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折子里寫的什么？”朱翊鈞改一下坐姿讓王容與在她身邊坐下。

    “不知道?！蓖跞菖c說，“但是它讓陛下生氣了，定然寫的不好?！?/br>
    朱翊鈞淺笑，“你這樣，是在鼓勵朕做昏君嗎？”

    “陛下英明神武，就是相信陛下不會錯，那錯的定然是別人了?！蓖跞菖c說。

    朱翊鈞被王容與哄的心情大好，“今日永年伯府的人進宮來了？朕還想著你們會多聊一下，才說等午膳后再過去?！?/br>
    “她們午膳前就要出宮，這是規矩?！蓖跞菖c說，“互道了安好就可以了。陛下，秀女已經入宮了，現在的后妃也要晉身，陛下賞賜幾個后妃讓他們見一面家人，也是皇恩浩蕩了?！?/br>
    “你自己見了家人還想著她們會不會想家人，朕看她們卻是不想?！敝祚粹x笑說，“郭妃昨日還和朕說，想到宮里又要進許多姐妹，很是高興，話里畫外就是要朕給她晉位?！?/br>
    “她們在后宮的生活全寄托與陛下的寵愛，宮中姐妹多了，寵愛要分享，也難免她們著急?！蓖跞菖c說。

    “你不急？”朱翊鈞問。

    “我不急?！蓖跞菖c說，“我可是皇后啊。陛下再寵愛誰，難道還能為誰廢了我不成？”

    “你說話總是這般無顧忌?！敝祚粹x無奈說，“以后不準說了，你也不怕成真?！?/br>
    “我信陛下?！蓖跞菖c彎唇說?！氨菹氯羰菬o趣，不如去儲秀宮看看新進宮的秀女？也許有特別合陛下心意的?！?/br>
    “有什么好看的？”朱翊鈞道，“梓童在這坐著，我還是看我的折子，要是朕再生氣，梓童就說幾句好聽的，朕就不生氣了?！?/br>
    “我說的話就那么管用？”王容與笑說。

    朱翊鈞看到一半折子，看著安靜坐在對面的王容與，“梓童好久沒有費心打扮了？”

    “嗯？”王容與偏頭看他。不解他為何會如此問。

    “朕記得，梓童剛進宮時不喜皇后袍服，能不穿就不穿，喜愛穿著家常小衫，也不喜帶禮冠，慣常就是一個髻，幾只釵，清新雅致?！敝祚粹x總算知道自王容與進來后他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他已經習慣王容與松散的裝扮，如今看她中規中矩的穿著皇后常服，朱紅鞠衣明黃大衫，霞帔玉帶，還有三龍二鳳的燕居冠，一應俱全的穿著，端莊賢淑。卻少了一點生動。

    “那才是不裝扮呢？”王容與笑說?！叭缃襁@才是費心裝扮?！辈贿^想到朱翊鈞還能發覺她服侍的變化，心頭一暖。接連的疲意似乎消散了些。

    “皇后常服雖然復雜，卻是按制穿戴好就是，不用費心。不穿常服就要想著穿什么樣的衣服配什么樣的首飾梳什么樣的發型?！敝祚粹x說，“少不得要在梳妝臺前折騰小半個時辰?！?/br>
    “把自己弄的漂亮就高興了?！敝祚粹x說。

    “陛下說我穿常服不好看嗎？”王容與問。

    “美是美矣，少了點什么？”朱翊鈞說。

    “皇后穿皇后常服能少了點什么？”王容與撇著朱翊鈞說，“就是我穿少了，陛下看著不習慣而已，以后我多穿，陛下就習慣了?！?/br>
    第一百一十二章

    坐在上首看秀女，和當初身位秀女給上首請安是不一樣的感覺，第一次秀女覲見，王容與坐在凳子上分神想，原來在上首看秀女，秀女的情緒是如此的一目了然，不管是真淡定還是假鎮靜，歡呼雀躍的小欣喜和忐忑，想要展現自己，對別人受到夸贊露出淡淡的失落。

    自己當時的神情是哪種呢？王容與想的好笑，臉上不由帶著笑。

    “皇后笑什么？”陳太后問。

    “兒臣看著這屆秀女姿色出眾者多，替陛下高興才笑的呢?！蓖跞菖c笑說。

    “選妃重德不重色?！崩钐笳f。

    “是的?！蓖跞菖c笑著，“但兒臣相信，長的漂亮的人應該也都有著不遜于外貌的美德?！?/br>
    秀女回儲秀宮也會竊竊私語，“安定坊有個天仙下凡，相反其姐其貌不揚，有無鹽之稱，原先我還不信，今日見著了，果然如此?！庇行闩f好姐妹悄悄話時說。

