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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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關掉燈,他伸手摟著她,在黑暗里與她相擁而眠。這好像還是他們第一次什么也不做,蓋著棉被純粹睡覺。他應該是累了一天,頭沾到枕頭很快傳來均勻又輕微的呼吸聲,而她一定是認床,閉眼又睜眼,死活睡不著。 夜深人靜,她挪開他的胳膊掙脫他的懷抱,挪去床的另一側,盡量離他遠一點,好不容易才培養出點困意。半夢半醒間,她還能看見他的側臉,黑暗中更顯得鼻梁挺直,輪廓分明。大概從第一天起,他們在那間有很假的假山和很小的池塘的上海餐廳里認識的那一天,她一直覺得他是個極好看的男生。 時隔多年,他仍舊是老樣子,一頭亂發,有深邃的眼睛和溫柔的嘴唇,那個青春歲月里曾讓她怦然心動的男生??蓛刃纳钐?,她從沒覺得他們有天長地久的可能。在睡著前的最后一刻,她望著他黑暗中的側影,還在心里想,也許不是現在,也可能不是今年,甚至不是明年,但未來的某年某月某一天,他會愛上一個最好的姑娘,然后娶妻生子。到了那一天,如果她還在的話,她會手捧鮮花和禮物去參加他的婚禮,祝福他一生順遂,永世安康。 春節一放假,姜芷芃回了永平。 冬天的海港她最熟悉不過,家家戶戶歇了業,漁船都頭靠頭泊在港里,鎮南頭的漁業市場也門可羅雀,只有山坡上的龍王廟里香煙繚繞,人頭攢動。 阿姨和她不過幾個月沒見,還是做了整桌的飯菜等著她,拉住她又哭又笑,抹著眼淚問:“身體怎么樣,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工作太辛苦了吧,怎么還是這么瘦?” 她早已經習慣阿姨的過分關懷,笑著說都好。頭一天晚飯的飯桌上,阿姨坐下來拉住她的手說:“你爸爸聯系了我好幾次?!?/br> 臨走前芷蓁也來找過她,托她把大包年貨帶給她阿姨,最后語重心長地對她說:“小叔這幾年身體也不好,自從你上大學那年突發了心臟病,也住過幾次院了,每次進醫院都同我說,想要你回去看看他。他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過去的事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原諒他?” 她在心里冷笑,沒痛過的人永遠不知道疼痛的滋味,不知道時間越久,那滋味就越深入骨髓。 更何況并沒有那么多年。 她不是從來沒有抱過幻想。小學時她常常偷偷給父親寫信,告訴他自己考了一百分,去參加了數學競賽,長了個子,裁了新衣。小學畢業時她還給他寄過學校里寫的命題作文,題目就是《我的父親》。那時候她多天真,以為自己夠努力,夠優秀,爸爸會為她驕傲,可每一次寫信都是石沉大海。最后一次寫信是初中畢業,她告訴他她中考成績在縣里名列前茅,考上了重點高中。她所要不多,無非是爸爸說兩句鼓勵的話,甚至什么時候得閑,來看看她,哪怕是遠遠看一眼也好。這次寫信父親倒是有了回音,沒有只字片語,只額外寄來一筆錢,替她繳納高中學費。 從那以后她沒再寫過什么信,也不再抱什么幻想。 阿姨從來不在她面前提起她父親,大概怕惹她傷心,現在竟然說起來,而且深深嘆一口氣,說:“我看你還是回去看看他?!?/br> 她不想聽,也不想問,低頭提起筷子,笑著顧左右而言他:“先吃飯,好久沒吃到阿姨做的rou餅蒸黃魚了?!?/br> 阿姨靜默片刻,不顧她的抵觸,還是繼續說:“他年紀漸漸大了,聽說身體也不好。