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老太爺瞪了劉仲修一眼，低斥道：“住嘴！”隨即眼神看向門外。

    劉仲修臉色一斂，心中未說之言立即咽了回去。

    只見二太太腳步匆匆的推門進來，待看到屋中的老太爺及老爺，腳步一頓，對其福了福身，轉頭看向翊哥，神色擔憂道：“身子可還好？”

    翊哥慢慢走上前，低聲道：“娘，兒子……”

    二太太立馬打斷他的話，焦急道：“我兒無須多想，適才為娘那么做卻是有些莽撞，但也只因為娘心疼你，自小你便挑燈夜讀……”話音一頓，拉著他的手，輕聲道：“無論我兒是否金榜題名，為娘皆不在意，誠如你大伯母所說，只要你平平安安站在為娘面前，為娘還有何所求?！?/br>
    “娘……”

    話音一轉，二太太對其含笑道：“我兒身子尚虛，為娘讓廚房燉了滋補身體的粥與你，待會兒他們便會送來?！?/br>
    見此，翊哥心中酸澀不已，低嘆道：“娘，可兒子看您臉色也不甚太好……”

    “為娘臉色一直如此，只是之前你不曾在意罷了，”二太太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叮囑道：“如今你身子尚未好轉，不可多說話，要好好保重身子，養精蓄銳?！?/br>
    此話一出，老太爺對劉仲修使了個眼神，他立馬會意，淡淡道：“夫人不必太過擔憂，翊哥到底是男子，心性較之旁人要堅定些許，”不待她回答，又道：“爹，既然翊哥身邊有他娘在，咱們也能稍稍安心，便先行離開，讓他們母子好好說會兒話?！?/br>
    “也好！”老太爺點了點頭。

    “兒媳謝過爹爹，”二太太福了福身，又道：“多謝老爺體諒?！?/br>
    劉仲修扶著他爹慢慢離開，二太太并未開口挽留，不過卻對他們的背影再次福了福身，方轉身看著兒子，這是她一輩子的依靠，無論他能否為官，都是她的兒子，只要他身子無恙就比什么都好。

    二太太親眼看著翊哥躺在床上方安心，坐在一旁的矮榻上，低聲道：“我兒不必憂心，今年未中咱們還有機會，”身子一頓，又道：“即便你日后不想考取功名，為娘也不會說甚?！?/br>
    翊哥輕聲道：“娘，兒子讓您失望了！”

    “何為失望？為娘知我兒并非考取功名這一條出路，無論日后你做甚，為娘都會贊同你?！?/br>
    聞言，翊哥臉色白了白，喃喃道：“娘……兒子對不起您”

    二太太拉著他的手，輕笑道：“此次你未能及第，旁人許是不懂，為娘卻知無論我們誰傷心難過，也不及你心里的悲痛，為娘活了這把歲數，又怎會在意這片刻的得失，只要我兒不會因此垂頭喪氣，為娘又怎會對你失望?！弊旖俏⑽⑸下N，又道：“日后無需再提此事，為娘與你說件開懷的事情，您成親的日子已經定下，下月八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待過幾日你身子康健，為娘便喚齊哥陪你去徐家送嫁妝，想到那日迎親送往，吹吹打打的光景，為娘心里哪還有一絲失落?！?/br>
    “娘……”翊哥張口結舌。

    “于為娘而言，你考取功名算不得什么大事，但若你肯早些成親，與你媳婦繁衍子嗣，那時為娘便可含飴弄孫，如此一想，為娘睡覺都能樂醒?！?/br>
    翊哥低嘆：只怕此事又讓他娘失望！

    “爹，翊哥的事已成定局，咱們是不是該考慮接下來的事?！?/br>
    老太爺淡淡道：“翊哥她娘也是關心則亂，你切莫同她一般計較?！?/br>
    劉仲修低聲道：“她心中不好受，兒子焉能不知，可我們這些知情人心里又有誰好受，只是故意裝作不知，隱藏心里的難受罷了！可她……她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責問翊哥，讓其心里作何感受?！?/br>
    老太爺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我知曉內里詳情方才面不改色，但翊哥她娘并不知，那不過是她真情流露罷了，你又何必同她斤斤計較，再且母子連心，我們尚如此，翊哥她娘又焉能好受?！?/br>
    劉仲修張了張嘴，末了垂下頭，低聲道：“兒子明白！”

