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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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驍虎人極老實,面上一陣青紅:“我父親的事情,我也只是聽叔父講過一些皮毛,知道得其實并不十分詳細……敢問您是?” 最詫異的當屬唐糖,她一向還道紀陶是故意不記得人家秦驍虎的大名,不想他真有個名字叫孫飛虎!他作甚對別人家的事情如數家珍? “父親,上回的小豬仔我是會畫了,可母親說那尾巴太過難看,您能再來教我一教么?” 紀刀刀見父親神色不佳步入后院,生怕他開罪了母親的貴客,這時候是沖出解圍來的。 不過紀陶未接刀刀的話。 秦驍虎許是一路也聽了不少紀二惡名,秉著禮節致意道:“原來您就是小包……糖糖的……呃,紀大人幸會。敢問您怎知我家那么多事?” “哼,道聽途說?!?/br> 紀陶面上未作明復,卻別有用心地留人用飯喝酒,秦驍虎是個豪爽性子,推辭不過,反被紀陶一氣灌了個酩酊。 席間紀陶除卻問到許多孫晉澤的近況,還裝作不經意提起那唐府后山的藏寶山。 秦驍虎喝得雙頰嫣紅,憶及往事的樣子,落在紀陶的眼里,那就叫做一臉蜜意:“藏寶山就是藏寶山,小伙伴都知道啊。小包子從山里回家很有些路程,我便駝她歸去,她抱著我的腦袋就好了?!?/br> 唐糖欲插言解釋,反被紀陶在下頭擒住了手:“她水性極好?!?/br> 秦驍虎大笑著擺手:“什么呀,那時候她還是只旱鴨子,是后來才求著我教的。這個小悶包,她也不懂得開口求人,我不教她,她便掛在我脖子上撓癢癢,攆都攆不走?!?/br> 紀陶一聲不吭,悶悶灌了一杯下肚。 秦驍虎喝得更大,紀陶問起唐糖還是個小嬰孩的時候,四虎子摸摸他自己的鼻子:“你知道我為什么喚她小包子?小包子生出來的時候,皮膚幾乎透明,像塊剔透的軟玉,鼻子卻是皺在一塊兒的,就像一個包子褶,太可笑了哈哈哈?!?/br> 紀陶索性灌了自己整整一壺。 秦驍虎喝得眼前人影重重:“紀大人好酒量,一口氣喝三……三壺?!?/br> 唐糖席上不好發作,夜里客歸,她亦跟著紀陶回了書房,方才怨道:“三爺欺負人,真是不動聲色呢。三爺海量,四虎子酒量沒法同您比;這也罷了,三爺道聽途說,便將人家的族譜都弄清楚了。人家想知的家事沒問出幾何,您倒從人家身上套問了一席孫晉澤將軍的近聞!” “我欺侮人了?是他我便問不得的是么?每一句可都是孫飛虎自愿告訴我的?!?/br> 紀陶面色雖然不好,依然伏去了榻上乖乖待著,等了半天,唐糖未前去替他查傷,卻立在門前憶起一檔子事來:“這么想一想,這位孫晉澤將軍,我十一歲那年好像也是見過的。他還問了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br> “什么問題?” “問我身上若是劃傷跌傷,是不是很快就好了?” “你怎么答的?” “我又不怎么受傷,只答說不知道。我記得寫信給你提過的,我每每思及此事,也覺得離奇,因為你也知道的,我但凡受了傷……好得確然挺快的,而且根本就不留疤。紀陶,你說我是不是真是被什么人給盯上了,我會不會成為什么人的藥引子?” 紀陶沒答,想了會兒卻問:“這事你給孫飛虎寫信,想必也說了罷?” 他一逃避問題,唐糖就覺得不快:“你喝多了。我給他寫什么信?” “你過來?!?/br> “來作甚?” “既知我喝多了,你來喂點水我喝?!?/br> “不喂,你今夜一勁欺侮我的朋友,全然不給我面子?!?/br> 紀陶以為她心疼秦將軍,更是來氣:“你去問孫飛虎,看他是不是也這么想?!?