我也到了這個年紀,大概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他也該是時候為身后事做點安排了?!?/br> 這話她聽在耳里尤其刺耳。她低頭用筷子一根根挑著黃魚背脊的暗刺,冷冷說:“我不缺什么,他的東西我什么也不想要?!?/br> “傻孩子,”阿姨的語調也急起來:“我懂你怎么想??赡氵@樣你那個后媽豈不是正中下懷?你爸爸這些年生意做得這樣大,你后媽最好你們父女兩個永世不見,這樣她兒子好繼承全部家產。如果你mama泉下有知,怎么會咽得下這口氣……” 她迅速扒完碗里的飯,逃去廚房洗碗,才算了結這場談話。 晚上賀宇川打電話來,她還問:“你有沒有特別恨的人?……也不完全是恨,也許是因愛生恨的人?” 他“嗤”了一聲:“因愛生恨?那我能恨誰?你?問這干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問這樣莫名其妙的話,立刻反嘲回去:“這不是和你話不投機半句多,沒話找話嘛?!?/br> 她覺得自己已經調節好了情緒,可還是被他聽出了端倪,問:“有什么不高興的事?” 她淡淡地回答:“哪有?沒什么?!?/br> 他在電話那頭停頓片刻,忽然說:“我明天去接你?” 明天是大年初一,她才到家,他怎么可能來接她。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開玩笑,還是哈哈一笑:“別來,你別嚇著我阿姨?!?/br> 他沒有立時接話。他們大約真的是無話可講,可又誰都沒說要掛,隔著遙遠夜空,連無聲的空白也是遙遠的。他隔了良久,似乎嘆了口氣才說:“你走的時候還天晴,現在我這里外面開始下雨了?!?/br> 她笑著回答:“我這里外面在下煙花?!?/br> 夜晚是寂靜的,時近午夜,遠遠傳來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霎時間此起彼伏。大城市早就禁了煙火,只有她們這樣的小鎮上還聽得到這樣的聲音。隔著玻璃窗望出去,她看見鄰居的小孩在樓下圍作一圈,在圈中央點燃煙花。紅的綠的,五彩斑斕,一朵朵升騰到空中,在墨黑夜色的背景里耀眼地變幻著,極盡絢爛,又轉瞬即逝。 “芃芃……”他的聲音遠遠傳來,讓她心上無緣無故顫了一顫,不知是不是預感到他要說出什么覆水難收的話來。 幸好他那邊轉眼間又熱鬧起來,賀宇靜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過來:“哥哥,哥哥!你躲在房間里干什么?”她不禁莞爾,幾乎可以看見小公主沖進來扭著屁股爬上賀宇川膝蓋頭的樣子。他在背景里說:“公主殿下,你怎么還沒睡?哥哥在跟朋友通話?!辟R宇靜的聲音喊:“是不是芃芃阿姨?我要跟阿姨說話?!彼麛蒯斀罔F地回答:“不是?!辟R宇靜說:“你騙人,我明明聽見你叫芃芃?!彼恼Z音無奈:“小家伙,你管得也太寬了吧……” 她被逗樂,掛掉電話去睡覺。 第32章 hello,world?。?) 余下的長假過得平靜無波。又不是演青春偶像劇,他當然不會真的長途跋涉跑來永平接她,不過出乎她的意料,他還是來接了。在她回h城的那天,他在長途汽車站接到她。 阿姨說春節后要去醫院體檢,她鼓動她去h城的大醫院,所以兩個人同行。坐了幾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她自覺得滿面塵灰一身土,一出站卻遠遠看見他那個高個子站在最顯眼的地方,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不見了,剪了一個清爽的短發,甚至穿了一身整潔的襯衣西褲,不折不扣的青年才俊,一下子成熟得她都認不得。 阿姨一看有男生來接,立刻笑成了一朵花。