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打了一個哈欠,跪在軟榻上用剪刀剪了剪燈花,燭淚沿著青銅蓮花燈座垂了厚厚一層,她看了看整整齊齊的床榻,失望的望了望緊閉的房門,垂頭喪氣的又躺回了床上。 一陣冷風過門而入,琯夷驚喜的爬了起來,房門很快被關閉,她還未搞清楚狀況一把冰冷的長劍便橫在她的脖頸間,小松子慌忙上前解釋:“自己人?!?/br> “別嚇到她?!?/br> 此時她方才看清黑衣人攙扶的黑衣男子正是李成忱,他面色慘白如紙,胸前似是受了重傷,鮮血沿著夜行衣滴在地上蔓延了一路血痕,濃重的血腥氣充斥著她的感官,她腦子嗡的一聲觸目所及都是猩紅的鮮血。 初一小心的避開傷口攙扶著李成忱讓他躺在床榻上,用剪刀剪開了夜行衣,胸前嵌著一枚幾乎沒入血rou的蝴蝶鏢,汩汩鮮血順著肌膚浸入棉被中,小松子取來棉布傷藥:“初一,公公怎么傷的這么重?” “暗室機關錯綜復雜,防不勝防?!?/br> 琯夷幾乎被嚇傻了,小心翼翼湊過去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說話,小松子吩咐道:“你先去打盆冷水,然后燒些熱水?!?/br> 她木木的點了點頭便往外跑,心被揪成一團,身體里的氣力驟然被全部抽走,那么多的血,那么重的傷,死亡兩個字第一次讓她感覺到了入骨的恐懼。 李成忱淡淡道:“穿上鞋?!?/br> 琯夷低頭看了看光著的腳丫,后知后覺的沓上繡花鞋往屋外走去,轉身的剎那才敢讓眼淚流出來,低低的抽泣。 鮮血在清水中氤氳出朵朵血花,不知道換了幾盆清水,每端走一盆血水心就像被刀子劃了一道,鈍鈍的疼。 初一把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烤,利落干脆的把蝴蝶鏢清理了出來,可見并非第一次做這種事情,李成忱咬牙悶哼了一聲,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琯夷咬著手背,刀子落一下眉頭便皺一分,一刀刀劃在了他的身上亦落在了她的心上。 “還好無毒?!背跻凰闪艘豢跉?,把金瘡藥灑在傷口上止了血。 “你去給皇上報備一下?!?/br> 初一遲疑片刻抱拳一禮:“是?!?/br> 她絞了一條熱帕子擦拭著他額上的冷汗:“公公,你怎么樣了?” “沒事?!崩畛沙缆曇舭祮馊粲谓z,薄唇緊抿,毫無血色,偏頭看著她哭的紅腫的眼睛問道,“嚇到你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他臥病在床氣血有虧聲音顯得格外溫柔,琯夷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流了那么多血,你真的沒有事情了嗎?我剛剛真的怕……” “怕我死?”他自嘲一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沒有那么容易死?!?/br> “不許說這些不吉利的話?!爆g夷擦拭著他身上的血污,伸手便要去解他的衣服,“我幫你擦一擦換件干凈的衣服舒服些?!?/br> “不用,我自己來,你們出去吧!” “你受了這么重的傷自己怎么可以?” “出去!”他漆黑的眸子染上幾分陰厲,暗沉低啞的聲音透著幾分不耐。 小松子對她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一同出去,除非他昏迷不醒不然他是不肯讓別人伺候他的,公公生性驕傲,怎么能容忍自己的殘缺曝于人前,何況那人還是琯夷。 把溫水、干凈的衣袍備好,她不安的關上房門退了出去,來回在門口跺著步仔細聽著屋內的動靜,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會給他添麻煩,他傷的那么重估計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怎么能自己清洗身體?縱然再擔心她也沒有膽子忤逆他的意思。 ☆、第二十三章 小松子被她繞的眼暈環臂打趣的問道:“你把公公放在什么位置了?” 琯夷莫名其妙的皺了皺眉:“什么位置?” “若是朋友之誼,你一姑娘伺候公公洗澡總歸不妥?!?