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一周后。 梁仲杰找來了周津,面帶煩躁,卻還是極力對江蔓表現出耐心溫柔。他將筆放進江蔓手里,啞著聲音跟她說:“簽了,你總會開心一點吧?”江蔓最近吃得明明很好,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在瘦,瘦的顴骨很明顯了,下巴也尖了,皮膚也越來越干燥,開始起皮。他強勢性給她抹保濕霜都不管用。他看著江蔓毫不猶豫在協議書上寫下她的名字,他幾乎要哭。 “你都不打算好好看看嗎?萬一我騙你呢?!绷褐俳芩瓶抻炙菩Φ乜粗?。果不其然,江蔓用力皺眉,瞪他,然后仔細看協議。 坐在一邊的周津似乎不忍,便說:“梁太太,協議書沒問題,除了以上條款——” “不用你多嘴?!绷褐俳軈柭暣驍嗨脑?。 江蔓看了眼周津,心慌才退了一些。她心想周津總該不會騙自己了。 她看他,“你不簽字嗎?” “兩個月后我再簽?!?/br> 江蔓騰地起身,用力瞪著梁仲杰,喉嚨啞的難受,一副欲哭的模樣惹得梁仲杰心臟一緊。他讓周津先離開,他安撫江蔓,解釋:“我會簽,兩個月,不行嗎?你連兩個月時間都不肯給我?” 她低頭,不露聲色,裝出語氣虛弱的樣子,問:“你還會騙我嗎?” 一瞬間,他無法呼吸,緊緊抱住她,繃緊臉,用力說不會。 江蔓看著空蕩蕩的墻面,心里一片空。 江蔓吃好喝好回房間睡覺。在梁仲杰看來,她沒手機,沒網絡,什么都沒用,他怕她無聊,開車出去買了游戲機、幾本小說回家給她看。他推開門,看見桌上的催眠器,心頓時一悶,卻也沒說什么,進了房間,腳步聲很重。她聽見了,立即爬起來,警惕性地看著他。 梁仲杰將東西放在床上,轉身就走了。 江蔓看了眼床上的東西,拿了過來,拆開盒子。她看了眼門外,梁仲杰拎著衣服離開了。 梁仲杰離開沒多久,她又聽見門開的聲音,以為是梁仲杰又回來了,將手機藏好,裝模作樣玩游戲機。她靠著床沿坐著,絲毫沒注意到身后的人是誰。 路正南雙手抱胸,倚著門框,表情沉沉看著床沿邊的后腦勺,視線一轉,瞥見床頭柜上的音樂催眠器,無聲一笑。 不知過了多久…… 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她覺得奇怪,擱下游戲機,爬起來的同時也轉過身,她看見不同于梁仲杰衣著風格的細線條紋黑西褲,視線慢慢往上,看見了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她跌進他幽邃的眼底。 他慢步走近她。 第56章 怪不得別人,她心想,是她自己選擇的,沒必要去怪別人,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 可是,真不怪他嗎 江蔓做不到不怪他。她恨死他了,她恨他的虛偽,恨他的欺騙,恨他的溫柔,恨他……也恨差一點要跌進他陷阱里的自己。 男人慢步走近她,每靠近她一寸,她便后退,一步一步,帶著疏離、怨恨。他都知道,逼至她退到窗戶,讓她無路可退。深色的窗簾將外面的光線全部擋住,將室內的光線壓得低調。 她推他一下,他便靠近一分。 她萬分委屈,對著這個男人,說不出口。 多久沒見了?路正南記不清了,沒算過日子,日夜顛倒,一天二十四小時過成了四十八小時,不眠不睡,忙碌甚至是讓他短時間忘了這個女人,可越忘,到了想起來的時候感受來得卻更濃烈了。 