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領命?！背f。

    “蘭嬪對本宮有誤解，本宮今日就不去見她了?！蓖跞菖c說，“蘭嬪性子直又很天真，如果有什么你覺得是對的而她是錯的，就強硬一點呢。她如此信賴你，你定要回報赤忱忠心?！?/br>
    “原本你也不應該留的，但是本宮想蘭嬪如今正是心思郁結的時候，如果身邊伺候的人全部換了，與她也太過殘忍。如此你更要謹言慎行，若日后再出錯，便是罪上加罪?！?/br>
    “奴婢明白?！背虬菡f?！芭咎嫣m嬪娘娘謝皇后娘娘體恤?！?/br>
    王容與出了景陽宮，坐在步輦上問芙蓉，“芙蓉，這宮里小產的皇子會怎么辦？”

    “既沒有見過光怎么能是皇子，只是一坨血rou，當做污物處理了?！避饺卣f。

    王容與看著前方嘆氣，“聽說都能看出人形了，是個小皇子。怎么會沒了呢?！?/br>
    “這也是蘭嬪的運，娘娘不要太過傷神?！睙o憂勸慰道。

    “去欽安殿請靜宜師太悄悄替這個可憐的孩子做一場小法事?！蓖跞菖c說。

    楚女送走皇后，回到寢殿，蘭嬪虛弱的躺在床上，失神的留著眼淚，楚女心中凄楚，上前抱住蘭嬪，“我可憐的娘娘?！?/br>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碧m嬪說。

    “孩子當真是因為大補過頭才沒的？不是藥材有問題？不是有人動了手腳？”蘭嬪迫切的抓著楚女問，她暈倒至此，只知道孩子沒了，依稀聽到外面再說什么，又什么都不真切。

    “都是奴婢的錯。如果奴婢勸住娘娘就好了?！背疁I流滿面的說，“是大補過頭，太醫院的院史，和只給陛下診脈的許御醫也過來，都診了脈，也檢查過藥材，藥材沒有問題，只是藥材太好，而娘娘吃的太多?！?/br>
    蘭嬪哀鳴，她不愿意相信，她怎么能相信，是她的愚蠢，葬送了孩子的性命。

    王芷溪一直待在配殿，蘭嬪小產，她害怕被牽扯關系，一直在側殿沒出去，等到小產原因水落石出，皇后娘娘也離開了景陽宮，她才往正殿去看望蘭嬪。

    “好好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娘娘的命怎們這么苦啊?！蓖踯葡檎嬉馇械膰@道，眼淚也是真的。

    好不容易止住眼淚被楚女哄睡著的蘭嬪，又是一陣流淚，楚女說，“王美人你行行好，蘭嬪娘娘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小產如同坐月，哭太多對娘娘沒好處?！?/br>
    王芷溪看著她，“你怎么這么說？我是真心為娘娘感到難過，為小皇子感到難過?！?/br>
    “娘娘的難過，放在心底就好，現在，蘭嬪娘娘需要休息?！背f。

    “娘娘，我明日再來看你?！蓖踯葡獡]著眼淚說。

    此時她心里對蘭嬪小產一事還是保著輕松的心情，甚至心里有小竊喜，如果蘭嬪的肚子里沒有陛下的第一個孩子，如今后宮里人人都有機會，她也不用再吃避子藥了。

    此時她根本沒有意識到，如果蘭嬪肚子里沒有陛下的第一個孩子，陛下根本不來景陽宮，她又怎么會有再侍寢的機會。

    如果她意識到這一點，恐怕對蘭嬪小產才會有那么一點感同身受的痛苦。

    第一百零八章

    王容與回到坤寧宮，坐了一會還是覺得胸口堵的慌，換了一身素凈的衣服去交泰殿，在側殿里，王容與親手捻了香插上，然后在蒲團上盤腿坐下，她想向上體祈求些什么，即使她并不信這些。

