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書迷正在閱讀:刑偵檔案、作惡(1V2)、燦爛的小多rou、小嬌軟、他的小嬌嬌、許你十個愿望(骨科合集)、九淺一深(校園H 1V1 SC)、我的男友是AV男優(H)、渣男他不愛我了(1v1)、如果這都不算愛
有那么一剎那,他很想不管不顧將她擁入懷中,可任由著馬蹄往前踏過泥濘,他也沒有動作,只是用自己寬大的袖袍,默然無言地為她擋了那些迎面來的冷風。 * 通州距離京城不過五十里路程,若有好馬,大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可如今這幫人并不是誰都有馬匹,且里面還有不少是有案底的逃犯,連干凈衣裳都沒得換,并不敢以最快的速度大搖大擺地進城。 天教的人顯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路途中他們竟在一處臨河的小村落外面停下。 此時正值日中,日頭曬了起來,驅散了幾分寒意,村莊里面搭建著一座一座的茅草屋,偶爾能聽見幾戶人家的犬吠,在外頭便能看見裊裊炊煙徐徐升起。 那黃潛在村外吹了聲哨,也不見如何動作,村里面便有幾個粗衣抹布的青壯男子走了出來。 雙方便在那邊交談起來。 姜雪寧搭著張遮的手下馬,抬眼就瞧見了這一幕,看周遭人都停下休息,或是同其他人說話,或是四處查看情況,并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才壓低了聲音問:“張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她老早就想問了。 只是一路上大多都是同眾人一起,實在沒有在眾人眼皮底下交流的機會,縱然她心里有疑惑,也找不到詢問的機會。 張遮心知自己此次的事情本就是以身犯險,也有心與她解釋前后原委,然而他剛要開口,眸光一轉間竟看見天教那位坐堂馮明宇亦一張長滿了皺紋的臉上掛著笑,朝著他走了過來。 于是到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他看向馮明宇:“此處村莊之人可信,可以落腳嗎?” 馮明宇笑道:“我天教教眾遍布五湖四海,到處都是兄弟,這里面也早安排了我們的人來接應。這些個從天牢里出來的大惡人們,若不換一身衣裳,喬裝改扮,只怕連通州城都入不了。一會兒還可在這里順便用些飯,歇上一中午,再行出發?!?/br> 張遮便點了點頭道:“甚好?!?/br> 馮明宇又關切了幾句,甚至還問了問姜雪寧的情況,這才離去。 眾人都在村外休息。 村民們竟端出了自家準備的午飯,有的豐盛些,有的簡單些,對著這些朝廷口中的“天教亂黨”,竟是親親熱熱好似兄弟。 眾人昨夜便沒吃什么東西,何況還要大部分是吃牢飯度日的? 當下都吃了個高興。 姜雪寧也將就著吃了些。 那些村民也準備了一些干凈的普通衣裳,只是顯然也沒想到這里頭還有個姑娘,又轉回頭去叫了村里一名婦人帶了身干凈衣裳來給她。 其他人都是大男人,不拘小節慣了,當場就換起衣服來的不在少數。 張遮面色便不大好看。 姜雪寧自然不能和他們一樣,只同張遮說了一聲,便尋了旁邊一處樹林,往深處走去換上衣袍。 只是她去了半天也沒見回來。 張遮的眉頭便慢慢皺了起來。 又等了一會兒還不見人,便對一旁的黃潛與馮明宇道:“還請諸位稍待,我去看看?!?/br> 黃潛與馮明宇自然不敢說什么,誰知道在這種荒郊野外一個姑娘家是不是在里面出了意外? 可他們是不敢去看的。 人是張遮帶來的,自然該由張遮去看,也沒人懷疑什么。 這冬日山野間的樹林并不特別深,只是重重遮擋之下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況。 張遮實在有些擔心。 可走到深處也沒見人,又沒幾步竟看見前面的光線變得明亮起來,竟是已經直接穿過了這片樹林,然后一眼看見了此刻站在外頭的姜雪寧。 這樹林外面竟是一條河流,冬日沒什么水源,都平靜地躺在了凹陷的河灘上。 陽光從高處照落,霧氣都從林間飛散。 水面折射著白燦燦的日光,轉而覆蓋流瀉到人的身上。 她已經換上了那身頗為十分簡單的農家女子的衣裳,換下來的原屬于他的衣袍則擱在河邊一塊大石頭上。淺青色的衣料將她身軀包裹,根本沒有什么樣式和顏色可言,實在有些配不上這一張好看的臉。 世間有些女子,似乎合該生在富貴鄉。 但姜雪寧自己卻十分坦然,對這一身衣裳沒什么意見的模樣,好似早料到他會找過來一般,竟朝著他眨眼一笑:“現在可有說話的時間了吧?” 張遮微微一怔,便明白了。 想也知道姜雪寧一介女子避開眾人去換衣裳,旁人與她無親無故,自然不好說來看看是什么情況,只能任由他一個人過來找。 而他也一定會來找。 只是他方才關心則亂,竟沒想到這一層去。 姜雪寧便問:“張大人怎么會在此處?” 張遮簡短道:“天教勾結平南王逆黨犯了圣上的忌諱,朝廷那邊剿滅天教時殺了天教一個名為公儀丞的首腦,知道了些天教內里的消息,便由我做計假扮是天教那少有人知其身份的度鈞山人,查一查天教內里的情況,也好將其鏟滅。