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
隨后,沈天恒又查了幾處,連訓帶教,口干舌燥時喝杯茶潤潤嗓子繼續責問,直至傍晚才散。 夕陽西下時分 魏旭氣得沒了脾氣,環顧四周,苦笑說:“唉,沈大人誨人不倦,連說一下午也不累,魏某佩服!” 往常姜玉姝會覺得好笑,今天卻精疲力倦,簡要談了幾句,便道:“這件事算是過去了,明天再談公務,我得去看望家父?!?/br> “行!你去,明天見?!苯鉀Q了麻煩,魏旭樂呵呵。 不久·后衙 “于公,老沈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逮誰訓誰,事情解釋清楚了就好,挨幾句責備而已,切莫往心里去?!苯郎虒У溃骸肮賵錾?,并非人人圓滑,有少數的‘沈天恒’,脾氣急躁,心直口快?!?/br> 姜玉姝頷首答:“女兒記住了?!?/br> “咳,咳咳咳?!?/br> “大人,該服藥了?!逼蛷亩藖頊?。 姜玉姝單手不便,在旁勸說:“父親,服藥。后天一早啟程去庸州,您公務繁忙,一定要小心保重身體才是?!?/br> “唔,放心,為父咳咳咳、還撐得住?!苯郎人圆恢?,傷感低落,喝完藥,勉強打起精神,關切問:“孩子怎么樣?好些了嗎?” 姜玉姝憔悴沉痛,乃至心力交瘁,憂切答:“燁兒太小,渾身血液就那么點兒,他左臂受傷,失血過多,一下子變虛弱了,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只躺著,經常驚哭?!?/br> “唉?!?/br> “孽障,玉姍簡直、簡直是孽障!”姜世森淚花閃爍,重重拍桌,猛一陣劇烈咳嗽,直不起腰,眾仆慌忙湊近照顧。 亂糟糟,姜玉姝只得寬慰道:“事已至此,日子總要繼續過,您是家里的頂梁柱,千萬想開些,切忌憂傷過度?!?/br> “大姑娘說得對,您剛喝完藥,不宜激動悲傷?!?/br> “府里還等著大人回去主持大局呢?!北娖推咦彀松嗟貏?。 “外孫受了委屈,為父心里有數,一定盡力設法補償他!” 姜玉姝嘆了口氣,“父親不必如此,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孩子平安?!?/br> 彼此問候一番,姜世森便主動催促:“天色不早,你回家去,好好照顧孩子?!?/br> “我明天再來看您?!苯矜男?,早已飛回家了。 暮色漸起,主仆仨離開衙門,匆匆返回廣昌巷。 姜玉姝腳下生風,邁進大門,疾步走向正房,誰知尚未邁進庭院,迎面便見兩名小廝飛奔而來,雙方險些相撞。 “哎,跑什么跑?”鄒貴急忙阻攔,翠梅提醒道:“你們差點兒撞到夫人了!” “小的該死,求二夫人莫怪?!毙P躬身讓路。 姜玉姝直覺不妙,“慌里慌張的,怎么回事?” 兩名小廝對視一眼,猶豫須臾,含糊答:“奉二公子的命令,趕著出去請大夫?!?/br> 姜玉姝屏住呼吸,“給誰請?府里不是有方大夫嗎?” “小、小公子?!?/br> “小公子發熱,灌不進藥,方大夫沒轍了,只能請其他大夫試試,所以——夫人?” 姜玉姝心急如焚,不等小廝說完便趕去看孩子,頭也不回地吩咐:“那就快去請大夫!把城里有名的大夫,統統請來!” 第168章 艱難之擇 姜玉姝心如擂鼓, 進廳便問:“孩子怎么樣了?” “別急,我已派人請大夫去了?!