    夜深了，王容與還坐在那，也不許宮人點燈，就就著佛前那一點燈油光。朱翊鈞心里苦悶，也來交泰殿，才知道皇后下午時分就來了，一直在里面沒出來。

    朱翊鈞揮退了人，悄悄的進去，在王容與身邊拉過另外一個蒲團坐下，王容與有所察覺的回頭，“陛下？”

    “不要起身行禮了?！敝祚粹x說，“宮人說你進來很久了？不冷嗎？”

    “陛下，都三月了?！蓖跞菖c無奈的說。

    “三月也會冷啊。朱翊鈞說，“朕就覺得冷?！?/br>
    王容與看著他，輕輕靠著他，“陛下心疼嗎？”

    “疼?！敝祚粹x說，“也沒那么疼，更多的是生氣，朕的宮里都是一些什么蠢貨?！?/br>
    朱翊鈞皺著眉不太高興，王容與卻摸他的眉頭，“陛下把我也罵進去了？”

    “除了你?！敝祚粹x說，他偏頭看向王容與，“你知道，我一直信任你?！?/br>
    “可是我就是一個蠢貨啊?！蓖跞菖c自嘲道，“我知道后宮懷孕的人要避諱送藥材之類的東西，但我想我送的藥材進出庫甚至使用都要求太醫驗過，不會有人做手腳，我自己也不想做手腳，所以才自信的送了藥材給景陽宮?！?/br>
    “那些藥材很好，就算鹿茸，靈芝只是普通的貨色，但那顆百年老參就是我，庫房也并不是很多，但是生孩子是鬼門關，我不想蘭嬪到生產那一刻急著要老參救命卻沒有?！?/br>
    “我只是少囑咐一句這些都是救命的東西，就發生這樣的事情?！蓖跞菖c白著臉說，“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如果我不送藥材給蘭嬪，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我不是蠢貨，是什么？”

    “你知道嗎？”朱翊鈞突然說，“就算太醫在朕面前說，蘭嬪是用了皇后送的藥材才小產的，朕也相信，這事和你無關?！?/br>
    “蘭嬪小產是因為她的愚鈍，她宮人的愚鈍，太醫和尚膳監省事，這件事和你沒有一點關系，而你仍然為自己的大度感到愧疚?！敝祚粹x摟著她的肩膀說，“這個孩子與皇家無緣，你莫要再傷神?！?/br>
    “也許是上天想讓朕的第一個孩子從皇后腹中出來?！敝祚粹x輕松的說?！耙苍S朕還有嫡長子的福分?！?/br>
    王容與苦笑，“陛下不要再給我壓力了，我嚇的葵水都要不來了?！?/br>
    “葵水不來是好事??？葵水不來不就是懷孕了嗎？”朱翊鈞無法理解王容與話里的意思。

    王容與失笑，“可是在懷孕之前就不來葵水，那就永遠也懷不了了?！?/br>
    “呸呸呸，童言無忌?！敝祚粹x急說。

    王容與摟著朱翊鈞的胳膊總算有了點真切笑意，“陛下這樣和我的奶娘好像?！?/br>
    “看來你從小就不是讓人省心的孩子?！敝祚粹x說。

    “誰說的，我可是乖的不得了，是旁人都驚訝的懂事?！蓖跞菖c說?！拔铱墒菑男]了親娘的人?！?/br>
    “我的梓童受苦了?！敝祚粹x摸著她的背說。

    “陛下日后要受苦了?！蓖跞菖c說，“陛下要像個勤懇的老黃牛，在后宮中兢兢業業的寵幸后妃?！?/br>
    “也只有你敢說朕寵幸后妃是受苦了?！敝祚粹x道，“也就是在朕面前說說，這話要是別人聽到，你這個賢良淑德的菩薩皇后的名頭就掛不住了?！?/br>
    “菩薩皇后？這個名頭我第一次聽說，是陛下給我加的嗎？”王容與說，“會不會顯得陛下對我太偏愛了？”

