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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崔老道傳奇:三探無底洞在線閱讀 - 第5節

第5節

    紀大肚子連驚帶嚇,回到山下駐地,身上還一個勁兒地哆嗦,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粗氣,半晌才穩住了心神,問崔老道:“闞三刀那是什么戲?咱們明天備了什么戲碼?”崔老道不提戲碼,告訴紀大肚子:“你別多問,今天夜里點上一隊精兵,帶上燈籠火把,大帥可隨貧道再去一趟天齊廟?!?/br>
    紀大肚子對崔老道自是言聽計從,見他要親自出馬,心里有了底,這才緩過勁兒來。等到子時前后,一隊人馬悄無聲息出了客棧,又來到天齊廟門前。此時看熱鬧的老百姓已經走沒了,夜半更深,月朗星稀,一個往來的行人也沒有,空地上一片狼藉。崔老道引兵轉到黃老太太搭的戲臺后頭,搭臺唱戲的不比在戲園子,后臺就是個大棚,可是里邊桌椅板凳、鏡子臉盆,該有的全有。紀大肚子不知崔老道的用意,唱戲的早走了,后臺還有什么可看的?可是一到后臺棚子門口,還沒等進去呢,紀大肚子提鼻子一聞,怎么這么臭???崔老道往地上一指:“你們瞧瞧,這是什么?”眾人低頭看去,東一攤西一坨的全是青屎,熏得直捂鼻子,心下更是奇怪,這大半夜的不睡覺,就帶我們來看這個?崔老道說:“大帥請想,這些個穢物從何而來?”

    原來別人在臺下,看臺上的戲熱鬧,崔老道卻是有道眼的人,他早看出黃老太太擺的這出戲不比尋常,臺子上被一片妖氣罩住,上來下去的戲子沒一個是人!

    先前斗戲之時,崔老道趁著沒人注意,起身離座溜到戲臺側面,四下里一看,瞧見有七八個手拎食盒的小伙計,身邊還放了兩個酒壇子。當時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溜過去跟那幾個伙計搭話。不出他所料,戲班子講究飽吹餓唱,戲子上臺之前很少吃東西,散了戲才開飯。黃老太太特地吩咐山下的飯莊子,備下好酒好菜,讓小伙計送到后臺,犒勞這一眾“戲精”。崔老道有心登臺降妖,又不敢用身上的道法,想起還帶了一件“法寶”。提起這個東西可厲害了,天津衛“七絕八怪”當中有個賣野藥的金麻子,祖傳秘方配出的靈藥,可以打鬼胎、戒大煙,俗名叫“鐵刷子”,比瀉藥還剛猛,可以說缺德到家了。崔老道是行走江湖的火居道,做生意從不挑三揀四,掙錢的活兒全應,算卦相面、抽簽解夢、降妖捉怪、開壇作法、上梁動土、畫符念咒,沒有他不行的。打鬼胎也是一門生意,哪家的閨女與人私通搞大了肚子,家中為了顧全臉面,就說這是懷了鬼胎,找個走江湖的二老道作法,外帶來兩包打胎的野藥。雙方心照不宣,誰也不會說破。因此,崔老道身上常年揣著一包“鐵刷子”。他自己不會配藥,也是在金麻子手上買的,趁小伙計抻脖子瞪眼往臺上看的當口兒,偷偷將一整包藥粉倒入了兩個酒壇子,不論多大的道行,一口酒下去就得打回原形。

    崔老道并不多言,只叫紀大肚子帶上軍卒,高舉燈籠火把,一路追蹤地上的青屎,找到后山一座荒廢的破祠堂,離得老遠就覺得臭氣熏天。崔老道點了點頭,看來這就是那個戲班子落腳之處。紀大肚子也明白了,怪不得剛才那出戲光怪陸離,要多邪乎有多邪乎,合著臺上的不是人!

    紀大肚子從來不怕妖邪,又有崔老道在身邊壯膽,更是如虎添翼,立即傳下軍令,架起火來給我燒!

    一眾當兵的奉命,四處撿拾干柴,把破祠堂圍了個嚴嚴實實、密密匝匝,又拿過火把引燃,霎時間火光沖天,慘叫之聲不絕于耳,卻又不似人聲。眾軍卒聽得汗毛直豎,槍桿子都攥出了汗。趕等燒得差不多了,紀大肚子命軍卒扒開瓦礫查看,里邊全是燒焦的黃鼠狼。紀大肚子哈哈大笑,好不得意,鞭敲金鐙響,高奏凱歌還。

    轉過天的戲也不用比了,闞三刀的東面戲臺上空空如也。崔老道這邊好歹還有幾個跑江湖的雜耍藝人撐場子,朱砂沒有紅土為貴,這叫聊勝于無,因此不戰而勝。闞三刀則是咬敗的鵪鶉斗敗的雞,自知無力回天,蔫兒不出溜地下了山。紀大肚子點齊兵馬,準備一鼓作氣將闞三刀趕出濟南城。崔老道望見一道黃煙奔東去了,想來黃老太太沒被燒死在古祠之中,發覺大勢已去,就來了個逃之夭夭。這個禍根不除,遲早是心腹之患,他決定一個人尾隨在后,瞧瞧黃老太太躲在何處,再讓紀大肚子調兵捉妖。