惫肜诔谅暣?,旋即關切問:“沈欽差沒追究你什么?” 姜玉姝搖搖頭,“他只是責問一番,匆匆交代幾件事,就過去了,并未追究?!?/br> 龔益鵬一家三口尚未離開, 溫和說:“無事便好?!?/br> “二嫂?!惫胝茏岄_去路,郭弘軒訥訥寬慰道:“別太擔心,小燁會康復的?!?/br> 姜玉姝一聽,霎時更不安了,幾人疾步邁進臥房。 須臾 王氏坐在榻邊, 憂心忡忡,黑著臉質問:“事先我就說, 硬掰開嘴灌藥是行不通的!燁兒喝不下藥, 你是大夫,難道就想不出別的辦法了嗎????” 方勝額頭冒汗,滿臉為難之色,賠著小心解釋答:“老夫人息怒, 小公子的熱癥, 十分復雜,既因為受傷,又因為受驚,還因為——” “我不管那些!” 丫鬟仆婦大氣不敢喘, 捧著幾盞燭臺侍立四周,照得碧紗櫥亮堂堂,王氏白發蒼蒼,急得抬手拍大腿,連聲催促:“唉喲,你倒是趕快想辦法??!任由孩子這么發熱,不吃不喝的,傷口怎會痊愈?身體怎能康復?” “是,是?!狈絼儆仓^皮,“我、我正在想辦法?!?/br> 王巧珍嘆了口氣,勸道:“老夫人消消氣,相信他已經使出渾身解數了,您且耐心等一會兒,興許外頭請的大夫能藥到病除也未可知?!?/br> “是啊,吉人自有天相,孩子會平安的?!绷涡〉胶偷?。 “那,外頭的大夫怎么還沒請來?”王氏扼腕,不得不把期望移向別的大夫。 郭弘磊快步靠近,安慰道:“母親別急,剛才已經派人去請了,稍后便到?!?/br> 姜玉姝顧不得和婆婆等人打招呼,徑直奔至榻邊,定睛一望: 嬰兒平躺昏睡,燒得小臉紅撲撲,唇干裂,呼吸急促。 “燁兒?燁兒?”姜玉姝伸手一摸孩子額頭,心驚膽戰,恐懼喃喃:“天吶,太燙了……中午我走后,他都吃了些什么?喝藥了沒?” 潘嬤嬤和奶媽、小桃一直守著照顧,趕忙你一言我一語地稟告:“原本喝了挺多奶!” “還吃了點兒稀粥?!?/br> “但一灌藥,就、就全吐了?!?/br> “然后又喝了些奶,但再也不肯吃藥,漸漸發起熱來,一直睡到現在?!?/br> 姜玉姝眼眶發燙,鼻尖泛酸,扭頭急切問:“方大夫,你看該如何是好?” “慚愧,方某醫術不精,令夫人失望了?!狈絼俨敛梁?,言辭懇切,直言不諱地說:“因此,方某絕不敢含糊其辭、耽誤小公子病情,趁還不晚,懇請老夫人、夫人和公子盡快設法另請高明,以免緊急時手忙腳亂?!?/br> “你以為我們不想嗎?”王氏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問題在于附近哪兒有名醫?你自稱‘醫術不精’,但事實上,你的醫術在赫欽算高明的了,所謂‘縣里其他大夫’,估計比你強不了多少?!闭Z畢,她撫摸嬰兒臉頰喚道: “燁兒?好孩子,快醒醒,喝了藥再接著睡?!?/br> 姜玉姝登時撐不住了,心如刀割,迅速淚水盈眶,淚珠滾滾,滴在衣擺上。 “別哭,別哭?!惫肜趭A在母親和妻子之間,暗暗焦急,極力安撫道:“先別慌,或許稍后請來的大夫會有辦法也未可知?!?/br> 王巧珍與兩個小叔子在旁陪伴,反復寬慰“吉人自有天相,孩子必會康復”等語。 入夜時,小廝架著三名白胡子大夫,匆匆返回。 “大夫,快!”王氏眼睛一亮,忙起身指著病人,“快給我孫兒瞧瞧?!?/br> 姜玉姝讓開位置,胡亂擦淚,滿懷期待,顫聲說:“還請幾位大夫救救我的孩子?!?/br> “夫人放心,老朽自當盡力而為?!?