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她久久沒有出聲,靈堂上眾人的眼神越來越微妙,程晏冷笑:“她能說出什么來,不過是想禍水東引,血口噴人罷了?!?/br> 六皇子雙眼暴睜,神情再次猙獰:“你又想騙我,當初你說的天花亂墜,說我聽你的就能娶到顏嘉毓,結果呢!你還敢騙我,你把我當傻子是不是?!?/br> 怒氣沖天的六皇子力量暴漲,掙脫侍衛的束縛,直沖向晉陽郡主。 程晏冷眼看著,一點阻止的意思都沒有。晉陽就是活該,上次為了皇家體面替她蓋了一張遮羞布,教訓不夠深刻,所以她還敢繼續和陸明遠暗通曲款,竟敢為了自保拖他下水。 沖過來的六皇子再一次被侍衛攔住,晉陽郡主仍然嚇得驚恐尖叫,六皇子狠戾怨毒的眼神就像鬼怪牢牢抓著她的腳,六皇子是真的想殺了她。 連月來的恐懼后悔悲憤在這一刻徹底爆發,晉陽郡主崩潰大哭:“你憑什么說是我們害了你,你有什么證據。程晏喜歡顏嘉毓,他也有理由害你啊,你怎么不去找他,憑什么認定是我們做的?!?/br> 程晏面沉似水:“那郡主你又憑什么說我喜歡嘉義縣主?憑你上下嘴皮子一碰,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br> 晉陽郡主:“有人看見你抱顏嘉毓了?!?/br> 程晏:“何人何時何地看見?” 晉陽郡主脫口而出:“若靈看見的,陸家人都看見了,就在陸老夫人走的那天?!?/br> 程晏冷冷一笑:“郡主消息倒是靈通,陸家人告訴你的?他們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你難道不知陸家人與嘉義縣主有不同戴天的血海深仇。那天,嘉義縣主去送陸老夫人最后一程,我與英韶正好在陸家宅院附近,聽聞嘉義縣主在內。人盡皆知縣主秉性柔弱而陸家人寡廉鮮恥,難保陸家人不傷害嘉義縣主。嘉義縣主其經歷令人惻然,其高義更令人欽佩,我二人多多少少與她因為公事有幾面之緣,不由擔心幾分。遂順道進去看了看,正碰上嘉義縣主悲痛吐血奄奄一息,情急之下,我略搭了一把手。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到陸家人嘴里怎的就這么不堪了?!?/br> 一群人贊同的點了點頭,可不是這個理,嘉義縣主委實叫人同情又佩服。同時心里轉開了,晉陽郡主和陸家人有往來,聯系之前六皇子的瘋言瘋語,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就是六皇子都覺得晉陽郡主是在牽強附會故意轉移仇恨。 安王世子亦是心頭一涼,小妹居然和陸家人還有聯系! 方寸大亂的晉陽郡主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驚駭望向安王世子,撞進他怒火中燒的眼里,頓時手腳發涼,眼冒金星。 恰在此時,因為安王妃病逝而病倒的安王終于趕到,強行平息了這場鬧劇。太陽xue一跳一跳的安王恨不得掐死晉陽郡主,繼給家里惹來六皇子這個瘋子之后,她又成功吸引了程晏的怒火。她竟然還敢和陸家人往來,她生怕他們安王府過得太好是不是! 安王和六皇子、程晏以及晉陽郡主都被召進了宮。 皇帝的臉是黑的,好不容易蓋住了那樁丑聞,六皇子這個棒槌倒好,親手撕掉了遮羞布,就他說的那些話足夠外人猜出真相。馬上他們就會知道六皇子和晉陽為了橫刀奪愛,設計陷害顏嘉毓,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顏嘉毓正被全京城的人同情憐憫著,因為捐贈一事,獲得上上下下的好感。他們會怎么看待皇室? 