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于是,朱成鈞就走了。他不白走,臨走巴著門縫道:“你要我回去,我做了。明天你可不能生氣了?!?/br> 第33章 咣咣咣。 一大早, 朱成鈞又來敲門。 他敲的動靜像失了火,等把門敲開了,卻完全沒有正事:喊展見星一起出來刷牙。 展見星:“……” 為什么這種事情要一起? 宅里的下人已經捧來牙刷子和槐枝膏, 她只好接過,一頭霧水地跟他蹲成一排。 展見星在家里都是用鹽漱牙, 這槐枝膏需要用好幾種材料熬制, 是富貴人家才使的, 她學著朱成鈞的樣子弄到牙刷子上, 到底不太熟練, 動作便慢一些。 朱成鈞先刷好了,漱了口站起來,頓一下,忽然湊近她:“——??!” 展見星冷不防被他一嚇,槐枝膏古怪的味道進了喉間, 止不住嗆咳起來,惱得站起來瞪他。 朱成鈞面無表情跟她對視片刻,得逞地:“哈哈!” 然后跑進了屋。 這是什么毛??! 展見星一大早就感覺心很累, 無語地重新蹲下去,用力多漱了兩遍口。 早飯她當然也別想清靜,朱成鈞理所當然地跟她一桌吃了, 一邊吃一邊道:“展見星,吃完了, 我們出去逛逛?!?/br> 展見星沒來過天子腳下,難得有這個機緣, 她也想長長見識,對這個提議倒是拒絕不了:“好?!?/br> 又多說了一句,“可惜來得太急了,沒有帶錢?!?/br> 她想給徐氏帶點什么,貴的買不起,買根雕工好些的木釵也是沒白來京城一趟。如今已經都安全了,她也不怕回去將京城的見聞與母親分享了。 朱成鈞聽了若有所思,吃完飯以后,他不馬上提出要走,而是在屋里東轉西摸起來。 展見星開始沒在意,以為他只是好奇,漸漸覺得他那個摸索的動靜不太尋常,忍不住問:“九爺,你做什么?” 她不是存心想把他往壞處想,但是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好像想順手牽羊? 朱成鈞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想:“我也沒有錢,不過這里東西不少,我們拿兩件出去賣掉就有了?!彼ゎ^招呼她,“你也來選一選,你看這個瓶子怎么樣?能賣到十兩銀子嗎?” 展見星沒有回答,被他的厚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在一旁伺候的下仆表情抽搐著,道:“我的爺,那是官汝窯的春瓶,和私窯可不一樣,官窯的瓷器,出了窯有一點不足都當場砸了毀了,往往一窯留不下幾個。尋常市面上,只怕拿再多的錢都沒處買去?!?/br> 他大概從朱成鈞給瓶子的定價上看出來朱成鈞的無知了,解說得十分詳細,連瓶子貴重的理由都說了,朱成鈞認真聽了,然后提煉出了重點:“好,賣這一個就夠我們花了?!?/br> 展見星簡直不好意思去看下仆的臉色,只能忙阻止他:“九爺,放下,那不是我們的東西,不能拿——你別走,放回去,真不能拿,哎,哎——別摔了!” 短暫混亂后,春瓶回到了多寶格上。朱成鈞空著手,不滿地看她。 “我光明正大拿的,又沒偷,為什么不行?!?/br> “九爺,你這是明搶?!币稽c也沒有比偷高明好嘛。 朱成鈞轉頭向那下仆道:“你看見我拿走了這個瓶子,是不是會上報?” 下仆忙點頭。當然得報,不報他怎么交待。 朱成鈞把頭轉回來:“他報給了皇伯父,皇伯父知道我拿他的東西,會罰我?!?/br> 展見星道:“難為九爺明白?!?/br> 朱成鈞不知是沒聽出她的諷刺還是知道但完全沒當回事,他說他自己的:“我認罰,不就可以了?” …… “噗?!?/br> 是下仆憋不住笑了,他一邊笑一邊哈腰:“爺,您別見怪,小的沒別的意思,您說得對,一點沒錯?!?/br> 他說完了還讓過一邊去,讓朱成鈞任意取用。 他才不會阻攔呢,這位主兒荒唐,但話也說得敞亮,什么過人自己擔著,他要是多事去攔,把瓶兒罐兒摔了,那這口鍋扣誰頭上可不好說了。 于是只剩了展見星孤軍奮戰,她不是非得多管閑事,但她現在是朱成鈞的伴讀了,她就得擔起職責來,不能眼睜睜縱容他不告而取。 “那換這個行了吧,我看它應該便宜點?!敝斐赦x盯上了另一個翡翠盤子。 “不是價錢貴賤的問題,九爺,我們出去隨便走一走,不一定必得花錢?!?/br> “你真啰嗦?!?/br> 朱成鈞皺了皺眉,轉身往外走,看樣子總算放棄了打屋里那些器物的主意,展見星松了口氣,誰知跟著便見他來到桌旁,拿起一個日常用的茶盅來,打量了一下,頗有嫌棄地道:“算了,就這個吧,不知道有沒有人要,我們去賣賣看?!?/br> “噗?!?/br> 下仆又憋不住笑了,笑完提醒:“爺,這能賣著錢,但得連著一套賣,單一個賣不上價來?!?/br> 朱成鈞:“知道了?!?/br> ** 一刻鐘之后。 