    “你是說皇后娘娘？”秀女說。

    “可不是?！毕乳_頭的人說，“你們看，皇后娘娘可不是容貌平平，至少我們這些人，就都比皇后娘娘好看?！?/br>
    “可是皇后娘娘看著面向很舒服?！毙闩f，“笑起來好甜啊?！?/br>
    “什么笑起來好甜，這是什么形容詞？”開頭的秀女不屑的說?！拔矣X得很一般啊?！?/br>
    “皇后娘娘長的再一般，那她也是皇后娘娘，我們以后都是要仰仗她的鼻息而活?！绷硪粋€秀女說。她并不準備多議論皇后娘娘的容貌。

    “都說皇后娘娘是個菩薩心腸，皇后娘娘仁善，我們以后的日子也好過?！毙闩f，“比如說這次進宮選秀尚宮jiejie一開始就把一應要考察的事項都告訴我們了，包括晚上會有人來觀察我們的睡相。這個從前可是沒有說過的，聽說上次秀女就有半夜發現寢殿有人而大驚失態，被淘汰的?！?/br>
    “尚宮說這是皇后娘娘說要先告訴我們的，皇后娘娘連這樣細致的地方都能考慮到，實在是個好人?！?/br>
    “這種表面功夫看看就好了?！遍_頭的秀女不屑的說，“入宮皇后娘娘是菩薩心腸，怎么這么久后宮都沒有小皇子誕生，皇后娘娘自己沒懷孩子，也不準別人生呢?！?/br>
    “真的嗎？”秀女擔憂的說，“那我們可怎么辦啊?！?/br>
    “擔心這些還不如擔心自己能不能留在宮里?！狈瘩g的秀女氣道?！胺凑铱椿屎竽锬锊皇悄菢拥娜??！?/br>
    下個月，永年伯府人進宮，果然把王芙裳也帶進宮，王芙裳第一次進宮，有些拘謹，卻是壓抑不住的好奇，左右看看。到處都是富麗堂皇，莊嚴肅穆。

    王容與笑說，“三妹也到年紀要嫁人了，心里又什么想法，趁今天人齊和我們說說，也能幫你拿個主意?！?/br>
    “娘娘?！蓖踯缴褲M是羞怯，“我還不想嫁人，想在家陪著祖母和母親?！?/br>
    “想到裳兒出嫁了，我心里也空落落的?！贝奘险f，“娘娘給裳兒找個好親事吧?！?/br>
    “我連誰家有正適齡的青年都不知道，如何給三妹找人家?！蓖跞菖c說，“只是家里給三妹說親后，該給三妹做臉的地方，我也不會含糊?！?/br>
    “陛下駕到?！眱仁瘫O唱到。

    滿室俱驚，慌忙要起身迎駕，王容與走到最前頭，福身后用眼神問，陛下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朱翊鈞看到王容與后面行大禮的永年伯府家人，有些歉意的對王容與小身說，“朕忘記永年伯府的人今天要進宮了，從慈寧宮出來就直接往你這來了。不然朕先回乾清宮？”

    “陛下來了就喝杯茶再走吧?！蓖跞菖c說，“免得別人還以為陛下對我家人有何不滿?！?/br>
    朱翊鈞和王容與走到主位坐下，才叫起眾人，又各自賜座。朱翊鈞看到王芷溪，偏頭問王容與，“你每次見家人她都在？”

    “總歸是一家人?！蓖跞菖c說。

    朱翊鈞不再問，笑著問老太太安好，再問崔氏好，輪到王芙裳，“這是？”

    “回皇帝姐夫，我是永年伯府的老么?！蓖踯缴亚纹さ恼f。

    “裳兒?！弊婺覆毁澩囊匝凵裰浦顾?，起身向陛下告罪，“孫女無狀，望陛下海涵?！?/br>
    “老太太無需緊張，不是什么什么大事?！敝祚粹x笑說，開頭被這一身姐夫嚇倒，仔細想一想?！敖须藿惴蛞彩沟?，朕可不就是姐夫嗎?！彼粗跞菖c說。

    “小妹性子嬌慣，陛下可不要再慣著她?！蓖跞菖c說。

    “小姨子可許配了人家？”朱翊鈞問。

    “回陛下，還沒有呢?！贝奘辖涌谡f。

    “那可得選個好人家?！敝祚粹x說，“可是相中了哪家？”

    崔氏還要開口，王芙裳打斷她說，“姐夫，我還小呢，當著我的面討論我的親事，我可羞的沒耳朵聽了?！?/br>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有什么好羞的?！敝祚粹x笑說。

