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有路不走,穿著鞋毫不猶豫的跳進來,圖啥??? 這個問題很值得人思考,陸建勛轉身望了眼二人失蹤不見的坡頭,若有所思,“你說她是不是中邪了,身體好像不受控制似的,剛才她跑的姿勢你也看見了……” “那是封建迷信,破四舊了,哪兒有那種說法,我懷疑吧……”陸明文屁股后蹲,認真想了想,“你說她是不是想偷聽咱學習的事,媽說了,掃盲成功有獎勵,她是不是想打聽獎勵的事?”趙家人的共性就是吃得多,趙家來他家做客,他媽都是用大鐵鍋煮飯,趙家人吃一頓夠他們吃三五天那種,趙彩芝剛嫁到他們家第二天,那吃相,那胃口,嚇得他飯桌上都不敢喘氣,怕一喘氣,鍋里的飯就全讓趙彩芝吃完了。 “二哥為什么那么想?”陸建勛不懂。 “你想啊,媽說的獎勵肯定是咱家有的,錢咱家沒有吧?那就只有可能是米啊,面啊,亦或者雞蛋啥的,西西大舅媽多愛吃的人,知道大嫂得了那玩意還不使勁想辦法搜刮到自己手里?”越說,陸明文越覺得自己說對了,要知道,他媽說掃盲成功的人有大獎勵,至于怎么算掃盲成功,他們誰都不知道,方秀菊是想偷聽他們掃盲到什么程度了,什么時候能成功,好掐著時間過來問趙彩芝要獎勵呢! 不要臉的臭女人,有本事自己也來掃盲啊,不對,有本事自己找個帶領全家掃盲的婆婆啊,壓榨別人的獎勵算什么事? 陸建勛的記憶里只有趙家人圍著桌子狼吞虎咽的情形,所謂沒飯吃就得餓死,為了糧食,趙家人啥都做得出來,想到這個,他面色凝重,“那二哥,咱咋辦?” “以后誰要問你學了啥,你就說啥也沒學到,千萬別讓人知道咱學了很多,明白嗎?”不知道他們學了多少,自然就不知道啥時候掃盲成功,更不知道他們啥時候會得到獎勵,他快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機智鼓掌了。 “對了二哥,你還沒回答我橫折鉤怎么寫,你是不是忘記了?” 陸明文翻了個白眼,“明明是我問你橫折豎彎鉤怎么寫好不好,你這記性還想吃米飯吃雞蛋呢,不扣飯就不錯了?!本驮谧蛱?,他媽針對考試添了條規則,拼音字母誰錯上10個就飯量減半,數學背錯寫錯5個飯量繼續減半,陸建勛的記性,絕對只有清湯寡水的粥塞牙縫。 “不對啊,我記得明明輪到我問你,我連100都能倒著數,不可能會記錯?!标懡▌讏猿?。 陸明文也來了氣,“倒著數有什么了不起,全部會寫才是最厲害的,你會嗎?” 兩人誰都不肯讓步,說著說著就吵起來,吵得面紅耳赤大有打起來的陣仗,稍微有點眼力見的都會上前勸架,而周圍的知青們對此見怪不怪,從早到晚,兩兄弟反反復復無數次,你要是好心勸兩句吧,人家不領情,順口就罵我們兄弟掃盲關你們什么事,讀過書就了不起啊,人家是打斷骨頭連著rou的親兄弟,誰多話誰就是自己湊過去討罵,犯賤。 越吵越兇,誰都不肯讓步,陸建勛性格火爆,甩手就往旁邊走,“每次你都不認賬,不跟你玩了,我找別人去?!?/br> “你不跟我玩我還不跟你玩呢,自己記不住怪別人,哼,我去另邊拔草?!?/br> 兩兄弟不約而同的走向秧田其他方向,陸明文蹲在羅夢瑩身側,陸建勛蹲在周知青身側,兩人幾乎同時捂嘴,壓著聲說話。 