    這一天行至臨淄地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放眼望去,暮色蒼茫中盡是荒山野嶺。崔老道犯了嘀咕,怕遇上響馬賊寇,縱然沒有剪徑的強人,豺狼虎豹出來一個半個,他也對付不了。他越走越毛,拖著條瘸腿緊捯幾步,轉過一個山坳,居然見到一座大宅子,且與尋常的宅邸不同,不分前后左右,造成了一個圓形,東西南北皆有廣亮大門。

    崔老道心里“咯噔”一聲,走南闖北這么多年,可沒見過這么奇怪的宅子,況且哪個大戶人家會住在荒山野嶺之中?看來絕非善地,他寧肯在山里讓狼掏了,也不敢到那宅子里借宿,想當作沒看見繞道而行。轉身抬腿剛要走,卻聽“吱呀咣當”一聲大門雙啟,從里邊出來七八個穿青掛皂的仆役,為首的一位老者,慈眉善目,須發皆白,開口叫道:“崔道長,還請留步?!?/br>
    崔老道心說完了,怕什么來什么,跑又跑不掉,只得敷衍說:“天色已晚,貧道不便叨擾,再會再會?!?/br>
    老頭兒說:“道長不必客氣,請到宅中敘話?!闭f著話走上前來,一把攥住了崔老道的手腕子。崔老道無力掙脫,身不由己,硬著頭皮進了大宅。只見宅中屋宇連綿,一進接著一進,雕梁畫棟,氣派非凡。正廳之內擺設華麗,以明珠為燈。二人分賓主落座,下人奉上冷茶。老者開門見山,自稱姓張,相識的尊他一聲張三太爺,曾與黃老太太同在關外打火山修煉。

    崔老道暗道不妙:我這是唐三藏掉進盤絲洞——兇多吉少了!

    張三太爺似已看穿崔老道的心思,對他說:“崔道長不必多心,昔時因今日果,冤冤相報何時了,還望道長看在老朽的薄面上,饒過黃老太太一命?!庇指嬖V崔老道,他張三太爺確非凡人,本身也是胡家門兒的一路地仙,和黃老太太并非同宗,拜的卻是同一位祖師爺。提起這位祖師爺,那可大有來頭。關外的深山古洞人跡罕見,聚攏了許多靈物,無外乎飛禽走獸、魚黿龜蛇、蒼松古柏、孤魂野鬼。此輩采天地之靈氣,汲日月之精華,外修人形,內煉金丹,只盼有朝一日能夠得成正果。俗話說“人分三六九等,木分花梨紫檀”。人上一百,那叫形形色色,山中修靈之物又何止千百,所以這里邊就分出好壞來了,有的是一心向道,修煉的同時也愿意幫助世人;有的則不然,得了些個風云氣候,便興妖作怪、肆意妄為,鬧得越來越厲害,惹得天帝震怒,命雷部正神下界伏妖。您想,這些東西道行再高,也是披毛戴角之物,入不了正神的法眼,因此伏妖怎么伏?就是不管善惡,全用天雷地火劈死。當時有個老狐貍,跪在天門為山中的生靈求情,自愿度化這些東西,讓它們走正道。上天畢竟有好生之德,便封老狐貍為關外地仙之首,并定下律條約束。這個統領一眾地仙的老狐,就是張三太爺和黃老太太的祖師爺。

    據說這位祖師爺在深山古洞中修煉了幾千年,直到康熙年間,圣主到關外龍興之地出巡,夜感風寒,染了三災,隨行的太醫束手無策。祖師爺下山托夢,使得皇上老爺子不藥而愈。因此,康熙爺在山中造廟宇、供金身,敕封祖師爺,賞賜黃馬褂。祖師爺討了皇封,這才得成正果,了卻一世之愿。

    按照地仙的規矩,修靈之物活過一百年,便有了道行,但是此時不可下山,因為道行仍淺,約束不住本性,恐會為害一方,道行夠了五百年方可出世。當年打火山“胡黃常蟒鬼”五路地仙入關,為的是救苦救難、積攢功德,以求早成正果。沒承想黃老太太下山之后,輾轉到了天津衛小南河,下山之前想得挺好,到了塵世可就不是它了。為什么呢?說起來也是本性難移,黃鼠狼多做跑腿學舌的差事,尤其愿意挑事,到處招惹是非,還經常吹牛說大話,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黃老太太來到小南河,住到一大片墳地中,跟周周圍圍這些東西好一通吹噓。正所謂外來的和尚會念經,地仙也一樣,如同跑江湖賣藝的,見面先盤道,比比誰話茬子厲害。關內田間地頭的東西,怎比得了關外深山古洞中來的?就好比天津衛說相聲的到了河南陜西地界,行內人沒有不高看一眼的,人家那是名門正派。所以黃老太太一到此地,方圓附近的老耗子、大刺猬,皆奉其為首,以至于收斂不住心性,經常捉弄周圍的住戶,雖沒去東家偷雞、西家摸狗,可也沒少給老百姓找麻煩,這才遭了報應,被崔老道擒住,打去了五百年的道行。它逃往關外的途中,偶得了一根千年棒槌,正待以此恢復元氣,怎知又撞上紀大肚子,不由分說搶走了寶棒槌。黃老太太對這二人懷恨在心,一路回到打火山,跪在祖師爺神位前托燈百日。要知道祖師爺的這盞神燈可不是這么好托的,托一天長一千斤,一百天下來,黃老太太半截身子都被壓進了地里,再加上神火煉心死去活來,受的罪就甭提了。好不容易換來祖師爺恩典,得了百年道行,這才二次出世,招下頂仙的婆子入關尋仇,想借闞三刀的勢力收拾兩個冤家對頭,卻因心術不正,反害了黃家門兒一窟子孫。張三太爺求崔老道網開一面,不要趕盡殺絕,讓黃老太太痛改前非。

