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唯有一事讓她遺憾,她從未見過主子的容貌,不知他長的是什么樣子,尚未報答他的恩情。 他們相處數載,主子卻一直戴著面具,從不用真面目示人。主子位高權重,從未有人質疑過什么。 她給主子號過脈,知道他肺部受損嚴重,郁火沉積;也聽九承大叔說過主子面容受損,不宜被人看見。 還有主子的聲音,永遠低沉沙啞,惜字如金。到后來,他肺病越來越嚴重,整日咳嗽不斷。 她死之前,主子的身體也十分不好了。 既然前世她沒能報答,那這一世,她得報答了主子的恩情才是。 江令宛一邊回憶前塵種種,手卻不停給歡哥兒做好吃的,等歡哥兒吃了東西,她跟四夫人都放了心,這才回了自己住的房間。 趙老太醫背手在她門前走來走去,氣得吹胡子瞪眼:“臭丫頭,你敢放我鴿子!” 江令宛驚訝極了:“趙爺爺,您終于來了。我等了您一個早上,您一直沒來,我還以為您不來了呢?!?/br> 說到后面,語氣就帶了幾分小女兒的埋怨。 “哼!”趙老太醫斜著眼看她:“可惡的鬼丫頭,竟然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br> “既然您已經您來了,那我們就出發去找雙月椰吧?!苯钔馃o視趙老太醫的嘲諷,笑瞇瞇道:“只是我帶您去找雙月椰,您給我什么好處???” “你竟然還要好處?”趙老太醫不氣了,反而砸砸嘴:“當爹的背信棄義,為了功名利祿,無所不用其極;做閨女的雁過拔毛、無利不起早,你們江家人果然無恥之極,令人發指?!?/br> “趙爺爺過獎了?!苯钔鹞恍?,用敬佩的語氣說:“您得了果子還想要樹,吃了雞蛋不放過母雞,讓人辦事不給錢,一言不合就用難聽話擠兌小姑娘,論起厚顏無恥,誰能比得過您呀!” 臥槽! 趙老太醫震驚了! 他毒舌譽滿京城,鮮少有人能抵擋得住,連江伯臣那樣無恥的人都被他罵得面紅耳赤抬不起頭來。 這么個小姑娘正是臉皮薄,把顏面看得比天大的時候,卻能抵擋住他的譏諷,還反嘲回來了。 果然厚顏,果然無恥! 趙老太醫毫不生氣,反而對其充滿贊賞:“好,好丫頭,果然長江后浪推前浪,老夫喜歡你,你給我做徒兒,繼承老夫的衣缽吧?!?/br> 江令宛“切”了一聲,翻了個白眼:“我看您是想讓我繼承您的毒嘴吧,免了,我不想學?!?/br> 不是不想學,是前世學過沒學成,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才不得不放棄醫術轉而鉆研藥膳。 “面對老夫這么厲害的醫術竟然毫不動搖,果然心性堅定,老夫沒看錯人,你的確適合跟老夫學習。就這么定了,從此以后,你就是老夫的乖乖徒兒了???,給師父磕頭?!?/br> 江令宛急著出門,懶得跟他啰嗦:“您還想不想要雙月椰啦?” 趙老太醫沒想到自己被拒絕,干咳一聲,略過剛剛的話題:“既然今日有正事,拜師一事稍后再議,說罷,你想要什么好處?只要老夫能做到,答應你就是了?!?/br> 江令宛心想,等得就是你這句話! “我要你答應我,以后若我讓你替某個人治病,你必須給他治,不能用任何借口拒絕!” 鬼手老先生亡故時,將他的醫術、留下的醫案醫稿,悉數交給趙老太醫。 趙老太醫本就醫術高明,得了鬼手老先生的真傳,便博采眾長,如虎添翼,醫術突飛猛進。 主子肺病嚴重,其他大夫都黔驢技窮,無能為力,唯有趙老太醫可治主子的病。 但是他卻罵遼王造反,罵主子是亂臣賊子,不管他們如何威逼利誘,他都不愿替主子治病。 她受主子恩惠,無力報答,只能眼睜睜看著主子受苦。 重活一世,她要提前替主子做打算。 