還有晉陽,犯了錯不思悔改,竟然還敢繼續和陸家往來。更可惡的是膽敢挑撥小六和程晏的關系。 皇帝把發瘋胡鬧的六皇子臭罵了一頓,沉著臉吩咐:“關在府里,沒朕的允許不許踏出府邸半步?!睉z惜他得了病,卻不是由著他仗著得了病就肆無忌憚的丟人現眼。出來就胡鬧,那就待在里面好好治病。 “父皇!”六皇子一個激靈理智回籠,這不等同于圈禁。 皇帝一個眼色下去,便有宮人上前強行帶走呼號的六皇子。 安王額頭冒出冷汗,連六皇子都被軟禁了,女兒呢? 晉陽郡主汗流如水,里衣已經濕透。 皇帝卻沒說如何懲戒晉陽郡主,而是讓安王自己看著辦。 安王眼前暈了暈,他寧肯皇帝親自處罰了晉陽,反而會輕一些,讓他自己來,他如何敢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安王妃,皇帝就是輕飄飄的一句由他處置。 膽戰心驚的安王帶著魂飛魄散的晉陽郡主告退。 殿內只剩下程晏和皇帝,皇帝眸光晦暗地注視著程晏:“你就沒什么想說的?” 程晏目光真誠:“我沒害六殿下?!?/br> 皇帝瞪他一眼:“朕想聽的不是這個?!彼匀恢劳馍豢赡苋ズπ×?,外甥看不慣小六,可能會找茬跟小六打一架,但絕不會下這樣的陰招。 程晏唇線繃緊了幾分:“起初只是同情,覺得她經歷坎坷,不由想多照顧幾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上了心?!?/br> 皇帝心里打了個唉聲,外甥鮮少接觸女子,那顏氏女據說生的花容月貌弱不禁風,經歷又如此凄慘,有幾個人不憐憫。外甥無甚經驗,憐憫著憐憫,接觸一多就變成了憐惜。他怎么就沒早點察覺到苗頭,現如今,只怕外甥陷進去了。 “她那身子骨,你應該清楚?!?/br> 程晏目光黯淡下去:“橫豎就這幾年了,舅舅,我沒想太多,就是她這短短十六年過的太苦,也該苦盡甘來了。最后幾年,我能幫襯就幫襯著點,盡量讓她順遂些?!?/br> 皇帝注目他良久,沉沉一嘆:“你這孩子,何苦來哉!” 程晏知道皇帝默認了,磕了一個頭。 安王滿嘴苦澀地帶著面無土色的晉陽郡主回到王府,迎接他的是又驚又怒的安王世子。 在安王父女在宮里的這段時間,安王世子將晉陽郡主身邊的丫鬟一個不拉地審了一遍。 花田哪里還隱瞞得住,痛哭流涕地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傷口剛剛包扎好的安王世子,氣得崩了傷口,血染紗布。 這會兒失血過多的安王世子嘴唇都發白了。 隨著安王世子的話,安王的臉先陰后沉,漸漸成了黑色,額角爆出幾道血管青筋。 晉陽郡主嚇得臉上一搭紅一搭白,好不容易止住的冷汗,再一次冒了出來:“父,父王!” 三尸暴跳七竊生煙的安王抬手一個巴掌,怒吼:“我沒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女兒?!?/br> 晉陽郡主摔在地上,半張臉立馬腫脹通紅,嘴角還滲了血,當下痛哭流涕:“父王,父王我錯了?!?/br> “你母妃危在旦夕,你居然還有空想男人,你的心肝到底是怎么做的?!卑餐跖豢啥?,難以形容的失望占據了整顆心臟,“你母妃就是為了你和陸明遠的事,才會對顏嘉毓下手,以至于丟了性命。就為你那點情情愛愛,你母妃丟了性命,你居然還舍不得這個男人。嘴上答應你母妃放下陸明遠了,暗地里還倒貼著,你怎么這么賤!就為了一個男人,忤逆父母,寧愿讓你母妃死不瞑目,你可真行啊,真行。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狼心狗肺的女兒!” 晉陽郡主挨不住這樣的責罵,爬起來抱住安王的腿,哀叫:“父王父王!” 