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楚女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卑察o捏肩的宮人說，“如果王美人對娘娘，能有娘娘對王美人那么真誠，楚女今日不會說這樣的話。奴婢們跟著娘娘自然是希望娘娘好的?！?/br>
    “王美人對我怎么不真誠了？”蘭嬪說。

    “娘娘不曾發覺，王美人在面見陛下時和其他時候妝容不一樣嗎?”捏肩的宮女說。

    “面見陛下自然要盛裝打扮?！碧m嬪說。

    “不是的?！睂m女說，“王美人在面見陛下時，刻意裝扮的樸素些，其他時候反而是盛裝，而且，她并不希望別人知道她在面見陛下時刻意裝扮的事?！?/br>
    “面見陛下時的王美人，更像皇后娘娘，而盛裝打扮時，卻不像?！背f，“景陽宮的宮人都收到王美人的打點，不讓往外面說?！?/br>
    “奴婢和娘娘說，不是說娘娘對王美人好不好，只是請娘娘也留個心眼?！背鲋^對蘭嬪說，“這宮里，人心是會變壞的?！?/br>
    第九十三章

    想到進入臘月后直到正月結束都沒有什么空閑，祖母就是進宮也只是在命婦內，不好額外留下多加詢問，十一月里，王容與就召永年伯府家人進宮。

    這次只有老太太和崔氏進宮來，王容與叫來王芷溪，對崔氏溫言說，“meimei想母親了，母親去隔間跟meimei說會貼心話吧?！?/br>
    崔氏和王美人忙謝恩。

    王容與坐到老太太旁邊，伸手握住她的手，“祖母近來可好？”

    “我一切都好，娘娘近來可好？”老太太問道。

    “我也一切都好?！蓖跞菖c說。

    老太太看著王容與，“可是我還是覺得娘娘從前臉圓的時候好看?！?/br>
    王容與笑，“最近沒有刻意少吃了?！?/br>
    “那就好?！崩咸f，“身體健康最重要，環肥燕瘦，各有各的好看?！?/br>
    “娘娘，聽說蘭嬪有了身孕?！崩咸f。

    “是啊?！蓖跞菖c說?！拔倚闹锌墒撬闪艘豢跉?，這后宮久未有子嗣，就是皇后的失職。我如今就期盼著這個孩子能平安落地?！?/br>
    “娘娘不焦慮孩子的事？”老太太問。

    “我是皇后，就算我不生子，這宮里所有的皇嗣也要叫我一聲母親，我不著急?！蓖跞菖c說，“孩子是要緣分的。不瞞祖母說，我如今，還沒做好母親的準備?！?/br>
    “誰第一次當母親都是懵懵懂懂，哪里有做什么準備?！崩咸φf，“自娘娘進宮，我每日都早晚誦經三卷，希望娘娘在宮里一切順心如意，早日誕下皇嗣。蘭嬪懷有身孕的消息傳來，我既替娘娘高興，又替娘娘擔憂?！?/br>
    “當主母的，處理妾侍的問題只是基本，如何對待妾侍的孩子，才是折磨?！崩咸f?！澳锬镄纳朴执髿?，我不擔心娘娘待他們不好，我怕娘娘待他們太好。天家子嗣，爭的東西不一樣，我擔心娘娘?！?/br>
    王容與看著祖母擔憂的神情，心里暖暖的，“也只有祖母了，在這后宮里孩子都沒有一個的情況下，就擔心我以后了?！?/br>
    “有嫡立嫡，無嫡立長?！蓖跞菖c說，“我也只按這樣的法子去疼愛他們，公主是要寵的，余下皇子，便讓他們開心快樂就好?！?/br>
    “娘娘會生下嫡子的?！崩咸茑嵵氐恼f。