    崔老道聽張三太爺說明前因后果,等于吃下了一顆定心丸,起身行禮告辭。

    張三太爺卻道:“老朽今日里還有個不情之請,是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只這一番話,崔老道嚇得面如土色,鼻洼鬢角冷汗齊流。

    3

    那么說張三太爺把崔老道請至宅中,一不為尋仇,二不為閑談,而是求崔老道搭救。崔老道納悶兒啊,張三太爺的道行可比黃老太太大得多,論著是拜一個祖師爺,真要說比道行,八百個黃老太太綁一塊兒,頂不上張三太爺一個小腳指頭。因為張三太爺話里話外說得很明白,他本身也是一方地仙,長生往世,得天地之半,能變出這么大的宅子,絕非等閑之輩;再一個就是這個姓,深山古洞中的東西沒有姓氏,沒聽說過這個刺猬姓趙、那條長蟲姓劉的。有了道行的往往取自身一個字,狐貍通常以“胡”姓或“李”姓自居,刺猬自稱姓“魏”或者姓“白”,長蟲說自己是“老?!被蚴恰袄狭?,可哪一個又敢姓張?皆因玉皇大帝姓張,戲文中稱之為“張玉皇”,這個姓可不是飛禽走獸敢往腦袋上頂的,此乃大逆不道。玉皇大帝他老人家苦修一千七百五十劫,一劫十二萬九千六百年,這總共是多少年?所以說道行淺了可不行;此外還有一節,崔老道進門就瞅見了,張三太爺這屋的墻上什么中堂字畫、挑山對聯一概沒有,卻掛了七道烏金令牌,上書“天風、天火、天水、天雷、浩然、玄陰、玄陽”。別人不懂其中奧妙,崔老道可明白,墻上的七道烏金令牌,暗指張三太爺已經渡了七重天劫。

    所謂的天劫,也叫“寂滅仙劫”,凡是修仙的靈物必破此關,否則成不了正果。天劫一共十重,全渡過去便可白晝飛升。而天劫又不同于雷劫,雷劫是指什么東西作妖作到頭兒了,“咔嚓”一道雷下來給劈死。雷劫相對容易應付,可以躲入深山古剎,或者借達官顯貴遮擋。以前凈聽人說有大耗子、大蜈蚣趴在佛像下邊,再不就是古廟里、道觀里住著狐貍、刺猬、長蟲,這些東西就是在躲天雷。還有四處尋訪得道的高人,陪伴左右,搖尾乞憐,等雷劫到來,躲在高人身后也是一個辦法。天劫可沒這么好躲,能渡過一重那就了不得了,呼風喚雨、撒豆成兵就不在話下。而且這十重天劫當中一重比一重厲害,一次比一次兇險。張三太爺已經躲過了七重天劫,那得是多大的道行,能有什么為難著窄之事,拜求一個賣卦的老道幫忙?

    原來張三太爺自打修行以來,可以說是循規蹈矩,早早忌了血食,在深山古洞中吸霞飲露、清修打坐,率子孫下山入世,來至山東地界,不敢說恩澤四方,也沒少給老百姓辦好事。但天下事本就如此,好人恨壞人,壞人恨好人。岳飛岳武穆精忠報國,一等一的忠良,到頭來被仇家害死在風波亭;秦檜滿肚子壞水兒,還有仨好朋友。張三太爺在此地不招災不惹禍,一門心思行善精修,不承想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惹上了一個冤家對頭。對方生前是個擅使邪法的術士,明爭暗斗沒能把張三太爺如何,死了埋進荒墳野冢,仍舊潛靈作怪。其實說起來,與張三太爺這路“正仙”相比,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怎知這個對頭墳中有一件厲害的鎮物,魘住了張三太爺全族,有道是“靛藍染白布,一物降一物”。張三太爺的道行雖深,也只能任憑這個對頭擺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比奴才還不如,因此想借崔老道之手,取出墳中的鎮物。

    崔老道聽完這番話,嚇得手腳冰涼,這是他敢插手的事嗎?任憑張三太爺許下千般富、萬般貴,搬來六萬八紫金子,他也不敢應允,卻又心存忌憚,恐怕張三太爺翻臉,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是深山古洞中的千年老狐貍?崔老道也不敢說個“不”字,只得搖頭晃腦、掐指巡紋,隨后將手中拂塵一擺,對張三太爺說道:“無量天尊,貧道雖有能為,不過天時未到,不可急在一時。適才貧道捏了一卦,將來會有一人從此路過,此人蓋世英豪,手段了得,九河下梢‘七絕八怪’中有他一號。姓孫沒有大號,因為是個吃臭的,別人都叫他孫小臭兒,長得獐頭鼠目、口歪眼斜,掐吧掐吧不夠一碟子,摁吧摁吧不夠一小碗兒,渾身上下沒有二兩rou,趕上個大點兒的耗子都能給叼了去。然而常言道得好,凡人不可貌相,海水難以斗量,取墳中鎮物非他不可,這叫什么呢?這叫一貨找一主,鹽堿地專出蝲蝲蛄?!?/br>
    張三太爺也知道崔老道的底,據說在龍虎山五雷殿上看過兩行半天書,身上道法通玄,前知八百年,后知五百載,而今言之鑿鑿,說得有鼻子有眼有眉毛的,自是一百二十分的信服,當下款待了崔老道一番,又送了許多路費盤纏。崔老道足吃足喝了一通,錢財卻無論如何也不敢要。張三太爺見崔老道不收錢財,心下又多了幾分佩服。崔老道在宅中住了一宿,轉天別過張三太爺,取道返回濟南府。

