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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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同行的朋友向來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故意在旁邊噓聲起哄。 他當即覺得面上有些燒。 腳就跟釘在了地上似的一動不動,一板一眼地回那姑娘道:“姑娘找在下有何事,不妨當場說了,就不必借一步說話了?!?/br> 那姑娘打量著他的目光便有些奇異,眼珠子一通轉悠,也不知在琢磨什么,過了片刻后便挑眉:“你當真要我在這里說?” 衛梁便心頭一跳,下意識道:“事無不可對人言?!?/br> 她卻認真地看著他,神神秘秘地重復了一遍:“衛公子,你考慮好了,當真要在這里說嗎?” 那一刻,衛梁腦海里掠過了千形萬象,種種的自我懷疑一股腦兒地全冒了出來:到揚州讀書后我可有愧對過哪個姑娘?可曾與青樓勾欄里的妓子許下承諾卻未完成?半夜里走在路上是否撿到過什么不合適的東西又未歸還失主?在書院里是不是還不夠謹言慎行以致于惹惱了誰而不自知? 可答案全都是沒有。 他家中雖不富裕卻也并不貧寒,基本的眼界見識還是有的,一則不至于做什么找上門來的過分之事,二則即便做了也不至于給人留下明顯的把柄。 可這姑娘的架勢…… 莫不是自己有什么東西漏掉了? 旁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跟針扎似的。 衛梁莫名緊張了幾分。 他到底還是沒扛住腦海里天人交戰,咳嗽了一聲,不大確定地道:“那就,借一步說話?” 后來他曾數次想起過這個一時糊涂的糟糕決定,簡直可以說是將自己的名聲丟掉了別人腳底下—— 不心虛有什么好避諱的? 從此以后搞得滿書院風傳他和一位神秘的姑娘有不同尋常的牽扯,時時被拿出來打趣,偏向他問起時,他還沒辦法說出所以然來,異常地憋屈。 只不過在當時,腦筋沒轉過來,也就對此舉會產生的后果一無所覺。 倒是那姑娘笑彎了腰。 末了還十分自然地同他其他朋友擺擺手說:“小女子與衛公子先去敘話,一時半會兒說不完,諸位公子便不必等候他了。過后我自然送他回書院?!?/br> 朋友們自以為識趣,紛紛促狹地笑著,散了個干凈。 殘陽鋪水,半湖瑟瑟。 岸邊柳枝已枯瘦,就留下他與那看不清面目的姑娘面對面立著,相互打量。 衛梁皺起眉頭說:“在下與姑娘似乎并不相識?!?/br> 那姑娘背著手道:“衛公子不認識我,我卻久聞衛公子大名了?!?/br> 衛梁不解:“姑娘也愛讀書?” 那姑娘搖搖頭:“最恨便是讀書,近來倒是有點別的嗜好?!?/br> 衛梁不知該怎么接話。 那姑娘沖他笑笑:“聽聞衛公子于此一道也十分有研究,所以今日特特前來請教?!?/br> 衛梁終于沒按捺住心中的好奇:“此一道?” 那姑娘唇角拉開:“種地?!?/br> 衛梁:“……” 在聽見這兩個字的剎那,衛梁眼皮都幾乎跳起來,甚至頭皮炸麻,有一種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被人窺知了的震撼之感。 他大驚:“你怎會知道?!” 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面,其實有幾分說不出的滑稽,可難以否認:至少在當時,他心中還存有一些恐懼。倒不是怕被人知曉,而是怕家中來尋他麻煩。 士農工商。 士為最高,讀書人十年寒窗為的不過就是一朝躍過龍門去當那人上人,往下則是農本商末。 世代詩書的家族自然看不上下面三等。 然而衛梁從小與別人不同,見到天上下雨、地上淌水,要去問個究竟,成日去翻什么天文歷書;見到田野勞作、布種澆水、秧苗抽芽,想去查個明白,摸進書店就偷偷買回來一本《齊民要術》;到后來旁人花盆里養蘭,他卻和波斯、色目那些個異族交往頗深,在青花瓷盆里栽一種長出來丑得過分的東西,叫什么馬鈴薯…… 年歲小時,旁人還當他鬧著玩。 待得年紀大點,家中長輩終于發現了他離經叛道的本質,把什么歷書農書全搜出來燒個干凈,狠狠給他請了一頓家法,說他要考不上回頭就要他好看。 衛梁這才“迷途知返”,把這一顆靈活的腦瓜子用回了讀書的“正路”上,寫寫策論,讀讀經書,沒幾年也算皇天不負有心人,混出點名聲。 離開家便到揚州進學。 霜鐘書院里沒人管,一旦得空便拿刀在那挖出來的馬鈴薯身上比劃,還烤紅薯似的烤了幾個給朋友吃。當然其中一人吃拉肚子之后,便再也沒人敢吃他的東西嘗試了。 可以說,衛梁萬萬沒想到,在這揚州地界上,竟然有人知道他其實不愛讀書,偏愛種地! 