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你瞧它像不像這名字?”蕭阮指著那個吃飽了縮成一團的兔子,得意地道,“我腦子里一閃,就冒出了這個名字?!?/br> 白毛團兒。 這不是和他的黃毛小兒聽起來像是一對的嗎? 到底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小兄弟,蕭阮替白兔起名的時候都惦記著他呢,這兩人想要在蕭阮心里超過他的位置,只怕是做夢。 藺北行心花怒放,脫口而出:“像,這個名字真好聽,我喜歡?!?/br> “我怎么覺得普普通通?”周衛旻磨了磨牙,“藺大哥,你什么時候居然還偷空給阮jiejie抓了只白兔?” 藺北行的眉眼舒展了開心,心情愉悅,傲然瞟了他一眼:“四殿下,小孩子嘛,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你也用不著太在意,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br> 周衛旻的眼神陰沉了下來。 藺北行得意地看向蕭阮:“走吧,我親手烤了一份你喜歡吃的山豬rou,已經讓人放在食盒里送到大長公主處了,快去嘗嘗味道,涼了就不好吃了?!?/br> 周衛旻的眉毛一挑,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句:“藺大哥,你這雙能一箭封喉的手,居然還會烤山豬rou,這可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啊?!?/br> “四殿下,烤給你吃,自然是不會的,”藺北行正色,“烤給蕭二姑娘吃,當然是順手拈來?!?/br> 周衛旻氣得說不出話來。 這邊慕呈青背著手繞著這兔子踱起步來:“師妹,我覺得這兔子叫白毛團兒固然有趣,卻不夠風雅,不如給它起個別號?!?/br> 蕭阮看那兩人斗嘴正頭疼呢,連忙搭話:“好啊,那不如慕師兄幫我起個好聽的名字?!?/br> 它毛色純白,遠看過來好像一團白雪,一雙眼睛就好像鑲嵌在白雪中的紅寶石,不如叫它雪寶兒如何?” 還沒等蕭阮說話,周衛旻立刻連聲稱贊:“慕先生取的名真不錯,即風雅又好記,比白毛團兒好聽,不如改了吧?!?/br> 這下輪到藺北行的臉色不好看了:“我怎么覺得白毛團兒順耳多了?不許改?!?/br> “藺大哥,你這也太霸道了,既然這白兔送給了阮jiejie,那自然要阮jiejie做主改不改的?!?/br> “四殿下,我記得我方才好像從黑熊手里救了你,你還纏著我要教你箭術,你好好想一想,這兩個名字哪個好聽?” “藺世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靠威脅得來的贊美豈能長久?” …… 眼看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蕭阮暗暗叫苦不迭,一疊聲地道:“哎呀我肚子都咕咕叫了,得回去吃點東西了,慕師兄、四殿下、藺大哥,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說完,她慌忙拎起籠子往圍獵臺跑了,剩下三個男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了片刻,冷哼了一聲,各自朝著自己的位置散了。 回到圍獵臺上,果然,桌幾上擺著一個食盒,周荇宜笑吟吟地看著她:“快吃吧,藺世子特意讓人送過來的?!?/br> 蕭阮打開一看,果然,里面是烤得金黃的豬rou,香氣撲鼻,豬后腿rou用小銀刀切成了小塊,只需要用筷子夾用就好了,十分方便。 想不到那么一個成天兇巴巴的人,居然能想得這么細心。 夾了一塊放進口中,外酥里嫩,味道好極了。 蕭阮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朝著藺北行所在之處看了過去。 