她含糊其辭地介紹:“這是賀宇川?!?/br> 他恭恭敬敬叫了一聲“阿姨”,接過她們手上的行李。出站的路上她還不解,落在后面偷偷嘲了他幾句:“過了個年怎么都認不出你了?去干什么了?有人結婚?還是又去相親了?”他“嗤”地笑了一聲,輕輕拉住她的手。阿姨在前面回頭同她說話,她連忙甩開他的手跟上阿姨的步伐。 坐進車里,阿姨總算找到了機會對賀宇川上下端詳,刨根問底:“小賀啊,麻煩你來接,真要謝謝你。你和芃芃是同事???” 他一本正經地回答:“以前是,現在我自己在辦公司?!?/br> “哦!”阿姨表示十分激賞,“自己開公司啊,看起來還這么年輕!今年多大了?家里也是h城的?” 她看阿姨很快就要問到最高學歷是啥,兄弟姐妹幾個,父母做什么工作,有沒有婚房,連忙打斷:“阿姨,賀宇川是賀老師的兒子?!?/br> 阿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哪個賀老師,她提醒:“賀老師就是姜芷蓁的丈夫?!?/br> 阿姨“哦”了一聲,終于想起來,臉色頓時一落千丈,只嘀咕了一句:“原來是姜家那邊的親戚啊?!?/br> “姜家的親戚”在阿姨嘴里免不了貶斥和不悅的意味。阿姨想了想,又加上一句:“那小賀是芃芃的外甥,怎么叫我阿姨,該喊我姨婆才對?!?/br> 她和阿姨坐在后座上,只看得見賀宇川的后腦勺。見面時他還挺開心的樣子,此時她在后視鏡里看見他抬眼,在鏡子里眼神凌厲地看了她一眼。 賀宇川把她們送到她家樓下,仍舊恭恭敬敬地叫“阿姨”,幫她們把行李拿上樓,然后起身告辭。她陪阿姨吃過飯,安頓好住處,同阿姨講:“我這里地方小,就一張單人床,您睡這兒,我去朋友家睡?!?/br> 她匆匆出門,去附近的小吃店打包了夜宵,趕去賀宇川的住處,一路上還覺得自己有點好笑,一定是被他的凌厲眼神給嚇到了,竟然有點趕去討好他的意思。 賀宇川在家里忙著什么,坐在電腦前十指如飛。她進門問了一句:“吃飯了嗎?”他沒理會,悶頭工作連頭也沒抬,她便徑直去了廚房。 廚房里雜亂無章,不知誰碰倒了東西,撒了一地的筷子。似乎他剛剛開了一瓶紅酒,開瓶器扔在一邊,酒瓶里已經快要見底。她收拾了筷子,把臟碗放進水池,忙碌了一陣,偶一抬頭,看見賀宇川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站在廚房門邊。 不出所料,他倚在門框上,領帶早歪在了一邊,手上的高腳玻璃杯里只剩一點殘酒,一臉陰云,站在燈光的陰影里,沉默著不說話。她故作輕松地說:“一個人喝紅酒也不叫我?早知道我買點芝士蛋糕來?!?/br> 他沒接她的話茬,陰郁的目光追隨她忙碌的身影,似乎在沉思什么,半天才開口,語調冰冷:“你為什么要那樣說?” 她正低頭把外賣買來的云吞倒進碗里,手一抖濺了自己一手湯汁,語調也冷下來:“怎樣說?” 他在白灼燈光下不錯眼地盯著她:“我就是姜家那邊的親戚,這么簡單?” 她在心里一哂,心想總還是要說清楚,所以停下手里的事,也抬頭直視他,問:“不然呢?你要我怎么說?不一般的朋友?friendswithbes?” “嘩啦”一聲巨響,他把手里的玻璃杯砸碎在地板上,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姜芷芃,你不要太過分?!?/br> 她站在那里默默與他對峙。他見她不說話,不可置信地連聲冷笑:“在你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任憑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以為你是誰?你又不是我手機充電器,我難道沒你就過不下去?