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兩人都未發覺,外面黑夜里,一個人悄悄從窗下閃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完,還有一截要補。。這作息是毀了,我誠懇地請求大家以后早上看吧,就當我是早上發的,老等著我太不好意思了。 第127章 展見星當值的地點從六科值房變成了文華殿。 很近, 也就是多走幾步路,多過兩道門的事,然后她一下子清閑了下來。 朱英榕年紀還小, 沒到接觸政事的時候,屬于他的詹事府配置定下來以后, 他的日常仍舊只有讀書, 展見星作為新任左春坊右中允, 品級升為六品, 跟著從庶務中脫離出來, 每日朱英榕升殿聽講時,她便在殿中站班,朱英榕聽講完畢,用膳休息時,她就去做一些記注的工作——就是將太子聽講時的一些情形記錄下來, 太子有什么尊師重道的表現,在當中展露了哪些聰慧的言行,又或是發生了什么不同尋常的事件, 總的來說,沒什么難的,她調任以后, 每天都可以按時回家。 徐氏很高興:“星兒,打從你做官, 就這陣子松快些,若以后都如此, 就好了?!?/br> 展見星笑了笑,但她心里那根弦并未隨著安閑的日子而松弛下來。 她始終記得,朱成鈞去年底時說的那些話。 皇帝一直沒有再回到文華殿來處理政務,將文華殿直接給了兒子作為讀書的場所,可以視為皇帝愛子情重,也可以視為,他的身體恐怕讓他難以再回到前殿來了。 皇帝倘若在乾清宮出了什么事,至少比文華殿好封鎖消息。 她閑時也在關注和瓦剌的戰事,這方面的消息不難打聽,作為朝中的一樁大事,許多官員的注意力都匯集在上面,常常就此議論。 泰寧侯是老將,瓦剌和韃靼打那陣子,他就在請戰,當時皇帝未允,結果韃靼雖然免了腹背受敵,仍然沒能扛得住后來崛起的瓦剌,一敗涂地,這一仗終于如他所愿地來了。 最新的消息,泰寧侯已經小勝了一場,遣人送了報捷文書上京,又正再接再厲地攆著瓦剌打。 朝廷上下都很高興,皇帝下旨予以勉勵,許多人都以為瓦剌不足為懼。 到了七月底,泰寧侯率領大軍將瓦剌一路攆回了老家西蒙古,蕩清大同宣府防線外原屬于韃靼的東邊地盤,形勢一片大好之下,請旨,班師回朝。 京城的慶功儀式都已經準備好了,回程途中,泰寧侯中伏。 瓦剌竟是佯退,暗地早埋伏好了精銳,它吞并了韃靼以后,兵力增長,泰寧侯的斥候打探來的消息有誤,致使泰寧侯掉頭鉆進了瓦剌的圈套,這還不是最糟的,泰寧侯這時才發現他為瓦剌誤導,將戰線拉得過長,大軍所攜的糧草已經不多,即便重整了隊伍,也支撐不住長久的反擊,必須得退回大同補給。 之前泰寧侯怎么追著瓦剌打的,現在瓦剌就是怎么追著泰寧侯打。 好在泰寧侯畢竟老姜彌辣,失利之后,及時穩住了軍心,且退且打,直到退到大同城下,大軍主力仍在,得到大同守軍的襄助以后,泰寧侯奮力反擊,將瓦剌軍隊力拒在城門之外。 從兵家的角度來說,勝敗實乃常事,不能就此扣泰寧侯一個無能的帽子,畢竟朝廷已有近十年不曾有過大規模戰事了,瓦剌究竟壯大到了什么地步,不打一打,誰也摸不著底。 但從皇帝出兵的目的來說,很顯然完全沒有達成。 泰寧侯自己對此羞愧又憤怒不已,把軍隊駐在大同城外,不肯回京,請旨增兵再戰。 朝會上為此吵成一團。 有彈劾泰寧侯敗將無能要求換將的,有支持泰寧侯再戰雪恥的,也有認為應該直接撤軍的。 聽上去,每一個建議都各有其道理。 展見星——展見星沒什么可說的,戰場瞬息萬變,泰寧侯這樣的老將都能栽跟頭,她一個沒預過兵事的低階文臣發表不了什么意見。 她只在文華殿中,盡職地編記著自己的文書。 幾個月下來,攢下了寸余厚的一摞。 汪皇后薨逝以后,朱英榕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從前聰慧里帶著的那些任性銳意都不見了,對待先生侍讀都很有禮,這讓展見星寫起來也很簡單順暢,因為不去看朝堂戰事上的動蕩的話,把目光只放在文華殿之內,圍繞著太子朱英榕發生的一切都安寧而尋常。 他只發過一次怒。 