那姑娘似乎早預料到他會如此驚訝,并不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笑瞇瞇看著他道:“我若說,眼下有數千畝地空著,就等一個人來種點東西,衛公子是否會感興趣呢?” 衛梁覺得她在胡扯。 哪里來個黃毛丫頭就敢說有上千畝空地等著人去種?當時幾乎想也不想便拒絕了,可那姑娘卻不置可否,只遞給他一張名帖,上頭寫了座別院的地址,說他若改了主意自可尋來,隨時恭候。 于是,衛梁終究是沒能抵抗住這等誘惑。 回了書院之后不過熬了六日,便忍不住按圖索驥,去了那座別院。 只是竟沒再見著那位姑娘。 留在別院中招待她的是另一位眉目清秀的目光,親自將一封信并幾本田產地契、賬目冊子交到他手中,并帶著他親自去了那所謂的“空地”查看。 從此,衛梁上了賊船,進了賊窩。 只不過…… 事情做了一堆,銀子拿了不少,今歲稻谷的收成也著實喜人,可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為什么人做事,著實讓他心里不安。 尤其是近日…… 馬車已到金陵地界。 外頭行人絡繹,熱鬧喧囂,就算是眼見著太陽都要落下,也到處都是招攬生意的聲音。甚至有些人直到這時候才出來擺攤。 臨河漂滿了花燈。 “吁——” 馬車外面車夫勒馬,停下來向人問路。 “小哥,請問烏衣巷怎么走?” 路人給車夫指路。 停處大約是在茶舍附近,隱約能聽見有人閑話議論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衛梁凝神聽了片刻便皺眉。 “要我說嘛,萬休真人和圓機大師之間必有一場斗法,天教推的乃是道教,白馬寺必然崇尚佛法,光吵架就吵了好幾個月了,這妥妥的要打起來??!我看還是收拾收拾包袱,這幾日離江南遠著些,天知道哪天又掀起戰禍?” “肯定是圓機和尚更厲害??!” “是啊,圣上那么信任他,這兩年來聽說連謝少師都疏遠了。要算起來,謝少師才是真正的帝師,他一個半路插到中間來的和尚,無功于社稷,無功于百姓,怎么還能封個國師?” “哎喲這話可不敢亂說哦……” “唉,亂,亂的很吶!” “好在韃靼這兩年安生不少,沒給大乾添亂,不然這內憂外患,一觸即發,簡直是要逼死我們小老百姓!” “要我說,就要天教厲害!什么叫大同?人天教為的就是大同!我們村兒有幾戶人家沒地種之后,當土匪也當不成,都加入了天教,還不都是狗官和jian商逼的嗎?” “還好咱們江南乃是富庶之地,影響不大……” “不說皇帝明年南巡嗎?” “可不是,你道這半個月來咱們金陵哪兒來那么多富商巨賈,到處都是寶馬香車?就為著這事兒呢!一趟南巡勞民傷財,狗官們不想掏錢,可不得逮著這些富商巨賈薅嗎?聽說就是找他們出錢來的,誰出錢多,明年官鹽的鹽引便多放給誰一些?!?/br> “世道是越來越難啦……” “誰說不是?” …… 車夫問得烏衣巷所在,驅車前往,漸漸去得遠了,那些聲音也都在后方慢慢模糊,混入轔轔的車馬聲中,變得模糊。 衛梁垂下眼簾,摸了摸自己袖里。 這一季的賬冊安靜的藏在里面,綁在手臂上,牢牢的。 車夫道一聲:“衛公子,到了?!?/br> 衛梁這才掀了車簾下車。 長長的江南舊巷里,青石板縫隙里長著青苔,不知何處來的金黃秋葉飄零幾片在地。眼前的門庭一片冷清,并無半分豪奢,甚至連個具體的名姓也無,頂上僅有一塊烏黑的匾額,上書“斜白居”三字。 他上前親扣門環。 不多時有人來應門。 是個眉清目秀的丫鬟,見了他并不驚訝,眼睛里卻透出幾分打量來,不冷不熱地道:“衛公子來了,我家主人得您傳訊后,特在此地等了您有半日,請您進來吧?!?/br> 外頭看不大出來,斜白居里面卻是一片清幽。 走廊上掛著幾只鸚鵡。 見了人便叫喚:“來者何人,來者何人!” 衛梁無言。 一路走至院落深處,過兩重垂花門,才進得一處臨湖的水榭。水榭的美人靠邊緣,設了一張傾斜的靠背椅,另有一張方幾放在旁邊,上頭擱著瓜果盤,還有一卷翻開的賬冊。 坐在椅上的是位姑娘。 且不是正常端坐,而是盤腿坐著,一副懶散樣。烏黑油亮的頭發上僅別了一枚赤瓊滿色的南紅瑪瑙簪子,面朝平湖背對水榭,以手托腮看著欄桿上架著的那根魚竿,似乎百無聊賴,正等著魚兒上鉤。 衛梁從后面僅能看見她半個背影。 一時也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去年見過的那姑娘。 引路的丫鬟稟道:“姑娘,衛公子來了?!?/br> 那姑娘頭也不回:“拿著本姑娘的錢,種著本姑娘的地,扣著本姑娘的賬本,壓著本姑娘的收成,還敢以此作為要挾,死活要見我一面,問個究竟。衛公子,如今世道匪盜橫行,你倒也不擔心路上遇到點什么意外,一個不小心一命嗚呼?” 衛梁聽這聲音一下就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