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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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周寅之是娶了姚惜的。 且后來此人還與陳瀛聯手,構陷張遮,使他坐了數月的冤獄,直到謝危謀反,周寅之的腦袋才被謝危摘了下來,高懸于宮門。 想到這里,她心情陰郁了幾分。 車夫已經在車轅下放了腳凳。 姜雪寧走過去扶著棠兒、蓮兒的手便要上車。 可她萬沒料想,偶然一抬眼時,掃過大街斜對面一家藥鋪的門口,竟正正好撞進了一雙沉默、平靜的眼眸—— 青簪束發,一絲不茍;素藍的長袍,顯得格外簡單,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無比契合。 手上還拎著一小提藥包。 張遮靜靜地站在那家藥鋪的門口,也不知是剛出來,還是已經在這里站著看了許久。 這一瞬間,姜雪寧身形一僵,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下來,腦袋里面“嗡”地一聲,竟是一片空白。 張遮卻在此刻收回了目光。 收回了看她的目光,也收回了看她身邊周寅之的目光,略一頷首算是道過了禮,便轉身順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拎著他方才抓好的藥,慢慢行遠。 蓮兒順著她目光望去,只看見道清瘦的人影,也不知道是誰,有些一頭霧水:“姑娘?” 姜雪寧抬手,有些用力地壓住了自己的心口。 她覺得心里堵得慌。 明明只是那樣普通的一眼,現在的張遮也許還不認識周寅之這個剛上任不久的錦衣衛千戶,可她卻嘗到了繼續難受與愧疚…… 周寅之無疑不是善茬兒。 上一世他便厭惡她與這樣的人為伍,而她這一世還暫不得脫身,要在這修羅場里打轉,不得不先用著這樣的人。 周寅之看出她神色有異來,暗中揣度方才那人的身份。 姜雪寧卻慢慢轉過頭來看他。 那目光里有些恍惚,仿佛透過他看到了什么別的東西,末了又泛上來幾分隱隱的憂悒與悵惘…… 周寅之從不否認眼前這名女子的美貌,早在當年還在鄉野間的時候,他就有過領教。 可這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為她這使他看不明白的眼神而動容。 他道:“二姑娘有什么事嗎?” 姜雪寧眨了眨眼,望著這穿著一身飛魚服的高大男人,仍舊如在幻夢中一般,慢慢道:“我真希望,以后你不要做什么太壞的事;又或者,做了也瞞得好些,別叫我知道……” 周寅之抬眸看著她。 姜雪寧卻已一垂眸,無言地牽了牽唇角,返身踩了腳凳,上了馬車。 * 初冬午后,坐落在城東的姚尚書府,四進院落幽靜雅致,外頭門戶雖然緊閉,里頭回廊長道,卻是時不時有丫鬟婆子走動說笑的身影。 姚惜聽了人來報,萬分雀躍地奔去了父親的書房。 甚至都沒來得及等人通傳,便迫不及待地問詢起來:“爹爹,張遮派人送信來了是嗎?寫了什么呀?” 姚慶余今年已是五十多的年紀了,姚惜是他幺女,也是他唯一的女兒,從來都待若掌上明珠,所以便是平日行事有些不合規矩的地方,也無人責斥。 小廝見她進去也就沒有通稟。 可姚慶余坐在書案后面,看著那一封已經拆開的信,已顯年邁的臉上卻是逐漸顯出一層陰云。 姚惜素來受著寵愛,一心想知道與自己婚事有關的消息,進來后也沒注意到姚慶余的臉色,反而一眼就瞧見了一旁拆了的信封,于是注意到了姚慶余正在看的信。 她立刻就湊了過去:“女兒也想看看!” 那封信被她拿了起來。 簡單的素白信箋上是姚惜在宮中時已經暗暗看過許多遍的熟悉字跡,一筆一劃,清晰平穩,力透紙背,如她那一日在慈寧宮中看見的人一樣。 信是寫給姚慶余的,可她也不知怎的,一見著這字便滿懷羞怯,覺得臉上發燙。 這一下定了定神才往下看去。 信里張遮先問過了姚慶余安好,才重敘了兩家議親之事前后的所歷,又極言姚府閨秀的好,姚惜真是越看越羞,沒忍住在心里嘀咕這人看著冷硬信里卻還知道討人喜歡,可這念頭才一劃過,下一行字就已躍入眼簾,讓她先前所有歡喜的神情都僵在了臉上! “怎么會……” 她急忙又將這幾行字看了兩遍,原本姣好的面容卻有了隱隱的扭曲,身體都顫抖起來,捏緊那封信箋,不愿相信。 “他怎么還是要退親。父親,他怎么還是要退親!” 姚惜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只覺自己先前所有的羞赧和歡愉都反過來化成了一個巨大的巴掌,摔到了她的臉上,把她整個人都打蒙了。 甚至連面子都掛不住。 她無法接受,只一個勁兒地問著姚慶余。 姚慶余卻是抬了那一雙已經浸過幾許歲月起伏的眼,望向了這個一直被自己寵愛著的女兒,想起了自己先前著下人去打聽來的原委。 他才是有些不敢相信。 此刻也不回答姚惜的話,反而問她:“你在宮里說過什么,想做什么,自己如今都忘了嗎?” 姚惜不明所以:“什么?” 姚慶余自打看見這封信時便一指壓抑著的怒火,終于在這一刻炸了出來,一拍桌案,豁然起身,大聲質問:“當初想要張遮退親時,你是不是在宮中同人謀劃,要毀人清譽,壞人名節?!” 