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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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才行至仰止齋門口,眸光不經意間一掃,腳步卻是一頓:方才姜雪寧所立之處,竟落下了一枚香囊。 尤月順著她目光看去,很自然地便彎身將這荷包撿了起來,翻過來一看,月白的底上,用深藍的絲線繡了精致的牡丹,針腳細密,很是漂亮。 “這不是姜雪寧那個嗎?” 心里有些嫌棄,她一撇嘴,抬手便想扔進旁邊花木盆角落里。 沒想到,姚惜看見,竟是直接劈手奪了過來,拿在手里看著。 尤月有些不解:“要還給她嗎?” 姚惜心思浮動,眼底卻是一片陰翳,只道:“不過個小小香囊罷了,著什么急?” 尤月便不說話了。 姚惜盯著這香囊看了半晌,隨手便收入了袖中,道:“回來時再還給她也不遲??此焯鞉熘?,說不準還是緊要物件,丟了找不著著著急也好?!?/br> 尤月于是笑起來:“這好?!?/br> 姜雪寧人才走,她們撿著香囊,也懶得回頭喊她,徑直往御花園去了。 前些天,宮里種的虎蹄梅已經開了。 太后娘娘風寒也稍好了一些,皇后為討喜慶,便在御花園中請各宮妃嬪出來賞梅,因有蕭姝的面子在,仰止齋這邊的伴讀們也可沾光去看上一看,湊個熱鬧。 這種事,姚惜和尤月當然不愿錯過。 梅園里虎蹄梅是早開的,臘梅也長出了小小的花苞。 人走在園中,倒是有幾分意趣。 尤月出身清遠伯府,甚是寒微,愛與人結交,更不用說是遇到這種千載難逢的場合,一意去各宮妃嬪面前巴結奉承,姚惜卻不很看得慣。 她大家閨秀出身,不屑如此。 是以宴到半路,干脆沒出聲,撇下眾人往外園子里賞梅去。 梅園頗大。 姚惜說是賞梅,可看著看著,在這已經有些冷寒的天里,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一日在慈寧宮中所見的張遮,又想起在父親書房里所看見的那封退親的回信,心中凄然之余更生恨意,不覺便走得深了。 盡處竟有些荒蕪。 一座平日少人來的幽亭立在梅林之中,周遭梅樹都成叢栽種,倒是顯得茂密了。 只是看著陰森,叫人有些害怕。 姚惜膽子不是很大,一到這里便回過神來,想轉身往回走。卻沒想,才往回走了沒幾步,一陣腳步聲伴著低低的交談聲,從梅園那頭傳來。 “當日仰止齋之事若非哀家看出端倪,憑你這般思量不周,讓那小宮女當庭受審,一個不小心,嘴不嚴將真相抖落出來,你當如何自處?!” “是侄女兒糊涂,失了常性?!?/br> “萬事行易思難,宮中尤其如此。誰也不是傻子!連對手的虛實都沒摸清楚,便貿然行事,實在太叫哀家失望了?!?/br> “……” “如今一個姜雪寧沒事,你平白為自己結了這么個勁敵;外頭還進來一個姜雪蕙,樣貌雖不頂尖,學業上卻能與你爭輝,且極有可能才是玠兒那方繡帕的主人,你可不僅僅是糊涂了!” “姑母教訓得是?!?/br> 蕭太后走在前面,蕭姝跟在她身后。 一個滿面的怒容不大壓得住,有些嚴厲地責斥著,一個卻是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淡靜,垂首靜聽著。 兩人身后都沒跟著宮人。 很顯然這樣的話也不適合叫宮人跟上來聽。 腳步聲漸漸近了。 姚惜素日與蕭姝關系不錯,走得也近,便是認不得蕭太后的聲音,也能辨清蕭姝的聲音,乍聽兩人所談之事,只覺頭上冷汗直冒,一顆心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當下絕不敢現身。 見著旁邊一叢梅樹枝干交疊,能藏得住人,便屏住呼吸,連忙躲在其后,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蕭太后繼續往前走著,從那叢梅樹旁經過,道:“你雖是蕭氏一族難得一見的聰明人了,可到底年歲還輕,所經歷的事情還太少,思慮不夠周全,也沒想好足夠的應變之法,那日險些便在殿中陷入被動。且你私自動手連哀家都不告訴!當哀家看不出你想如何嗎?” 蕭姝道:“阿姝有愧姑母教誨?!?/br> 蕭太后卻是嘆了口氣,道:“圣上當年親歷過平南王之亂,從此多疑,便是對哀家這親生母親也不親厚,連選皇后都選了個小門小戶出身的,蕭氏一族出身之人連妃位都不選一個,便是忌憚著呢。玠兒卻是性情溫厚,對我更為親近。我知你也是個心有大志的,且放眼京城,勛貴之女,沒人比你更配得上母儀天下之位?!?