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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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賜卻冷漠地道:“你將她送到騎都尉府上去,就說是我孝敬的?!?/br> 李衡州一愣:“騎都尉?溫珩?” 秦賜點了點頭。 李衡州還沒明白過來,卻聽見秦賜輕聲說:“小娘子想要什么,我便給她什么?!?/br> 他的神色蒼涼。 *** 暗夜之中,騎都尉溫珩收到了大將軍秦賜送來的一份“薄禮”。 溫珩匆匆忙忙去后門迎接,在仆人擎著的燭臺的光下往車輿里一瞧,嚇了一跳。車中竟是個軟玉溫香的美人,約莫被迷暈了,身子軟軟地倚靠著車壁,更是楚楚動人。 溫珩喉頭不由得滾了一滾。 駕車的李衡州笑了笑,“都尉若喜歡,便拿去,絕沒有旁人知道的?!?/br> 溫珩伸出手去,卻又猶豫:“可是大長公主……” 李衡州笑道:“都尉是堂堂的當家男人,難道怕老婆么?”復低聲道,“我家將軍是有求于您啊,您的面兒多大!” 溫珩又看了一眼那女子,將心一橫,揮手道:“抬進去,抬進去!” 李衡州壓低了黑紗的笠帽,笑得燦爛極了,“多謝都尉!”說著,便駕車起行。 然則數日之后,常樂大長公主之夫、騎都尉溫珩蓄養外室的傳聞,已經傳遍了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更新! 第36章 心危白露下 “我對天發誓!”溫珩大聲道, “我是怕小秦將軍當真有求于我,當面拒絕了不好, 所以才收下的。我對天發誓, 我同那女人沒有分毫的……原本就算將她養在家里, 當做小秦將軍的信物又有何妨?只是誰知道, 誰知道——”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墻!你們男人安的都是什么心??!”蕭鑒尖叫著大哭起來。溫玘溫玖都不在家,屋內只夫婦兩個,她卻覺得這空氣黏稠發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又有侍女進來小聲報說:“那個女人醒了, 一邊罵小秦將軍,一邊說自己家里是有門第的, 原先還是宮里人, 我們若敢這樣拘著她,她就要……就要報官去……” 蕭鑒抬起頭, 眼中掠過一抹狠色,厲聲:“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 趕緊讓她閉嘴!”侍女諾諾而去,她又看向溫珩, 原先也是個俊逸公子、清流人物, 原先……原先也是與自己舉案齊眉過的人——怎么會犯下這種錯事,連帶讓自己都成了四九城中的笑話?! “我去找太后?!彼酒鹕韥?。 溫珩尚且懵懵懂懂:“哪個太后?” “你家的那個太后!” *** 秦賜接到永寧宮的傳召是又兩日后的事情。 淮南溫氏詩禮傳家,一向以門風謹嚴著稱于世,溫珩也是出了名的清白耿介——然而當他收下自己的禮物時,據衡州說, 他擔心的只是大長公主而已。 秦賜站在玉墀之下向溫太后行禮,這堂堂皇皇的永寧宮中,彩飾的承塵,鎏金的香爐,莊重的赤黑的梁柱,在他眼里看去,都像是個笑話。 他好像是忽然間變得憤世嫉俗了。因為在這紅墻四壁之間,困著他的小娘子,他甚至要怨怪她為什么不出來—— 若果是這么骯臟的地方,為什么自己不出來? 蕭雩坐在溫太后膝下,一邊給她捶著腿,一邊代溫太后道:“將軍快免禮罷?!?/br> 秦賜直起了身。溫太后招呼宮婢給他看茶,他也便施施然坐下,但聽溫太后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將軍該知道,哀家為何叫您過來吧?!?/br> “是?!鼻刭n亦壓低了眉宇,很與她共情一般,“是末將思慮不周……有一回溫都尉光臨寒舍時,曾著意看了那女子兩眼,末將便想成人之美。