    書中暗表,崔老道說得準不準呢?他這一卦浮皮潦草來了個王八排隊——大概齊,可坑苦了張三太爺。后來孫小臭兒下山東路過此地,給張三太爺取出了墳中鎮物,但這小子心術不正,為了蠅頭小利恩將仇報,錯害了張三太爺的性命。張三太爺異靈不泯,輾轉到了天津城找孫小臭兒尋仇,連同黃老太太、乾坤樓黑蛟、四方坑白三姐等一眾地仙,在九河下梢興妖作怪。此乃后話,按下不提。

    咱再說崔老道,一路回到濟南城,卻見城頭上已經換了旗號。找人一打聽才知道,前幾天紀大肚子擺戲斗敗了闞三刀,本想點齊軍馬,趁闞三刀鎩羽而歸的機會,一舉將之趕出山東地界。怎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沒等紀大肚子把闞三刀趕走,地盤就被另一路更大的軍閥搶了。濟南府是富庶之地,周圍各路軍閥早就對這塊肥rou虎視眈眈,奈何紀大肚子與闞三刀實力不凡,更擔心他二人聯起手來一致對外,如今兩人翻臉,自然有人乘虛而入。那個年頭就是如此,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沒有講理的,全憑槍桿子說話。闞三刀死于亂軍之中;紀大肚子兵敗如山倒,一個人逃去了西北,在甘涼道上盜販馬匹為生。正應了崔老道先前所言,“趕上八字有馬騎”。只不過不是騎馬的上將軍,而是盜馬賊。

    如此一來,崔老道的靠山又倒了,濟南城雖大,卻沒有崔老道的立錐之地。適逢多事之秋,天災人禍不斷,到處都在打仗,思來想去,也只有回老家了,一路上感慨萬千。前些天紀大肚子還是手握重兵,說一不二,轉眼就丟盔棄甲,變成了光桿兒司令,能保住一條命就得說燒了高香。那些個槍、那些個錢,連同那座氣派無比的督軍府,全都改了名換了姓。想來廣廈萬間臥眠三尺,千頃良田不過一天兩頓飯,縱有滿屋子的綾羅綢緞,出門也就是那一套衣衫,看來沒錢沒勢也未見得是件壞事。正所謂槍打出頭鳥、刀砍地頭蛇,自己還是老老實實在南門口賣卦吧,別再妄想天上掉餡兒餅、醋碟、酸辣湯的美事了。

    濟南府距天津城可不近,崔老道來的時候車接馬送,一左一右兩個挎著盒子炮的衛兵伺候著,派頭那叫一個足,如今只得攆著步子在路上行走。本來腿腳就不利索,別人走一天他得走三天,又不敢走大路,大路上動不動就過兵,萬一趕上兩軍交戰,槍子兒沒有長眼的。所以這一走工夫可就大了,只能估摸著東南西北的方向,翻山越嶺專走小路,逢村過店到了有人煙的地方,靠著老本行搖鈴賣卦,對付著掙口吃喝。就這么饑一頓飽一頓的,頭沒梳臉沒洗,身上道袍千瘡百孔,腳底板磨出好幾個大血泡,趕等到了家,人都卷了邊了。他這一趟出來的時間可不短,不知道天津城出了多大的亂子。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七章 槍打肖長安(上)

    1

    崔老道從山東濟南府,輾轉回到天津城,顧不上一路風塵仆仆,別的全放一邊,他得先解解饞。畢竟故土難離,這九河下梢土生土長的人,喝慣了一方水,吃慣了一方飯,離家日久,免不了惦記這口吃喝,尤其是路邊大棚中的早點。

    過去有句話“吃盡穿絕天津衛”。天津城遍地的大飯莊子、小飯館子,好吃的東西數不勝數,路邊的早點也是五花八門,換著樣地吃,十天八天都不帶反頭的。其中大致分為干、稀兩類,燒餅、馃子、大餅、卷圈、炸糕、包子、蒸餅、兩摻饅頭、棒子面窩頭、茄夾藕夾、煎餅馃子,這是干的;稀的有豆腐腦、鍋巴菜、豆漿、餛飩、面茶、羊湯等等。吃的時候相互搭配,酸甜苦辣咸的味道變化無窮。大飯莊的南北大菜、滿漢全席到哪兒都能吃到,而這些個小吃只在天津城這一方水土才有??鋸堻c兒說,離開天津這座算盤城,抬腿到了近在咫尺的洋人租界地,您也吃不到地道的。

