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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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方連連歡喜道賀,又給唐糖端來椅子。 紀鶴齡要唐糖坐得近了,卻別有所指地一哼,嗚道:“紀方,你去,教那些個不肖孫也給我聽明白了,我當糖糖是孫女兒不是孫媳婦兒,看他預備把人往哪兒輦!” 這話罵得,聽者心酸,哪里有“一些”不肖孫,屋子里跪的孫子只紀理一個,紀府也只剩他這一根獨苗了。 紀方略有些為難,不知這話該傳還是不該傳。 唐糖同紀方善意一笑,悄悄擺了擺手。老爺子說的話不過是有些許漏風,唐糖能夠聽懂,那位蔫了大人自然也可以懂。 紀鶴齡忽喚:“老二?!?/br> 紀理這會兒簡直俯首帖耳得似個兔子,聲音卻仍是一脈冰涼:“爺爺,孫兒在?!?/br> 紀鶴齡之前大約正在訓孫子,因始終惦記著唐糖的事,并未曾罵過癮,這刻接了前話繼而訓:“老二,乾州一地,你名下的千來號人命官司尚未料理干凈,這當口,姓魏的何故要你接手水部?你替他背一身的罵名,炙手可熱的肥缺他交與你來挑,你倆倒是師生情重,姓魏的算盤打得亦極響亮,不過他大概昏了頭,以為工部衙門真是他魏家開的了!” 老爺子大病初愈,說這么大段話已屬十分不易,說完自是有些喘。 紀方上前,替老頭兒小心撫了一會兒胸口,方才平復。 嚇!千來條人命官司!紀鶴齡話中那位姓魏的,好像正是紀理如今的上官,惡名遠播的工部尚書魏升鑒。 這等緊要話題,唐糖深以為自己杵在這兒極不合宜,趕忙起身欲退。 孰料紀鶴齡偏不答應,非讓紀方將她攔坐下來:“唐糖也當聽一聽,老二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他年少得意,卻得意得忘了形!他往日里不肯聽我一言專心在家做學問,獨愛……這頂烏紗,既然愛,便當小心行事,何以偏往那死胡同里行!” 紀鶴齡說罷,又是一陣氣短胸悶。 唐糖無言以答,只好再遞一回茶,又勸老爺子當歇息靜養。 紀鶴齡茶是喝得甚為安慰,卻絕不肯歇:“唐糖,紀家滿門忠義的名聲被他丟盡了不打緊,可你二哥哥往后的路還長,你須得時時替爺爺提醒他,他將來凡行一步,須得想一想你,亦想一想你們的孩兒?!?/br> 唐糖尷尬不已,讓紀二聽她的? 老爺子也真是,以他這位孫兒的能耐智慧,混個貪官昏庸到老,決計不成問題,無非是被世人罵兩句,可這世上挨罵的官……多他一個不多嘛。 紀老爺子好歹也是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大人物,他連紀府的名聲都可以看開,何以又將孫兒的前程說得刀山火海一般。 好像是太過言重了? 唐糖見老爺子還在殷殷盼她回話,也只好低頭輕答:“呃……對……是……” 紀鶴齡雖在病中,目光依舊炯炯,對她這么兩聲敷衍顯然不滿足,唐糖被老爺子盯得面燙,只得又道:“我……二哥哥為官不易,近來家中……之事亦多少擾他心神,爺爺不要太過苛責于二哥哥。他從來就是極有分寸的人,許是少年人求功心切,遇事毛燥,待日子久了,呃……二哥哥自會體味爺爺良苦用心?!?/br> “老二你聽一聽!這就是你口口聲聲嫌棄不懂事,要攆走的的媳婦兒!” 唐糖暗笑,不懂事?這人眼里還有懂事之人? 紀鶴齡對自己安排的婚事得意極了,想想便對這孫兒益發來氣,更罵,“差一點被你壞了大事,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爺爺!”唐糖趁機起了身,將老爺子一嗔,卻伸手去紀鶴齡榻里側取過一只閑置的軟墊,徑自送去紀理膝下,蹲在他身前柔聲囑咐,“仲夏未至,地上畢竟還有些潮氣,莫要傷了雙膝?!?/br> 說罷屈身這就要去扶他。 一不做,二不休,將她留在紀府做成鐵板釘釘的事,嘔死紀二! 