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她到底是攝政王手底下的人,出入宮廷與攝政王府,來往的皆是高官與命婦,身上那種上位者的氣勢絕非這些女學生能抗衡的。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她臉上的凜然、身上的氣勢被眾人看得一清二楚。 大家被她逼人的氣勢鎮住,竟無一人敢與她對視,學堂里靜悄悄的,落針可聞。 …… “怎么這么安靜?”陳夫子走進來,“早讀時辰到了,一個個不讀書,大眼瞪小眼的站著做什么!還不回到自己位子上坐好!都把書拿出來,大聲誦讀?!?/br> “你們聽聽,內學堂與上學堂那邊,書聲瑯瑯,聲聲入耳。再看看你們,竟然沒一個讀書的?!?/br> “人家已經入學一年、兩年了,你們外舍生剛剛入學,學問本事都不如人家,竟然還不想著好好讀書,就知道偷懶,真是不像話!” 陳夫子今年四十出頭,他顴骨高聳,兩鬢斑白,嚴厲肅然、不茍言的笑臉上,一雙眼睛十分犀利,使看上去比同齡人老了好幾歲。 他是個老學究脾氣,學識淵博,同時教授四書五經與算數,還給上舍生教授律法,能者多勞,身兼多職。 他學問大,脾氣也不小。之前教男學生,動不動就教訓人,做錯了事,會用戒尺懲罰學生,如今到了女學,脾氣作風依然未改。 女學生們都很怕他,大家反應過來,紛紛回到自己位子上,捧著書,高聲誦讀起來。 陳夫子環視學堂,見江令媛旁邊的位置上少了一個人,他冷哼一聲,將喬燕兒的名字記錄在冊。 半個時辰之后,早讀課結束,學生們離開學堂,三五成群、互相結伴去食堂用早膳。 江令宛挽了程靜昕的手:“走,我們去吃飯?!?/br> 程靜昕轉頭看了后面江令媛一眼,以前都是江令媛、喬燕兒她們四人結伴去的。 不料江令宛看也不看江令媛,徑直出了學堂。 程靜昕有些不確定:“不叫你jiejie嗎?” “以后就我們倆,不用叫了?!苯钔鹫f,“你以前對我暗示過,讓我提防她,我沒聽懂。這一次,我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了,與她撕破臉皮了?!?/br> 程靜昕顯然很詫異,她停住腳,盯著江令宛看了一會:“宛姐兒,你變了,跟之前很不一樣?!?/br>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這一別可不止三日,會有變化很正常啊?!?/br> 江令宛毫不避諱她探究的目光,反而坦然與她對視:“你覺得我變得怎么樣?你更喜歡現在的我,還是以前的我?” 程靜昕看著她,好一會才說:“你以前嬌憨,有些小聰明,卻也粗心大意,總歸是可愛討人喜歡的。只是總讓我擔心,怕你被人欺負?,F在的你,目若燭火,能看清那些陰謀詭計,我為你高興,卻也覺得你太過凌厲外露?!?/br> “從前的你,現在的你,都是我的好朋友,我都喜歡。若是讓我二選一,我選現在的你?!?/br> 江令宛目光明亮:“為什么?” 程靜昕不假思索道:“因為我寧愿是你欺負別人,而不是別人欺負你?!?/br> “哈!”江令宛笑得開心,“我就知道還是你對我最好?!?/br> 程靜昕也笑了。 那是因為你對我好啊,在別人嘲笑我是商戶女,出身卑微,不配與那些人在一個學堂讀書的時候,是你站出來仗義執言,為了我,得罪了幾位同學。 在大家都嫌棄我身上有銅臭味,不愿意與我坐同桌的時候,是你坐在了我的旁邊。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當然要幫著你?!背天o昕說,“還要跟你好一輩子?!?/br> 江令宛暢快一笑,與她握緊了雙手:“不是一輩子,是兩輩子,三輩子,好多輩子?!?/br> …… 兩人進了食堂,端了膳食,找了個角落坐下來,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你怎么會突然變了,突然認清江令媛的真面目,這幾天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是天大的事!”江令宛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聽得程靜昕心驚rou跳,為她擔心,為她高興。 “你能看清楚江令媛的真面目,真是太好了。只是她從前是暗暗陷害你,以后怕是會明目張膽的來了。她一向會偽裝,又會收買人心,有不少同學都跟她一個鼻孔出氣,她必定會慫恿其他人攻擊你,你一定要當心?!?/br> “沒事兒?!苯钔饟P了揚眉頭,“你看我今早大展雄風的樣子,是她能欺負得了的嗎?” 程靜昕忍不住笑了:“是,是,江三小姐今天大展雄風,威風凜凜,口舌如刀,出手很快,大家都被你震住了,以后絕不敢隨意欺負挑釁?!?/br> 江令宛也笑,這就是她今天早上的目的,讓那些人知道,她不是好惹的。 “只是你以后得收斂一些,早上是你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時,實在太凌厲外漏,連我都被你嚇住了?!?