那是有一天午后,錢妃遣宮人送了一碟新鮮的果子來,朱英榕當時正在里間小憩,展見星退出在屬官們的值房里用完膳后,剛回來在殿門前站定,預備著太子傳喚進入,一碟果子便從里間摔了出來,骨碌碌滾了一地。 展見星望著門檻里的果子正發愣,里面又傳出朱英榕的聲音來:“你走,我不要她的東西。以后你也不要來了?!?/br> 一個小宮女諾諾地應著聲,埋頭倒退了出來,跑走了。另有一個內侍出來忙著要撿滿地的果子,一眼看見展見星,也愣了:“展、展大人——” 其余屬官還沒有來,展見星在屬官們里年輕最輕,資歷也最淺,雖不負責給太子講讀,一向都更勤勉些,不想就撞見了這一幕。 展見星輕輕點了下頭,邁進門去,幫著一起撿拾起果子來。 內侍忙道:“展大人,這樣的活計奴婢們來就好了,怎么好勞煩您呢?!?/br> “不妨事??煨炝税?,別叫先生們來看見?!?/br> “哎,哎,您說的是?!?/br> 太子這樣的言行叫講官看見,一定會被勸諫的。內侍忙答應著,把自己的衣擺兜著,賣力地撿起來。 朱英榕默默走了出來。 他小小的嘴唇動著,幾回想說話,又止住,等到果子全部撿完,展見星向他躬一躬身,要出去,他有點發急,終于忍不住道:“你別記下來?!?/br> 展見星已轉了身,聞言又轉回來,向他點一點頭:“臣不記。不過一飲一食,請殿下恒念物力維艱,以后即便生氣,也不要再這樣做了?!?/br> 朱英榕松了口氣,點頭答應了。然后像是向她解釋,又像是跟自己說:“其實我不是和她生氣……” 展見星安靜地立著,聽他說。 朱英榕卻又說不出來了,他咬了下唇,最終只說了兩個字:“怪我?!?/br> 就低下了頭,像打了敗仗似地。 “殿下,那不怪你?!闭挂娦菧睾偷?,“不是殿下的錯。殿下心里,不要太自苦了?!?/br> 她來了有一段日子,但因為前面有學士庶子諭德等官員在,這還是她第一次單獨和朱英榕說話。 朱英榕在眾人面前沒有失過態,君臣之間維持著恰如其分的距離,展見星和另一位左中允配合一起替他寫注,都沒有多少機會與他本人打交道。 這份疏離倒不只對她,朱英榕對屬官們都很尊重,也都不親近。這不難理解,不管是誰,天天叫一群人盯著,幾乎連走路先邁哪條腿都想給他定個“明君”的標準,都沒辦法親近上的。 這就是臣與奴的最大不同,有時為君者明明知道家奴貪諛人品堪憂,在情感上仍會有所偏向,就源于此了。 同樣疏遠的距離之下,展見星對他多一分理解,并不是因為她掌握更多的秘密——能邁進這道門檻的屬官們其實都心知肚明朱英榕身世上的尷尬,而是,這一種突出的聰明氣息,她不陌生。 ——雖然,朱英榕不論在年紀,還是在性情以及閱歷上,與朱成鈞都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但一個人的成長本來有跡可循,朱成鈞不會生來就是那副木臉漠然的樣子,他在幼年時,必然也曾為自己的境況困惑過,不甘過,而又無能為力過。展見星總覺得,她從朱英榕身上看得見那個時候小小的他的影子。 這有助于她去明白朱英榕的想法,同時也下意識會對他寬容一些。 “不怪我嗎?如果我那天不生氣,我答應母后,也許……”朱英榕忍不住多說了一句,但聲音很快又低了下去。 那對于他而言,是負疚感非常重非常不愉快的回憶。這負疚感令他逼迫自己打消對錢妃的好奇,好像親近了錢妃,就更加背叛了汪皇后一樣。 “殿下,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皇后娘娘本已病重多日,與您有什么關系呢?!闭挂娦前参克?,“娘娘泉下有知,也不會愿意您這樣想的?!?/br> 朱英榕抬起了頭,希冀地望著她:“真的嗎?” 這樣的話,他身邊服侍的宮人更清楚他的心意,其實已經勸過他不知多少遍了,但他總是還有懷疑,因為他雖然更親近身邊的人,卻也明白,宮人們必然是向著他的,那么說出來的話,就不能做得十分準。 屬官不一樣,屬官總規諫他,恨不得拿尺子丈量他,那就不會為了阿諛他而說出不可信的話來。 展見星點了下頭:“嗯?!?/br> 她不是個多話的人,即便安慰,也不會長篇大論地說個沒完,但朱英榕因此倒高興了一點起來,臉色也放松了。 