滿以為不會有人知道,”他好像很惋惜地拍了拍腿,“末將已經將自家下人都全部審問訓斥了一番?!?/br> 溫太后秀氣的眉目間此刻更籠著一層輕愁,好像寡婦的身份更讓她美麗了許多,她道:“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恨就恨都尉他本人,原先名聲在外,不是那拈花惹草之流,這會子自然滿城震驚,還要道他過去全是虛偽?,F在也已不少人在說,那女人正是將軍您送的,把將軍的名聲也帶累了……” 秦賜笑笑,善解人意地道:“末將本來就沒什么好名聲,何來帶累之說?!彼謨A身往前,關切地道,“不過有一樁,太后可一定要考慮清楚?!?/br> 溫太后一怔,“什么?” “那個女人,原是先帝的宮人,御賜給末將的?!鼻刭n端起茶杯,重重地嘆口氣,“這一樁,現在雖還無人談起,但那女人是個厲害的,若還能讓她到處嘴碎……” “哀家明白了?!睖靥笱凵褚怀?,終于看出了此事的危險之處。 她抬眸看向秦賜,秦賜正垂眸飲茶。溫珩說那女人是秦賜強送的,秦賜說那女人是溫珩強要的,男人嘛,逢上這種時候,說話便只知道撇清自己。但這些細枝末節此刻都已不重要了,偌大的高門世家,誰還沒一點腌臜事,要緊的是不能沾上物議。 為了維持溫氏的門面,這段日子,還是讓溫珩暫且避避風頭吧。 *** 六月十六,騎都尉溫珩上表,以門闥不修,自請革職?;实巯略t,但準溫珩降職一級,留府待用。 六月十八,以執金吾楊識為騎都尉,領羽林騎。 楊識上位,既安撫了永華宮的楊太后,又免了眾人議論溫家不公,橫豎那是個沒本事的人,溫太后終于心安了一些。她同蕭雩說:“這事情,小秦將軍善后做得不錯?!?/br> 蕭雩扶持著她走過裊裊的長廊,楊柳毿毿,拂得水波上盡是茸茸的影子。蕭雩一面咬著手指,很困惑似的,“您就這么信任小秦將軍?” “信任?”溫太后好像聽到一個笑話,“我只是看他這回,與我們一般是焦頭爛額,所以認為他不至于害我們罷了?!?/br> 蕭雩道:“溫家是有頭臉的世家,可他卻不需要頭臉的?!?/br> “我就不信,他都混到大將軍了,還不想要一副頭臉。過去是秦家給他,以后讓溫家給他也無妨?!睖靥笮Φ?,“聽魯阿姊說,他同秦皇后似是生了氣,你可要抓緊這機會啊?!?/br> 說著,她將手拍了拍蕭雩的手,目光望向了遠方。 “母后,”蕭雩道,“您是不是害怕了?” 溫太后一怔,“什么?” “就算小舅舅免官在家,我們還有好多姓溫的在朝中,外公還掌著兵呢!”蕭雩滿不在乎地道,“萬事太平得很,不需總看他秦賜的臉色?!?/br> 溫太后嘆口氣,“但眼下這日子,你不覺得太平太過?弘訓宮、永華宮、顯陽宮,全都對我退避三舍,我一個人撐持著這朝局,總是有種……” 總是有種,獨自暴露在外的倉皇感。 “您那么難受,不如便早日將我嫁給秦賜?!笔掱ζ饋?,將臉湊到她母親跟前去,“這樣子,您就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女婿幫您?!?/br> 溫太后展顏微笑:“看來你是真喜歡他了?” 蕭雩想了想,復直起身,放開溫太后往前走了兩步,帶笑的聲音遞過來,“他好呀,他就像是這世上,最后剩下的一個干干凈凈的人?!?/br> *** 到晌午,日頭盛了,溫太后回到殿中的清涼閣,卻聽人報說:“娘娘,王常侍已候您多時了?!?/br> 王全?溫太后眼神深了深,連忙整理衣冠,快步往待客的殿上走去。 中常侍王全,伺候過三朝皇帝,見過無數的大世面,而自己兀自屹立不倒,始終是這宮中離天最近的人。如今他年紀已很大了,耳聾眼花背駝,但據說小官家也還是喜歡他,總要讓他在自己身邊。 溫曉容認為這樣的人,該是無門無派的,所以她沒有想過去拉攏王全。 王全傴僂著身子,先朝溫曉容行禮,駭得后者連忙伸手去扶。老宦官的身上似散發著一股衰老的臭味,但眼神里卻透出審視的精光,叫溫曉容很不自在。 