安王一腳踹開她,眼底充斥著憤怒失望:“我沒你這樣狼心狗肺的女兒?!卑餐踔噶酥缚薜臏喩眍澏兜臅x陽郡主,“你喜歡陸明遠,喜歡到連你母妃病的要死要活抱恨黃泉都顧不上了是不是。來人,陸明遠偷盜王府財物,給我打斷他的狗腿?!?/br> “父王,不要??!”晉陽郡主張嘴驚叫,心臟在這一瞬間都停止了跳動,臉上更是半點血色也不剩。 安王面容肅殺,眼神不帶一絲感情。 駭然欲絕的晉陽郡主再一次爬起來抱住安王的腿,撕心裂肺地苦求:“父王不要,父王我求求你,不要,他什么都沒有,要是再斷了腿,他還怎么活。父王,是我主動給他的,都是我的錯,和他沒關系,你放過他吧,父王,求求你了?!?/br> “他有臉用我們安王府的錢財,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女人的錢是那么好掙的嗎?”安王臉上的陰霾隨著她的求饒越來越濃烈,雙目迸射出寒光。 在這樣的目光下,晉陽郡主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哆嗦,渾身就像是被泡在寒冬臘月的冰窟窿里一樣冷。 “父王,你不能這樣的,”晉陽郡主心頭一陣亂跳,咬了咬唇,哆哆嗦嗦地說:“父王,你要是打斷了陸二哥的腿,我也不活了?!?/br> “小妹,你說什么胡話!”安王世子大驚失色。 安王的臉一沉到底:“那你就去死?!闭Z氣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晉陽郡主呆愣當場,像是被一個九天玄雷轟在天靈蓋頂。 安王毫不留情地再一次踢開他,甩袖離去。 晉陽郡主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地底的陰冷爭先恐后襲來,冷得她全身血液都凝固。 安王世子看看離去的安王,再看看被嚇傻了的晉陽郡主,心亂如麻:“他陸明遠到底給施了什么妖法,你看看你,為了他都變成什么樣了,連以死相逼都來了,你真是,真是太讓人失望了?!?/br> 安王世子叮囑丫鬟看緊她,不許她尋短見,連忙去追安王商量另一樁事。今日靈堂上可有不少達官顯貴,這些都是人精,十有八九已經成六皇子的話里分析出桂花宴真相,一旦傳開,于他們安王府又是一大重創。 自打小妹為陸明遠著了魔,荒唐事一樁接著,他們安王府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那陸明遠就是個喪門星,誰攤上誰倒霉,前有顏嘉毓后有晉陽。 “父王,桂花宴那天的事?”追上來的安王世子心急如焚。 安王頹然抹了一把臉,扯出一抹半酸不苦的笑:“那么多高官重臣,就是陛下都封不住嘴,我還能怎么辦!” 安王世子臉色驟然發白。之前他們把責任推到莫須有的攀龍附鳳的丫鬟身上,將六皇子和晉陽郡主摘了出來。這一次再被反轉,輿論會加倍反噬,尤其剛剛顏嘉毓才捐獻家財不久,安王世子臉色越來越蒼白。 安王臉色也難看的緊,人的名樹的影,鄉下地頭的村夫都愛惜名聲,更何況他們這樣的門戶。名聲壞了,做什么都得事倍功半束手束腳。 安王眼里閃過一絲掙扎,在晉陽以死相逼那一刻,他真的冒出過讓她死了的念頭,人死如燈滅,什么錯都能揭過去了。然虎毒尚且不食子,于心何忍。這會兒他都有些佩服陸家那位老太太了,那心是當真狠啊。 外面的形勢正如安王父子擔憂的那樣往最壞的方向發展著。 “你們還記得嗎?那天在王府擊鼓傳花,嘉義縣主本來不想參加的,是晉陽郡主一直拉著她參加?!?/br> “我還記得嘉義縣主醉了,郡主讓她身邊的大丫鬟扶縣主到汀蘭苑去休息。我跟你們說,其實那天我就琢磨上了,六皇子和晉陽郡主怎么也在汀蘭苑?!?/br> “你怎么不早說啊?!?/br> “這種事當時我怎么敢說?!?