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同我來?!彼麑λf。 江令宛被他煩到了,看寧軒這個樣子,是一定要幫江令媛的,自己這樣躲著,也不是辦法。既然如此,那就跟他說清楚,讓他死心。 管他提什么好處呢,她絕對不答應。 “你留在這里等烤鴨?!苯钔饘α跽f,“我很快就回來?!?/br> 酒樓的二層是雅間,寧軒進去坐了,手指先指了自己旁邊,最終移了移,隔了一個位置,對江令宛說:“坐吧?!?/br> 他臉上還是從前那種內斂表情,可態度比昔日不知溫和多少倍,倒有些像前世他們做夫妻時的模樣了。 江令宛既佩服他對江令媛的癡心絕對,又對他的行為表示不齒。 前世他只是休了她,這一世為了江令媛,他連色相都肯出賣了,比前世更無恥更令人作嘔了。 江令宛不動聲色坐下了,那天她都那樣對他了,他竟然還不收斂,她倒想看看,寧軒今天能翻出什么花樣來。 只見寧軒從懷中掏出一個匣子,推到她面前,臉色很柔和:“看看喜不喜歡?” 寧軒臉上的傷還沒完全好,額角下頜還有淡淡的淤青,這會子坐得近了,她才看見了。 對于他推過來的匣子,她一點興趣都沒有,冷眼看著,一動不動。 寧軒眉頭微皺,察覺她的反應不對,這樣的冷漠,倒像看陌生人,不、比陌生人還不如。 不過他很快釋然。 她的機靈善變,他是領教過的,前一刻還嬌滴滴羞答答,下一刻就翻臉不認人了。 寧軒笑了笑,把那匣子打開,捧了那白玉嵌紅碧璽雙結如意釵展示給她。 小姑娘都喜歡漂亮的首飾,這是他精挑細選的,她再能忍,此時也該破功了吧? 江令宛的確破功了! 臉上冷漠的表情沒能維持住,因為她以為寧軒會拿出什么稀世珍寶來籠絡她,就算不能跟水上漂羊脂白玉茶壺比,至少也是個能拿得出的東西吧,這個釵是挺漂亮的,可也只是普通貨色啊,街邊店能買很多,并不稀奇。寧軒想收買她,就用這破玩意兒? 她眼中有震驚、錯愕、鄙視,唯獨不見歡喜,寧軒仔細辨別,企圖從她眼中看到一點點的喜悅,可惜沒有,一點都沒有。 到這個時候寧軒終于認識到,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樣。 江令宛好像并不喜歡他。 或者說,她不再喜歡他了。 這個結果太突然,寧軒變了臉色。 江令宛卻沒空跟他磨洋功,本來她想著,若寧軒拿了什么稀罕的物件,她絕不推遲,東西收了,但事絕對不辦,氣死他。 但是沒想到他竟然拿這么個東西,簡直是浪費她的時間! 江令宛搖搖頭,起身走了,眼看著走到門口了,寧軒大步跨了過來。 “慢著?!?/br> 他擋住門,不讓她走:“你買的那支簪,準備送給誰?” 送簪的對象,便是取他而代之的人。 寧軒從未像此刻這樣惱怒過,他忍著心底翻滾的情緒,想要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江令宛立即反應過來,寧軒跟蹤她了。 好個寧軒,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她當即就不客氣了:“寧世子,你也是世家子弟,竟做出跟蹤人這樣的事。我買不買簪,要不要送人,送給誰,與你沒有一文錢的干系?!?/br> “我勸你不要在我身上白費功夫了,我與江令媛,也就是你心心念念,矢志不渝的綰綰是生死仇敵,你想讓我放過她,那是做夢!” 她冷冷一笑,眼角眉梢都閃爍著逼人的光芒:“江令媛這個人,我是不會饒恕的,你有手段盡管使出來,看看能不能讓我屈服!” 她說完就走,寧軒臉上早已凝滿寒霜。 原來她以為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江令媛。 原來她現在當真對他再無半點情意。 寧軒目送她離開,目光沉沉看不見底,半晌,將那如意釵再次放進懷里。 …… 這事江令宛沒放心上,她覺得話已經說清楚了,寧軒絕不會再來找她了,只怕他會找江伯臣,所以江令宛決定先給江伯臣提個醒,總之不會讓江令媛如愿。 解決了這件事,她心情很不錯,第二天高高興興地去給顧金亭慶生。 顧表哥今年整十八歲,不是整生辰,所以沒大辦。 他們母子俱是低調之人,但該有的禮儀不會少,兩人寄居江家,一舉一動都很謹慎,每個人都邀請到了。 這天一早,各房都派人送禮物過來了,只送了禮,沒見人來賀。 顧太太很自責。 本來顧金亭說不過生日的,是她見兒子日夜攻讀太辛苦,想讓兒子松泛一下,所以才慶生的。沒想到一個人都沒有,清冷成這個樣子。 “菜不要端上來了,就放在廚屋吧?!?/br> 他們母子兩個,四個菜就足夠了,實在不必那么多。 “母親不急?!鳖櫧鹜r住了丫鬟,扶顧太太坐下,拿了木錘給她敲腿,“再等等,客人總會來的?!?/br> 他嘴角含著笑,很期待的樣子,顧太太心疼他孝順,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沒過一會,丫鬟喜氣洋洋來報:“三小姐來了?!?/br> “到哪里了?”顧金亭很高興,丟了木錘,起身就朝門口走,腳步很快,顧太太還不及說什么,他人已經走出去了。 顧太太便也起身朝外走,有客來,她本該高興,只是來的人江令宛,這份高興就淡了許多。 人都走出院門口了,才遠遠看到顧金亭跟江令宛一起朝這邊走。 顧太太皺眉,覺得丫鬟冒失,人還沒到家門口呢,就著急麻慌地稟報,倒讓顧金亭跑個大老遠。 說起來,她上次見江令宛也是兩年前了。