪,刀琴哥和劍書哥都著急得不行。還好往前翻過了兩座山后,發現了你們的行蹤,還看見有些大樹的樹干上用刀刻出的方向,這才翻山越嶺,好不容易找見您和先生?!?/br> 用刀刻出的方向? 姜雪寧發現自己竟沒怎么注意到,估摸是謝危出去打獵時留下的。 這人倒是心思縝密。 而且對刀琴、劍書兩人的本事很有信心。 一開始不刻,是怕追兵也發現蹤跡;但翻過兩座山之后再刻,刀琴劍書多半已經解決了難題,而且必定不會放棄尋找他們。 那么他們自然可以發現留下的記號。 再順著記號找到他們,也就順理成章 。 倘若沒有那一場意料之外的大雪的話,他們脫困的時間或許還要早上一些。 大夫已經號過了脈,道:“我說什么,就是睡著了,受了些寒,體虛罷了。姑娘,您沒事,我給開個方子溫養溫養就好,要緊的還是吃飽穿暖?!?/br> 小寶道:“那就好?!?/br> 大夫起身來就要去寫方子。 姜雪寧眉頭微皺,卻是問:“大夫,您方才是看了謝危再過來的?” 大夫聽她直呼謝危之名,愣了一下。 但也沒在意,回答道:“對?!?/br> 姜雪寧目光便閃爍了一下,笑著道:“他服五石散,情況還好么?” 這話里其實是有險境的。 因為她本沒有親眼看見謝危服藥,以前也不曾有過此類聽聞,卻偏不據此發問,反將這話說得稀松平常,好像她乃是深知內情的人一樣,一般人不會對此起疑心。 這大夫按理說也不該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