    “可不是朕說的?！敝祚粹x說，“你今日處理蘭嬪小產一事，馮大伴在朕面前說的，皇后真是菩薩心腸，稱贊朕選皇后的眼光很好?！?/br>
    “陛下不要說我是菩薩心腸，菩薩沒有喜怒，我卻是有的?！蓖跞菖c說，“若是陛下形成了我是菩薩心腸的定性，日后我要是做壞事了，陛下更加無法忍受，會勃然大怒，還不會輕易原諒我?！?/br>
    “好?！敝祚粹x道?！拌魍皇莻€普通心善的人?！?/br>
    兩人在佛前靜靜的依偎在一起，“陛下，也多去看看蘭嬪，她已經失去了孩子，若還得了陛下的厭棄該如何是好？”王容與突然想到說。

    “近期里，朕不想再見到蘭嬪，此事無需再議?！敝祚粹x說。

    “你呀，要是不想讓朕把你想的太善良，你就不要總做這樣的事?！敝祚粹x說道，“蘭嬪那樣誣陷你，你不生氣嗎？”

    “她那不是誣陷，只是情緒太過激揚下的口不擇言而已?！蓖跞菖c說，“畢竟如果是別人的過錯比起是自己的過錯來要好過的多?！?/br>
    “朕不希望你在為她費神了，她不值得?！敝祚粹x說，“她情緒激揚口不擇言，恐怕平時心里就是這么想的，你還要如何做？她們才會心悅誠服?！?/br>
    “陛下，皇后和妃嬪是天然的對立面，她們不會全然信任我，就像我不會全然信任她們是一樣的?！蓖跞菖c說?！拔覍λ齻兒?，不是說我就信任她們，我對她們好，只是因為她們是伺俸陛下的人?！?/br>
    “如果蘭嬪明天來給你請罪，朕便依你說的，再去看望她，否則，沒有下次了?！敝祚粹x道?！澳阋膊灰胫ヌ嵝阉?，朕會盯著的?！?/br>
    “陛下大度點，蘭嬪只是個小女人?！蓖跞菖c說。

    “朕要她真心實意的悔過?！敝祚粹x說，“不然，她的心胸，也不足以孕育皇嗣?！?/br>
    楚女喂蘭嬪喝了藥，“娘娘今天覺得好些了嗎？”

    蘭嬪虛弱的點頭，她的身體底子本來就很好，不然也不會容易受孕，她現在之所以還躺在床上，只是內心的傷痛讓她除了靜臥，沒有別的力氣和想法。

    “娘娘若能走，今日該去給皇后娘娘認錯。娘娘昨日傷痛之下口不擇言，說皇后娘娘要害你?！背f，“陛下走的時候表情不太好，陛下不喜歡娘娘污蔑皇后娘娘?！?/br>
    蘭嬪閉眼，半響后才起身，“是要去的?！?/br>
    楚女扶著她下床，要給她換了衣服去坤寧宮請安，正好這個時候王芷溪從坤寧宮請安回來，來看看蘭嬪，見蘭嬪起身連忙說，“娘娘起身要做什么？小產有如做月，現在正該在床上靜臥才是?！?/br>
    “我去給皇后娘娘陪個不是?！碧m嬪說，“昨日皇后娘娘來，我失儀了?！?/br>
    “這些些許小事，娘娘不會在意的?！蓖踯葡獎竦?，“你這小臉慘白的，見了娘娘的面，她還會責怪你為何不以身體為重，這樣就去見她?！?/br>
    “再說，你現在去也見不到皇后娘娘?！蓖踯葡f，“太后那邊辭了皇后的請安，皇后娘娘也請了后妃的請安，剛才我們去，只在坤寧宮門口請安就回來了，說是皇后娘娘身體不適?！?/br>
    蘭嬪聞言坐在凳子上，“那不去？”