我……” 他說了一半停下來,目光調去別處,神色如困獸掙扎在陷井里,半天才回過頭來繼續,語音艱澀:“我無時不刻想的都是……你呢?你……” 說了一半他還是停下來。他一定是氣極了,臉色都白了,眉峰聳動,停頓許久還是一把攥緊了她的胳膊,手指還在顫抖,居高臨下地朝她喊:“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我們的未來?” 她一直沒說話,這時候終于直著脖子吼回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什么未來?” 時間仿佛停滯了一秒鐘。下一秒鐘,他盯著她,驀然放開了手。 她趁這機會錯身退后,頓了頓,低眼說:“看來你是對我們的關系有誤會。我從沒想過要和誰長期交往,也不想要什么結果。我不想耽誤你,我想我們以后還是不要見面的好?!闭f罷從桌上抓起自己的東西,從廚房門口奪門而出。 一口氣沖到樓下,外面正下著雨。她一直覺得自己很鎮定,不過是說清楚早就想說的話,在冷風里一吹,才發覺自己在抖,手里抓著自己的包,嘴唇在打顫,牙齒都咯咯作響。冷雨片刻淋濕了頭發,她也才想到,她把羽絨服忘記在樓上。 幸好手機還在包里,她拿出來叫車。四處也沒有屏障,她只好站在路旁的樹下等車。天氣惡劣,路上已經沒有行人,只有遠處幾盞孤獨的路燈,沉默地站在冰冷的雨夜里。她抱緊雙臂,眼前一幕幕走過的都是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記得有一次笑話應用推送來笑話:和妹子吵架,妹子叫你滾,你是該立刻滾呢,還是該抱緊她?他說出標準答案:“看臉,八分以上抱緊,八分以下立刻滾?!彼椭浪纷炖锿虏怀鱿笱纴?,伸手輕佻地拂過他的下巴,調戲回去:“嗯嗯嗯,盡管小川子你只有六點五分,本宮還是會來抱你的?!彼炊桓本粗x不敏的神色,嗤之以鼻地說:“你這么賤?如果妹子叫我滾,當然是麻溜地滾,絕對不回頭?!?/br> 他說她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也沒有說錯。這么多年來來回回,都是她在傷他的心。他這樣一個驕傲得要死的人,怎么忍受這樣的待遇。象現在這樣未嘗不好,沒什么不好,他自會找到其他喜歡的姑娘,而她恢復來去無牽掛的自由生活,本該如此,對大家都好,十分完美,真的沒什么不好…… 可是冷雨打在臉上,情緒象潮水般一波波地涌上來。她咬著牙對自己說,姜芷芃,你忒媽不會要哭吧?有什么好哭的,你不是一早都想好了嗎?什么一生順遂,永世安康,難道是騙人的嗎?不是早知道有這么一天嗎? 茫茫大雨,在夜空中無邊無際。 遠遠的卻有一個人影在雨里疾步走來,撐著一把黑傘,腳底踩過一片水花。走近了她才看清他的樣子,頭發又變得亂糟糟,領帶仍舊歪在一邊,眉峰微蹙,神色陰郁,胳膊上還掛著她的羽絨服。 也好也好,她想,他把她落下的東西還給她,免得她下次還得找機會來取。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她伸手去拿她的羽絨服,他卻一把把她拽進懷里,緊緊抱住她。黑夜里,四周只有冷風和冷雨,沒有一個旁人,只有他抱著她,攥得她胳膊隱隱作痛。 “冷不冷?”他低頭問。 她搖頭,其實渾身都是濕的,剛才還冷得打顫,只有他大衣里傳來溫暖的溫度,只好靠緊他。 他把頭埋在她濕漉漉的頭發里,暗啞的聲音就在她耳邊喃喃說:“算了,隨你便,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芃芃,不要和我鬧了,行不行?” 她一聲冷笑,其實也說不清自己的語調象是在哭還是在笑:“誰和你鬧?罵人的是你,摔東西的也是你,每次發脾氣耍威風的都是你?!?