    崔老道錢少嘴饞,吃東西還愛窮講究,咽了一晚上的唾沫,天不亮就來到南門口,不是急著擺卦攤,而是為了這頓早點。賣早點的小販無非賺個辛苦錢,都得后半夜起床忙活,到開張時棚子里還挑著燈。爐子上并排放著三口大鐵鍋,兩鍋鹵子、一鍋豆漿剛剛熬好,壓成小火兒,“咕嘟咕嘟”滾在鍋中。兩鍋鹵子一鍋是豆腐腦的,一鍋是鍋巴菜的,看上去相似,用的料則不同。豆腐腦鹵子用雞湯雞油,配黃花菜、木耳熬成葷鹵;鍋巴菜鹵看上去更黏糊,得先把香菜梗炸熟放進鍋里,這是提味兒的秘訣,再加羊骨頭湯和各種小料,開鍋后用團粉勾芡。兩者滋味、口感不盡相同,可無論哪種,都是頭一鍋鹵子味道最濃。崔老道頂門來吃早點,奔的就是頭鍋鹵子,要不怎么說窮講究呢!進來一看兩鍋鹵子都熬得了,呼呼往外冒熱氣,告訴老板先不忙著盛,到旁邊炸馃子攤兒上要兩根剛出鍋的馃子,也就是油條,一根根外脆里酥、焦黃干香。崔老道臉皮厚,讓炸馃子的給炸老點兒,生面抻好了下在油鍋里,翻四個滾兒才撈,炸出來一尺多長又紅又脆,拿在手中直棱棱的,跟小號搟面杖相仿,絕不蔫頭耷腦,看著就提氣。熱大餅從中間揭開了,馃子撅折往里一卷,拿在手中一把掐不過來。又一瘸一拐跑回早點鋪,讓老板給他盛一碗鍋巴菜,大勺的鹵子澆足了,還得放上韭菜花、醬豆腐、辣椒油、麻醬汁,多擱香菜,坐下來一手攥著大餅卷馃子,一手抄起筷子,倒轉了往桌子上一磕,將筷子頭兒對齊,腦袋往左邊一探,猛咬一口大餅馃子,三嚼兩嚼吞咽進肚。緊接著又往右邊碗口一湊,扒拉一口鍋巴菜,左右開弓這就吃上了。鍋巴菜的“鍋巴”,是綠豆面煎餅切成的小塊,滿滿當當一大碗這就夠解飽的,何況還有大餅馃子,也全是面做的。他這頓早點面裹著面、面夾著面、面就著面,除非扛包拉車的苦大力,平常人可沒有這么吃的。要問這面裹面好吃不好吃?這可是千百年來窮苦人的生活智慧,真是研究到家了,能不好吃嗎?窮老百姓賣苦力,一年干到頭也掙不了仨瓜倆棗,別說山珍海味、燕窩魚翅,就是最常見的雞鴨魚rou,等閑也難得吃上一回,只能在最廉價的食材上下功夫琢磨,想方設法鼓搗出各種風味,花不了幾個錢,又能改改口味、解解饞。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句話倒過來想,巧婦只要有米,就能做出人間美食。

    且說崔老道甩開腮幫子剛吃上,打外邊又進來個趕早的——三十多歲一位“副爺”,也就是巡警。人長得又矮又胖,肚大腰粗、八字眉、單眼皮、蒜頭鼻、大嘴岔、大耳朝懷,兩條羅圈腿走路外八字,穿一身黑制服,頭頂大殼帽,腰扎牛皮帶,銅扣擦得锃亮,下邊裹白綁腿。民國初年,天津城設立了五河八鄉巡警總局,下設各個分局,還有緝拿隊、夜巡隊、治安隊、警察所等機構。巡警就是負責彈壓地面兒往來巡邏的警察,這一行中沒幾個老實規矩的,憑一身官衣吃拿卡要、瞪眼訛人。做小買賣的遇上這些“副爺”,賣水果的得送給他幾斤水果,賣白菜的得送給他幾棵白菜,賣酸梅湯的得送給他兩碗酸梅湯解解渴。這么說吧,除了賣棺材的他不要,推車大糞從跟前過他也得嘗嘗,否則找你點兒麻煩那是輕的,重則哨子一吹,劈頭蓋臉先打上一棒子,然后把你往局子里一送,不扒層皮甭想出來。老百姓當面尊他們一聲“副爺”,或者“巡警老爺”,背地里卻叫他們“穿狗皮的”。

    剛進來的這個巡警,比崔老道還沒出息,攥著一掐冒熱氣兒的油條,足有七八根,兩只小胖手左右來回倒,太燙了,那也舍不得撒手往桌子上放。讓老板給盛上一大碗豆腐腦,不澆鹵子,只舀上一勺豆漿,天津衛管這個叫“白豆腐”。這也是一路吃法,就為了嘗這股子豆香味。巡警端著碗找座,一眼瞅見了崔老道,忙過去打招呼:“哎喲!這不崔道爺嗎?可有陣子沒見您了,您上哪兒去了?”