    王容與笑，卻不說其他，不然祖母該擔心了。

    “美人如今如何？”祖母問道。

    “蘭嬪就在景陽宮，如今景陽宮里只有蘭嬪和meimei住，因為懷有龍嗣，陛下總要去景陽宮看望蘭嬪，meimei也能時而得幸?！蓖跞菖c說。

    “這是你二哥送回來的，特意說了其余人可以借閱，但必須給你的他寫的游記?！崩咸f，從袖口拿出冊子來，“他先去的余姚老家，給你娘掃了墓，你二嫂有心，還畫老宅的畫，不過你爹裱起放在他書房里了，不然也可以帶進來給娘娘看看?！?/br>
    王容與接過，“今年家里過年的人少了，祖母和爹，一定要過的開開心心的?！?/br>
    “會的?！弊婺刚f?！澳锬镌趯m里也要開開心心?！?/br>
    崔氏拉著女兒小聲說話，說話之前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王容與是真磊落之人，她既然能讓崔氏和王芷溪說話，就不會再讓人待著這惹人不快。

    “好女兒，快告訴娘，你在宮里還好嗎？”崔氏抓著王芷溪的手說，控制不住的紅了眼眶，沒有兒子，擁有美貌和才華的王芷溪就是她的命根子眼珠子，如今在宮里，看不到摸不著，怎能叫她不牽掛。

    “娘，你要忍住?！蓖踯葡熳∩ぷ佑门磷影醋〈奘系难劢?，“皇后讓我們母女見面是天大的恩寵，母親若臉上現了痕跡，怕有心人拿來做文章?！?/br>
    “可憐我的兒，在她底下看她的眼色生活，受苦了吧?！贝奘险f。

    “并不苦?！蓖踯葡獞K然笑道，“jiejie從來沒有把我放在眼里，從前在家里沒有，現在她貴為皇后，更不會有?！?/br>
    “她不會找我麻煩，因為她不屑?！蓖踯葡f。

    “陛下喜不喜歡你？”崔氏說，“皇后并不是終點，若你得了陛下的寵愛，和皇后也能五五分，若你誕下皇子，她沒有生下孩子，那么未來就更有期望?！?/br>
    崔氏說，“娘每天都在家里燒香拜佛，希望你早日誕下皇嗣，也求老天爺，她是個下不了蛋的母雞?！?/br>
    “娘?！蓖踯葡ゾo崔氏手，“娘，我如今雖一個月能有幾次伺候陛下的機會，但是，但是?！蓖踯葡獙嵲谟X得難以啟齒，但是有些疑惑她現在不求助母親，還能問誰。

    “怎么了，你倒是說呀?！贝奘霞绷?，聲音不免大了一些，隨即馬上驚覺，看了眼四周，又壓低了聲音催促。

    “但是陛下走后，總會讓人送來一碗避子湯?！蓖踯葡字樥f。

    “啊?！贝奘象@白了臉，“怎么會這樣？”

    “我想了很多種理由，最后只有可能是，陛下不想我在jiejie前頭生子?！蓖踯葡f，“甚至因為我jiejie是皇后，陛下再怎么寵愛我也不會給我高位?！?/br>
    “那就一點辦法都沒有嗎？”崔氏白著臉說，不能生孩子，還說什么以后圖什么將來？

    “不會一直這樣的?！蓖踯葡f，“如果jiejie總是沒有懷孕，也許她會借我的肚子生子，到底是一樣的血脈，生下皇子，也是家族興旺的保證?！?/br>
    “但是我不知道避子湯對身體有什么妨礙，會不會喝多了就沒辦法生孩子?！蓖踯葡f，“娘你要去幫我打聽，偷偷的打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br>
    “好?！贝奘宵c頭說?！拔乙欢ㄈ柷宄?，也會幫你找些偏方調理身體?！?/br>
    “我的兒，你受委屈了?！贝奘舷胂脒€是覺得心酸。

    “如今已在宮里，說什么都沒有用了，只能一直往上爬，才能不委屈?！蓖踯葡f。

    送走老太太和崔氏，云裳給王容與上茶，“娘娘，你真的不好奇，永年伯夫人跟王美人說了些什么？”