/br> “三爺頂會糊弄人,不然為什么人緣好?!?/br> “我能有什么人緣,連個給我看傷的人都沒有……” “你的傷都好了,三爺又在誆我?!?/br> “你是不會留疤,你不給我上藥,我留了疤怎辦?” “騙子留疤,也是活該?!?/br> 紀陶沮喪極了:“孫飛虎騙你,我看你待他倒是和顏悅色的,怎么都不罵他,也不惱他。他一口一個小包子,喚得好生親熱?!?/br> “這是一樣的么?” “哪里不同?” 唐糖倔倔的:“對!沒有不同,我同他還早認得六年呢,這樣說你總滿意了罷?” 紀陶的確喝得不少,明知唐糖說的氣話,心底卻益發醋意洶涌:“那什么藏寶山,你每每說只告訴我一個人,哼,結果人人知道,你待我的心,不過如此?!?/br> 唐糖先是一愕:“藏寶山?”想到這里才冷冷笑了,“你沒聽出來秦驍虎說話有口音?這個秦獵戶家,從前是從更北的地方來的,他說的是我家后頭——那個叫做常葆山的地方。剛才席間我就想笑,沒想到你在這地方別扭著。你既覺得不過如此,那就不過如此好了……” 紀陶有些沒臉,訕訕嗯了一聲,又覺得不該嗯的,搖了搖頭。 唐糖看他樣子委屈,終歸心疼,低低補了句:“我的地盤是要包養心上人用的,怎么可以人人知道?” “心上人何在?” 唐糖抿唇:“遠在天邊……” 榻上之人總算略微得意:“近在眼前?!?/br> 唐糖害了羞:“沒有的,就是遠在天邊?!?/br> “那我可另娶她人了?!?/br> 紀陶本是逗她,不料唐糖忽想起他那段婚約,面上立時撐不下去了。 這夜她也不知怎么的,就是像是滿腹委屈積攢日久,非尋他吵一架不開心。 就算是唬弄鬼,也要講些誠意的罷。 小姑娘都有小脾性,唐糖自問是個講理的姑娘,熬了大半年,熬得都知道他是個大騙子了,她還在那兒傻乎乎熬著。他還道她是那個死心眼的望風小姑娘罷? 都說三爺能言善辯,可紀陶連為甚歡喜糖糖,什么時候開始歡喜她的,都未曾溫言軟語訴過一回。 至于他說要“想個辦法”,就更像是個畫餅充饑的玩意兒,什么辦法不好尋她一同商量,她的本事很不濟么? 他只一味讓她信她,這些日子,她一直等著他原原本本同她講一回,結果他連半句多余的解釋都沒給過。真他娘的不想再熬了。 “你本就是要另娶的,輪得著我說什么話?”她撂下這么句,往外行了兩步,但聽他“唷”一聲,她身子一怔,便很沒出息地回了身:“……又怎么了?” “心痛?!?/br> “你混蛋?!?/br> 紀陶見她走都不走近前來,亦有些口不擇言:“你去睡罷,夢里好飛到天邊去!” 唐糖見他面色并不好看,心中不忍,總算肯走過去,輕捏住他的手:“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糖糖,你方才說天邊……這些日子夜里做夢,夢的恰是你跟人跑了,我追去山水之間尋不見你,又追到有水的碼頭邊去,在你身后嘶聲相喚,你卻像是聽都沒聽到一般,上船的時候回頭對我笑一笑,便不見了。我急瘋了,醒來見你還在身旁,這才安了心?!?/br> 唐糖一愣:“你少血口噴人,我分明都是宿在自己房中……” 紀陶用胡子蹭蹭她的手:“哼,每夜熟得同個小豬沒兩樣,除了沒有尾巴。給你畫一個倒的罷?” “你跑來作甚……” “我不放心?!?/br> 趙思危的話起了作用,唐糖對此很是惱火:“不放心……我又不是小孩。說了要你自重,你這人如何就半點不知自重?” “我從前也常這樣,為你發現只那頭一夜,又并不曾逾矩……只是看不到你,便心中焦灼?!?/br> “并非我古板,但你這個樣子,究竟把我當什么人了?我再喜歡你,也沒想過要這樣不明不白地過一生。哪怕是私奔呢,也比現在這個樣子要像話罷?私奔罷,即刻就走,你敢不敢?” “你這傻孩子也不能這樣急。