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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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貴?!?/br> “誒,好罷?!?/br> 因為方才哭得太過兇狠,這會兒唐糖窩在這個懷抱,依舊抽抽搭搭。 她頭回放肆地閉上眼睛,淚水忽而再次洶涌,幾乎濡濕他的前襟。他卻一動未動。 紀陶你真的不在了么? 紀陶,是不是當一只二呆,只管吃喝睡覺,才是人世間最幸運的事情? ** 到家時辰已然不早,宅子里竟是藥香彌漫。 紀理蹙眉問:“林步清你在煮什么?” “下午收到的,老管京城府里發來的藥?!?/br> “哼,什么藥?” 阿步抄起張藥方照著就念:“海馬、海狗腎、yin羊藿、陽起石、紫石英、哈蟆油、羊紅膻……” 傻子都聽明白了,唐糖偷眼看見身旁那張愈發黑臭的臉,生怕他面上掛不住,悄扯了一回他的袖子,想要表一表安慰。 紀理早沒了方才的好脾氣,哼一聲,甩袖自往書房去了。 阿步猶在高聲念:“巴戟天、益腎子……” 唐糖聽不過去,裝作隨口打斷他:“阿步啊,這個益腎子我倒是頭次聽聞呢,哦呵呵?!?/br> 阿步茫然不覺,從藥方里抬起腦袋:“益腎子?俗稱熊鞭的嘛?!?/br> 作者有話要說: 紀二:一群混賬,本來……現在……哼 第34章 涂灝祥 唐糖這人好在擊不垮,沮喪一夜,次日拾掇精神,依舊跑去府衙應卯。 這樣又捱了數日,終于等到朱主簿的來信,說是紀陶生前經手卷宗已然全數收集歸攏,不日便會有人護運至遂州,供裘大人查閱,卷數是絕對少不了,估計足有一車之多。 裘寶旸發了狠勁:“撈,再多也要撈,哥不信查不到是哪樁案子牽累了紀陶!以我們的情分,還不值得為他海里撈一回針么?” 唐糖深以為然,如今再無他法,也惟有如此。 裘寶旸覺得唐糖這孩子雖然重色輕友,待紀陶到底是不同的:“不過,你家紀二真的不曾阻撓過一句?說不通啊?!?/br> 唐糖笑:“他這個人啊,只要我不說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跑去死拼,還是很開通的?!?/br> 就是什么事情都一個人死扛,不露一句口風,略讓人煩躁。 “死拼?你拼什么?” “啊……怪我危言聳聽。對了,今日寶二哥散衙之后不用帶我一道走,您自去泡您的湯,我得自己跑一趟東市?!?/br> “你去東市作甚?” “利福祥?!?/br> “你要給誰買衣裳?紀二的小廝?按說他看不上那家的東西啊?!?/br> “……不是罷,紀二自己竟是穿不得么?” “你在同哥說笑罷?” “呃,這家在遂州不是很出名的么,真是如此跌份?” “要說買給哥穿,其實也還好了,哥是很隨和的人。不過從前紀陶同哥提過,他二哥身上一朵云,用的是甚樣的繡線,線又是什么顏色款型目數質料,都要特特指明了才成的,繡工之類的更不必提……這么金貴考究個人,你讓他穿利福祥千篇一律的成衣?嘖嘖,你這是在要他的命啊?!?/br> 講究不死他! 就為這么身衣裳,紀二每日清晨,恨不能催上唐糖一百遍。話里話外透著的意思,除卻那天那件為唐糖擦了鼻涕的,他如今貼身穿的戴的,再沒有一件稱心如意。 總之她再不買來,紀二爺除了官袍,就沒衣裳可穿了。 催得唐糖實在過意不去,這才下定決心打算替他跑一趟。 “我可沒銀子?!?/br> “哥沒聽錯?紀二買衣裳要自己的媳婦掏私房?他莫不是昏了頭,有錢一個月百兩銀子包……” 唐糖兩眼狠瞪回去:“南市不還有間喚作涂灝祥的成衣鋪?我去那家就是!” “土豪祥……那家?糖糖你這是打算下血本啊?!?/br> “我愿意!” 她本來也舍不得給紀二花錢,今日算是被裘寶旸給激著了。 張口閉口一百兩銀子包個外室,聽聽就來氣,我家紀二招誰惹誰了! ** 千辛萬苦踏著暮色歸宅,人家收到她親送到面前的那一襲羅衣,打開精美包裝,只伸手摸了摸質料,不置可否挑了挑眉,居然說了句教唐糖吐血的話:“如何沒有鞋子?” 涂灝祥里的綾羅目不暇給,件件都似裘寶旸平常嗜穿的花衣裳,唐糖料得紀二不會喜歡,在里頭翻找得頭暈目眩,終于尋到件深藍素底紋的,看起來總算低調內斂。 