第17章 趙老太醫撇了撇嘴:“還以為你會提什么要求呢,原來就是這么個小事!” 想他仁心炮嘴這幾年醫術越發好了,這樣的要求不知道聽了多少個。 “行,老夫答應你才是!” “那太好了?!苯钔鹦χ痤侀_,揚聲道:“竹葉,筆墨伺候,讓趙爺爺寫下承諾文書?!?/br> 趙老太醫抽了抽嘴角:“好個陰險毒辣的壞丫頭?!卑阉暮舐范级滤懒?。 江令宛笑著把一支筆塞到他手里:“承讓承讓,趙爺爺,您請吧?!?/br> 江令宛得了趙老太醫的承諾書,心滿意足帶著趙老太醫去找雙月椰。 上了馬車沒走多遠,她就告訴趙老太醫,那雙月椰在大泊湖一個名叫蓬島瑤臺的小島上,讓他自己去找。 趙老太醫想著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就放她走,自己去了。 江令宛不去,也是有原因的。蓬島瑤臺上有機關,還有黑仔。到時候她該怎么向這老頭子解釋自己能識別機關,又認識黑仔呢。 只是她不去,這老頭子登了島,觸碰了機關,必然要吃一番苦頭鎩羽而歸了。 哦,親愛的趙爺爺,愿佛祖保佑您。 江令宛又叫了一輛馬車,去了一個名叫杜康的酒樓。 前世,一直陪著她的丫鬟除了竹葉,還有柳絮。她被江令媛困在偏院,食不果腹、挨餓受凍的時候,是柳絮偷偷從狗洞里鉆出去,到外面乞討給她找吃的。 江令媛發現之后,就以偷竊罪活活將柳絮打死。 江令宛一直記著她這份情,她翻身之后,給柳絮做法事,收了一對孤兒兄妹寄在柳絮名下,讓她享受香火。 可人畢竟已經死了,做得再多也是枉然。 她聽柳絮說過,她原本在銀樓做女伙計,一個富家公子看她無依無靠,就想納她為妾。被拒絕之后,那富家公子日日前來sao擾,柳絮忍無可忍就將他打了一頓。 銀樓掌柜不敢再要她,那富家公子又向她索賠高額醫藥費,她便到杜康酒樓做后廚的幫工,干最臟最累的活,掙最辛苦的錢。 既然她重生了,能提前遇到柳絮,她就想早點讓柳絮到她身邊,少受些苦。 江令宛進入酒樓,叫了雅間,吩咐小二,讓他把柳絮找來。 柳絮很快就來了。 她包著花青色的頭巾,系著靛藍色的圍裙,身材瘦而不弱,兩條腿健美修長,一看就知她是個手腳靈活之人。 柳絮進門先行禮:“不知小姐喚我來,有什么吩咐?” 她長得漂亮,布裙荊釵不掩秀色,雙目有神,語氣沉穩,給人一種靠得住的感覺。 江令宛就說:“我聽說你功夫不錯,剛好我身邊需要一個會拳腳的丫鬟。如果你愿意到我身邊來,你欠的債我來替你還?!?/br> 柳絮靜靜等江令宛把話說完,略停一會,她就說:“承蒙小姐看得起,柳絮十分高興。但是我并不想賣身為奴?!?/br> 江令宛就笑:“我是想找個會拳腳的人在身邊,這樣出門辦事更方便,并不是想找奴婢服侍。所以你不想賣身為奴,那就不賣身,簽個投靠文書就行,你想走了,隨時可以走?!?/br> 柳絮猶豫了一下。 江令宛又說:“我是會寧侯府的小姐,如今在京華女子書院讀書,你跟我身邊,不比在這酒樓打雜好嗎?” “這里魚龍混雜,你生的好,又是這般妙齡,被被登徒浪子欺負的事,以后必然還會有。這一次對方只是個富家公子,所以你賠了高額醫藥費就能了事,若下次遇到權貴以身份欺壓,你又該怎么脫身呢?” “你是有些拳腳功夫,能抵得了一時,卻也不是長久之計。雖然這酒樓背后有靠山,但你屢屢得罪客人,掌柜便是心善也不會留你太久。你到了我身邊,這樣的煩惱絕不會有?!?/br> 柳絮是她昔日舊仆,又救過她的命,所以江令宛并不拐彎抹角,說話也非常誠懇:“我每個月給你二兩銀子,還有四季衣裳,年節封賞,一年絕不少于三十兩?!?/br> 這是大丫鬟的待遇了,普通人家的做館先生,一年也不過才三十兩束脩。 