    怎么這么客氣呢?只因他們二位相識已久,此人姓費名通,在家行二,人稱“費二爺”,在天津城外西南角的蓄水池警察所當巡警。穿著官衣,吃著官飯,大賊、小賊、飛賊、蟊賊可沒見他抓過半個,只會溜須拍馬,冒濫居功。舊社會警察訛人的那一套他比誰都門兒清,逮個耗子也能攥出二錢香油來。不過說不上多壞,至少不禍害老百姓,擱在那個年頭這就不簡單。費通費二爺在天津衛有一號,是因為出了名的怕老婆,說句文言叫“懼內”,天津衛叫“怕婆兒”。他老婆費二奶奶那可是位“女中豪杰”,長得獅鼻闊口,大腦袋、大屁股蛋子,粗胳膊、粗腿,皮糙rou厚,說起話來嗓門兒又粗又亮,在家里成天吆五喝六,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讓他打狗他不敢攆雞。費二奶奶一瞪眼,嚇得他如同蝎虎子吃了煙袋油子——凈剩下哆嗦了,所以得了個綽號叫“窩囊廢”,又叫“廢物點心”。

    就這么一個主兒,卻是世家出身。從族譜上論,他是費家胡同費勝的遠房侄孫。老費家在天津衛那是數得著的名門望族,二道街子往南的大費家胡同、小費家胡同,那全是他們家的。費通可沒沾光,別看一筆寫不出兩個“費”字,但是離得太遠,出了五服了。按過去的話講,出了五服沒法論,沾親容易沾光難。老費家再有錢有勢,也和他費通沒關系,只能在蓄水池警察所當個臭腳巡。

    蓄水池就是后來的南開公園,又稱“貯水池”,民國年間還是個臭水坑,俗稱“四方坑”,到了炎熱的三伏天,一坑的臭水蚊蠅滋生,離老遠就能聞見嗆人的臭味。光緒年間趕上發大水,天津城中的污水全往這兒灌。污水漫上周圍住戶的坑沿兒,癩蛤蟆滿處亂爬,都找不著一條給人走的道。夜里蚊子撲臉,白天成群結隊的蒼蠅“嗡嗡嗡”圍著腦袋亂轉,說話不敢張嘴,一張嘴保不齊吃進去一個倆的,那還不得惡心死?到了寒冬臘月,揚風攪雪,滴水成冰,凍得地面拔裂。這一帶更為荒涼,遍地的枯枝衰草,西北剌子刮過來,能把人刮一跟頭。水坑周圍一個個破舊殘敗的墳頭,幾只烏鴉在上空盤旋,不時發出陣陣哀號。還有很多被野狗刨出來的“狗碰頭”棺材,白骨散落在蒿草叢中,入夜后磷光閃爍,變成了忽明忽暗的鬼火,看著都讓人瘆得慌。

    雖說地方不怎么樣,可再怎么說也是個穿官衣的巡警,月入三塊大洋。別小看這三塊錢,小門小戶養家糊口綽綽有余,更可以吃拿卡要,來點兒“外快”,不敢說豐衣足食,至少吃喝不愁。他和崔老道相識并不奇怪,一來住得不遠,平日里低頭不見抬頭見;二來這兩人都饞,費通也中意早點鋪的頭鍋鹵,經常頂門來吃這口兒。兩人都是吃貨,還都是窮吃,也算趣味相投,坐一桌吃早點少不了評頭論足,為什么老豆腐里面不能放香菜,鍋巴菜就必須放香菜?馃子到底用多大火炸才最酥脆?里里外外就這點兒事,不夠他們走腦子的。

    崔老道見來人是費通,趕緊把筷子放下,抻脖子瞪眼咽下口中的吃食,攥著半套大餅馃子抱拳寒暄:“二爺,承您惦記,貧道閑云野鶴,一向蹤跡不定。前些時受元始天尊相邀,上玉虛宮聽他開壇說法去了?!?/br>
    明擺著瞪眼說瞎話,費通也不往心里去,坐在崔老道對面一晃腦袋,放下碗筷說:“哎喲!我的崔道爺,元始天尊相邀???那一定是得了真傳法力無邊了。您出門在外有所不知,天津城出了一件大事,說起來多多少少跟費某人有些干系,我正要請道爺您給拿個主意!”

    崔老道聞言雙眉一挑:“無量天尊,貧道愿聞其詳?!?/br>
    費通卻道:“此處并非說話之所,咱先趁熱吃了這口早點,然后上我那兒說去?!?/br>
    崔老道剛回天津城,他也是愿意湊熱鬧,正想聽聽到底有什么出奇的事。兩個饞鬼互道了一個“請”字,便低下頭誰也不理誰了,“稀里呼?!背酝暝琰c,撐得直打嗝兒。崔老道又喝了一碗豆漿溜溜縫兒,兩人方才雙雙站起身來,離了早點鋪,挺胸疊肚來到費通當差的蓄水池警察所。蓄水池地處偏僻,治安卻比繁華地段亂上好幾倍。只因此地零零散散分布著混混兒鍋伙,也住著許多游手好閑的嘎雜子琉璃球兒,再加上從鄉下逃荒到天津衛的貧苦百姓,絕對稱得上魚龍混雜。站崗巡夜的警察足有百十來號,除去站崗、巡街的,屋里也有二三十人,擠擠插插坐得挺滿當。窩囊廢費通一進門,屋里的大小警察“呼啦”一下全站起來了,齊刷刷立正敬禮。崔老道納上悶兒了,窩囊廢不過是個臭腳巡,天天在一張桌子上吃鍋巴菜,還不知道他有幾斤幾兩嗎?怎么有這么大面子?