紀理當然看透唐糖心機,冷冷往她眼底里一掃,極低一哼,一把揮開她的手,自接了那軟墊膝下墊了,依舊俯首跪好。 算是妥協了一半,可待他跪妥了,非得掛著那副嫌惡神情,將唐糖觸碰過的衣衫撣了又撣,就好像她的手多臟似的。 還好這個情唐糖本就無須他來領。況且紀二爺素來潔癖,莫說撣灰,這會兒就算他將一身衣裳全都洗了,唐糖也是見怪不怪的。 反倒是見他氣得不輕,又不好發作的別扭模樣,教她頗為得意。 紀鶴齡蹙著眉頭瞧這一幕,孫兒何其做作,老爺子心中著實偏袒唐糖,卻也懂得欲速不達,不好事事一味責罵孫兒,索性同紀方拿著紀理打趣:“看來是我管多了,唐糖心疼老二,我們這傻小子也是知道羞的?!?/br> 老爺子漏著風將這話講完,紀方臉皮一抽一抽,嘿嘿哈哈,連連稱是。 唐糖忍笑,看跪地之人面色青成了一塊鐵。 ** 紀鶴齡天倫之樂享不夠,自己吃的流食,卻非留孫兒孫媳在西院午膳,飯桌就擺在老爺子屋中央。 昨天唐糖是餓傷了的,今日這滿桌的吃食總算給她一些安慰。 紀鶴齡看這對金童玉女儷影雙雙同桌進食,又是欣慰又覺養眼,看得累了竟打起了盹,微微鼾聲漸起。這樣一來,唐糖倒是更為自在,埋頭吃得盡興,毫不理會旁人。 紀理趁機將臉一沉,壓低了聲問身側唐糖:“不知唐小姐究竟意欲何為,在紀府又有何圖謀?” 唐糖同他周旋幾個回合,臉皮稍微練厚,對著那張冷臉璨然一笑:“圖謀?大人,您是個忙人,我是個閑人,道不同,你我各自相安無事便是,想那么多豈不徒勞?!?/br> 紀理低嗤一聲:“你如今這個胡攪蠻纏樣子,唐小姐的家人知道么?” 唐糖一怔,先是紅了眼眶,頓了會兒,又裝作滿不在乎道:“大人可是嫌棄我帶的嫁妝不夠豐厚?我全都交與爺爺了,要不回頭你管爺爺要去?放心,那嫁妝也算過得去,終歸是不會教你難堪的?!?/br> 紀理將她面龐稍加審視,便知眼前情形很是不對,面色稍緩:“我并非問的這個,是問唐家祖父……” 唐糖低頭未語,手中筷子卻是攥緊了。 “昨日未及同你詳說!三月末唐府突逢變故,除了唐糖僥幸逃出生天,闔府上下無一幸免!是不是還要迫著唐糖將當日慘狀同你細細講上一遍?你是何時學得這般咄咄逼人,你看看唐糖,她可曾問過你什么……不當問之事?” 紀鶴齡不知何時竟是醒了,他這番話,竟然說得尤為清晰,中氣亦足。 紀理聞言,神色微滯,半晌未動。 唐糖一直深埋著腦袋,并未曾聽清身邊人曾不曾說話。再抬頭時,發現紀理不知什么時候早已離席,亦離了他祖父的屋子。 紀鶴齡面色也不甚好,這時卻自取一方白帕,從口中不知吐了些什么出來,勸道:“唐糖你莫理他!他是自知失言,對你不起,這才離席走了。教他反省反省也好!”話音無比清晰。 唐糖訝然瞪著他吐出的那兩顆橄欖,老爺子狡黠笑了:“你們若知道我病愈到了這般地步,臭小子他肯娶,小唐糖你肯嫁嗎?” “這……” “不要告訴他!你二哥哥是面冷心熱,你只要順著他講話,這孩子其實好相與的很。他別扭的時候,便不用理他!你倆小時候不要好,可你二哥哥現在變了……慢慢你就會體會他的好?!?/br> 唐糖笑著未答,她又不見得駁老爺子說:紀二從來就是這個死樣子,從來就未曾變過啊。 不當問的事,不當問之人。 而今物是人非……哪里有什么當不當,實在是不忍思量。 ** 官員新婚,依律可得假九日,唐糖卻是之后的一連八個白天都未見紀理身影。她只知他并不在府上,也再沒跑來談攆人的價碼,一物降一物,這人大約是被老爺子罵乖了。 正是草木瘋長的時節,每一寸陽光都濃烈,東墻根的濃蔭里,有大片的紫藤落英,前一日被風吹散一撥,一夜過去,便又會落下一撥。在東院書房的窗前,正好能夠望見。 人一有事忙碌起來,日子便過的飛快。第九日的夜里,唐糖照常研了墨,端坐燈下往紙上涂涂畫畫,房門驀地被人推開了。 來人正是紀理。 紀大人那日據說是含歉告退,多日不見,他的臉色也未見得有多好,可見這人是不會有什么抱歉之心的。 紀理將一枚銅鎖往唐糖案上一拋,青著臉未開口。 唐糖瞟一眼那鎖,心中已然明了八分,不動聲色取來手中,佯作歡喜道:“大人竟知我喜歡收集銅鎖?實在多謝,只是這好像是把再普通不過的如意鎖,難不成內有玄機?” 