路正南將她按進懷里。 熟悉的薰衣草香,但有些東西很陌生了。比如,路正南這個人;比如,此時此刻;比如,她。 他呼吸落在她耳畔,“阿蔓,我來晚了?!?/br> 下巴上的胡茬擦過她耳尖,引起微微癢意,她忍住了。她目光靜靜,聲音虛弱:“你騙了我?!?/br> 路正南神色一僵,緊緊抱著她。 一秒,兩秒…… 十幾秒…… 她搡開他,盯著他的臉,再次說:“你騙了我!” “嗯?!?/br> 他還有臉承認得這么干脆? 他拉過她的手,“要不要打我發泄下?” 她搡開他的手,“我沒力氣!”她突然想起來什么,“馬醫生,馬醫生,馬醫生!”她叫了幾聲,聲音開始啞了,啞到染上了壓抑的哭腔。路正南捧住她的臉,讓她看著他,他道歉,誠心道歉,可即便再誠心,到底還是選錯了時間,偏偏在她最需要信任的時候欺騙了她。 “阿蔓……” “別叫我!”江蔓冷聲道:“你不過是姘夫而已!你有什么資格來我家!你有什么資格——” 路正南聽不得她拿話刺他,扣住她后腦勺,吻住她那張討人厭的嘴。她張嘴就咬,毫不留情,他知她怨恨自己,便由得她咬,一半私心認為她會心軟,再怎么咬都不會那么狠—— “江蔓!”他按住下嘴唇,又氣又恨地盯著她的嘴唇,看著她用力抹掉嘴上的血跡?!澳氵€真咬?” 她用力推開他。他不走,她走。 路正南從身后環抱住她,貼著她耳畔,“我道歉。阿蔓,我們需要溝通,你需要跟我發泄,別一個人憋著?!?/br> 江蔓轉過臉看他,“我跟一個姘夫發泄什么?” 路正南繃臉,極力忍耐,保持耐心。他拉著她坐下,去客廳將帶過來的餐盒拿進房間。他說:“你這幾天是不是又吐了?” 她不說話。 路正南端出一碗養生粥,親自喂她,她不肯張嘴,不肯搭理他,只叫他馬上離開。他看著她,“你不張嘴,我不介意我用另一種方式,雖然不衛生?!?/br> 江蔓背脊一僵,想到他說的是什么。變態想的東西都變態。她說:“我吃過了,吃不下?!?/br> 路正南擰著眉。 “我真吃過了?!苯娝恍?,干脆拿話刺他:“我有必要騙你嗎?我說沒說謊,馬醫生你看不出來嗎?” 路正南被嗆著了,有氣又不能罵她,又愛又恨歸根到底還是偏向于愛。他憋了氣,干脆自己吃。 他吃了一半也吃不下去了,他收拾好餐盒,跟她坐在一塊兒。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本來一開始她說話,他才話題跟她說,她不肯說話,他就沒了話題。 他握住她的手,輕輕揉著她的掌心?!鞍⒙?,跟我說會話吧,我們需要溝通,怎么樣溝通都可以,你要用腳踹我這種方式跟我溝通也行?!?/br> 江蔓扯了扯手。 “不溝通,問題就一直解決不了?!彼粗中牡募y路,用指腹描繪著?!鞍⒙?,說實話,我不后悔我用這樣的方式騙你?!?/br> 江蔓側目看他,怒不可遏,站起身,指著門口方向,“滾!” 路正南滿臉倦容,胡茬都沒時間處理。他暗惱,用力按著發漲的太陽xue,片刻后,他抬眸看向江蔓,自知這時候無論說什么都只會讓情況變壞,可是錯了這個時候,他不知道情況會不會繼續壞下去。 他起身,抱住她,怕她掙扎,他主動服軟,疲憊地用力睜著眼睛,“阿蔓,為了讓梁仲杰跟你離婚,我這幾天很累,你能不能關心下我?” 江蔓呼吸一滯,剛要張嘴說話,他退開身子,彎下膝蓋,與她平視,輕輕吻她。他低聲喃喃:“……阿蔓,我想你?!彼鹚氖?,讓她摸摸自己被她咬傷的下唇。 兩人呼吸靠近在一起——似乎只有這樣,路正南才能從中看清她,想要看清她在想什么……她很安靜,安靜的不正常。