柳絮想了一會,還是拒絕了:“多謝小姐抬愛,柳絮習慣了酒樓的自在,進了高門大戶,會不習慣,渾身不自在。只能辜負小姐您的美意了?!?/br> 她跪了下來,有些緊張。 江令宛覺得自己太著急了,柳絮是個謹慎穩妥的人,她這樣單刀直入柳絮反而會擔心。 既然她不愿意,她也不勉強。 江令宛笑了笑:“你不要緊張,我是來聘你做我保鏢的,又不是惡霸來強逼你賣身為奴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如果你什么時候想通了,隨時可以到我家找我。我是會寧侯府的三小姐,你別記錯了?!?/br> 出了杜康酒樓,江令宛很想去棉花胡同去看母親,突然見對面書鋪門口停了一輛馬車,下來一主一仆二人。 為首的那個年輕男子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清秀俊逸如清風朗月一般,不正是蕭隆慶蕭公子嗎? 江令宛想了想,便抬腳過馬路也進了那家書鋪。 江令宛環顧一圈,見一樓沒有,想想這書鋪有三樓,就決定去樓上找。 蕭湛到了二樓,就對青峰說:“不必跟著了?!?/br> 青峰一喜,準備找個舒服的角落睡大覺,他天生不喜讀書,一看到書就犯困,如今來到書鋪,簡直困到不行。 蕭湛就沿著書架找書,突然感覺有人在身后尾隨,他不動聲色,腳步一錯,靠著書架的角落,擋住了自己的身體。 那人果然追了過來,走到拐彎處,蕭湛一伸手扣住那人手腕,一個反剪制住了對方右手,又用自己的左手掐住他的喉嚨。 人一入懷他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人小小的,比他矮了一頭還不止,手腕纖細柔滑,饒是他戴了手套也能感覺到;這人身子骨軟軟嬌嬌,脖子也細,是他從未碰觸過的那種纖弱柔軟,懷中還有暗香浮動。 蕭湛立刻撒手,后退一步。 江令宛彎腰大咳,咳了好一陣子才直起身來:“你好大的手勁,我快被你掐死了?!?/br> 蕭湛眼神一動,竟然是她。 “對不住?!笔捳康狼福骸拔乙詾槭俏业膶傧赂音[著玩,一時沒控制好力道,讓你受傷了。這附近就有醫館,我帶你去看看?!?/br> 江令宛怒目而視,很想狠狠教訓對方一頓,可想著他又不是故意的,該道歉也道歉了,自己再糾纏就顯得無理取鬧了,她總不能掐回去吧。 她就擺了擺手:“沒那么嚴重,看大夫倒是不必了?!?/br> 小姑娘剛才憋狠了,臉上的漲紅還未完全消除,雪白的脖頸上,紅色的紫痕格外明顯,看著觸目驚心。 蕭湛視線在她脖頸處定了好一會才收回:“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江令宛揉著脖子:“也不算特意,就是剛才看到公子了,想起我那塊玉佩還在公子這里,就想出錢把玉佩贖回去?!?/br> “原來是這樣?!笔捳康恍?,眸光如玉石流轉:“你上次不是說不要了?怎么又反悔了?” 他明明說得輕描淡寫,可江令宛就覺得他在嘲諷她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江令宛也覺得自己挺無賴的,她當時沒想到他們還會再見面,所以的確沒打算要那塊玉佩。 可是既然今天碰上了,不試試她有點不死心。 “也不是反悔,就是遇到公子了,覺得這是老天爺想讓我把玉佩討回來,既然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所以,我就來跟公子討要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