她請王全坐,王全不坐,只弓著身道:“奴只是來傳一句話?!?/br> “什么話?”溫曉容不由得身子前傾,專注問道。 “太子的那個乳母,姓魯的那位,聽聞當初是由太后您舉薦入宮的。多年以來,撫育太子,功勞甚著,這也是有目共睹?!蓖跞仁钦f了很多贊揚魯阿姊的話,最后乃辭鋒一轉,“但她畢竟出身寒微,總讓她陪著官家,難免給官家教出些市井習氣……” 溫曉容聽著聽著,琢磨出一點什么來:“她給官家教了什么了?” “市井婦人,便喜歡亂嚼舌根?!蓖跞[著眼,慨然地道,“然則天家的人倫大序,哪里是可以輕言議論的呢!” 溫曉容震了一震,臉色蒼白,“哀家……哀家曉得了?!?/br> “其實此事,也不需太后出面?!蓖跞只貜土斯ЧЬ淳吹纳裆?,“老奴是怕您心里過不去,還要怪責官家,所以先來同您通個氣。其實那魯阿姊若能檢點一些,因官家已熟悉了她,也不必對她做什么的?!?/br> “不不,”溫曉容忙道,“該罰還是要罰,要罰?!?/br> 王全滿意地笑了,但怎么罰,他是不會自己決定的。溫曉容知道這是逼她來做決定,但沒有法子,王全去后,她便召來了魯阿姊,一通好罵。 “哀家讓你說,是讓你小心翼翼、不出聲氣地說,讓官家去恨該恨的人——不是讓你漫天地張揚!”她怒道,“王全那老東西來永寧宮一頓聲東擊西,讓哀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魯阿姊跪在地心,瑟瑟發抖,“天可憐見……我真的是四下無人時才會同官家說,那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我曉得輕重的啊,太后!”說著說著,涕泗橫流,“太后明鑒!奴婢對您是忠心耿耿的,忠心耿耿!” 溫曉容再不想聽,徑自道:“滾!” 這一個“滾”字曖昧不明,叫魯阿姊不知該“滾”往何處,不敢回嘉福殿,便只能揣著無限的恐慌在宮中游蕩,六神無主間,不知不覺竟走到了往日的東宮去。 是夜,皇帝乳母魯氏失足墜于東宮蓮花池。 *** 夜色已深了。 顯陽宮中,秦束端坐妝鏡之前,一一除去了簪珥,復凝望著鏡中的自己,久久無言。 “七月十四將近了,”阿搖一邊給她梳頭,一邊搜刮著話題道,“小娘子可想好送什么禮了?” “沒有?!鼻厥偷偷鼗卮?。 阿搖擠著眼睛道:“不如過幾日我去打聽打聽,長公主那邊要送什么禮——我們一定要壓過她一頭去!” 秦束失笑,“這又何必。我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送他的了?!?/br> 安身立命,榮華富貴,他已全部擁有。她已經沒有什么可以送他的了。 而她吩咐他去做的事情,他卻一件件全都做得極好,做得盡善盡美,做得天衣無縫。她知道他正一點點地離開自己的手掌心。 “娘子?!卑⒃诤熗饧毬暦A報,“東宮消息,道魯阿姊落水死了?!?/br> 一句本來很是驚悚的話,偏偏說者平靜,聽者從容,夜色之中,幽幽的爐煙仍是盤旋著上升,一個仆婦的死,似連一絲風都不曾驚動。秦束擺弄著鏡臺上的琉璃片,半晌,淡淡地開口:“她去東宮做什么?” “不知,據說她身上什么東西也沒有,好像是無意中走到東宮去的?!?/br> “也是個可憐人?!鼻厥鵁o感情地笑了笑。 乳養官家又如何,這世界,不是靠情分就能守住一切的。 秦束轉頭對阿援道:“她既死了,便讓王全放手給官家身邊安排人吧。再給他送一份禮?!?/br> 偏是對這些人送禮,她全然不會迷茫的。 第37章 麗席展芳辰 魯阿姊死后的某個夏日傍晚, 秦賜打點精神,修飾衣裳, 到顯陽宮來了一趟。 是了結了秦束所托的楊識升官一事, 特地來向她稟報的。本來是無甚可說, 但秦賜特留了個心眼, 一定要看看她的反應。便見秦束彎著眉眼表揚他:“此事做得聰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