姚惜從沒見過父親發這樣大的火。 這一瞬間她都沒反應過來,怔怔道:“爹爹怎會知道……” 姚慶余聽見她這一句,差點沒忍住一巴掌就要打過去! 可這畢竟是他最疼愛的幺女。 那一只手高高舉了起來,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去,反將案頭上的鎮紙摔了下去,氣得聲音都變了:“我怎么會養出你這么個女兒來!那張遮原是我為你苦心無色,人品端重,性情忍耐,如今雖聲名不顯,假以時日卻必成大器!你豬油蒙心看他一時落魄想要退親也就罷了,為父也不忍讓你嫁過去受苦,誰想到你為了退親竟還謀劃起過這等害人的心思!人張遮顧忌著你姑娘家的面子,不好在信中對我言明原委,只將退親之事歸咎到自己身上,可你做了什么事情,人家全都知道!我姚府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真真如一道晴天霹靂,當頭砸下。 姚惜整個人都懵了。 她這時才知道張遮為什么退親,一時整顆心都灰了下去,頹然地倒退了兩步,仿佛有些站不穩了,只喃喃道:“他怎會知道,他怎會知道……” 姚慶余冷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既做得出這種事,旁人知曉也不稀奇!” 姚惜卻覺被傷了面子,那一頁信箋都被她掐得皺了,狠狠咬著牙道:“不可能!那不過是在宮中的玩笑話,張遮怎么可能知道!我們姚府這樣顯赫的門楣,他一個吏考出身的窮酸破落戶怎么可能會退親?他家里還有個老母,知道這門親事時那般歡喜,也不可能由著他退親!一定是有人暗中挑唆,父親,一定是有人暗中挑撥,要壞我這一門親事……” 姚慶余聽了這番話,只覺心寒。 他望著她說不出話。 姚惜腦海中卻陡然浮現出一張明艷得令她嫉恨的臉孔來,眼眶里的淚往下掉,咬著牙重復道:“一定是有人暗中挑撥……” * 張遮拎著藥回了家。 胡同深處一扇不起眼的舊門,推開來不像是什么官家門戶,只小小一進簡單的院落,干凈的青石板上立著晾衣用的竹架子,上頭掛著他的官服。 東面的堂屋里傳來桌椅搬動的聲音。 是有人正在掃灑。 上了年紀的老婦人穿著一身粗布衣裳,腰上還系了圍裙,正將屋內的桌椅擺放整齊,然后用抹布擦得干干凈凈。 張遮走進去時,她正將抹布放進盛了水的盆中清洗。 抬頭看見他身影,蔣氏便朝他笑:“回來啦,晚上想吃點什么?娘給你做?!?/br> 丈夫死得早,蔣氏年紀輕輕便守了寡,獨自一人將兒子拉扯長大,歲月的風霜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格外殘忍,眼角眉梢刻下來一道又一道,與京中那些兒子出息的命婦截然不同。 當年家徒四壁,她花了好大力氣才求書塾里的先生收了張遮。 可書塾里別的花費也高。 筆墨紙硯,樣樣都要錢。 蔣氏便節衣縮食地攢錢來給他買,只想他考取功名,出人頭地,有朝一日為他父親洗清冤情。 她知道自己兒子聰明,也知道他若讀書,必定是頂厲害的。 可誰想到,他讀了沒幾年,卻瞞著她去參加了衙門那一年的吏考。等考成了,回來便同她講,他不讀書,也不科考了。 氣得她拿藤條打他。 一面打一面哭著罵:“你想想你爹死得多冤枉,當年又都教過你什么!不成器的,不長出息的!吏考出來能當個什么?官府里事急才用,不用也就把你們裁撤了!一輩子都是替人做事的,你真是要氣死我??!” 張遮那時不躲也不避,就跪在父親的靈前由她打罵。 背上打得血淋淋一片。 打到后面,蔣氏便把藤條都扔了,坐在堂上哭,只恨自己無能,一介婦道人家沒有掙錢的本事。她豈能不知道兒子不考學反去考吏,是因為知道家中無錢,不想她這般苦? 可越是知道,她越是難受。 自從張遮在衙門里任職后,領著朝廷給的俸祿,家中的日子雖然依舊清貧,可也漸漸好過原來的捉襟見肘了。 更讓蔣氏沒想到的是—— 過了沒半年,河南道監察御史顧春芳巡視府衙,張遮告了冤,終讓府衙重審他父親的舊案,時隔十數年終于沉冤得雪,張遮也因此被顧春芳看中,兩年多之后便舉薦到了朝廷,任刑科給事中,破格脫去吏身,成了一名“京官”。 這進小小的院落,便是他們母子倆初到京城時置下的。 原本是很破落的。 但蔣氏勤于收拾,雖依舊寒酸,添不出多少擺設,可看起來卻有人氣兒,有個家的樣子。 張遮把買回來的藥放在桌上,皺了眉也沒說話,便上前把蔣氏手中的抹布拿了下來,放進那木盆里,又把木盆端到一旁去,才道:“昨日已經擦過了一回,家里也沒什么灰塵,你身體不好,不要再勞累了?!?/br> 他說這話時也冷著臉。 蔣氏看著便搖頭,只道:“你這一張臉總這么臭著,做事也硬邦邦的,半點不知道疼人,往后可怎么娶媳婦?” 張遮按她坐下,也不說話。 蔣氏卻嘮叨起來:“不過那姚府的婚事退了也好,原本的確是咱們高攀,可也犯不著動這么下作的心思來害人。且你這水潑不進,針插不進,油鹽不吃的硬脾氣,倒跟你爹一個模樣。高門大戶的小姐便是嫁了你,又有幾個能忍?” 張遮低頭拆那藥,不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