    “姐夫，我第一次進宮，對哪里都好奇的很，姐夫能帶我去逛逛宮后苑嗎？這樣我回去也能和小姐妹有個談資?！蓖踯缴研Φ囊慌商煺娴膯?。

    “裳兒?！弊婺钙鹕?，“陛下，時候不早了，我等就先回去了?！?/br>
    “不急，小妹既然想看宮后苑，便一起去吧?！敝祚粹x溫和的說，他看著王容與說，“每次來家人都在坤寧宮？也可以帶去宮后苑轉轉?！?/br>
    “這不合規矩?！蓖跞菖c道，她看著王芙裳，一派天真的人不敢看她，只看著陛下?！安贿^既然是陛下開口，那便一起去看看吧?！?/br>
    從坤寧宮到宮后苑，王芙裳一路妙語如珠，逗得陛下前俯后仰，其樂融融一行人逛了半圈宮后苑，坐下喝了一杯茶后，永年伯府人才離開，王美人也跟著告退了，她言笑晏晏的說，“妾替娘娘送送祖母?！?/br>
    “去吧?！蓖跞菖c說。

    出了宮后苑沒多遠就是神武門，王芷溪對王芙裳抓緊時間問，“你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沒想?！蓖踯缴颜f。

    “你什么都沒想，你今日在陛下面前這樣是為何？”王芙裳說，“你以為娘娘會讓你進宮嗎？”

    “我沒想進宮，jiejie你現在這樣，我怎么會還想進宮，你知不知道，娘每次從宮里回去都流半宿眼淚，因為擔心你?！?/br>
    “所以你想進宮，代替我這個不爭氣的jiejie是嗎？”王芷溪問道。

    “我說了我沒有想進宮?！蓖踯缴颜f，“祖母?！?/br>
    “都別說了?！崩咸f，她回身對王芷溪說，“美人回去吧，別送了?！?/br>
    “祖母?！蓖踯葡粗咸珴M臉凄苦。

    “放心吧，她不會進宮的?！弊婺刚f，“美人在宮里已經是別無他法，看開點，日子還是好過的，娘娘不會苛待你?！?/br>
    等到三人出了宮上了馬車，老太太閉眼說，“裳兒，你回去就去祠堂吧?！?/br>
    “祖母，我又做錯了什么嗎？”王芙裳不服的說，實則也是心里懼怕，大jiejie封后，她被祖母關進祠堂半年，那是實打實的半年，除了送飯送水倒夜香的，她見不到任何人，逼迫她想清楚，知錯后，祖母才把她放出來。

    她不要，再被關進只有她一個人的祠堂。

    “娘，裳兒真是要說親的年紀，還關祠堂不好吧?！贝奘险f，她對小女兒今天大膽的舉動也備受驚嚇，但是本能還是要維護女兒。

    “不急，關上半年也不影響說親?！崩咸f，“不然她自己想不明白，嫁出去也是給家里惹禍?！?/br>
    “祖母，我怎么會給家里惹禍？”王芙裳說。

    “我原以為你想清楚了，現在才知道，你是想清楚了，但你也想岔了。你以為你不想進宮，但是陛下讓你進宮就沒有辦法了是不是？”老太太張開眼看著她說，“你認為你今天的表現就會讓陛下對你另眼相看，召你進宮嗎？”

    “從今以后，你再也不會進宮了?！崩咸f?！氨闶潜菹抡嬗涀∧懔?，要召你進宮，你也不會進宮?！?/br>
    王芙裳被老太太的眼神嚇到，縮在角落里，不敢再說話。

    帝后回了坤寧宮，朱翊鈞對王容與說，“小妹像你，古靈精怪?！?/br>
    “陛下可是看錯了，我可沒有小妹這么逗人喜歡?！蓖跞菖c說。

    “陛下，姐妹共事一夫，陛下也有王美人了，我家三妹，陛下就是喜歡也放過她吧?！?/br>
    朱翊鈞先是一過耳沒細聽，回過神來問王容與，“梓童，此話何解？”

    “一家三姐妹都進了宮，面子上并不好聽?！蓖跞菖c說?！叭绻菹抡嫦矚g，那也沒辦法?！蓖踯缴训淖雠勺屗鷼?，朱翊鈞的反應也讓她很是生氣。

    就是男人對女人調情似的話，她聽了一耳朵，現在恨不得叫一盆水來洗洗耳朵，王芷溪那里是意外，現在這叫什么？姐夫戲小姨子，天經地義嗎？

    王容與覺得有些作嘔。

    “你以為朕喜歡你三妹嗎？”朱翊鈞覺得荒唐，太荒唐以至于都笑了，“朕今天陪著你的家人去宮后苑，陪著你三妹聊天，都是因為你，因為朕給你面子?！?/br>
    “你把朕想成什么了？”

    “你們王家的女人都是天仙，朕非你們不可了？這天下沒女人了，朕要對小姨子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