    “等把身體養好了再去，娘娘會體諒你的?！蓖踯葡f，“皇后娘娘是大度之人?！?/br>
    “娘娘小產，就安心休養，可惜了小皇子，聽說手腳都長出來了?！蓖踯葡髦蹨I說。

    蘭嬪坐在梳妝凳上看著鏡中的自己，清淚兩行，“是我這個當娘的愚鈍，害了他?！?/br>
    “這不怪娘娘?！蓖踯葡叩剿磉呂兆∷氖终f，“百年老參本就稀奇，誰能想到皇后娘娘那么大方隨手賞賜的就是百年老參?！?/br>
    蘭嬪茫然自若。

    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問睡在床凳上的楚女?！盎屎竽锬锸遣皇枪室馑偷拇笱a之物給我？”

    “也許她就是想要補掉我的孩子，多好，一點痕跡都沒有，人人還要稱頌她?！碧m嬪喃喃自語道。

    “娘娘?！背f，“皇后娘娘的大方不該是她的錯。是奴婢們的錯，皇后娘娘交代過，藥材的每次使用都要問過太醫，奴婢卻認為這藥材入庫時沒有問題，之后接手的都是自己人，就認為沒問題，直接拿去尚膳監用，如果奴婢們問過太醫，恐怕小皇子現在就還好好的?！?/br>
    蘭嬪看著帳頂，淚流不止，她那么愛腹中的孩子，生怕有一點損害，她怎么相信，是自己的愚蠢害了她的孩子。這份內疚會把她擊垮，她想去死。

    蘭嬪沒有去坤寧宮給皇后請罪。

    朱翊鈞聽聞搖頭，“都是什么東西，若不是皇后一定會攔著，朕都想撤了她的嬪位?！?/br>
    王容與也在搖頭，陛下和她的約定，只有他們兩個知道，整整一天蘭嬪未曾到坤寧宮來，太醫說蘭嬪已經可以行走?！傲T了，也是她的運氣?！蓖跞菖c自言自語道，“只是運氣實在不好?！?/br>
    蘭嬪小產一事，還是一個重要點就是，整個景陽宮的宮人，無人知道孕婦不能大補，這簡直可怕，若都是愚蠢又不知勸誡的人在伺候后宮里的娘娘，這后果簡直不敢細想。

    甚至掌事姑姑木心，也是那個一問三不知的模樣。

    雖然大家都沒有明說，但是后宮管理的漏洞暴露出來，不是說不說就不存在的。

    李太后在宮里靜臥了三天，把王容與叫來，把剩余的宮權交給她?！盎屎蟛攀呛髮m之主，哀家不能因為皇后年幼，就要一切代勞，是哀家想差了。如今宮權全部移交給你，皇后慢慢學著掌宮，若有什么不決的事再來問哀家就是?！?/br>
    第一次當然不能痛痛快快的接了，王容與說，“母后，兒臣現在還有許多不足，便是從旁協助母后掌宮就是，讓兒臣獨立掌宮，兒臣力有不逮?！?/br>
    “力有不逮處，哀家會在旁邊看著的?！崩钐笳f，“你是皇后，宮權該在大婚后的第一天就交給你的?！?/br>
    “兒臣實在不知該如何管?！蓖跞菖c再次拒絕。

    “你在閨中也是學過管家，哀家少時還未學過管家，一切都慢慢來?！崩钐笳f，“這是你的職責，哀家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推脫之言?！?/br>
    王容與只好應下。

    但是短期內她沒有任何動靜。

    蘭嬪小產的第七天，傍晚時分王容與去景陽宮看蘭嬪，這七天，蘭嬪除了躺在床上就還是躺在床上，聽聞皇后來了，她干脆閉著眼睛裝睡。

    楚女十分窘迫，跪下對王容與說，“皇后娘娘，蘭嬪娘娘這些天總是容易突然睡著，又叫不醒，不是蘭嬪故意要怠慢娘娘?！?/br>
    “那就別叫醒她?！蓖跞菖c說，她走到蘭嬪床前，“她也是心里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