只聽話再熬半月就好,雖然終究得委屈你,可到底……” “聽話……所以你真當我是個小孩是罷?” 紀陶沒留意到她話中的含義,看她愈發咄咄逼人,好笑著答:“你本來就是長不大的小孩?!?/br> 糖糖怒極反笑:“是吧,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三爺根本不敢同我私奔,你當然不敢……你連事實都不敢當面告訴我,你還敢做什么?” “什么事實?” “那青瓷盒中所裝何物?” “你……看過了?” 唐糖沖口胡說:“我看過了你待怎樣!” “那我……” “你怎么了?你的心意我已然十分明白。糖糖就是熊孩子一個,屁顛顛跟在三哥身后,想逗弄了就逗弄一會兒,逗過了頭了隨便哄騙兩句,哄煩了不想拖這么條尾巴了,管我身在火里海里,頭也不回便可忘了是罷?三哥為人向來八面玲瓏,大約也從不習慣開罪一個人,故而本來覺得茍且著其實也挺好,此番不幸為我識破了假扮的身份,也只好每日先敷衍著得過且過,日子久了再行計較。不就是這個樣子?” 紀陶頓了半刻,聲音悲涼:“你真這么想?” “是你就是這么想的!喜歡孩子是么?反正你有刀刀,要真執意要一個親生的,待你當了那勞什子駙馬,趕緊與你那聰穎可愛又賢淑成熟的趙思凡殿下生一個去!” “那樁婚約……”紀陶急辯,可唐糖根本不得工夫聽,撒開腿早跑了。 ** 圓月皎皎,夜色冰涼。 趙思危真是個厲害家伙,他無心作的幾句蠱惑,竟能起到這樣要命的作用。話偏是從她唐糖自己口里說的,又壓根怪不得人家。 她本意真的只是想問一問紀陶肯不肯陪他再往一趟孟州,結果出門之事只字未提,好端端卻將人給傷了。不然他不會第二天清晨連個照面都不打,便出了府。 唐糖其實昨夜一離去便悔了,有許多話她是恨極了說的,有好些分明就是醋意熏心脫口而出,根本未假思索。 本著修好之意,她這天先去會仙樓跑了一遭。裘寶旸本來氣色懨懨,看見她手中提的酒壺,淚都淌下來:“你一直都說紀陶沒死,祭的什么酒,不吉利的。哥可一直聽你的話,再沒給他買過,你倒好,忽然下了這樣的血本,買了他最愛的玉醑酒!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確實的消息?你告訴哥,哥早有準備,什么消息都可以挺住的?!?/br> 唐糖看他落寞,強忍著沒告訴他:“沒有,我就是饞了……自己想喝?!?/br> “自己想喝?哦,哥明白了?!?/br> “你明白什么?” “你都知道了罷,哥怕挨你罵,又說我胡傳假消息,故而昨天沒過府去找你。其實哥傳的哪條消息是假的?你也別太在意,那種勢力小人,他肯攀那樣的高枝,就是放過了你,是你的福氣……就不知思凡怎么會應下,真是應了那句話,好白菜都讓豬拱了?!?/br> 唐糖莫名其妙:“什么亂七八糟的?!?/br> “借酒澆愁愁更愁,你我也算同病相憐,那么好的酒萬別糟踐了,哥陪你同飲!” “究竟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br> “也是……此事十分秘密,除非紀二親口告訴你,哥量他沒這個臉!不過,不知道你還去買的哪門子酒?” “到底何事?” “紀二托梁王殿下做媒,下月初就要迎娶思凡,更無稽的是陛下居然也已首肯,近日就會下旨頒詔!哥竟是不明白,思凡睹物思人、執迷其中,梁王和陛下的腦袋也竟被糊住了么!” 唐糖看他滿口胡言,憐憫地搖了搖頭。 裘寶旸根本不理:“娘的,不管我們愿意不愿意,紀二他還是不是人?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又打算怎么處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