/br> 琯夷驀然臉漲的通紅,所謂關心則亂,她一心只顧著公公的傷勢倒真沒有考慮那么多,放在什么位置?她喜歡公公的容貌,喜歡公公的性情,喜歡他的所有,那份喜歡隨著時間的推移似一壇陳年老酒越來越濃。 從未有人對她如公公一樣那么好,沒人問過她冷不冷,沒人問過她餓不餓,沒人問過她凍瘡會不會疼,沒人問過她挨打熬不熬得住,沒人對她噓寒問暖,沒人聽她絮絮叨叨,更沒人在乎她是否開心,漸漸的她把所有的所有當做理所應當,直到遇到他。 剛剛觸目所及皆是滿目鮮血,她以為他就要死了,那一刻她的心仿佛也跟著死了,鋪天蓋地的絕望讓她明白他于她而言有多么重要,這就是所謂的愛嗎? “我待他如夫君?!?/br> 小松子似是沒有料到她會如此直白,有些被她嚇到,輕咳兩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br> “我是認真的?!?/br> 蒼白的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絞著衣角的手背上隱有一道帶著血痕的牙印,發髻松散幾縷碎發垂在額前,襯著她清瘦的臉頰無端有幾分落寞:“即便他不喜歡我?!?/br> 屋內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響,琯夷豁然打開房門沖了進去,李成忱披著一件白色單袍露出白皙的胸膛,清瘦的鎖骨,以手撐著床榻顯得分外吃力。 她扶著他坐到軟榻上,利落的把床榻上的被褥清換干凈,小松子清理著室內的帶血的棉布碎瓷片,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轉悄悄走了出去。 琯夷安置他躺好,摸了摸他冰涼的手腳取了暖爐放在被窩中方才安心,余光瞥到掉落在地的木匣子并一個不知名的物什狐疑的撿了起來。 揭開裹在外面的油紙,里面竟是用糯米紙包著的糖葫蘆,擠壓變形只有兩個是完好的,木匣子沾了兩點血跡,一對耳環,一對銀釵,精巧別致。 李成忱疲倦至極,闔目而眠,聽到她細細的抽泣聲睜開眼睛問道:“怎么又哭了?” “這是送給我的嗎?” 他看著她手中的東西眸光一暗沒有說話復又閉上了眼睛,琯夷唯恐吵到他低聲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你不說話我就當做是送給我的生辰禮物了?!?/br> “嗯?!?/br> 她張口咬了一口糖葫蘆硌到了牙輕嘶了一聲,李成忱蹙了蹙眉:“都碎了,別吃了?!?/br> “這么好看的耳墜發簪很貴吧?”琯夷聽話的放下糖葫蘆愛不釋手的拿起對釵耳墜,“公公挑選的東西真好看,你答應送給我了就不能反悔了?!?/br> “嗯?!?/br> “公公,你早點歇息吧,有何不適就叫我?!?/br> 意識到自己話太多趕忙閉了嘴,吹熄了床榻旁的蠟燭,李成忱心力交瘁轉瞬便沉沉睡了過去,她守在床榻旁一口一口啃著糖葫蘆,嘴角彎彎眼淚流到嘴角咸咸的,這個生辰此生難忘。 次日清晨醒轉時,琯夷抓著他的手伏在床榻旁睡得正香,陽光透過疏窗打在她的身上格外溫暖,他望著她的睡顏輕笑著用指腹擦了擦她嘴角的糖屑,糖葫蘆還真讓她吃完了。 因著掛念他的傷勢她睡得并不沉,細微的動作讓她瞬間清醒了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眸子,趕忙松開了攥著他的雙手解釋道:“我擔心傷口發炎會起燒?!?/br> 她沒有問他為何會受傷,有些事諱莫如深,他不說她亦不會自尋煩惱去追究:“我說我病了,向浣書告了一日假,煮了一些瘦rou粥,你起來吃些可好?” 室內彌漫著瘦rou粥的香味,被窩里的暖爐依舊是暖的,他身上沁出一層薄汗,未感不適,可見昨晚她一直在旁悉心照料。 琯夷彎腰盛了一碗粥端著放在小幾上,輕扶著他起身,細心的拿了兩個軟枕墊在他身后,取了一件棉袍披在他身上裹了裹,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遞到了他的唇邊。 李成忱抬手道:“我自己來?!?/br> “不行!你自己吃牽動傷口就麻煩了,會疼的?!?