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 幾天之后,內閣公布今年第一場經筵定在二月初七,此后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日為經筵日,翰林院飽學名仕、四大學社的大家輪流為講師。 初七早飯過后,江令宛就進宮了,集賢殿已來了不少人,前面坐著有品級的官員,后面坐著勛貴子弟。 江令宛是唯一的女孩子,在元宵夜大出風頭,又長了一張如花似玉的臉,她一出現,就成了焦點。 前面的官員們還好,看兩眼就把臉轉過去了,可勛貴子弟年輕,其中有不少是傾慕江令宛的,宛卿就在身后,他們哪里能做得???不時回頭看江令宛,要么就是跟江令宛說話。 能參加經筵的人,俱是家中精挑細選推出來的,有沒有才華先不說,至少是守禮知禮頭腦清醒的。所以大家對宛卿那是發乎情,止乎禮,雖然一個個紅著臉盯著人瞧,卻也沒干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是問她有沒有帶筆墨紙硯,頭一次來習不習慣。 江令宛也知道大家沒有惡意,就笑著跟他們說話,他們也不貪心,聽到江令宛回答了,就激動地轉過身子去,壓住心里嗷嗷叫的想法,喜歡得不知怎么才好。 所以,跟江令宛坐在同一排,中間隔了三個位子,卻至始至終沒跟江令宛說過一句話的人——寧軒,就顯得格外清冷了。 他嘗試跟江令宛說話,但江令宛只當沒聽見,根本不搭理他。 那天她已經把話說得夠清楚明白了,寧軒還陰魂不散,真是夠夠的。 那些勛貴子弟卻能看出來寧軒對江令宛不一般,本來他們還擔心宛卿會被寧賊所騙呢,后來發現,宛卿對寧賊厭惡極了,頓時拍手稱快。 從前你對我愛答不理,今天我讓你高攀不起。這樣驕傲,這才是他們喜歡的宛卿呢。 寧賊,你就死了心吧! 寧軒眉頭皺著,他終于意識到她跟從前不一樣了,昔日那個驕縱縱眼里只有他的小姑娘,如今成為人見人愛受人追捧的宛卿,少年們見了她滿臉堆笑,今天一早,她人還沒到,少年們就爭著搶著給她桌子上擺筆墨紙硯了。 他們寵著她,護著她,她什么都沒說,他們就主動請纓,恨不能幫她將一切都弄得好好的。 所以,難怪她會對他如此厭惡、會覺得他喜歡的是江令媛了。 換做任何一個人,怕也會這么認為吧。 寧軒覺得他得把話跟她說清楚,明明白白讓她知道他的心意。 一個時辰后,經筵結束,趁著大家起身的功夫,寧軒迅速對江令宛低語:“在宮門口等我,我有話說?!?/br> 又有話說? 江令宛覺得自己跟他沒什么好說的,跟著人群一起出了集賢殿朝外走。 寧軒一直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后,江令宛也看見了。 她冷哼一聲,寧軒若真敢糾纏,她不介意像上次那樣讓他丟臉挨打。 沒走多遠,海陵郡主就來了,她一臉笑意,小跑著到寧軒面前:“軒表哥,我們一起去皇后娘娘宮里吃午飯吧,御膳房今天上新菜了?!?/br> “我今天有事,改天陪你?!睂庈帉ε匀撕芾涞?,但海陵郡主卻是難得的和氣。 海陵郡主卻不依,攔著不讓他走:“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事情再多,你也得吃飯?!?/br> 兩人說話的功夫,江令宛已經走遠了。 寧軒遠遠抬頭看了一眼,又看看眼前噘著嘴嬌蠻的海陵郡主,輕輕笑了笑:“陵陵乖,我真的有事,今天先欠著,過幾天一定補給你,好不好?” 寧軒長得俊美,薄唇星眸,五官分明,這樣一笑,俊美中更添風流。 海陵郡主一顆心撲在寧軒身上,寧軒對她還行,卻一直若即若離,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對她笑,更不曾這樣親昵地喊她陵陵。 海陵郡主暈乎乎的,一顆心都化了,紅著臉笑:“表哥你真有事,去忙就是了,我也并不是那種不懂事的?!?