    再朝費通臉上看,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分寸拿捏十分到位,朝眾人擺了擺手,示意大伙兒坐下接著忙乎,帶上崔老道進了里屋。分賓主坐定,又命人沏來一壺茶,這才告訴崔老道,他窩囊廢不比從前,癩蛤蟆上金殿——一步登天,已然當上了蓄水池警察所的巡官。

    崔老道嘴上給費通道喜,心下卻不以為然:真是不知道哪塊云彩有雨,就窩囊廢這樣的貨色也能當巡官?甭問,準是他給官廳大老爺拍美了,撞大運混了這一官半職。

    費通客氣了幾句,把他這陣子遇上的怪事,從頭到尾給崔老道說了一遍。早在十幾年前,崔老道就給費通相過面,費二爺相貌不錯,鼻子、眼睛平平,耳垂兒卻不小,按相書上說,這叫大耳朝懷,絕對的福相,定會財源廣進,飛黃騰達。卻也不假,這么多年一步一個臺階,走得挺順當。當上巡警以來,有了正經的事由,也娶了一房媳婦兒,娘家是上邊的。老年間,天津衛出北門過南運河這一帶叫上邊。為什么呢?康熙年間,北門外南運河浮橋設了“天津鈔關”,南來北往的貨船都要在這兒繳關稅,老百姓給它起了個別名叫“北大關”,又分出“關上”“關下”?!瓣P上”就是“上邊”,絕對是財源滾滾的一方寶地。費通的媳婦兒家里姓陳,嫁過門來就叫費陳氏,左鄰右舍相熟的都叫她“費二奶奶”,在家里嘴一份手一份,炕上一把剪子,地下一把鏟子,干家務活是把好手,還不像別的家庭婦女,只知道低頭干活兒。費二奶奶性情彪悍,里里外外全拿得起來,把費通收拾得服服帖帖。

    這兩口子的日子過得還可以,家里有一個小三合的院子,三間正房,一明兩暗,西邊還有兩間廂房,一間當廚房,一間堆雜物。院子不大,卻是自家的房子,不用按月給房租。天津城的巡警一個月領三塊錢薪俸,在當時來說,一塊銀元能換四百八十個大子兒。民國初年物價穩定,東西也不貴,一個大子兒可以買個燒餅,掙這些錢足夠過日子的??墒琴M二奶奶總覺得費通沒成色,不思進取,小富即安,成天混吃等死,不知圖個升騰。在外邊訛也訛不出多少,因為蓄水池不比城里,沒有什么坐賈行商,來來往往的以窮老百姓居多,頂多訛上兩個土豆、半棵白菜,帶回家夠炒一碟子素菜,那能頂多大事兒?費通膽子又小,碰見那橫眉立目的他先嚇跑了。費二奶奶原以為嫁給巡警可以過上好日子,老百姓見了巡警必定尊稱一聲“巡警老爺”,自己都嫁了“姥爺”了,怎么不得是個“姥姥”?過了門來才知道,滿不是那么回事兒,爺們兒在外邊凈裝孫子,把自己連累成“孫媳婦兒”了。費二奶奶心里邊有了怨氣,嘴上就不閑著了,整天在費通耳邊“瓜地里讀書——念秧”,勁兒一上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把費通擠對得沒處躲沒處藏,上吊的心都有。

    男子漢大丈夫活到費通這個地步,確實也是少有。不過費通這個人也有一點好處,那就是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廢物點心一個,積功晉職無異于癡人說夢,折腰掉胯的賊他也逮不著一個,只得在家忍氣吞聲。常言道得好——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兒,頭些日子等來個機會,五河八鄉巡警總局為了增強警備,辦了一次科室會考,考上便能有個提拔。費通知道這是條出路,機會實屬難得,他躍躍欲試,回到家不干別的,一門心思苦背律條,雖不比過去的秀才、舉子,羊氈坐透,鐵硯磨穿,倒也鉚上勁兒了。費二奶奶見爺們兒知道上進了,心里頭挺高興,別的忙她也幫不上,為了讓他安心備考,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什么簸箕歪了、笤帚倒了,絕對沒有,洗洗涮涮、收拾屋子,再想方設法給費通做點兒順口的飯吃,不敢說無微不至,也夠得上法外施恩了。話雖如此,可就憑著費通這一腦袋大米粥,當天晚上背下來的律條,睡一宿覺第二天一睜眼就全忘了,通過會考難于登天??墒枪龠\一來,誰也擋不住,就合該他做這個巡官!