/br> 江令宛微微一笑,說:“其實底下還有一句:人再犯我,斬草除根!” 她說的時候,還以手做刀,做出砍殺的動作,眼神凌厲,動作帶風。 程靜昕目瞪口呆,捂住心口:“女俠饒命!” 兩人相視一笑,燦爛如花。 …… 回到學堂,喬燕兒已經回來了,她已恢復平靜,只是雙目陰森,視線如刀子一樣落在江令宛臉上,顯然已將她恨之入骨。 江令媛低聲勸她,不知說了什么,喬燕兒冷笑一聲,收回了視線。 江令宛瞥了她們一眼,回到自己位子上剛剛坐下,舍長宋羅綺就走了過來:“江令宛,陳夫子之前讓我們做抄寫,《論語.學而篇》一共十遍,你交上來吧?!?/br> “陳夫子讓我們做抄寫了嗎?是什么時候的事?” “五天前,你們請假了,我讓喬燕兒通知了你與江令媛?!?/br> 宋羅綺微微吃驚:“難道你不知道這件事?可是江令媛的抄寫已經交上來了啊。你不會忘記寫了吧?陳夫子脾氣大,若是抄寫沒做,他是會罵人會用戒尺打人手心的?!?/br> 江令宛恍然大悟,原來江令媛在這里等著自己呢。 江令媛雙目鋒芒畢露,江令宛,你就等著挨罰吧。 江令宛毫不慌張:“我能不能明天補上來?” 宋羅綺為難地搖了搖頭:“若是換了其他夫子,自然是好說的。只是陳夫子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又臭又硬又嚴厲。我是舍長,幫你的忙是應該的。如果你不嫌棄,那就把我的抄寫拿去吧,寫上你的名字?!?/br> 這個宋羅綺,還真是個妙人。 這么多同窗看著,她若真答應了,一定會被人鄙視,說她自己不抄寫,搶其他同學的,讓宋羅綺替她受罰。說不定同學氣憤之下,就會去跟陳夫子告狀。到時候,挨罰的還是她。 “不必了?!苯钔鹦π??!拔覀冏煮w不一樣,陳夫子一定能看出來的?!?/br> 然后她不做作業之外,又加了一個作弊的錯誤,錯上加錯,以陳夫子的性格,她恐怕要吃不了兜著走。 “對,對,還是你聰明,要不然,我就好心幫倒忙了?!彼瘟_綺善解人意道,“你有什么難言之隱,說出來,我幫你想想辦法。跟陳夫子說明情況,說不定他就不怪你了?!?/br> 江令宛目光閃了閃。 若說自己不知道,喬燕兒沒告訴自己,江令媛一定會作證,說自己撒謊。 若是說自己沒有抄寫,那便逃不過陳夫子一頓戒尺。 不管怎么樣,目的就是讓她出丑。 江令宛心中冷笑,用無比失望的眼神望向江令媛:“二jiejie,我們姐妹有了口角,你生我的氣,不跟我走一起,我能理解??赡惆盐业某瓕懖仄饋?,不交給宋羅綺,想讓陳先生罰我,這未免太過分了吧?!?/br> 江令媛不慌不忙起身,語氣悵然:“三meimei,這幾天在家,你沒看一次書,沒抄一個字,我幾次提醒你做抄寫,你根本不聽?,F在卻來冤枉我藏匿了你的抄寫……你滿口謊言,我真的很痛心?!?/br> 兩人各執一詞,隔著幾張書桌站立對視,女學生們竊竊私語,不知誰才是撒謊的那一個。 江令媛心頭發凜??瓷先?,她們打了個平手,同學們不知該信誰的,可實際上,她卻是輸了。 因為從前,同學們會毫不猶豫相信她,站在她這邊,如今也有人相信江令宛了。 不能任由事態這樣發展,否則,對她太不利了。她必須在陳夫子來上課之前,爭取到大部分同學的支持,占據有利地位。 “罷了?!苯铈鲁读顺蹲旖?,露出一個自嘲的苦笑,“既然你說我藏匿了你的抄寫,就當我藏匿了吧。誰叫我是你jiejie呢,讓著你是應該的?!?/br> 大家看江令媛的眼神就變了,少了懷疑,多了信任與同情。 有時候退步反而是前進,她主動退讓,反而會讓同學們相信。到時候陳夫子問起來,大家一定會給她作證,為她說情。 不愧是江令媛,以退為進這一招已經爐火純青了。 江令宛也笑了笑,她眉頭一揚,漂亮的臉蛋上滿滿都是驕傲:“不用你讓,我會跟大家證明我的清白?!?/br> “因為,我有證據!” 第26章 證據? 又有證據? 早讀課之前,江令宛說有證據,果然拿了出來,狠狠打了喬燕兒的臉。難道這次,她又能證明自己? 女學生們再次猶豫了,對啊,不能光聽她們說的話,關鍵要看證據啊。 江令媛一怔,心底涌出遲疑,莫非她真有證據? 難道她真的把抄寫寫好了,放在家里,然后找人回家取過來,以此來做證明? 江令媛有些慌,然而她片刻就推翻了自己的念頭。 不,不會的。 陳夫子布置作業的事,她并沒有告訴江令宛,江令宛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可能會提前把作業做好。 一定是江令宛在使詐! 江令媛眼中失望更濃,她嘆了口氣,說:“既然這樣,你就把證據拿出來吧?!?/br> “我會拿出證據的?!苯钔鸬恍?,“只是還沒到時候?!?/br> 江令媛無奈搖頭:“好吧,你想怎么說都可以,誰讓我是你jiejie呢?!?/br> 若是有證據,為什么不拿出來呢。 分明是沒有證據啊。 女學生們恍然大悟,不做作業沒什么丟人的,可把責任推給jiejie就有些無恥了。 江令媛真可憐,真倒霉,竟然貪上這樣的meimei。 大家向江令媛投以同情的目光。 江令媛心滿意足,坦然坐下。 宋羅綺揚聲道:“大家不要說話了,把書本拿出來,陳夫子馬上就來上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