    王容與搖頭。

    云裳奇怪道，“娘娘與王美人是姐妹，看著不怎么親厚，但是娘娘對王美人也挺厚道的?！?/br>
    “她們母女說的話沒聽我也猜得到，陛下喜不喜歡你啊，要抓緊時間生下龍嗣，皇后有沒有為難你，有什么方法可以促進懷孕啊?！蓖跞菖c隨意說道，“無非是這些話，我難道還特意還安排了人去聽了這樣的垃圾話來學給我聽，平添不悅?！?/br>
    “娘娘對王美人實在沒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了?！痹粕洋@訝道?！跋衩廊诉@樣的低階嬪妃，到死也見不了親人幾面，王美人拖娘娘的福，每個月都能見著親人，雖然都是順便的事，但是娘娘不叫王美人來，也無人會說什么?！?/br>
    “享了娘娘的福澤，卻還說這樣的話，真真是白眼狼兒?！?/br>
    “其實她們很可憐的?！蓖跞菖c說，“會怨憤就是心有不甘，可惜她們不能去怪我早死去的娘，也不能怪我爹，有我這么個不聽她的話的長女杵在這，承擔她們的怨氣是再好不過。王美人又哪里有的選擇，也許她還沒開口說話，耳朵里聽的就是我的種種不好，這樣長大的她，怎么會對我心生感激?！?/br>
    “那娘娘還對她這么好？”云裳說。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難道還撕破臉皮？”王容與說，“何必呢，大家都是體面人。何況，爹不會樂見我們姐妹反目的?！?/br>
    比起糟糕的姐妹關系淪為其他人茶余飯后的消遣，小小的容忍崔氏及王芷溪反而更簡單些，她們不喜她，也沒想過要把她弄死不是。

    到了年關，莊子上的孝敬也要送進來，王容與召來李肱，“皇后皇莊上的出息，一般是什么時候送進宮？”

    “并無規定?！崩铍耪f，“到了年邊，什么時候送進來都成。只是從前皇后的皇莊都是陛下賜予的，皇莊的出息和陛下皇莊的出息一起送進宮，除了象征性的蔬果五糧，其余都是折算的銀子?！?/br>
    “哦，我的皇莊出息可不一樣，林林總總有很多?！蓖跞菖c說，“我的皇莊也是另外有人在打理的，這樣吧，你拿著我的手信去找他，商量一下，在還沒那么忙的時候，把東西送進來吧?！?/br>
    “是?！崩铍耪f，心里一陣激動，皇后娘娘愿意讓他插手皇后皇莊一事，顯然他已經經過了皇后的考驗，如今正式是皇后的心腹了。

    “對了，皇莊的賬本，是一個女子在管，如果她愿意，你讓她跟著送東西的一起進宮吧?！蓖跞菖c說。

    “是?！崩铍耪f，他如今是豪情萬丈，恨不得立馬把所有事都辦好，讓皇后娘娘看到，相信他沒有錯。

    朱翊鈞寫了一張幾日不見，如隔一秋的字條讓人送到坤寧宮，王容與看見輕笑，卻不能不回，不回，這個看起來已經是成人，心里卻還很幼稚的陛下就會直接沖到坤寧宮來。

    那日說不舍她的人卻在景陽宮用了膳，后來有幾天不曾來坤寧宮，倒是每天都賜菜，想到什么好玩意，都源源不斷的送到坤寧宮來。王容與想說她并不在意，但她也確實不怎么想見陛下，也就由著他，不曾給梯子下。

    這么一算，真是有好幾天都不曾見過了。

    但是王容與提筆寫時至年關，諸事繁忙。就讓人送過去了。潛意思是我忙的很，陛下不要來給我找麻煩。

    朱翊鈞看著紙條，“皇后還在生氣嗎？”

