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
“難怪,閑聊談起父親時,他的臉色立刻變了?!?/br> 郭弘磊目不轉睛,專注端詳兒子氣色,“別人的家務事,咱們只當不知情?!?/br> “唉?!苯矜瓚z憫了同僚幾句,才把話頭岔回孩子。 郭燁病情好轉,眾長輩均松了口氣。 豈料,半夜時,孩子再度發起高熱,連夜請大夫救治,忙亂至天明才逐漸退熱。 眾長輩懸著心,晌午時,郭燁又發熱,昏睡中燒得渾身泛紅,不吃不喝,嚇得王氏接連責罵大夫,捶胸頓足。 次日·夜間 十余人圍著病榻,束手無策。 姜玉姝萬分焦急,心都快碎了,拿涼帕子覆著孩子額頭,眼眶通紅,恐慌暗忖:礙于醫技所限,莫說平民百姓,即使皇室權貴,孩子也常有一病而亡的,早夭,早夭……怎么辦?究竟該怎么辦? 王氏急切催促,“弘磊,你是燁兒的父親,趕緊拿個主意,拖不得!” 軍令如山,明早必須啟程回營,郭弘磊煎熬至極,握著兒子的手,沉思不語。 “益鵬,”王氏憂心如焚,“你在府城為官多年,可知道什么名醫嗎?燁兒急需妙手回春的大夫!” 龔益鵬仔細想了想,謹慎答:“有雖有,但其一,不知懂不懂得治此癥,其二路途遙遠,孩子太小了,恐怕受不住顛簸?!?/br> “能否把名醫請來赫欽?” 龔益鵬不得不提醒,“伯母請想:即使大夫愿意,可一去一回的,耽誤時間啊?!?/br> “那、這、這——究竟該怎么辦吶?”王氏焦頭爛額,老淚縱橫。 姜玉姝咬咬牙,猛地抬頭,艱難說:“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夫妻對視一眼,郭弘磊心領神會,打定主意,先問:“母親還記得管御醫嗎?” “管御醫?”王氏瞇了瞇眼睛,“哦,記得,當年就是他保住了阿哲性命?!鳖D了頓,她驀地一驚,忙問: “但我記得玉姝曾經提過,說管御醫也倒了霉,也被流放了,正在弘磊營中當軍醫——你們該不是想帶燁兒去庸州?” 姜玉姝無奈答:“論醫術,西蒼與庸州兩地,他是我們所確定的、最高明的大夫?!?/br> “事不宜遲,立刻收拾收拾,明早我帶上孩子一起啟程,管老應該有辦法!”郭弘磊毅然道。 潘嬤嬤和奶媽言聽計從,立即開始收拾行李。 王氏左思右想,卻極不贊同,搖頭說:“不行,不妥!圖寧衛實在太遠了,不僅翻山越嶺,還要渡江,等趕回營,都什么時候了?燁兒病得這樣重,萬萬禁不起那等顛簸?!彼嶙h道: “依我看,不如去府城,近多了。俗話說‘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到時把有名氣的全請上,挨個診病,其中肯定會有能人的!” 第169章 糾纏不休 “左右都是冒險, 非要選一個的話, 我更相信管御醫的醫術!” 郭弘磊毅然決然, “管老出自杏林世家, 行醫大半生,仁心仁術, 名滿都城,一向深受敬佩, 閑暇時常被達官勛貴爭相請去救人?,F在只能求上蒼垂憐,盼望他能救燁兒?!?/br> 姜玉姝別無良策, 孤注一擲, “管御醫能救阿哲,想必也能救我們的孩子!” 郭弘哲鄭重頷首,正色說:“管老的醫術精湛,有目共睹,如果沒有他,我活不到今天?!?/br> “這、這……”王氏愁眉緊鎖, 顧慮重重,嘆道:“誰不知道御醫更靠得???只可惜, 離得太遠了, 他遠在庸州圖寧, 遠水解不了近渴, 唉!” 