    “翊哥外放之事你且不用擔心，眼下還是安撫眾人sao動的心以及翊哥的親事，這兩件事不可再有一絲差錯?！?/br>
    “您放心，功名之事上委屈了翊哥，成親這事上，兒子定不再讓他受委屈?！?/br>
    老太爺點了點頭：“如此甚好?！?/br>
    不一會兒，王mama帶著大夫過來，二太太立馬起來為其騰地方，隨后由著王mama攙扶走到屏風后面的凳子坐下，輕聲道：“可有叮囑下人們謹言慎行，不許私底下亂嚼舌根?！?/br>
    王mama垂著頭，低聲道：“太太放心，老奴早已吩咐下去，但凡私下底風言風語之人，直接將其杖斃?！?/br>
    二太太點了點頭，眸光發冷：“就是得讓他們明白，何為主何為仆，即便主子不得勢也容不得他們私下議論、揣測?！?/br>
    “您放心，有老奴在，府中定不會傳出一絲閑言碎語?！?/br>
    大約一盞茶功夫，硯臺陪同大夫出來，二太太忙不迭起身，迫不及待道：“我兒身子如何？”

    大夫淡笑道：“太太無需著急，令公子乃是因風寒引起的發熱，待老夫開兩副退燒藥，煎之熬與他喝便可好轉?！?/br>
    二太太舒了一口氣，輕聲道：“除了這個，我兒身體可還有其他病癥？”

    “您放心，令公子年歲正相當，喝幾幅湯藥便可痊愈?！?/br>
    “這就好……這就好……”二太太看向硯臺，淡淡道：“你跟隨大夫去抓藥，隨后帶他去賬房結賬?！?/br>
    硯臺躬身點頭，帶著大夫出去。

    王mama上前一步，小聲道：“這下太太總可以放心了，少爺身體并無大礙！”

    二太太點了點頭：“翊哥沒事就好?！彪S后帶著王mama走進內室，看著躺在床上睡著的兒子，腳步輕移的走過去，為他輕輕蓋上薄被，坐在一旁就這么默默的守著他。

    此時的翊哥焉能睡著，他娘因擔心他而守在一旁，讓他心里既難受又自覺無顏面對她，唯有閉眼假寐，不忍看見她娘神色間的落寞。

    半個時辰后，二太太對身后的王mama輕聲道：“你留在此處照顧翊哥，定要親眼看著他喝藥！”

    王mama低聲應道。

    二太太起身后，身子不由晃了晃，嚇得王mama臉色一白，忙上前一步扶住她，低聲道：“太太，您沒事吧！”

    二太太揮了揮手，小聲道：“不過是起的有些急，無甚大事，”看了眼床上的兒子，叮囑道：“切記藥熬好后，要看著翊哥親自喝下?！?/br>
    “您放心，老奴定看著少爺喝下湯藥?！?/br>
    二太太頷首，方輕手輕腳的離開。

    如今府中眾人草木皆兵，皆是膽戰心驚，生怕不小心說錯話，惹的二房主母生氣，輕則打板子，重則直接發賣出去，遂奴仆們皆小心翼翼，不敢出一絲差錯，更不敢胡言亂語。

    劉湘婉看著掛在書房墻上的那只風箏，低嘆道：“幸好前日聽了您的勸阻?！?/br>
    趙mama頗為感慨：“誰能料到老天爺如此不眷顧大少爺?！?/br>
    “誰知道呢？”劉湘婉總覺得事情并非如此簡單，大哥心性堅韌，即便身染風寒，也不至于讓他如此懈怠，其中定有何隱情，怕是不足外人道以！

    “姑娘，如今府中眾人皆如履薄冰，您萬不可在此時觸了太太的逆鱗?！?/br>
    “這是自然?！?/br>
    趙mama躊躇片刻，小聲道：“姑娘，要不要老奴過去叮囑下姨娘，近日不要帶著五少爺在院中玩耍?！毖巯赂袣夥杖绱四郎?，太太心緒不寧下怕是很容易大發雷霆。

    劉湘婉想了想：“姨娘本就不是張揚的性子，定會收斂宴哥的性子，”到底不放心，輕聲道：“您還是走一趟吧！如此也能安我心?！边€有個對她們虎視眈眈的李姨娘！

    趙mama躬身點頭，轉身離開。

    此時屋中唯有主仆二人，劉湘婉垂下頭，低聲道：“到底為何呢？”