她應該暴跳如雷,發現他是冒充的馬醫生,她應該會仗著他對她的迷戀懲罰他,甚至可能會氣到拿刀子,可她沒有,她冷靜到他患得患失。 “路正南,你不要忘記了?!彼а?,輕輕撫摸著他的下唇,用手指帶給他男女之間的觸感,“你不過是姘夫而已,即便我離婚了,你也只是姘夫——” 路正南摟住她腰,扣緊她的手指,貼著她的臉,“阿蔓!我心甘情愿!” 他貪婪呼吸著她身上的味道。 他想多留,可時間不允許,更怕惹她生氣。他囑咐她好好吃飯,甚至給她留下手機、話梅。 江蔓見到話梅就一肚子火,拿起包裝得好好的話梅朝他身上砸,沖他吼,“你怎么能這么騙我!路正南!你到底長沒長心!”她憋不住了,氣到哭,她被騙走了一半的心,光是這半個心就要了她命。 路正南擦掉她淚水,親她眼角、臉頰,“心沒長好,給個機會,好不好?你幫我補補,好不好?” 心沒長好?讓她補?這話無恥至極。 江蔓被氣笑,還沒來得及罵他,他又親過來。 他總是親她。 他喜歡親她。 “阿蔓,我認了,我輸了,對你,我是輸得一敗涂地,我輸得心甘情愿?!彼郎缌怂砩系幕?,滅不掉也沒關系,他是已經陷入其中了…… 江蔓怔了怔,短暫的失神。 他輸了什么?他能輸什么?輸得是她不是嗎?她輸得這么狼狽……他有什么資格??? “路正南,你能滾嗎?”她哭著說。 路正南一時啞住,說不出話來,靜靜凝視著她,片刻后他轉身離開。 門在他身后用力關上。 她瞬間收住哭意,擦掉眼淚,走到窗戶邊,看著路正南離開。 上了車,路正南靠著椅背往后仰著脖子。 更累的時候都熬過來了,怎么這一次他偏偏覺得熬不過去了……總覺得不安,究竟是哪里不安又說不上來。他滿心都是她,要想辦法哄她、讓她開心……可不夠,遠遠不夠。他想到梁仲杰對江蔓做出的齷齪事,就不夠,他要梁仲杰進坑里了就再也爬不起來。 “港生,通知谷希成,香港那邊準備收線?!?/br> 在他看來,如今的中梁已經垮大半了。 父親告訴他,下棋的第一步是縱觀大局,每走一步棋,無論是大局還是小局都要顧及,錯了一步可能就滿盤皆輸。因為對手只會比你更聰明。 父親就輸在太相信朋友,他不知道,有些朋友轉身就會拿起刀子,面帶笑容地捅你一刀。 路正南看著鏡子,抹了抹洗的干干凈凈的下巴。辦公室里充溢著江蔓常用的那些洗護用品的味道。楊詠希進來的時候,路正南正好在打領帶。 “關小姐的電話?!?/br> 路正南拿起領夾,另一只手接過手機。關子瑜告訴他財務部的問題幾乎全部解決,問他什么時候能拿到報酬?路正南把玩著手里的領夾,眼神意味不明,唇線彎起的弧度帶著笑意:“關小姐這么急?怕不是搞砸了吧?” 關子瑜聲音一急:“怎么會?路先生安排的事情,我怎么敢搞砸?” 路正南聲調忽地冷厲下去,“關小姐,你性子急,沒關系,但是如果你不改改這毛病,把我安排的事情搞砸了,我不介意把你也扔進去一起砸?!?/br> 關子瑜呼吸急了些,但說話總比方才要穩了一些:“路先生,請你放心,我會全力做好這事兒?!?/br> 路正南掛了電話。 “老板,中梁的穆總想要見你?!睏钤佅pad上關于穆總的資料點出來遞給路正南。路正南掃了一眼,“你告訴他,沒價值,我不見?!?/br> 外面,是出奇冷靜的寒星疏月,毫無感情地窺視世人。 路正南降下車窗,夾著煙的手指搭在車窗沿邊。煙草氣息被風吹得七零八落。港生看了眼中央后視鏡,“南哥,白惠茹那邊已經處理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