相比旁邊的觥籌交錯,藺北行這一處頗為冷清,他一個人坐在小桌幾后,身后站著他的兩個心腹,總算看起來并不孤單。 沒一會兒,周衛旻忽然出現在了他面前,拿著一壺酒在他桌幾上一放,一副挑釁的模樣。 蕭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也不知道周衛旻說了些什么,兩人各自倒了一碗酒對飲了起來。一連喝了好幾碗后,兩人莫名摟肩搭背地坐了下來,有說有笑地聊起天來。 蕭阮總算放了心。 這一個是不受寵的皇子,一個是扣在京城的藩王質子,如果能因為這場狩獵交好,那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這一場君臣同樂,一直進行到了酉末?;氐侥限繉m,蕭阮興致勃勃地替白毛團兒洗了個澡,又逗它玩了一會兒,這才上床歇息了。 當晚,不知道為何,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在育王寺的最后一刻。 熊熊燃燒的大火席卷而來,耳邊傳來了亂糟糟的呼喊聲。 “二meimei!” “師妹!” “阮兒……” 一道身影忽然從煙霧中走了出來,周衛熹朝她溫柔地笑著:“阮meimei,從前都是誤會,這一世我的心里只有你,快跟我來,我帶你離開?!?/br> 她慌亂后退了幾步,連連搖頭:“不,你是要抓我做人質……” “怎么會呢?”周衛熹朝她伸出手去,“我喜歡你,一定會好好疼你的?!?/br> “別聽他的!”有人厲聲叫道,“他騙你的!” 蕭阮猛一回頭,只見一個虬髯漢子從火光中一躍而出,朝她飛奔過來:“蕭二姑娘,快跟我走,我來救你!” 話音剛落,劇烈的“噼啪”聲響起,數棵參天大樹朝她倒了下來,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火光中。 …… 蕭阮驚喘著從床上坐了起來,扶著狂跳的心口往四周一看,還好,沒有火光,沒有叛亂,她還是在棲山行宮,還是那個受盡嬌寵的蕭二姑娘。 天剛剛蒙蒙亮,她靠在床上沉思了片刻。 自從重生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關于前世的夢了。難道是因為這棲山行宮靠近育王寺,所以才又夢見了從前? 那個虬髯漢子到底是誰?為什么看起來很熟悉卻怎么也想不出來是誰?她兩世加起來認識的人中,沒有一個是臉上長滿了絡腮胡子的啊。 想了好一會兒都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蕭阮放棄了思考,叫了一聲,禾蕙和木琉便進來伺候她梳洗起床了。 用罷了早膳,有內侍過來相請,周荇宜要和啟元帝去北棲山、育王寺游玩。 蕭阮不想去育王寺,尤其是剛剛做完了那個夢之后。那是她前世無辜丟了性命的地方,一想起來就渾身發寒,便推說有點累留下了。 送走了周荇宜,她便興沖沖的去找白毛團兒玩,走到外面一看,愣住了,外面有好幾個姑娘拿著青草蘿卜的逗兔子呢。 一見蕭阮來了,武寧侯家的秦六姑娘眉開眼笑:“蕭meimei,你這只兔子太好玩了,居然惹急了還會朝我們呲牙?!?/br> “蕭meimei,看,我們給它喂了好多好吃的?!?/br> “蕭meimei,它膽子可真小,我剛才朝它叫了一聲,它就不敢動了?!?/br> …… 一群十五六歲的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蕭阮聽得腦袋都炸了,再一看,白毛團兒縮在籠子的一角,團成了一團,遠遠地看去,昨天剛剛被清洗過的兔毛真的像雪團似的,特別好看,只是一大早被這么多人戲耍,它沒有昨天晚上那么活絡了,有點木呆呆的。 蕭阮有點心疼,趕緊嚇唬她們:“你們可別亂來了,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br> “誰會怕一只兔子啊?!表n尚書家的七姑娘掩著嘴笑了。 “說不定它是只兔子精呢,會使妖法,誰欺負它了就記在心里了,半夜里就偷偷出來報仇?!笔捜钜槐菊浀氐?。 