    那些日子備考歸備考,警察所的差事不能耽誤。蓄水池警察所轄區不小,費通平時下了差事已是半夜,回到家先奔灶間,也就是廚房。費二奶奶提前給他預備好飯菜,他一個人坐在飯桌前,一邊吃飯一邊背民國律條。過去普通老百姓家里吃得很簡單,應時當令,趕上什么菜便宜吃什么。好比到了初冬,蘿卜、白菜下來了,上rou鋪買兩大枚的rou餡兒,也就這么一小疙瘩,多放蔥花兒、姜末兒,攥幾個丸子,加上蘿卜、細粉條汆一大鍋。高興了滴上一滴小磨香油,外帶蒸幾個兩摻面的饅頭,舍不得蒸全白面的,一頓飯有干的有稀的,有葷的有素的,這就相當不錯了。費二奶奶也知道費通在外邊巡了一天街,累得夠嗆,因此每天打上二兩散酒,讓他喝幾口解乏,額外再抓一把五香花生米,天津衛叫果仁兒,用這個下酒。費通喝一口酒,吃倆花生米,看一頁律條,心下感恩戴德,沖這二兩散酒也得把律條啃下來,謀個一官半職,多掙幾塊大洋,讓費二奶奶跟著享享福。怎知好景不長,一來二去的酒沒了,花生米也不給了,費通干啃窩頭沒滋沒味,心里頭挺別扭,卻不敢跟費二奶奶明說。直到這一天,費通比往?;貋淼迷缌税雮€時辰,饑腸轆轆直奔灶間,聽屋里頭有響動,還以為進了賊,心里來氣卻不敢高聲。為什么呢?萬一是個狠心賊呢,一喊一鬧扔出塊磚頭來,把他腦袋開了怎么辦?因此沒作聲,輕手輕腳扒在門上,借著月光往屋里看,不看不要緊,一看看明白了,可把他嚇了一大跳。有個一尺多高的小胖小子,兩個小眼珠子賊光爍爍,正在飯桌上喝酒吃花生米,吃得不亦樂乎,嘴里還直吧唧,這小子是人嗎?

    2

    費二爺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思量合著費二奶奶沒少預備吃的,全讓賊給吃了!吃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氣炸了連肝肺,銼碎了口中牙。他平時就嘴饞,費二奶奶家法又嚴,不是為了考個巡官,哪有這一把花生米、二兩散酒的章程?結果可倒好,全便宜這個賊了!費通膽子不大,換平時他早嚇尿了褲,不過眼前這個小胖小子rou嘟嘟、圓滾滾,長得還挺白凈,頭上一條沖天杵的小辮兒,扎著紅頭繩,如同楊柳青年畫上抱大魚的胖娃娃,似乎沒什么可怕的。費通仗著穿了官衣,腰里別著警棍,加之一時氣惱,心說一聲:“我倒看看你是人是鬼!”當即推門而入,箭步躥至近前,不由分說一把攥住小胖小子頭頂的沖天杵小辮兒,不論什么人,一旦被攥住了頭發,再想掙扎可就難了,有多大的勁兒也使不上。費通又拽過一條繩子,三下五除二把這小胖小子捆了個結結實實。

    過去的老巡警講起捆人,三天三夜也講不完,簡單來說這里面分為小綁和大綁。小綁就是專綁兩手,其余部位不著繩索;大綁則是雙臂、手腕、胸背脖頸均以繩索捆牢,所謂五花大綁,被綁之人極難掙脫,但雙腿又能行動自如。另有一種捆綁方式叫“穿小麻衫”,將大臂向后縛緊,從頸到肩捆個嚴絲合縫,唯獨小臂與雙手不綁。窩囊廢當巡警這么多年,捆人這兩下子還是有的。那個小胖小子沒等明白過來,已然被捆成了一個粽子,只好眼淚汪汪地不住告饒:“我一時糊涂偷了您的吃喝,求爺放了我,我連夜去別人家偷東西還您?!?/br>
    費通是個遇強則弱、遇弱則強的貨色,見這小子開口求饒,看來道行不過如此,心里踏實了不少,點手斥道:“一時糊涂?少來這套,我盯你好幾天了!甭跟我狗掀門簾子——拿嘴對付。偷別人家東西還我?你把我當成什么人了?你費二爺我行得正坐得端,豈同于雞鳴狗盜之徒?況且我本身就是巡警,怎么可能知法犯法收你的賊贓?”小胖小子挨了費通沒頭沒臉一通數落,臉憋得泛起青光,連連點頭哈腰,頭頂的小辮搖晃個不停:“二爺二爺,我說錯話了,您饒了我吧!您是秉公執法的青天大老爺,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費通這時候一點兒也不害怕了,圍著小胖小子轉了三圈,嘴里叨咕:“你個小兔崽子能耐還挺大啊,去別人家偷東西,不怕讓人拍死?”小胖小子見費通態度有所緩和,也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訕笑:“嘿嘿,您老人家有所不知,我偷東西,一般人可抓不著我,只求您饒了我的命,想要什么只需開口,小的保證規規整整放在您屋里?!辟M通聽它這么說,忽然眼珠子一轉冒出一個念頭,說道:“若你真有本事,不妨上巡警總局把會考的題目給我盜來。只要我能考上巡官,將來好吃好喝供養你,否則就把你喂了貓!”

    書要簡言,費通可就把它放了。真格來說,不放他也不敢,不知道小胖小子什么來路,家里捆著這么一個玩意兒,還讓人睡覺嗎?您說怎么這么靈,轉過天來,費通下了差事回家,一進灶間,嘿!幾張會考的綱目果不其然擺在飯桌上了,果仁兒、散酒也穩穩當當擺在旁邊。費通如獲至寶,塌下心來挑燈夜讀,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真可以說是頭懸梁、錐刺股,鑿壁偷光的勁頭兒都使出來了。等到了發榜的那天一看,果然高榜得中。那位說這窩囊廢不簡單啊,其實也不盡然。雖說天津衛早在清朝末年就開設了北洋巡警學堂,但是那個年頭,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在老百姓看來,巡警學堂并非學堂,而是兵營,能混上三頓飽飯,誰也不去當兵。所以說,真正上過巡警學堂科班出身的巡警少之又少。就拿蓄水池警察所這百十口子人來說,絕大多數都是平頭老百姓出身,識文斷字的屈指可數,斗大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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