/br> 兩人雙目對視僵持了好久,他終于妥協任由她喂他喝完小半碗軟軟糯糯的米粥:“小松子去御膳房討了一只雞,我一會去小廚房給你燉湯補補氣血,藥馬上就能煎好了,你放心,對外是煎給我喝的,反正我皮rou傷不斷,沒人懷疑?!?/br> “手怎么了?” “我自己咬的,你送我禮物我以為在做夢,咬一口看看疼不疼?!?/br> “傻氣?!?/br> “你不能清醒了就反悔了?!彼痛怪^舀了一勺粥不覺送到了自己口中,待她反應過來抬眸望著他吃也不是吐也不是,尷尬的咽了下去,“我……我換副新的碗筷給你另盛一碗?!?/br> “我吃飽了?!?/br> 小松子端來熬好的湯藥,琯夷盯著他面不改色的喝完皺眉問道:“不苦嗎?” “不苦?!?/br> 她懷疑的舔了舔指尖的藥汁,怎么能夠苦成這個樣子!比她喝的苦好多,天哪,這人是和公公有什么深仇大恨? “藥怎么能隨便亂吃?!?/br> 她左右看了兩眼:“誰?誰在吃藥?” 用完早飯,走到案幾旁豎起銅鏡,用檀木梳順好烏發,盤了一個回心髻,尋了兩個合適的位置把紅豆釵簪到發髻上,而后戴上耳墜,抿了一口胭脂。 李成忱因在養病,烏發未束,只在發尾松松打了一個結,白色單袍襯著他清俊的眉眼陰柔中透著幾分溫雅,歪在床榻上翻著書,慵懶閑適,怎么看怎么好看,她現在冒冒失失過去應該是應了那句話,唐突美人。 “好看嗎?” 他抬眸看了一眼,好好養了這么些時日,面黃肌瘦的臉頰膚塞新荔,干枯毛躁的頭發被她梳得整整齊齊,碧裳藍裙,清新淡雅,目光從紅豆對釵又落回書上淡淡道:“還能看?!?/br> 能看?有那么丑?和他比起來確實丑了些,走到書案旁隨意抽了一本書,看一會書看一會他。 “你看我做什么?” “你比書好看?!蓖炅送炅?,怎么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李成忱放下書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 “顏如玉?黃金屋?錢嗎?” “嗯,美人,金線都有,好好看書?!?/br> “騙人?!彼÷曕洁炝艘痪?,敢怒不敢言的乖乖看書指著一個成語問道,“琴瑟和鳴?” “瑟與琯一樣是一種樂器?!?/br> 她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那這個詞的意思就是琴和瑟一塊合奏?” 他一言不發算是默認,琯夷眼珠骨碌碌轉了一圈,琴啊,簫啊,琵琶什么的常有才子佳人雙奏齊鳴,據說很是風雅,以后她也要和公公如此,那個附庸風雅誰不會??! “以后我也要和公公琴瑟和鳴?!?/br> “好好讀?!?/br> 沒有錯吧?她的理解有偏差?絞盡腦汁認真想了想也沒有想出哪里出了問題,難道是公公看她不會琴瑟,她可以學??!算了,翻到詩詞部分一字一句的慢慢讀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巫山?云?雨?” “好好念?!?/br> 明明就在好好念,怎么又錯了?看他陰沉著臉色瞪了她一眼,她用書擋了擋臉,專心致志的執筆寫字,寫字總沒有錯的,等她把字練得像他一樣好,一字百金,她就發財了! 因著傷勢加之一些特別的原因,李成忱難得清閑的待在院子里養病,小松子端來一盤山楂放在他面前,疑惑的看著他用小刀把山楂胡耐心細致的剝了出來。 “初一查的如何了?” “證據確鑿?!毙∷勺吁剀X片刻道,“公公這次真的不打算管了?”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br> 山楂胡打在瓷盤中發出噼里啪啦的悅耳聲響,小松子看著泛著冷冽寒光的匕首感覺頭皮發麻一陣陰寒:“麗妃娘娘那里……” “自求多福?!彼^也未抬,鋒利的刀尖飛快撥弄著山楂,“我對她仁至義盡?!?/br> “是,我知道了?!?/br> 修長的指襯著滿盤紅艷艷的山楂白皙如玉,小松子素知他的性情識趣的沒有多言,麗妃娘娘已經觸碰到了公公的底線,這么多年用盡心機苦苦相逼早已耗盡了僅有的情誼,若是她再為所欲大抵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公公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