劫獄之事也是一早便知道的,只是,沒想到姜二姑娘彼時也在那里……” 姜雪寧當然是因為去探望燕臨。 她心道勇毅侯府的事情不小,若將張遮扯進去她于心不安,且張遮也沒有開口問,所以她并不開口解釋,只是這般看著他,一副想要蒙混過關的樣子。 其實張遮昨夜便已經想過了。 還有什么人能讓姜雪寧大半夜里披著一身黑的披風冒險混進天牢呢? 大約還是燕臨吧。 張遮沒有去追究,只是道:“你無故失蹤,姜大人必然擔心。且這一路實在兇險,張某本該盡快使姜二姑娘脫險,只是眼下此處村莊也是天教內應之地,不敢將你留在此地。天教在通州有一處重要的分舵,乃是他們在北方最大的據點,探得其巢xue時只怕便有一番惡戰。通州城里永定藥鋪乃是朝廷接應之地,所以屆時還請二姑娘裝病,我便好以此為借口,送姑娘脫險,回到京城了?!?/br> 姜雪寧聽得心頭一凜,然而眸光越過這茫茫水面投向外面這一片蒼茫遼闊的天地,卻橫生出一個已經在她心頭盤旋了一路的想法—— 為什么要回到京城呢? 這簡直是上天賜予她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重生回來,她主動做的或是被迫做的一切事情,無非都是為了離開京城,遠避上一世的囹圄。 皇宮那四面高墻實在已成了她的噩夢。 多少次午夜夢回,她只想變作幼年坐在漏雨屋檐下望見的飛鳥,飛過九重宮闕,前生夢魘,去到上一世尤芳吟去過的、這一世燕臨講過的那些江河湖海,一騁自由? 現在她已經離開了京城。 如果不回去,就此遠走高飛,誰又能知道她行蹤? 身上雖沒帶著多少銀錢,可以先一路去往蜀地,也還有尤芳吟和任氏鹽場,至少生計是不用發愁的。往后再去什么地方,可以往后在想。 她不想回去。 一點也不想。 她垂下頭看著眼前平坦的河灘,竟不知該怎么接張遮這話,心里有些發悶,過了好久才低聲道:“可張大人,若我不想回去呢?” 張遮愣住。 姜雪寧終于轉過頭來直直地望著他,一點也不避諱地道:“宮里的日子,京里的日子,都不痛快,我不想回去?!?/br> 這話放在誰的身上,都是驚世駭俗。 閨閣女子,大家小姐,流落在外,豈有不想回去,反而愿意在外面浪蕩的? 然而張遮卻只無言。 她那透亮的目光仿佛要一頭扎進他心底去,讓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姜雪寧見他不言語,便又當他覺著是她不受禮法,行止無狀,于是怏怏垂下頭去,道:“我說著玩的,張大人——” “不想便不要回?!?/br> 她話還未說完,張遮的聲音便淡淡傳了過來。 姜雪寧一下驚愕地抬起頭來:“張大人?” 她目光對上張遮的目光,張遮卻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眼,道:“通州無人識你身份,到那邊后你尋機藏匿,在朝廷圍剿天教之前出城,也是一樣?!?/br> 姜雪寧的驚愕,頓時變成了驚喜。 就像是頭頂壓著的陰云一下散了個干凈,她的心情便如這河灘上平鋪的河水一般,頓時澄清光亮的一片,實在有說不出的高興。 她幾乎跳了起來笑:“張大人真好!” 真是原本蹙著的眉眼都舒展開了,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不施粉黛卻比往日更有一種璀璨的輝光,趁著那河面上折射蕩漾的波光,讓人目眩神迷。 張遮近乎珍視地望著這一幕。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甚少見過她有這般開懷恣意的時候…… 姜雪寧心情好了,腳踩著這片河灘,卻是瞧見了幾片常年在河水沖刷下變得扁平的石頭,想起什么來,于是轉頭一拽他衣袖,慧黠地眨了眨眼:“張大人,你信不信這石頭我丟下去不會立刻沉?” 那幾塊石頭都是扁平的,相對較薄,說是“石片”或許更為妥當。 他看見了,眸光卻微微一黯,沒有說話。 姜雪寧卻只當他不信,畢竟自己上一世這般興起戲弄他的時候,他也是不很相信。 她便抬了手,真將那薄薄的石頭扔了出去。 這是她兒時常與伙伴玩的游戲。 鄉間喚作“打水漂”。 扁平的石頭從指間飛出,觸著水面,瞬間打出“啪”地一聲響,濺起些水花來,竟沒有立刻沉落,而是沾了一下水面之后,又向前飛起,在那水面上“啪啪”又漂了兩下,才力竭沉入河水之中。 原本平靜的冬日河面上,遠遠近近,慢慢綻開了三團漣漪。 重重疊疊的。 皺了滿湖波光。 姜雪寧本以為自己許久沒玩過手生了,不想當年稱霸鄉間的本事還在,自己都覺得自己厲害。再轉頭一看張遮,便是偷笑,將剩下那兩塊石頭往他手里塞:“張大人要試試嗎?” 那兩塊石頭落在張遮干燥的掌心。 還沾著些許的泥沙。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輕輕撿起其中一塊,抬手時頓了一頓,才將其扔了出去。 “咕咚”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