郭弘磊凝重道:“火燒眉毛了,必須盡早決定,與其奔波下府城求醫, 不如上庸州一試?!?/br> 姜玉姝草草擦干淚,把覆著孩子額頭的涼帕子翻了個面,顫聲說:“聽起來是遠,但認真比較,其實只差兩三天路程。西蒼山高林密,山路迂回曲折,可一渡過蒼江,便地勢平坦,庸州幾乎是平原,沃土千里一望無際,道路寬且直,跑起馬來特別快?!?/br> “是嗎?”王氏等人從未踏足庸州,或遲疑或盤算,沉默不語。 郭弘磊頷首答:“不錯!等母親休養得身體更硬朗些,改天隨兒子一同去圖寧逛逛,欣賞沿途風光?!?/br> “娘一把年紀,老骨頭受不了顛簸,游山玩水,就算了罷?!蓖跏弦宦曢L嘆,撫摸小孫子臉頰,半晌,抬頭望著次子夫婦,疲憊說: “既然你們都決定找管御醫,那、那就帶燁兒去庸州。唉,我想不出一個更好的辦法,索性聽孩子父母的?!?/br> 其余人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說:“希望老御醫能救小侄兒?!?/br> “吉人自有天相,孩子一定會平安的?!?/br> “明早啟程???馬車得仔細布置布置了,減緩顛簸?!?/br> …… 姜玉姝強打起精神,站起說:“我立刻帶人布置——” “你歇著?!惫肜趨s把她按坐下,雷厲風行,“那些事我會安排!” 翌日·清晨 馬車寬敞整潔,座椅改成了小床,加設一尺高的圍欄,四周裹著軟墊,涼席下鋪著厚實褥子。 嬰兒熱癥未退,剛被灌完藥,淚痕未干,抽噎平躺著,眼巴巴仰望長輩們。短短兩三天,原本健康活潑的小淘氣,迅速變成無精打采的小病人。 分別在即,姜玉姝不禁哽咽,“好孩子,乖乖聽你父親的話,也要聽嬤嬤和奶媽的勸,等娘一有空,馬上去庸州看你!” “嗚嗚嗚……”嬰兒委屈抽泣,嗓音沙啞,非常不高興被灌藥。 王氏親眼看著孩子從瘦瘦小小長得白白胖胖,祖孫仨日夜親密作伴,心肝寶貝即將出遠門,她自然十分不舍,含淚囑咐:“對,對!聽話,一定要聽你爹的話,不準淘氣,治好了病就回家?!?/br> “弟弟,”郭煜和寶珠形影不離,并肩趴在圍欄上。他依依不舍,惆悵說:“你早點回來,我和寶珠meimei在家等你?!?/br> “嗯,我們等你,一起玩?!北娙酥?,龔寶珠總是怯生生的。 緊接著,家人合力哄了一番,郭弘磊策馬靠近,提醒道:“行了,該啟程了,我們趕著去衙門與欽差匯合?!?/br> “知道?!?/br> 姜玉姝等人不得不攙起王氏,慢慢下車,退至路邊。 “弘磊,千萬照顧好孩子!”仆婦遞上帕子,王氏按了按眼睛。 郭弘磊于馬上躬身,“您放心,這是自然的?!?/br> “二哥多保重!” “二叔,早點帶弟弟回來?!?/br> …… 方勝同行,潘嬤嬤和奶媽掀開簾子,姜玉姝再三叮囑,少頃,揮了揮手,眾人目送車馬遠去,待回屋時,個個唉聲嘆氣,連郭煜和龔寶珠也不敢嬉鬧。 孩子被丈夫帶去遠方看病,家里頓時少了許多歡聲笑語。自此以后,姜玉姝一邊忙公務,一邊苦等消息,隔三岔五寫信詢問病情,日夜擔憂。 她本以為合算妥夏糧賬目即有空閑,誰知中秋后,待在府城督建倉庫的大使梁左樸來信,告知軍倉即將建成,事務繁雜,急需同僚協助,無法,她只能與魏旭一道,收拾賬簿等物,匆匆趕往府城。 結果,一忙便月余,轉眼到了秋收之季。 一車車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向軍倉,官員忙碌督促下屬清點上賬,謹慎入庫貯藏。 