/br> 姚惜躲藏在樹后暫時不敢動,心里雖告誡自己想活命就不要去聽,可兩只耳朵卻封不住,那話音不斷傳入,叫她越聽越心驚膽寒。 那日仰止齋之事竟是蕭姝陷害姜雪寧! 為的是臨淄王沈玠,為的是要成為將來的皇后! 接著便聽蕭姝道:“姑母的意思是……” 蕭太后冷冷道:“圣上只要還在,要立玠兒為皇太弟,便不會容忍蕭氏之女成為臨淄王妃,你要沉得住氣才是?!?/br> 蕭姝道:“難道便要眼睜睜看著旁人上位?” 這時兩人的腳步聲已經有些遠了,聲音也有些遠了。 姚惜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多待,悄悄繞過那梅樹叢,便要離開。 可誰想心慌意亂之下容易出錯。 她匆匆彎身時竟不小心撞著了一莖梅枝,頓時梅花搖顫,有枝干碰撞的聲音傳出。 “誰在那里!” 蕭太后回頭擱著遠遠的地方只能看見那一莖梅枝動了動,下意識便一聲厲喝! 姚惜立刻知道自己已經泄露了行跡,慌不擇路,拔腿便跑。 只是恐懼到極點,惡念也涌上來。 她眼底一片狠色溢出,心念一動,竟直接伸手探入袖中,摸到了那枚方才拾到的香囊,直接擲在地上。然后快步出了這梅園,往別處轉了一圈,才回到賞梅宴上。 * 宮里一堆妃嬪賞梅,還有個蕭太后在,姜雪寧才不愛去湊那熱鬧。 流水閣里方妙被周寶櫻拉了坐在那邊下棋。 她便走了過去,坐在旁邊,一面剝著宮人端上來的花生吃,一面看兩人棋盤上較高下。 直到天色暗下來,去賞梅的那些人才回來。 見著流水閣里在下棋,眾人都跟著湊了過來,想看看這一局周寶櫻又會贏方妙多少。 蕭姝也在她們之中。 見姜雪寧手邊已經剝了一堆花生殼,蕭姝淡淡笑了一笑,眸光微閃間,抬手便將一枚香囊遞到她面前去,道:“方才在外頭撿到一物,看著有些眼熟,是姜二姑娘的吧?” 姜雪寧一怔,抬眸。 蕭姝指間掛著的那香囊正是先前尤芳吟做成第一筆生意時,專門用了絲農送的綢緞,給她繡的那枚香囊,深藍的牡丹十分獨特,很漂亮。 再垂眸一看自己腰間,不知何時已空空蕩蕩。 她眉梢微微一挑,從蕭姝手中將香囊接過,倒也并不千恩萬謝,仍是有些冷淡,平平道:“是我的,也不知是何時落下,倒是有勞了?!?/br> 香囊的邊上也不知被什么東西勾了一道,有些起毛。 姜雪寧看了倒有些心疼,輕輕撫了一下,才皺著眉掛回自己腰間。 蕭姝靜靜打量她神情,觀察她行止,輕易便覺出那并不愿同她多言的冷淡來,可除此之外,竟是十分的坦然。 尤月在后面看得有些一頭霧水。 姚惜卻是在看見這一幕時心如擂鼓,險些腳下一軟沒站住。 第84章 暴脾氣 東西失而復得, 自然值得高興。 不過交還之人是蕭姝,多少透著那么一點奇怪,姜雪寧不是很習慣。好在蕭姝也并沒有借此與她說話的意思, 交還香囊之后便走了。 于是她也樂得自在, 繼續看周寶櫻與方妙下棋。 這回下的是圍棋。 方妙這一手已經進入了長考,一時半會下不定。 周寶櫻百無聊賴模樣,便也抓起旁邊的花生來剝,還轉過頭看了姚惜與尤月一眼, 好奇道:“二位jiejie也去賞梅了嗎?” 姚惜見蕭姝走了才松了一口氣,可聽著周寶櫻這一問,心又不由緊了幾分, 勉強若無其事地笑道:“也去了, 不過也沒看上多久,都陪著各宮娘娘們說話了?!?/br> 周寶櫻便“哦”了一聲。 她像是想要說什么, 不過正巧這時候方妙“啪”地一聲落了子,她的目光頓時便移開了,立刻拍手大笑起來:“我便知道方妙jiejie要下這里!看我吃你半目!” 方妙看她手指所落之處, 立刻著急地大叫起來:“你!你怎么可以下這里呢?不對不對, 我還沒想好,我不下這里!” “落子無悔啊jiejie!” 周寶櫻好不容易又要贏一盤,才不許她輕易悔棋, 兩人便在棋盤上面打鬧了起來。 姚惜才歷了一番險, 只覺心神俱疲,佯裝無事在流水閣中看了一會兒,才稱自己困倦, 往外走去。 尤月見狀,目光一閃也跟了上去。 姜雪蕙從自己房里出來時正好看見她二人一前一后地回來, 還輕輕打了聲招呼,但興許是她先前當面駁斥過她們的緣故,兩人的神情看上去都不很親近,顯得有些怪異的冷淡。 這時她倒也沒在意。 到用過晚膳回房的時候,注意到姜雪寧那香囊上刮了一條道,才問了一句:“這香囊是怎么了?” 姜雪寧低頭看了一眼,道:“大約是不小心落下了,被蕭姝撿到,還給我的時候已經這樣了,大約是在哪里刮破了吧?!?/br> 香囊汗巾這些東西,都是女兒家私物。 她是慣來外頭混慣了,對這些小節不甚在意,姜雪蕙卻是高門后宅里養出來的,聞言眉頭便輕輕蹙了蹙,道:“什么時候丟的?” 姜雪寧同她的關系本來不近,若非必要,兩個人都是不說話的。 如今姜雪蕙卻主動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