大家齊齊笑了起來,秦五姑娘拍著手叫道:“既然是兔子精,那一定聽得懂你的話,不如把它放出來玩?” 蕭阮一想,白毛團兒被關在籠子里戲耍,一定悶得慌,出來說不定能開心一點?!昂?,那你們散開點,別嚇到它?!?/br> 白毛團兒出了籠子,還是那一副笨笨的模樣,走兩下停兩下,還差點撞到了旁邊的一塊大石頭。 蕭阮在它身旁半跪了下來,撫摸著它的后背,柔聲道:“白毛團兒別怕,jiejie們都是和你鬧著玩的,我在呢,沒人會欺負你?!?/br> 白毛團兒好像真的聽懂了似的,脖子側了過來,蹭了蹭她的掌心,眼神一下子靈活了起來。 蕭阮心里一喜,正要再哄上幾句,卻見白毛團兒一下子從她手中躥了出去,躲在了一塊大石頭的后面。 姑娘們齊齊驚呼了起來。 “快,快抓住它!” “它要跑了,在那邊!” …… 木琉和禾蕙叫了幾個下人,開始圍追堵截,白毛團兒卻靈敏得很,借著園子里的樹和石頭,不時地從下人們的腿間、胳膊下一閃而過,三下兩下的,眼看著就要逃出南蘅宮的大門了。 忽然一下,兔子耳朵被一雙大手拎住了,藺北行的身形出現在門口,皺著眉頭一臉的不悅:“怎么回事?好好的,連個兔子都管不好?” 蕭阮輕吁了一口氣,不知道該是慶幸還是失落。 剛才白毛團兒逃走的那一剎那,她忽然覺得讓這只兔子跑了也好,省得在這籠子里被人當成玩物耍弄。 她迎上去把白毛團兒抱了過來:“不怪他們,是我想讓它到外面玩玩的?!?/br> 藺北行掃了園子里的幾個姑娘一眼,不耐煩地問:“你們都這么閑嗎?有這空不如去寫詩作畫、描眉畫眼,等陛下回來了也好讓陛下瞧瞧你們的才藝和美貌?!?/br> 姑娘們都從自己的兄弟口中聽說過這位煞星的蠻橫和厲害,頓時作鳥獸散,唯有秦六姑娘落在最后,含羞帶怯地看著藺北行:“藺世子,那日我在高臺上看了都替你捏了一把汗,沒想到你的箭法那么厲害,讓那個新羅王子輸得心服口服?!?/br> 藺北行納悶地看著她:“你替我捏了一把汗干什么?不是應該祈禱我一敗涂地嗎?” “為什么?”秦六姑娘瞪大了眼睛。 “你哥和我打過一架,你這是嫌我把你哥揍得不夠厲害嗎?” 秦六姑娘的眼里水汪汪的,好像快哭了:“我哥……你打我哥做什么……” “看他不順眼,”藺北行哼了一聲,“誰讓他成天跟在蕭亦珩的后面?!?/br> “那你成天到大長公主這里來干嗎?大長公主不是蕭大哥的祖母嗎?還有蕭meimei,她不是蕭大哥的meimei嗎?”秦六姑娘委屈地反駁。 藺北行被反駁得啞口無言,卻輸人不輸陣,目光仿佛利刃一般從秦六姑娘的臉龐上刮過,語聲陰冷:“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還用得著你來管?” 蕭阮回過神來,慌忙上前去安慰秦六姑娘,然而已經晚了,秦六姑娘被藺北行嚇得后退了幾步,抹著眼淚哭唧唧地走了。 “你怎么這么兇?”蕭阮氣死了,“秦六姑娘好好地和你聊幾句,你怎么就這樣兇她?你這樣,只怕以后姑娘一個個都被你嚇跑了,再也沒人敢搭理你了?!?/br> 藺北行渾不在意:“不搭理正好,一個個嬌滴滴的,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似的,我半點都不喜歡?!?/br> 蕭阮氣結,轉過身不搭理他了,轉頭自顧自地逗起了白毛團兒。 藺北行見她板著臉,心又癢癢了起來,腆著臉跟在她身后,時不時地湊過來說上幾句。 “昨晚的山豬rou好吃嗎?我還帶了些回去,到時候送到公主府來?!?/br> “下次你要遛白毛團兒的時候叫我一聲,我替你看著,保管它逃不了?!?/br> …… 蕭阮沒好氣地問:“怎么,你今日這么閑?不陪著陛下去育王寺禮佛嗎?” 藺北行的眼神一滯,沒有說話。 蕭阮等了一會兒,沒聽到動靜,忍不住回頭一看,藺北行坐在草地上,目視天空,目光透過云層,悵然落在了不知名的西南遠方?!氨菹掠植幌肟吹轿?,我又何必跟去自討沒趣呢?”他的聲音淡漠,“別讓他看到我,說不定就不會想起找我父王的麻煩?!?/br> 一陣心疼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