/br> 他也“嗬”的一聲冷笑,聲音里帶著點無奈:“可每次吵贏的不都是你?!?/br> 第33章 太匆匆(1) 時間,是個神秘的存在。 這世上沒有什么東西完全公平,有的人美,有的人丑,有的人富有,有的人貧窮。只有時間,幾乎對每一個人都公平。 幾乎每一個人,卻并不是每一個人。時間唯獨對她姜芷芃不公平。 大三那年,她考完期中考試就匆匆趕回了永平,因為表姐子慧收到了病危通知單。 長途汽車揚起灰塵一路顛簸,出了市區,穿山越嶺走在新修成的高速公路上。記得那是個很冷的冬天,氣象預報有雪,天空卻陰沉著臉,象憋了一口氣,一路只見陰云壓頂。她在發動機規律的轟鳴里睡著,又夢到仙嶼島。 她站在一片青草覆蓋的墓地中央,腳邊是母親的墓碑,上面有她笑容明亮的黑白照片。四周大霧彌漫,不遠處埋著她素未謀面的外婆,再不遠處是她更加素未謀面的太婆。夢境一轉,她的四周又變成海水,浪頭一陣高一陣地涌來,凍得她肌膚生疼。最后她被海水淹沒,喘不過氣起來,要喊又發不出聲音,母親的臉隱約出現在對面,垂著淚,對她說:“你本來就不該出生……” 仙嶼島上有著這樣的傳說,書生遇上海妖,始亂終棄,海妖詛咒島上那一家人,生出來的女娃活不過二十一歲。島上的漁民文化程度都不高,那時候醫學又不昌明,不懂得什么遺傳不遺傳,有哪家的女孩都活不長,自然是因為得罪了神明。 據說她太婆和外婆都去得早,同樣的病。她阿姨得病那年二十四,她母親二十三。后來就有人戳她家人的脊梁,在背后說,這家的娃還是不要嫁了,免得禍害別人家。 她沒有父親,子慧也沒有父親。阿姨離婚時是病后的第三年,她mama是第四年。并非是結婚時不相愛,只不過愛情經不住考驗,時間的磋磨已經夠可怕,更何況要經歷病痛的折磨。 子慧確診那年只有二十一歲。三年反反復復,醫院終于出具了病危通知書。子慧躺在病床上的樣子叫她害怕,人瘦得只剩一把枯骨,臉上有病態的潮紅,顴骨突出,頭發全沒了,即使在夢中,仍舊眼皮輕顫,象忍受著巨大痛苦。她過去握住子慧的手,感覺象握住幾根被火燒燙的枯木。 子慧感覺到她的體溫,恍然睜開眼,茫然無措地望著她,似乎半天才認出她來,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芃芃來了?!?/br> 她點頭,眼淚差一點掉下來。子慧嘆一口氣:“我都叫mama不要告訴你。你這樣跑回來,會影響你學習?!?/br> 她假作輕松地笑:“剛考完期中考試,沒有課?!?/br> 子慧眼皮低垂,象是默默點頭,說了一句:“可我不想你看見我這樣子?!闭f完伸出手,似乎要夠遠處的什么東西。她順著子慧手指的方向,才看到床頭柜上放著一定粉紅色的毛線帽子。她替她把帽子拿過來,戴好,子慧才笑起來,停了片刻又說:“還能看見你,真好?!?/br> 陰云翻滾的夜晚,總好象有什么大事要發生。她把好幾天沒合眼的阿姨趕回去休息,象小時候那樣躲進子慧的被窩,抱住她骨瘦如柴的身體。子慧有時候昏睡有時候清醒,那一天晚上又精神不錯。她想逗子慧開心,在她耳邊絮絮說起過去的事:“記不記得小時候的鄰居王志偉?那時候他常常躲在樓下等你一起上學?!?/br> 子慧也笑:“那時候我最怕老師叫我送他的考卷去給他爸爸簽名,每次他都會挨打?!?/br> 她哈哈笑:“可他第二天鼻青臉腫地又在樓下等你?!?/br> 子慧輕輕一嘆:“聽說他去年結婚了?!?/br> 她說不出話來,子慧倒面色如常,問她:“學校好不好?” 子慧最喜歡聽她說學校的事,可她憋了半天,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只說出兩個字:“好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