她是寡婦,知道自己不吉利,等閑并不出門惹人厭,雖然許久未見江令宛,但關于她的事跡可沒少聽江令媛說。 這位三小姐是江家主母梅雪娘的心肝寶貝,梅雪娘在的時候,給她慣上了天,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把原配夫人留下來的二小姐江令媛欺負排擠得沒地兒喘氣,只有到她這里來的時候,才能稍稍快活一些。 后來梅雪娘行為不檢點,離開了江家,這位三小姐便處處針對媛姐兒,又不知使了什么下作手段,把媛姐兒一個好端端的二小姐逼到了庵堂去了。 可憐媛姐兒沒了母親,被欺負到這步田地。 顧太太眼睛發酸,想著等顧金亭科舉出頭了,她立刻跟江家提親,解救媛姐兒出苦海。 顧金亭跟江令宛有說有笑地來了,顧太太忙斂了心緒,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顧姑母好?!苯钔鹦τ卣埌?,很是乖巧端莊。 顧太太驚詫于江令宛的美貌,兩年前她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小丫頭,眨眼睛就變成千嬌百媚的美人了。 “原來是三小姐,謝謝你來給阿亭慶生,快請進?!?/br> 顧金亭也看到顧太太眼中的驚艷了,心中頓生與有榮焉之情,宛表妹是最好最漂亮的,母親自然會喜歡她。 “您叫宛表妹宛姐兒就行了,她又不是外人?!?/br> 顧金亭滿面笑容,嘴角高高翹著,這話說得親昵又隨意,與平時謹慎端方的模樣判若兩人。 顧太太心里一驚,心里有了猜測,卻強壓住了,面上始終帶著微笑,很聽兒子的話:“好,宛姐兒,快請進,不用拘束?!?/br> 笑著招呼人進去,尋了個借口走開,把丫鬟叫過來問:“你如何得知三小姐是要到我們這里來的?” 她緊繃著面皮,眼神十分嚴肅,像是發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樣。 顧太太一向和氣,很少有這樣嚴厲的時候,丫鬟嚇壞了,忙竹筒倒豆子般說了:“今天一早,少爺就吩咐我在路邊等著,說若是看到三小姐,立刻來回稟?!?/br> 顧太太本就猜到了,聽了這話臉色越發難看,捏著帕子站了半晌。 回到廳堂的時候,看到顧金亭正陪著江令宛說話,雖然不知道說了什么,但顧金亭非常高興,眼睛就沒有從江令宛身上挪開過,不管江令宛說什么,他都點頭笑,眼中的癡戀幾乎要溢出來。 顧太太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千辛萬苦養大的兒子,竟然會有對別的女人如此溫柔的這一天。要知道從前江令媛過來時,他總是淡淡,從不見有什么反應的。 此時江令宛茶盞中的水沒有了,顧金亭不等她說,就主動續上。 這在旁人眼中,只會覺得顧金亭知禮,待客熱誠??深櫶珔s覺得扎眼,再看江令宛那張漂亮的臉蛋,怎么看心里怎么不舒服。 借口腿疼,顧太太回了房,不一會顧金亭來了:“母親,是腿疾犯了嗎?” “老毛病了,別大驚小怪的?!鳖櫶Φ么葠?,催兒子去陪客人,“別冷落了宛姐兒,讓人笑話,我只是稍微有一點點不舒服,無妨的?!?/br> 顧金亭就從床邊起身,說:“那母親要是覺得不舒服,立刻跟我說,千萬別撐著?!?/br> 他當真就走了,顧太太腦中嗡嗡響,臉色都變了。 她的兒子,一向最孝順她,今天明知她身體不舒服,卻將她丟下,去陪別的女人!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顧金亭也沒想過,當看到江令宛遞過來的匣子時,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細長的梨花木匣子不過兩指寬,上面雕著比翼鳥,他的心砰砰砰跳,幾乎要跳出胸膛,心里有一千一萬個猜測,那種甜蜜的猜測卻讓他不敢相信。 小心翼翼捧起匣子,他壓著狂跳的心,輕聲問她:“宛表妹,你知道這是什么鳥嗎?” 他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期待,卻又帶了一絲懼怕。 他覺得她是知道的,但又怕她不知道,怕這一切只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那緊張的、期待的模樣,讓江令宛心酸又好笑,顧表哥啊,她的顧表哥。 “我知道,這是比翼鳥?!苯钔鹂粗櫧鹜?,笑著說,“是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愿為連理枝的那種鳥?!?/br> 要不是顧金亭問,她絕不會這么直白的說出口的,雖然臉上熱辣辣,但心里卻帶了絲絲的甜。 她紅了臉頰,笑望著他,顧金亭的臉比她紅得更厲害,幸福來得太突然,他快樂,他興奮,他覺得眩暈。 身體比想法更誠實,極度的喜悅之下,他將她抱進懷中:“宛表妹,謝謝你,我不會辜負你的?!?/br> 他身子微微顫抖,聲音也帶了哽咽,將她摟在懷中,越箍越緊。 江令宛一直覺得顧表哥很君子,沒想到他會這么冒失,一開始被他嚇了一跳,感受他微微發抖的身子后,心又軟成一團。 她安靜地靠在顧金亭懷中,聽他心跳。 顧金亭卻很快松開她:“我去看看飯菜熟了沒?!比缓?,他便奪門而出,幾乎是逃出去的。 雖然江令宛看不到他臉色如何,卻能看到他僵硬的身姿、虛浮的腳步,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