一邊,“羅知青,我想問問橫折鉤怎么寫?” 另一邊,“周知青,你會不會寫橫折豎彎鉤,趕緊和我說說啊……” “對了對了,還有橫折折鉤怎么寫?” 兩分鐘后,兩兄弟雄赳赳氣昂昂回到自己位置,陸明文大方開口,“我是二哥我不和計較,你問我橫折鉤怎么寫是不是?” 陸建勛擺手,“不行不行,不能每次都你都讓我,你不是要問橫折豎彎鉤嗎?你問,你先來,我沒關系?!?/br> “不不不,我是哥,讓著弟弟是正常的,你先來,橫折鉤是吧,我寫給你看?!辈还荜懡▌渍f什么,陸德文抬手在空中比劃了下,陸建勛緊隨其后,“橫折豎彎鉤是吧,我寫給你看……” “寫得非常正確?!眱尚值苣醯某瘜Ψ截Q起大拇指,蹲著身,眉開眼笑的繼續拔草。 陸建國扶正歪倒的秧苗,見兄弟兩吵得翻臉轉眼又真心實意為彼此鼓掌,各式各樣稱贊夸獎對方,他忍不住想罵臟話,媽的,這一家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神神叨叨的沒完沒了,別傳染到其他人了! 兄弟兩完全不知道隊長在心里罵臟話,繼續津津有味的考察著筆畫,想到什么,陸建勛沾沾自喜的問陸明文,“二哥,你會寫字嗎?” 陸明文搖頭。 陸建勛臉上笑開了花兒,“我會寫?!闭f著話,在空中橫著劃了筆,“這是一?!闭f完,橫著劃兩筆,“這是二?!崩^續在空中話三條線,“這是三?!笨搓懨魑囊荒樏H?,他笑出聲來,“我厲害吧,周知青教我的,他說學筆畫要練習漢字一塊學記憶才深刻?!敝苤嗍墙衲陙淼臒嵫嗄?,問他學到哪種程度了,他記得陸明文說的話,就搖頭說啥都沒學,周知青不信,就問他會不會寫一,他會寫數學的一,語文的一不會寫,周知青就寫了下。 太簡單了,數學的一橫著寫就是語文的一,多寫一橫就是二,再寫一橫就是三。 這么個寫法,語文從一寫到一百完全不是問題。 陸明文也想到了,兄弟兩心照不宣的挑了挑眉,笑得合不攏嘴,難怪他媽不教他們,這么簡單,一點就通,哪兒用得著花時間教,兄弟兩暗自竊喜,等到中午下工,兩人裝上草,背著就往薛花花在紅薯地跑,“媽,媽……” 整個上午,薛花花走在算數學,神經蹦得緊緊的,聽到陸建勛急不可耐的叫喚,心頭煩悶,“干啥干啥,我是聽不到還是耳朵不好使了?”陸德文這樣,陸建勛還這樣,說話一驚一乍的,不知情的以為出了啥了不得的大事呢。 陸建勛笑得不能自已,緩和著聲拖長了音,“媽,我會寫字了哦……”一到一百,是多了不起的事兒啊,當然要和薛花花分享了。 兩人笑得跟傻子似的,薛花花扶額,把背簍扔給陸明文背著,就著紅薯藤擦了擦鐮刀,走向小路,不冷不熱的問,“什么字把你們樂成這樣?” 陸建勛怕別人偷學,四周瞧了瞧,湊到薛花花耳朵邊,豎起手指,“漢字的一到一百,周知青教的,我還教二哥了,厲害吧?” 薛花花有些詫異,轉頭看向陸明文,后者拍著胸脯附和,“對,周知青教四弟,四弟教我的,我兩學的可快了?!闭f實話,這還真不難,無非就是把1橫著寫,是幾就寫幾個一,簡單得他們兄弟兩都不考察這個,說給他媽聽,無非想讓他媽高興高興而已。 薛花花沒有懷疑,“說明你們是用了功的,好好努力,以后會寫更多的漢字?!