/br> 她臉上是羞澀地紅,心里卻甜甜的,等寧軒走遠了,徹底看不到了,她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寧軒出了宮門,并沒有看到江令宛,知道她已經走了。 剛才被海陵郡主叫住,她一定也看到了。 與她約好了在門口說話,半道上卻被其他人叫走,她怕是更不愿意理他了。 寧軒皺著眉,回到家中,臉色亦沒有恢復。 第一天參加經筵,回來卻是這個樣子,寧澈忙問他:“發生了什么事?” 寧軒本不欲說,見堂兄面容飽滿,神采飛揚,成親后臉上的笑一天比一天多,心頭微動:“若大嫂懷疑大哥心里喜歡的人不是她,大哥會怎么辦?” 原來是感情上的事啊。 寧澈笑了:“我對你大嫂一見鐘情,給她寫信,這事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她以為我是調戲玩弄她,一直對我百般防備。直到我正式提出要娶她為妻,她才半信半疑、猶猶豫豫地回應我?!?/br> “定下婚約之后,她才徹底相信我待她是真心,再不閃躲。對于女子來說,娶她為妻,給她婚姻,抵得過所有的海誓山盟?!?/br> 寧軒默了默:“我知道了。多謝大哥指點?!?/br> 寧澈見他眉頭舒展開,神態很輕松,便知道他是想明白了,回了房,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妻子江令瑤:“你的想法成真了,阿軒怕是真的要娶你家三小姐為妻了?!?/br> 江令瑤驚喜交加,撐著腰站起來,迫不及待道:“我已過了三個月,胎坐穩了,剛好可以幫世子做媒提親?!?/br> 寧澈忙伸手將她扶?。骸澳阒还芎煤灭B胎吧,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我們的寶貝兒就是最大的功臣。阿軒的親事,不用你cao心了,我看他那個樣子,像是想自己去提親?!?/br> 江令瑤一聽就知道,上次鬧了個烏龍,所以寧軒信不過自己了,有點小失落,不過很快又開心起來。 不管做不做媒人,她都是江令宛的堂姐,有這么一層關系,以后寧軒掌管了侯府,總不會虧待他們。 既然寧軒要自己提親,那她就靜待佳音好了。 她并沒有等很久,約莫過了三四天,寧軒就去找江伯臣了。 永平侯世子親自登門提親,把江伯臣喜得眉飛色舞,當場就想答應,話到嘴邊又拐了個彎:“我還要跟老夫人商量一下?!?/br> “不過世子別急,最遲明天就給您回復?!?/br> 他真想答應啊,卻臨時想起江令宛前幾天的警告,她說,如果寧軒來找他,不管寧軒要干什么,提什么要求,給什么好處,讓他都不能答應,實在拿不定主意,也要問過她的意見之后才能決定。 按說提親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由父母來決定就行,但江伯臣不是一般父親,江令宛更不是一般的女兒,這對父女相處模式跟旁人家的父女不一樣。 江伯臣被江令宛打臉太多次,坑了太多次,答應她的事,已經不敢不照做了,就怕這位小姑奶奶在什么地方挖個坑讓他跳下去。 寧軒來之前也跟人打聽了,若是不合適,人家會直說。說要考慮一下,其實只是含蓄而已,畢竟立刻答應顯得太急切了。 “不急,多考慮幾天也無妨?!?/br> 寧軒走后,江伯臣立刻就跑去找江令宛了,他等不及下人去把江令宛叫過來,自己跑到江令宛院中。 “宛姐兒!” 江伯臣腳步生風,一進院門就高聲喊著江令宛的名字,待進了屋,見了江令宛,兩只眼睛幾乎要放出光來:“乖女兒,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能讓父親這么高興,而且還是跟自己有關的? 江令宛狐疑,江伯臣喜形于色,嘴咧到了耳后根:“永平侯世子來提親了!” 他說完就驚喜、期待地看著江令宛,等著她看歡天喜地的表情。 江令宛驚了一下,沒想到寧軒竟然不顧海陵郡主在京城,敢直接跟江令媛提親,可父親喜從天降的眼神讓她很奇怪。 這個時候,父親不是應該去歡歡喜喜去庵堂把江令媛接回來的嗎?這樣看著她做什么! 電光火石之間,突然一個念頭涌上了她的心頭:“寧軒他是向誰提親?” 