    招娣小聲道：“怨也只能怨老天爺不長眼，害大少爺遭此劫難，不過沒關系，三年后大少爺定能金榜題名?！?/br>
    “怕是……”劉湘婉頓了頓，到底未說甚。

    此時，招銀神色匆忙的走進來，對其福了福身，低聲道：“姑娘，老太爺回來了！”

    劉湘婉點了點頭：“我爹可有跟來？”

    “回姑娘，老爺并未過來?！?/br>
    劉湘婉起身，輕聲道：“我去看看祖父?！弊源虬醽泶颂?，他們祖孫越發的親近，此次大哥未能及第，無論是何緣由，祖父心中定然不好受，此時她定要過去安慰他老人家。

    立在門口的小廝見六姑娘過來，眼里帶著一絲喜意，躬身行禮，忙不迭道：“六姑娘稍等，奴才這就進去通傳?！?/br>
    劉湘婉點了點頭：“勞煩你了?！?/br>
    小廝喜滋滋的點頭，不一會兒劉奎親自出來，嘴角含笑：“六姑娘越發的細心周到?！?/br>
    劉湘婉斜了他一眼，揶揄道：“怕是我不來，劉叔也會過去尋我?！?/br>
    “遂老奴說六姑娘越發的知趣明事理?！?/br>
    “劉叔給我帶這么大的高帽，想必此時祖父定是心煩意亂?！?/br>
    劉奎訕訕道：“尚好！尚好！”

    劉湘婉腳步一頓，挑了挑眉：“不若我過會兒在來?！?/br>
    劉奎忙道：“六姑娘，因著三少爺……老太爺面色卻是不好，若您心疼他老人家，還是進去勸慰一二吧！”

    劉湘婉低嘆一聲：“走吧！”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進去，書房中，只見老太爺臉色從未有過的難看，劉湘婉福了福身，低聲道：“祖父?！?/br>
    老太爺眸光微抬，淡淡應了一聲。

    “祖父，今日陽光明媚，微風和煦，不如孫女陪您出去走走！”

    “若你有事便直說，若無便先退下吧！”

    劉湘婉神色一頓，小聲道：“祖父，可是因大哥之事而傷懷？”

    老太爺目光深邃的看著她，輕皺眉頭：“你到底想說什么？”

    劉湘婉站直身體，目光清亮，脆聲道：“祖父，孫女曾在‘道德經’里看到這樣一句話，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馀者損之，不足者補之?！?/br>
    “這又如何？”

    “大哥心中自有溝壑，焉能被眼前的失勢而掩其風華，只要他想，三年后的今日定能金榜題名?！?/br>
    “你……”

    “所謂損有馀而補不足，日后咱們慢慢來便是?！?/br>
    老太爺嘴角終于露出一絲微笑：“你此番來，可是勸慰老夫？”

    劉湘婉心下微緩，輕聲道：“祖父何須人也，孫女焉敢有此等念想，其中緣由祖父怕是早已知曉，不過是心痛大哥罷了?！?/br>
    聞言，老太爺眼睛一瞇，慢慢道：“你……可是知曉什么？”

    劉湘婉搖了搖頭：“孫女不知，只知大哥心性堅韌，并不會因身體抱恙而錯失金榜題名的機會，怕是……”聲音一頓，又道：“許是孫女多想，祖父不必在意?！?/br>
    “為何敢將此話說與老夫聽？”

    “只因孫女知曉您是真心疼愛孫女，便是一時說錯話也不會當真罪責孫女?！?/br>
    “你倒是機靈，生怕被老夫罪責，遂好話壞話都被你說盡了?！?/br>
    劉湘婉眉眼一笑，討好道：“祖父，那孫女所說可有讓您心下開懷?！?/br>
    老太爺冷哼，告誡道：“便是你心中隱約猜到什么，也不可對旁人說?！?/br>
    果然，大哥如此行事乃事出有因，不過她這般猜測，祖父并未怪罪她，到是出乎她的意料，想及此，劉湘婉輕聲道：“祖父放心，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這個道理孫女還是懂的?！?/br>
    “那你說說到底知曉什么？”

    劉湘婉臉色微紅，汗顏道：“祖父，誠如孫女所說，孫女只是隱約猜測，至于其中緣由，孫女并不知曉且也不想知曉?！?/br>
    老太爺指著她，忍俊不禁道：“好個聰慧又不失機靈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