惫膭顑扇藥拙渚腿ヘi場喂豬去了,四頭豬壯實了很多,最近正是紅薯藤長得快的時候,多割些回來屯著,入秋后豬還會長很多。 四頭豬長得好是有目共睹的,照理說豬場的事歸薛花花和李雪梅負責,割紅薯藤兩人做就夠了,但紅薯地多,光憑兩人忙不過來,紅薯藤在地里也是慢慢枯萎,陸建國索性發動生產隊愿意掙工分的人幫忙收割,豬養得肥壯,他們能過個好年。 陸建國養成個習慣,早中晚都要來豬場逛逛,這兩天,豬場堆積了很多紅薯藤,保管室外的打場院壩都是,陸建國喊住薛花花,“下午開始你和陸明媳婦就不去地里割紅薯藤了,在豬場翻曬紅薯藤,晚上負責收,曬干了我派人磨成粉裝起來?!?/br> 紅薯藤磨成粉喂豬的事他沒聽說過,但薛花花既然說可行想來沒什么問題,豆子能磨成豆漿做豆腐,紅薯藤磨成粉喂豬也不算稀罕。 薛花花喜不自勝,能在豬場干活,就有更多時間學習了,她答了聲好,喂豬吃了紅薯藤,帶著心情高漲的陸明文和陸建勛回家。 路上,陸建勛按耐不住,“媽,你考察考察我們語文的一二三怎么寫?!?/br> 肯定會讓薛花花大吃一驚的。 薛花花沒想那么多,隨口說了個數字,“七?!?/br> 陸建勛抬手在空中比劃,一二三……連續劃了7條一,他眉飛色舞的收起手,“媽,怎么樣,對不對?”陸建勛自信滿滿認為自己寫對了,說話間,臉上流露出志得意滿的神色,誰知還沒高興五秒,他媽一巴掌就拍了過來,“蠢貨!” 陸建勛懵了,是7條一啊,他數清楚了的,不會有錯,不死心的撩起袖子到手肘處,“媽,我再寫給你看……”剛數到4,他媽的巴掌就拍了過來,“蠢不拉幾的,咋不蠢死算了?!?/br> 薛花花就納悶兩人智商平平咋突然會寫這么多字,原來是給蠢的,看陸建勛不開竅,薛花花沒個好氣,“照你這么種寫法,你寫個千出來……” 陸建勛苦了臉,1000?那得數到啥時候? 陸明文這會兒反應過來了,忙補救道,“難怪我總覺得哪兒不對,就說數學的123吧,10以內沒有重復的寫法,照四弟說的,3豈不就是得寫3個1……” “你現在聰明了,早干嘛去了?” 陸明文訕訕,他哪兒想到周知青故意把他們往偏溝里帶啊,而且他不會寫一二三,自然是陸建勛說什么就是什么了,想到兩人空歡喜一場,不禁在心里把周知青罵了個底朝天,太氣了,仗著自己讀過書就忽悠他們,幸虧薛花花識破了他的詭計,否則以后自作聰明到處炫耀,指不定怎么丟臉呢。 由此可見,人不能高調到處炫耀,不然丟了臉都不清楚狀況。 當然,甭管怎樣,兩人是把周知青給怨恨上了。 哪怕中午吃飯的時候,薛花花告訴他們一二三寫得是對的,從四開始寫法不同,兩人仍認定周知青故意的,就是想看他們出糗。 午飯后,薛花花考察了幾個筆畫,除去趙彩芝的情況特殊,幾兄弟一視同仁,陸紅英記性最好,每個筆畫都寫得出來,陸明文和陸建勛勉勉強強湊合,陸德文有點功底,和陸紅英不相上下,薛花花沒說什么,既然陸建勛提及漢字的一二三四,薛花花教他們寫了遍,一個小時不干其他,就寫一二三四去了,配合筆畫,薛花花教他們在地里干活怎么計,比如四,先數清楚它有幾筆畫,然后念,“一豎,二橫折,三豎彎,四橫……” 這樣邊干活邊數,鞏固記憶,不會耽誤手里的活。 下午上工,陸明文和陸建勛學以致用,開始考察一到十的寫法,數數的方法兩人覺得新鮮,低著頭也能拼出字來,至于對沒對,就看對方有沒有認真聽了。 