展見星面無表情地行走在京城的大街上。 旁邊是興致盎然的朱成鈞以及,捧著一套茶具的下仆。 展見星在爭執中落敗了,原因非常簡單:她怕瓷器摔了,朱成鈞不怕,于是她當然爭不過他。 京城大街非常熱鬧,店鋪鱗次櫛比,行人往來如織,展見星走在平整的道路上,卻覺得有些恍惚——她現在,跟著朱成鈞,要去賣掉他從十王府里明搶出來的瓷器,然后得了錢去逛街玩。 ……這叫什么事啊。 “爺,這間是當鋪,您直接當在里面就可以了,活當得的錢少些,死當多些?!毕缕驮谝婚g當鋪前停下腳步。 朱成鈞問了問死當和活當的區別,就點頭:“進去吧?!?/br> 這一套茶具是日常用具,沒那么貴重,朱成鈞又選的是活當,便正好是他先前說的數目:十兩銀子。 十兩也不少了,管兩個少年逛街買些小玩意兒是綽綽有余。 朱成鈞在花錢上充分展示了與許多王孫差不多的敗家子屬性,才走過一條街,下仆的懷里就塞滿了,朱成鈞自己也沒空手,舉著一根冰糖葫蘆,酸得皺眉又眨眼,扭臉去問展見星:“這東西到底是酸的還是甜的?真怪?!?/br> 展見星手里也舉著一根,被硬塞來的,她不想用當瓷器得來的錢,一直干拿著沒動,聽見他問,無奈道:“又酸又甜?!?/br> “哎,你來看這個?!敝斐赦x又發現了個賣糖畫的,站人家攤位前不走了。 做糖畫的是個老翁,攤位前本圍了不少人,但都是七八歲看上去最大也沒有超過十歲的孩子,朱成鈞往里一擠,堪稱鶴立雞群。 笑呵呵的老翁手里正做著一個關公,不一會兒成型了,新出爐的關二爺身披盔甲,手拿寶刀,看去威風凜凜,孩子們都發出了欣喜的驚嘆。 朱成鈞把它買了下來,然后在孩子們羨慕的目光中舔了一口:“怎么這么甜?” 他不愛吃甜的,這種純粹的糖制品他吃不下去,轉頭就要往展見星手里塞。 展見星手里還捏著根沒法處理的糖葫蘆呢,忙閃躲:“我不要,九爺,你自己吃吧?!?/br> 一個極小的四五歲女娃娃看見他居然不愛吃,咬著手指頭,不由往他身前湊了湊,有點要撲到他衣襟的意思,旁邊大一點她哥哥模樣的男孩子忙把她往后拖了拖:“細丫,別碰著人家?!?/br> 朱成鈞的衣裳質料看著明顯不是平民,他有點害怕,他的歲數已經懂了,貴人是得罪不起的。 朱成鈞低了頭,看了那女娃娃一眼,然后俯身把糖畫塞到了她小小的手里:“給你?!?/br> 女娃娃的眼睛立刻亮了,抱住送到嘴邊就舔了一口。 男孩子有點不好意思:“謝謝您?!?/br> 朱成鈞擺擺手,看過了糖畫,他又往前走。 展見星跟上去,心頭驀然軟了一下,她知道朱成鈞跟朱遜爍朱成锠不一樣,現在她發現了最根本的差別:朱成鈞也許有最冷酷的心機,但他同時也有最天真的心腸,他沒有無故糟踐別人的愛好,百姓在他眼里,是人。 她再看看自己手里已經舉到發酸的糖葫蘆,遲疑一下,就低頭咬了一顆——吃就吃吧,大不了一起挨罰! 包裹在冰糖里的山楂果確實很酸,她正被酸得睜不開眼之時,忽覺手上一緊,朱成鈞掉轉過來,抓著她的手從竹簽上咬走了一顆果子。 她呆掉:“——九爺,這是我的?!?/br> 朱成鈞半邊臉頰鼓起來,含糊地道:“人家都一起吃,我吃你一個怎么了?!?/br> 展見星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過去,只見那糖畫攤子旁,小兄妹倆頭靠頭圍著一根糖畫,你舔一口,我舔一口,臉上都是甜滋滋的歡喜。 那能一樣嗎。展見星哭笑不得,卻也不想再說他什么,放開心懷,跟他一起逛起來。 ** 兩人逛得開心,不知道這時候朱成锠來到了他們臨時居住的宅子前。 朱遜爍被趕走,朱成锠本也該回去了,但他眼見最大競爭者落敗,這時候正該趁熱打鐵,把自己的爵位求到手,便不舍得走,一早又去求見皇帝,想在皇帝跟前討好一二。 皇帝政務繁忙,卻沒空見他,只傳出話來,叫他自己先回去大同,至于朱成鈞,皇帝要留下來住幾日,就不必要他cao心了。 朱成锠進不了宮無計可施,一聽弟弟倒有這個緣法,連忙就奔十王府來了。 他撲了個空,但不是全無收獲,朱成鈞一早鬧著找器物出去賣錢的事此刻已經在宅子里傳開了,各藩上京向來鬧的笑話不少,這又是一個新的,下仆們紛聚在一起說笑。 朱成锠聽了一耳朵,心念一轉,又奔宮里去了。 這回,皇帝聽了內侍傳報的話,把他叫了進去。 ** 近正午時分,展見星和朱成鈞回到了十王府。 錢沒用完,但兩人連同下仆的手里都滿了,又將到用午飯的時辰,不得不回來。 一回來,就碰上了千喜。 千喜專候著他們,宣布了皇帝的傳召。 朱成鈞道:“知道了?!?/br> 他往里走,千喜忙道:“九公子,您上哪去?皇爺的召見可耽誤不得?!?/br> “我拿樣東西就來?!?/br> 朱成鈞回來的確實很快,他買的一堆小玩意兒都丟下了,只另拿了一個物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