/br> “你這一說,我也有點印象了,郡主是要把嘉義縣主送到汀蘭苑去?!?/br> “這么說,要不是縣主突然出了紅疹,那天出事的,出事的就是她了?!?/br> 空氣停滯了一瞬。 “六皇子和郡主是沖著嘉義縣主去的?” 又是一陣沉默,有人小小聲道:“這現世報來的也太快了一些?!?/br> 議論的一群姑娘無比贊同地點了點頭。 “就說晉陽郡主怎么突然和陸家那個叫什么的來著。就是長得最普通的那個姑娘?!?/br> “陸若靈?!?/br> “對,就是她,兩個人突然好的如膠似漆了,我聽說這位陸姑娘脾氣極差,門第差不多的姑娘都不愿意跟她玩,只有那些小門小戶出來的愿意捧著她?!?/br> “那陸家想毒害嘉義縣主不就是想毀掉婚約,好讓陸明遠娶高門貴女,之前大家都在猜是誰,原來如此?!?/br> 眾人互相看看,忍不住又沉默了一瞬。 所以真相是:陸家想讓陸明遠娶晉陽郡主,所以毒害顏嘉毓。而晉陽郡主想嫁陸明遠,于是聯合六皇子設計顏嘉毓。 到頭來都自食了惡果,可見做人千萬不要做壞事。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善人欺天不欺。不信抬頭看,蒼天饒過誰。 面對甚囂塵上的流言蜚語,安王上了請罪折,自陳教女無方,又懇求皇帝褫奪女兒郡主封號。 皇帝準了。 心灰意冷的安王命人送女兒去北地的別莊。為了搶一個有婚約的男人就設計毀對方未婚妻的清白,最終孽果反噬,與堂兄luanlun。她已經身敗名裂,再無翻身的余地。 安王后悔不迭,是自己往昔太過寵溺女兒,對她千依百順予取予求,讓她自幼想要什么從來沒有得不到的,以至于不知分寸肆意妄為,終于闖下滔天大禍,追悔莫及。 到了這一刻,唐錦欣終于后悔,悔得肝腸寸斷。母妃死了,父王厭棄,連郡主之位都離她而去,她什么都沒有了,就因為她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把禮義廉恥父母都拋在了一邊。 她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她不該強求的,可現在說什么來不及了。 饒是阿漁都被這神仙發展驚住了,簡直是活生生的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她都要懷疑六皇子是不是良心發現故意把真相大白于天下。顯然,是她想多了,攤上六皇子這個豬隊友,是晉陽郡主的不幸,她的幸運。 這一日暖陽燦爛,阿漁精神難得的好,便帶了幾個丫鬟去別莊附近的大水塘里釣魚。她已經從大理寺搬出來,搬到了御賜的溫泉山莊,莊頭以及宮嬤嬤并那兩個宮女都是能干的,把山莊打理的井井有條,無須阿漁cao心。 陷在云朵一樣的軟榻里,一手拿著漁竿一手擼著懷里的貓,阿漁差點想愜意地伸個懶腰。 宮女蘭馨說著說著說起了宮嬤嬤:“不知道嬤嬤那進展如何了?” 前幾日,宮嬤嬤奉阿漁之命前往顏氏老家德州尋找合適的孩子。顏氏五服之內沒有親人,但是五服之外的顏家人倒還有一些,這么些年下來,繁衍生息人口眾多。 阿漁便讓最精明老辣的宮嬤嬤去德州摸一摸情況,暫且選出幾個合適的孩子,她再親自選一個小娃娃過繼來做弟弟。當娘就算了,還是當jiejie吧。日后四時八節就有人祭拜顏氏列祖列宗,不至于成為孤魂野鬼受鬼欺負。 正說著閑話,就聽見一陣車轱轆摩擦聲。 陸若靈忍痛拿出所剩無幾的錢銀請了一個人弄來一架板車,板車是為陸明遠準備的。 十天前,陸明遠在一個小巷子里莫名其妙被打斷了腿。屋漏偏逢連夜雨,家里遭了賊,那些銀子首飾都被偷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