    “陛下，皇后娘娘不是那樣小氣的人?！睆埑烧f?！罢媸峭γΦ??！?/br>
    “叫李肱來?！敝祚粹x說。

    “陛下，李肱被皇后娘娘派去皇莊了?！睆埑烧f。

    “皇后不知道李肱是朕的人嗎？”朱翊鈞奇道。

    “李肱是從乾清宮出去的，這個不用說大家都知道是陛下的人吧?！睆埑烧f。

    “那皇后還讓李肱去她的皇莊，這皇后這是要把她的私房給我朕看？”朱翊鈞說。

    “那是娘娘坦蕩蕩，事無不可與陛下說道的?！睆埑烧f。

    “那叫冬至來?！敝祚粹x說。李肱是一時起意安排的，冬至卻是一開始就是他安排的。冬至在坤寧宮時多做事少說話的那種，她是陛下的人，不求成為娘娘的心腹，只在陛下召見的時候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告訴陛下，其余的都歸她考量。

    冬至去了宮后苑的養性齋，在屏風后對陛下說了坤寧宮這些時間的事，她并不在近前伺候，有些私密話她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可以根據宮女的行動來判定，有需要去偷聽的再去偷聽。王容與的為人，在她長達幾個月的的判斷里，除非是有涉及生死或者重大利益的事，其余時間大可不必去偷聽。

    冬至說了陛下在景陽宮用膳的那天，皇后娘娘是等到時辰過了才用的膳，一直等到天黑陛下沒有過來才安置。其余日日請安，處理宮務，召見家人，還讓永年伯夫人和王美人說了會話。最近天冷，不怎么畫畫，但是每天還是要練半個時辰字。教坊司的人要準備年末大宴的表演，叫上路途寒冷，皇后娘娘也叫停了。不過有宮女自己唱歌跳舞，給娘娘解悶。

    娘娘喜用鍋子，炭火要足足，所有有些上火，許御醫開的降火藥，娘娘并不吃，要了些降火的草藥泡茶喝。娘娘最近都在準備過年時敬獻給太后的針線活，常常唉聲嘆氣。

    “皇后繡工不佳？”朱翊鈞問。

    “并不是繡工不佳，娘娘總想做到最好，難免苛刻了自己?！倍琳f。

    娘娘一下雪就愛吃冰碗，要吃到肚腸都結冰了呵出涼氣來才作罷，時時肚痛，但是過后還是要吃。娘娘讓人在廊下做了十二個雪人，她去評比，做的最好的賞金簪，其次是銀簪，然后是木簪，每次取三名。

    “她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一點也不想朕，還說自己忙碌。忙著玩吧?！敝祚粹x說。

    冬至沉吟片刻，最后還是說，“陛下，娘娘雖喜冰碗，卻不愛涼菜，陛下每每賜菜到坤寧宮，已經半涼，娘娘設香案接菜，再回頭，桌上的菜也涼了。有幾次娘娘因此并沒有用好膳，之后都是提前叫膳，等到陛下賜菜來，娘娘已經飽了?！?/br>
    “朕的賜菜，皇后都吃了嗎？”朱翊鈞問，心里不由生氣，天子賜菜是榮耀，皇后，她這是在藐視他。

    “娘娘都吃了?！倍琳f，“但娘娘并不喜歡?！?/br>
    第九十四章

    朱翊鈞十分生氣，連之前聽到王容與那天在等他的心疼和歉疚都變成被輕視的不悅。張成示意冬至告退，這個時候也不能替皇后娘娘解釋什么，只能安靜站著。

    “朕想著她，才給她賜菜，她卻不以為意?！敝祚粹x說，“是朕容忍她太過了？以至于她這么放肆，敢輕忽朕?！?/br>
    朱翊鈞晚膳時又賜膳給王容與，然后算著時間，帶著人去了坤寧宮，王容與吃飯吃到一半，看著陛下進來，近乎目瞪口呆，隨即立馬起身行禮。

    朱翊鈞坐定，看著王容與的膳桌，果然她愛吃的幾樣就擺在面前，他賞賜的菜，幾乎沒動過的擺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