/br> 四名大夫望聞問切,商議良久,合力開了一副新藥方,火速抓藥并煎好,叮囑道: “待老夫設法喚醒病人后,抓緊服藥。令公子太小,尚不懂事,喝藥只能靠哄、灌,他不太可能乖乖喝下的?!?/br> “這、這——唉!”王氏無可奈何。 郭弘磊狠狠心,“既然沒辦法,那就聽大夫的,先哄一哄,如果實在不肯喝,只能灌了?!?/br> 少頃,其中一名大夫從藥箱里取出一白瓷小瓶,拔塞,瓶口擱在小病人鼻下——幾個呼吸后,嬰兒迷迷糊糊清醒,打了個噴嚏,本能地抬起雙手,想揉揉鼻子。 姜玉姝一把按住孩子左臂,喉嚨發梗,心里堵得慌,柔聲說:“乖,痊愈之前別用左手,否則傷口該拉扯痛了?!?/br> “藥端來,大家哄他喝?!蓖跏弦宦暳钕?,潘嬤嬤和奶媽忙上前,六七個女人想方設法,連哄帶灌,在嬰兒的掙扎與拒絕哭聲中,累出半身汗,才勉強把藥灌完。 孩子受苦,令幾位長輩揪心不已,干焦急。 深夜 姜玉姝彎腰,把自己的額頭與孩子貼了半晌,驚喜耳語:“太好了,總算沒發熱了!看來,大夫們新開的藥方效果不錯?!?/br> “當賞!” 郭弘磊由衷松了口氣,低聲說:“病一好,傷口就會慢慢痊愈,我才能放心回營,否則,后天叫我如何啟程?” “宋將軍準的假不少,十分慷慨,后天一早無論如何你都得啟程,切莫耽誤了規定的日子?!苯矜老埠?,凝視孩子睡顏,輕聲說:“對了,到時要捎上小桃,帶她回劉村和林勤成親?!?/br> “叫她跟上就是了?!?/br> “你順路帶領欽差去庸州,龔大哥同不同行?” 郭弘磊頷首答:“約定了的,他早已有意,想前往庸州謀一份差事,托咱們家再照顧他妻女一陣子?!?/br> “嗯?!苯矜活w心全在孩子身上,沒說什么。 “今兒下午,挨罵了?夫人受委屈了?!?/br> “其實不算罵,應該算是善意提醒,所以不覺得委屈?!苯矜α诵?,“沈大人表面嚴厲、嘴上不饒人,實際是在教導后輩,對我而言,堪稱良師???,若說‘委屈’,魏旭氣得不輕,畢竟他上午多挨了一場訓?!?/br> “不奇怪,聽說他父親與沈大人有些不合,對上時,或多或少難熬些?!?/br> “哦?”姜玉姝詫異問:“你聽誰說的?” 郭弘磊頓了頓,挑眉反問:“我沒告訴你嗎?” “告訴我什么?”姜玉姝茫然不解。 郭弘磊一拍額頭,懊惱告知:“上次在庸州見面,事情太多,竟徹底忘了那件事!我曾懷疑魏旭的家世,不太放心他跟著你,故寫信請都中朋友打聽了一番,得知,魏旭確實是刑部侍郎之子,但既非嫡出也非庶出,而是私生子?!?/br> “???” “私生子?”姜玉姝愕然。 郭弘磊點點頭,“具體不清楚。據說,魏旭生母乃富商之女,不知怎的,悄悄為刑部侍郎生下一子,一直養在她兄長名下,但四年前被魏侍郎發現了,追著不放,魏旭最終認祖歸宗。魏侍郎對外稱:嫡幼子體弱多病,遵照大師指點,寄養在外地廟里,養結實了才敢接回家?!?/br> “去年,魏旭金榜題名,想必有些賭氣的意味,毛遂自薦為西平倉副使,成為你的同僚?!?/br> 姜玉姝認真聽完,一股火猛地燃起,皺眉斥罵:“魏侍郎簡直不是東西!” “人外祖家辛辛苦苦把孩子養大,魏家不僅坐享其成,更害得魏旭背上‘私生子’的罵名!觀察言行舉止,他在外祖家應該頗受寵,朝廷明明允許商籍子考功名,當年他快二十歲了,突然認祖歸宗,外人勢必議論紛紛,‘侍郎之子’的名頭,對他而言弊大于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