于是,秧田的知青們發現,兄弟兩不胳膊抵著胳膊較勁了,手不在空中比劃了,而是嘴里嘀嘀咕咕不停,有好奇的知青們忍不住想靠近聽,剛直起身抬腳走了步,就看到知青房冒出滾滾濃煙,登時臉色大變,拔腿就往田埂跑,扯破了嗓子大喊,“趕緊的,趕緊的,知青房又火災了……” 聲音響徹云霄,秧田的人們紛紛抬起頭來,不同于上午的煙囪冒煙,是院壩的上空飄起的濃煙,知青們再次聲如洪鐘的吆喝,“火災了火災了,趕緊的啊?!?/br> 毫無疑問知青們跑得肯定是最快的,陸明文剛數完五的筆畫,聽到聲音,叫上陸建勛快跑,他們這離知青房有點遠,上午就沒圍觀到什么熱鬧,這次可不能錯過了…… 先到達的是在附近秧田挑糞的男同志,照樣擔著扁擔挑著水,火急火燎的往知青房跑,不像早上走到院壩才看清楚情形,這次遠遠的就看清楚知青房的情況了,梁蘭芬在院壩沿邊悠哉悠哉的燒火,前邊是半人高的泥,她在往里邊丟柴火,男同志們撂下桶,有氣無力的喊,“梁知青,你干啥呢?”大白天的要把人嚇死才甘心哪! 煙霧繚繞,只看梁蘭芬搓著眼睛,聲音盡是無辜,“我想給大家伙燒個灶,洗澡的時候燒水用?!?/br> 男同志們無語凝噎,大夏天的,往池子里挑兩桶水曬在院壩里,吃了晚飯水熱熱的,洗澡剛合適,哪兒用得著燒灶,再說梁蘭芬會燒灶嗎?就她面前那坨看不出形狀的泥說是灶?男同志們眼睛疼得厲害,抽起水桶倒掉水,轉身就往外邊走,見遠處如獵豹般奔來的社員,他們心疼不已,揮手大聲喊,“別來了看了,沒出事,梁知青燒灶呢?!?/br> 他們就納悶了,莊稼地大把的活兒等著,梁蘭芬咋有閑心燒灶?哪怕自暴自棄也不該是這樣的啊,難道被薛花花嚇瘋了? 知青們不放心,非得親眼看過才安心,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大家的衣服錢財都在房間放著,不能有任何閃失,邊跑邊把梁蘭芬罵得狗血淋頭,再讓梁蘭芬鬧幾次,他們非得嚇出心臟病不可。 知青們回來得很快,剛順著小路上坡,就看清楚了狀況,院壩沿邊有個泥堆成的大圓桶,里邊火光沖天,梁蘭芬抓著捧柴火,慢慢的,慢慢的往里邊扔,像極了祭祀老人燒紙的情形,知青們重重吸了口濁氣,心力交瘁的看著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梁蘭芬,“梁蘭芬同志,我求求你,你就放過我們吧,我們哪兒得罪了你,你說,我們保證向你道歉好嗎?” 這情形,太他媽詭異了,哪怕破四舊不再封建迷信,梁蘭芬的行為在他們看來也是種詛咒了。 他們到底做錯了什么啊。 煙霧嗆人,梁蘭芬眼淚直掉,見知青們不領情,她心頭難過,知青房人多,兩口灶燒洗澡水根本不夠,她想著沒啥事,自己弄口灶,這種灶是最簡單的,村里誰家辦事就是在院壩沿邊燒這種灶,大鐵鍋往上邊一方,下邊就燒火,又快又方便,不用擠在狹小的灶房轉個身都困難,說做就做,她提著桶去田里挖泥,來回跑了幾趟才把泥提了回來,剛燃火燒灶呢,一幫人來了。 梁蘭芬真委屈,她不知怎么做才能討知青們歡心,改善彼此的關系。 她一哭,知青們臉都白了,媽的,這一幕真的太陰森了,幸虧在白天,如果是晚上……知青們齊齊打了個哆嗦。 “梁蘭芬同志,我求你,你千萬別哭,我這就走,這就走?!彼麐尩?,這情形太恐怖了,沒法待下去,再待下去他怕把自己當死人看待。 老知青掉頭就跑,反應過來的知青們慌慌張張跟上,梁蘭芬腦子進水了,沒救了。 見大家匆匆忙的連口水都沒喝,梁蘭芬抹掉眼淚,“別走啊,你們喝不喝水,我給你們送地里去?!彼诠黹T關徘徊多日,要不是知青們如春風般的關懷,她壓根撐不過去,沖著灶房頓頓的留的飯,她得好好感謝他們。 知青們不自主的擺了擺頭,跑得更快,一口氣跑回地里,又累又氣,恨不得撬開梁蘭芬的腦子看看,她到底哪根筋不對,到底哪根筋? 陸明文和陸建勛跑到半路聽到說知青房沒事,遺憾的倒回秧田干活,這會兒看周圍的知青們個個面色鐵青,睚眥欲裂,陸明文心頭納悶,“咋了,不是說沒出事嗎?是不是梁知青開始煮飯了?” 早上八點能煮午飯的,下午三點煮晚飯已經算晚的了。 羅夢瑩嘆氣,“不是做飯,說是給大家伙燒灶,那灶吧,模樣看著有點嚇人?!庇行┰?,她不好直說,梁蘭芬說是口灶,在她眼里,更像是其他不吉祥的物件,真的令人高興不起來。 陸明文被勾起了好奇心,正想多問兩句,身后的陸建勛扯他,“二哥,梁知青的情況你最好還是少問,萬一人家以為你想和她處對象咋辦?”不是陸建勛多想,陸明文和孫寶琴沒處對象的時候生產隊很多人打聽兩人是不是好上了,后來梁蘭芬得到工農兵大學生名額,生產隊很多人說陸建勛沒福氣,有金山銀山不選,偏偏找個燒錢的泥腿子,調侃陸明文沒眼光,貶得陸明文一文不值,好不容易不把兩人綁在一起了,他可不想陸明文又摻和進去。 “不會吧?”梁蘭芬都把他帶到山坡上批斗了,哪兒肯嫁給自己? “哼,你別不當回事,你要再落她手里跟她牽扯不清,咱媽絕對提刀砍了她,回家再剁了你,不信你試試?!彼麐尶刹幌裆a隊的長舌婦好打發,長舌婦頂多磨嘴皮子,他媽不說話,拎刀就開干。 “別,千萬別和媽說,我跟她都理掰清楚了,不會攪和一起的?!毕氲剿麐尨蛉说募軇?,任陸明文再好奇都不敢多問,他惜命啊。 知青房的濃煙還在繼續冒著,薛花花和李雪梅在豬場翻曬紅薯藤,完了坐在檐廊上學習,薛花花不準備繼續學更多,先把基礎打牢,何況中午教陸德文他們寫字去了,沒來得及說算數的事兒。 劉云芳坐在旁邊,目不轉睛看著李雪梅寫在地上的字,她知道是數字,會計記工分的本子上就是寫的這種,不過李雪梅的好像更復雜,她見李雪梅寫出一長串后,薛花花就掰著手指指節數,數了會兒就在地上寫出一串數字。 她看得稀罕不已,“花花,你寫的啥啊,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br> “算算數呢,等學會了,咱的工分咱自己都能算?!崩钛┟烦隽耸李},對薛花花來說不是什么難事,精力集中,還是挺快的,而且她有些基礎,不過不牢固罷了。 “能自己算工分?那得算多久?”劉云芳不太理解薛花花的想法,生產隊有會計,會計的工作就是給大家算工分,哪兒用得著她們自己算,有那個時間,不如做點其他的呢,不過想歸想,她不好打擊薛花花自信,“你加油啊,給咱生產隊多長些臉?!?