江伯臣大笑:“宛姐兒,我的乖女兒,你這是歡喜得傻了嗎?寧軒提親的人,當然是你??!” 第92章 江伯臣用“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開不開心”的表情看著江令宛,一張臉笑成了花。 江令宛心想寧軒果然惡毒,先跟她提親,將她豎成靶子給海陵郡主打,這樣就能保護江令媛了。 還真是癡心呵。 不過,他休想得逞。 “父親,這婚事你拒了吧,我不答應?!?/br> “這婚事……什么?”江伯臣聲音陡然拔高,不敢置信,“你說什么,要拒了?對方可是寧軒,堂堂永平侯世子,皇后娘娘的侄兒,你可知道,有多少女子哭著喊著……” “不過是一介侯府世子而已,比皇子可差遠了?!苯钔鸫驍嗔私?,用滿不在乎的語氣道,“父親,我如今參加經筵,又得了皇上青眼,以后還怕沒有好姻緣嗎?您別忘了,有好幾位皇子還沒有正妃呢?!?/br> 江伯臣本來還想擺出父親的款兒教訓江令宛,一聽這話,立刻把剛才的念頭拋到九霄云外,整個人都激動的發抖。 是啊,從前宛姐兒身份低,能嫁侯府世子已經了不得了,可現在的宛姐兒已經不是從前的宛姐兒了,侯世子算什么,天潢貴胄才是良配啊。 他江伯臣的女兒要才華有才華,要容貌有容貌,做皇子妃綽綽有余。 若是幸運,說不定還能做太子妃,做皇后。 江伯臣熱血沸騰,越想越覺得女兒有母儀天下的氣度,對著江令宛就笑得更慈愛了:“好,好,好,我女兒才貌雙全志氣高,為父自然依你,都依你。寧家的婚事,拒便拒了,沒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擔心,自有為父替你擔著?!?/br> 江令宛莞爾一笑:“謝謝父親?!?/br> 江伯臣滿意而去,竹枝卻有些擔心:“小姐,若是老爺知道您是騙他的,該怎么辦?” 畢竟哄得了一時,哄不了一世啊。到時候豈不是要掀起血雨腥風? “不用哄一世,只要哄兩年,讓我安安穩穩從女學畢業就行了?!?/br> 母親跟父親和離的時候,就做過約定,她的婚事父親是不能插手的,今天她本可以直接告訴父親,他沒資格管她的婚事。但那樣一來,父親一定會惱羞成怒,說不定會以不許她去女學讀書來要挾她。 只要過了這兩年,父親就再沒什么可以鉗制她的,到時候顧表哥已經金榜題名了,她嫁給顧表哥,同時幫主子收集消息,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江伯臣動作很快,第二天親自來到寧家,拒了親事。 這個結果讓寧軒震怒。 他跟她提親,是冒了很大的風險的,瞞著寧皇后、瞞著海陵郡主,為了怕她受委屈,他提親之前就跟洪文帝求了外放,洪文帝已經答應,成親之后,他立刻帶她走,絕不會讓海陵或者寧皇后傷害她一丁點。 他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提親是他最大的誠意,他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低頭了,她還要怎么樣呢? 然而片刻,他就恢復了世家子弟的那種矜貴:“江大人,可否告知本世子拒親的原因?” 這一點江伯臣早就想好了,他滿臉歉意道:“小女頑劣,配不上世子,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年紀尚幼,我想多留小女兩年,十五及笄之前,暫不打算談婚論嫁?!?/br> 她今年十三,還有兩年及笄,他等得。 “江大人的話本世子記住了?!睂庈幟嫔桓?,眸中寒意逼人,“也希望江大人記著自己說過的話?!?/br> 也就是說,這兩年內,江令宛若與旁人談婚論嫁,就不要怪他不客氣了。 江伯臣自然連連點頭,心里卻想,跟旁人談婚論嫁自然是不會的,不過皇子們并不是旁人啊。 三個月后,寧軒離京,出發前幾天,他買下了江家隔壁的院子,留了幾個得力的屬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