伸掌比了比,恰是紀二的尺碼。 掌柜猛夸唐糖識貨。當然識貨了,貨是好貨,價錢也堪堪比那些花衣裳高了一倍! “我何時說過要給大人買鞋?” “哼,連襪袋都沒有?!?/br> 剛放完一通血歸來,唐糖的心都在滴血,回來一句好的沒撈著,他居然還在嫌棄她沒給他買襪子! “大人一個收禮的,拿到東西不先試一試,光顧著挑三揀四?!?/br> “總要成套的罷,可見你未上心?!?/br> “不上心我突突突步行到南市,在成百上千套花衣裳里面挑昏了眼,好容易挑了件估摸勉強能入你眼的,花了血本買下來,又蹬蹬蹬步行回來,就為省幾個車馬費,人都快要散架了。不上心!” 紀理直勾勾望進她的眼里來,緩緩道:“是么?!?/br> 唐糖心里突突亂跳,覺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上當了。 “要不要伺候我更衣?” “我還得去找食吃……”她窘臉跑了。 ** 日子忽然變得平靜緩慢,像秋陽下的一碗水,波紋微生,滋味溫和。 紀理最近每夜都要尋一題九宮算來解,不解不成眠。 唐糖自小沉迷這個,加之這么多年熟能生巧,普通的一局,她通?;ò雮€晚上就能解完。故而紀理只允她一旁觀戰。 唐糖是個急性子,觀得煩躁了恨不能親自上手,紀理卻不準她插言,她氣極欲走,他又不許她走。 為了不叫她走,他想出個折中的法子,搬一摞唐糖喜歡的好書,讓她一旁待著,考慮到這家伙一貫的看書惡習,書旁還備了幾碟子零食瓜果伺候著。 如此周到并愜意,唐糖再不作陪,倒還說不過去了。 這夜照舊,二人各顧各埋頭,唐糖閱手里魯工卷正入迷,面前一碟剝好的橘子瓤。 她正送了一瓤橘子入嘴,阿步端了藥碗來了。 阿步說,因為每個月真正發工錢給他的人是老管家,故而紀方那頭有什么囑咐,他是萬萬不敢怠慢。 比如紀方從京城遞來的藥,即便紀二爺十分嫌棄這股藥味,阿步依舊雷打不動,每日將八碗水熬作一碗水,端了藥去書房給紀二吃。 每到這個時候,唐糖總是裝模作樣,作看書入定狀,一副世事不問的樣子。 苦的是她面前的東西也不能吃了,眼神亦不得瞟了,一直得繃到紀二爺又喚她:“過來幫忙?!彼藕靡馑紕訌?,那個時候,一碗湯藥估計也已然放溫了。 每天如此,藥放涼了,最后倒掉了事。 這天阿步自然沒放過他:“二爺,該喝藥了?!?/br> 紀理這天約莫正算到關鍵頭上,紙間交戰難解難分之際,被阿步這么一擾,他有些惱:“要喝你喝,一次全煮了喝光,多聞一次都反胃?!?/br> 阿步嚇得臉都發青:“上回在京城,崔先生替小的號過一回脈,說小應該多敗火,不興吃這些上火的東西……” 唐糖強忍笑意,緊緊攥書,目不斜視。 “端走?!?/br> “二爺,照舊放涼了再讓小的端走罷,小的也算給府里一個交代?!?/br> “誰要這個交待你讓誰喝?!?/br> “誒?好像有人敲門?二爺……小的這就去開!” 阿步也就是機靈得不明顯,其實壞得很,一溜煙沒了人,新煮好的藥湯還靜靜臥在案上。 唐糖雙目絕不敢斜視,眼觀鼻,鼻觀心,繼續看書。 “過來幫忙?!?/br> “來了來了?!苯裉焖麊镜糜行┰缌?,唐糖只好硬著頭皮放下書冊,湊腦袋去看。 豈料那碗藥,巧不巧就杵在那個地方,熱氣噴到唐糖臉上,險些灼到了眼睛。 “這個阿步,燙死我?!彼慌蕴颂?,邊揉邊抱怨。 紀理抬眼,裝模作樣替她拂了拂:“還好?” 唐糖十分來氣。紀二你道旁人看不出來你在忍笑?虧她還一心顧念著他的面子。還笑! 唐糖歪念一轉:“大人啊,我記得上回大人對我說了番話,一直覺得很有道理,時時銘記在心。想著該當……回贈大人?!?/br> 紀理很警惕:“什么話?” “大人年紀又不算老,有些事現下做不到,未必往后做不到,自曝其短……也不丟人么?!?/br> 紀理將手中之筆狠狠一擲,臉色略顯燥郁:“短?” 唐糖未料此人翻臉快過翻書,兩頰登時淌下兩串汗來:“大人想多了!我是說是良藥苦口利于……呃……總之大人身子要緊?!?/br> 紀理撥一撥那只碗,狠狠剜她一眼:“那好,你不要后悔?!?/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