/br> 梁蘭芬的大學生名額取消了,隔壁幾個生產隊看不起他們,說他們以前吹牛吹得太厲害栽跟頭了,還調侃他們是吹牛大王,滿嘴跑火車,他奶奶的,梁蘭芬沒讀成大學又怎樣,他們生產隊可有個會養豬的薛花花呢,得到過公社干部表揚,思想覺悟高,帶領全家掃盲,干活時學習,下工后學習,沖著這份努力的勁兒,哪個生產隊的人比得贏? 薛花花笑了笑,“好,我盡量?!?/br> 劉云芳坐了會兒,長串長串的數字看得她頭暈想睡覺,索性說起另件事,“對了花花,你家明文的事兒你咋想的?”離婚這么久了,薛花花咋不著急呢,孫寶琴的肚子都大起來了,陸明文得加把勁啊。 薛花花算完一道題,抬頭看劉云芳,開玩笑的說,“你當嬸子的想給他介紹個?” 劉云芳無奈,“我哪兒認識十幾歲的小姑娘啊?!闭嬉泻线m的,她就不會答應陸明和李雪梅結婚了,想著,劉云芳偷偷看了眼李雪梅,這個兒媳婦和其他幾個兒媳婦不一樣,甭管你罵還是不罵,她都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心情好的時候覺得她知書達理,心情不好看著就有些來氣了,好比昨天,她反悔不想讓老二家的孫女讀書,讀了書也是嫁到別人家里去的,犯不著花那個錢,生產隊的人好多都勸她,她覺得有理,就找陸建國說了下。 不知怎么被李雪梅聽了去,她趁著幫自己燒火的空檔,苦口婆心的勸自己送曉雪讀書,氣得她火冒三丈,破口大罵,李雪梅倒好,安安穩穩坐著,時不時往灶眼里添柴火,表情波瀾不驚,好像她對牛彈琴似的,火氣更是蹭蹭蹭往上冒,要不是老頭子進來,她非得氣暈過去不成。 老頭子的意思送曉雪讀書,真負擔不起了再說,能讀幾年是幾年,家里兒女都結婚了,大把人干活掙工分,不差那點錢,別人只送孫子讀書是窮,他們家是勞強戶,不該跟他們比,她覺得有道理,又找陸建國說了遍,李雪梅就在旁邊聽著,本以為她會驚訝地說點什么,最終只是笑著走開了。 她給氣的呀…… 她和老頭子說李雪梅不好管,沒準以后遇見更好的就拋棄陸明回城了,老頭子罵她想多了,兩人是扯了證的,哪兒能說回城就回城,她還是擔心,陸明心思都在李雪梅身上,萬一李雪梅撒手不管丈夫孩子,她們還能跑到城里找她不成? 這般想著,她和薛花花說,“你家明文栽了回跟頭,再說對象的話,可得把對方性格打聽清楚了,找個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過日子的才行?!?/br> 薛花花低著頭算數,回答道,“是啊,所以我的想法是暫時不談這件事,多磨磨他的性格,啥時候懂事了再說?!鄙a隊的男孩女孩普遍結婚早,不醒事,盲婚盲嫁的多,遇見個好的就算了,如果遇見個不好的,估計一輩子都毀了。 “我看你家明文夠懂事的了,好幾次看見女同志送吃的給他,他啊,勤快能干,討女孩子喜歡?!眲e看陸明文傻是傻,女人緣不錯,以后討媳婦估計不難。 薛花花抿唇笑了笑,沒有作聲,關于幾個孩子結婚的事她心里有底,只是沒和他們坦誠的聊過,劉云芳提醒了她,未免再次發生陸明文先上船的事,她得先給他們提個醒,眼下正是努力奮斗的年紀,兒女情長的事兒拋在一邊往后再談,人越成熟才會越明白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