姜玉姝東奔西走,直到十一月初,才頂著冬季第一場雪返回赫欽。 車輪轆轆,主仆倆閑聊解悶。 翠梅歷練多年,越發爽利干練了,興致勃勃說:“信上說小公子康復如初,算算日子,估計已經回到家里了。哎,聽說,他不僅學會爬,還正在學說話,也不知道他現在都會說些什么呢?” 姜玉姝笑瞇瞇,感慨答:“據說最先學會的是喊‘爹’!” “哈哈哈,前幾個月他待在公子身邊,自然先學會叫‘爹’?!贝涿窐泛呛?,“等回府見著面了,想必很快就會叫‘娘’了?!?/br> 姜玉姝登時笑上眉梢,話鋒一轉,叮囑道:“等回到府里,你略歇幾天,然后我會安排人手,你帶著年賞回劉村,交給田莊周管事。大伙兒辛勞耕作,規矩該賞些,好過年?!?/br> “是?!?/br> “西平倉與地方官府不同,我們不用忙到臘月才休息,你跟著我東奔西走,辛苦了,年底踏踏實實休息兩個月,好好與長榮團聚一番,元宵后再下縣里來?!?/br> “不辛苦,奴婢一點兒不覺得辛苦!” 翠梅感激表示:“難得夫人不嫌棄,奴婢非常樂意跟隨伺候,一則增長見識,二則學些本事,終身受益,這是別人求也求不來的機會呢?!?/br> 女子亦當自強啊……姜玉姝欣慰頷首,嘆道:“但你與長榮新婚燕爾,卻兩地分居,叫我心里過意不去?!?/br> “哪里呀?奴婢是自愿跟著您的,又不是被逼的?!贝涿纺樞呒t,抄手攏袖,小聲說:“唉,其實,榮哥在軍中,行動不自由,即使我天天專心等,也、也無法常團聚。所以,我們早約定了,榮哥會攢著假,年底一起休息?!?/br> 姜玉姝夸道:“好主意!” 兩天后·傍晚 “夫人,到家了!”兩名車夫愉快勒韁。 “您慢些?!贝涿废忍萝?,轉身攙扶。 姜玉姝剛下車站穩,門口便涌出門房與小廝,殷勤請安。 “鄒貴,安排人把車上的東西搬進去?!?/br> “是!” 姜玉姝腳下生風,滿心以為能立即見到孩子。須臾,她在二門處遇見飛奔出來的侄子和表外甥女。 “二嬸嬸,你終于回來啦!”郭煜興沖沖湊近,龔寶珠尾隨喚道:“二舅母?!?/br> “哎,好孩子,下雪天,難為你們出來迎接?!苯矜L塵仆仆,一手牽一個,迫不及待問:“你們弟弟呢?他在做什么?” “弟弟?”郭煜迷茫一呆,“弟弟在庸州,我不知道他正在做什么?!?/br> 龔寶珠附和說:“珠兒也不知道?!?/br> “什么?” 姜玉姝止步,瞬間失望且疑惑,驚訝問:“燁兒還沒回來嗎?” 兩個孩子齊齊點頭。 片刻后·正房 彼此問候后,一家人落座。 王氏嘆了口氣,無奈告知:“萬幸,管御醫果然高明,救了孩子。但因為路途遙遠,老御醫又在服刑,不能離開圖寧衛,請他看一次病太難,弘磊怕孩子病情反復,所以不敢草率行動。倒是派方勝回來了,報平安?!?/br> “先治病,緊接著調養,耗時幾個月,上月中原想送回家的,誰知庸州突然下雪了!唉,天寒地凍,燁兒剛康復不久,又耽誤住了?!?/br> 王巧珍悠閑剝糖炒栗子,頭也不抬地說:“真是太遠嘍,莫說小孩子,大人趕路也辛苦。沒辦法,恐怕燁兒得跟著他父親過年了?!?/br> “唉喲?!蓖跏鲜譄o策,搖頭嘆氣。 姜玉姝喝了杯熱茶,迅速打定主意,緩緩說:“半年沒見孩子,我實在惦記得慌。老夫人,我想去庸州探望探望,天氣合適時把他帶回來,弘磊公務繁忙,燁兒不宜久待圖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