這一樁事過后,文華殿又恢復了寧靜。 而過后不久,皇帝在聽罷朝上嘰嘰喳喳的各種意見之后,堅持了自己的選擇——從京營、大同各增兵五萬,命泰寧侯再次出征,同時大同總兵也作為副將隨行。 八月底,大軍增兵完畢,補續糧草后,再度出征。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是星星比較難寫,我試圖努力豎起她官員的一面來,她在地方與在中樞不一樣,是應該有一些成長的。九的話,就假裝成長一下好了,里面不用變。 我現在感覺鋪差不多了,如果下章不相會,就是下下章~ 第128章 為了應付戰事, 一批又一批的糧食從各地往大同運送,江西作為產糧大省,陸續又應過兩回差事。 正稅之外, 如此頻繁的調撥讓豐饒富庶的江西漸次也有些吃不消起來,作為本省地界內擁地最多的第一大戶——也就是寧藩, 倒是不受困擾, 因為再征也征不到王府莊田上, 否則全天下的宗藩都要不依了。 到此, 前前后后, 京營已調出去了十五萬兵士,在綜合征發糧草及軸重等測算之下,可以大概確定這個數目不是兩軍對陣時常用的“號稱”,而是實數。 皇帝對這一戰的志在必得可見一斑。 不過位置不同,看問題的角度有時會跟著發生些變化, 在某些人眼中,這意味著的是另一件事:這段時間之內,京城雖然仍有防務, 但已呈現出了近十年以來少有的空虛狀態。 朝中不少官員對此當然有數。 教導一個還在認字階段的小太子是件極清貴又輕松的差事,屬官們在講學之外,常日無事, 就會聚著聊一聊朝政,這一聊, 不免就要聊到戰事。 “泰寧侯這一仗且有的打,展眼又一個多月了吧?天氣眼瞧著入冬了, 也不聞有什么大的捷報傳來。再往后拖,怕是這個年都要在戰場上過了?!?/br>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本就是深秋時才出的征。其實若緩一緩到明年開春,倒更便宜,冬日行軍,畢竟太寒苦了些?!?/br> “泰寧侯一意請戰,皇上的意思也很堅決。況且冬日我們難,瓦剌蠻子的日子更不好過?!绷硪粋€屬官接了話,“趁這時候把他們的氣焰打下去,來年就松快了?!?/br> “但也不能拖得太久了,京營叫泰寧侯帶了大半走,這會兒京里要是出了什么事,地方上那些衛所可是鞭長莫及?!?/br> “陳兄多慮了,能出什么事?”另一個屬官笑道,“泰寧侯吃了一回虧,如今謹慎多了,雖暫時還無大捷,但已摸清了瓦剌的兵力,照著目今這個穩扎穩打的態勢看,就已是占了上風了?!?/br> “這話怎么說?” 清脆的聲音響起來,眾屬官聞聲回頭,發現是前來聽講的朱英榕不知何時走了進來,都紛紛近前行禮。 先前說話的屬官解釋道:“殿下,這是因瓦剌與我朝情勢不同之故,我朝經由大同,可以將糧草源源不絕地輸送到前線去,但是瓦剌不事農耕,向來只能以戰養戰,如果不能入侵關內,他們的后方只有茫茫草原,打這種長久的消耗之戰,必然是打不起的?!?/br> 朱英榕明白過來,點了點頭,道:“先生的意思就是說,瓦剌在關外同泰寧侯膠著苦戰,連大同的防線都突破不了,勿論對京城產生威脅了,是嗎?” 屬官贊許地應道:“殿下聰慧,正如殿下所言?!?/br> 朱英榕并不自滿,去問另一個姓陳的屬官:“那先生為何要說京中可能生事呢?” 陳姓屬官猶豫片刻,私下的閑話無意叫太子聽見,他其實有些不便細說,但若說不分明,別人想得明白的事,他倒想不明白,在太子面前就跌份了。 屬官們面上一團和氣,光風霽月,心底未嘗沒有些爭競之意。 他就半含蓄,半點明地道:“恐怕亂起腹地之內?!?/br> 寧藩不老實,那是朝野上下的共識——說實話,以寧王昔日在成祖手底下的遭遇,要是老實了才奇怪呢。 另一個屬官搖頭笑起來:“陳兄這就更多慮了,你所言的那‘亂’,遠在三千里之外,嗯——展中允,我沒記錯的話,你就是從江西調任進京的吧?你說一說,一路上花費了多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