左看右看,還故意將燈芯挑得更亮,好在燈下細瞧。 看罷繼續演,抬頭眼珠子烏溜溜盯著紀理:“我真找不到任何玄機?!?/br> 紀二爺雙目不怒自威,別是一番寒意,望得唐糖還沒能同他交鋒,心先虛了起來,偏了頭不再敢看他眼睛。過了會兒聽著全無動靜,才又偷眼去瞄。 紀理淡哼一聲,薄唇輕蔑一撇,厲聲訓斥:“一向聽聞唐府家規甚嚴,唐小姐即便離家千里,也當恪守才是。學那梁上君子不問自取,成何體統?” 唐糖故作平靜:“我聽不大明白,大人快坐下順順氣,好好說,究竟發生了什么?” 紀理指指桌上如意鎖:“哼,唐小姐開鎖的本事已入化境,紀某嘆服?!?/br> “嘁,就開這么個破鎖……還化境……你還真是沒見過什么世面……”唐糖驚覺失言,捂住了嘴,過會兒又訕訕笑道,“別逗了,我哪有這等能耐?!?/br> 紀理知她怎么都不會認賬,又自袖中拋出一卷書冊,親手翻開,平鋪于案。 唐糖狐疑地湊去細看,紀理用手輕彈那一頁,書頁的縫隙里,便輕輕蹦出幾顆小白碎屑來。 唐糖將書一合,赫然是一本《河渠書》,不以為然往案子上一摔:“你是說這書被我看了?這種書枯燥之極,有什么可看的,大人到底想說什么?” 那幾顆小碎末就這樣跳在了案上,紀理以食指捻起一顆,淡淡道:“這是西院小廚房昨夜所做涼糕,恰恰放的是去秋所采之北院丹桂。唐小姐的興趣如今似乎愈發的廣博,唐小姐看書吃東西的習慣,卻看來是改不了了。哼?!?/br> 唐糖閉上眼睛,琢磨對策。 哎呀,這個人……其實還挺服他的。 作者有話要說: 唐糖v:我可不是小賊,我另有興趣。 第4章 藏書閣 紀理自然不能依饒:“唐小姐應當知道我的忌諱?!?/br> 唐糖無可辯駁:“知道知道,弄臟你的書,我照賠……可以罷?” 紀二爺冷眉一挑:“如何賠……也好,你只別忘了?!本故谴饝?,理直氣壯的樣子。 十來年前是有過那么一回,唐糖因為取錯了書箱,無意間閱了他紀二爺某一冊畫貓的畫譜,偏生還在吃芝麻糖的時候,不小心把手上糖粒輾轉沾到書頁里頭去了。 當年的紀二,臭脾氣已然堪比今天,那冊貓畫譜原是他的心愛之物,可不論事后唐糖如何低頭認錯,又幫著悉心清理干凈,他全然就不領情,一意孤行,親手抱了他的寶貝畫譜,黑著臉跑去小廚房,當眾扔進爐灶,燒了。 唐糖與紀家兄弟初識之年,她尚是個冒著鼻涕泡的六歲孩童。紀二長他五歲,潔癖起來,卻是不論老幼的,唐糖小時,很是被他這臭毛病氣哭了幾回,后來慢慢大了,與這人沖突漸頻,才反倒見多不怪起來。 紀理如今褪了當年火氣,居然也懂得惜物,不再會傻呵呵燒書了??蛇@得理不饒人的脾氣,卻根深蒂固。 歲月不留痕,當年燒書之事依稀仍在眼前。而那一年,趁著紀理氣呼呼撤走,替她將那冊灶中翻飛的畫譜救出來,修修補補、描描畫畫的少年人,卻從此只能在那些舊時光里……悄悄隱現。 “唐小姐?” 唐糖抹抹眼睛回過神,佯作不滿,咕噥道:“我自然是說賠就賠……真是越大越小家子氣?!?/br> “什么?” 唐糖一抬頭,見紀理正瞪著自己,眉眼森冷,她猛想起老爺子說的,紀理手上尚有千來條人命官司!萬一人家不在乎多她一條……唐糖登時放了軟話:“我在說大人鼻子這般靈,又是這樣心細如發,在工部當差,不屈才么?” 紀府乃是京城名門,紀鶴齡往上數三輩,曾出過兩位宰輔。紀鶴齡當年在朝,任了多年的監察御史,亦一向享有清風鐵面之名。到這一輩上,竟出了這么個不肖孫,混是混得風生水起,卻被世人怒罵無有人性。 聰明人貪財,取之有道,何苦背個罵名,唐糖同紀二可沒有交情,只為紀老爺子一世英名不值。 紀理問得意味深長:“唐小姐以為……何處方不屈才?” 唐糖差點脫口而出:你有這等本事,當個青天神斷也不是不行。一樣是四個字,“明鏡高懸”不比“紀二狗官”有分量? 話在嘴邊,心里倏忽再次難過起來。哎,人各有志,青天什么的,這世上又不是誰都有志去當。 紀理壓根也沒興致傾聽,早板了臉孔厲聲囑咐:“總之書房重地,往后唐小姐若是無事,還是不要擅入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