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負著重任，專門挑了個人少的時候，范方將池染染單獨叫到辦公室，打算來一場靈魂與靈魂之間激烈碰撞的促膝長談。他做好了打攻堅戰的準備，猛吸口氣，臉上堆著笑，問都沒問池染染的意愿，直接一股腦羅列出了若干條選擇文科的好處。

    譬如獎學金豐厚、名額還很多，老師講課風趣幽默……最重要的一條，如無意外是包攬年級第一呀！

    講得口干舌燥，范方拿起桌上的保溫杯猛灌了一口枸杞泡水，眼含期待地望著懵懵的池染染，等著她的回答。

    “其實，”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板的池染染歪了歪頭，茫然疑惑道：“您不找我說這些，我也打算報文科的啊?！?/br>
    第一次月考過后，池染染就堅定了學文科的想法，從來沒動搖過。

    她的理化生三科，雖反映在成績上還算可以，但池染染知道自己根本沒有吃透，只是牢牢地記住了知識點。應付尋常的考試沒問題，但一旦遇到需要深入理解的題那就吃力了。

    于她自己而言，政史地三科既是興趣所在，也是能夠讓她放松的科目。授課內容好理解，不用花太多的時間也容易得高分。何況，她想考的本科專業文理科都招收。

    實在沒必要為逞一時之快，或者是抱著迎難而上的心理舍近求遠，去選擇自己相對來說并不是那么擅長的理科。

    眼巴巴盼了這么久，結果輕輕松松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范方微張著嘴，一時間還難以置信。

    不過很快他就長舒一口氣，緊繃著的神經放松下來。他面容重新掛上運籌帷幄般的笑意，眼神透亮明晰，緩緩點了點頭贊賞池染染有遠見。

    被放回到教室，林巧書猜到班主任找池染染是問文理分班的事情。她湊到剛坐下拿起錯題集準備三刷的池染染跟前，饒有興致托著腮問：“你想選文選理？”

    “讓我猜猜，你應該會選理科吧？畢竟理科以后的選擇面廣，你的成績又這樣好，考個重本雙一流高校不成問題的?！绷智蓵詥栕源?，在池染染說話前搶先回道。

    嘴角揚起一抹笑，池染染面上滿是憧憬，認真回道：“猜錯了，我學文?！?/br>
    “??？”林巧書瞪大眼睛，感到十分不可思議，納悶問道：“為什么呀？難不成真是被班主任給洗腦了？”

    洗腦？她還真敢說。

    池染染一只手捂住林巧書口無遮攔的嘴，一只手的食指豎到唇邊噓了聲，示意她小聲一點，隨即無奈道：“文科有什么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覺得你有更好的選擇，可惜了?！绷智蓵鴩@口氣，像個小老頭似的搖搖頭。

    “哦?！背厝救窘舆^話茬，自然而然推測道：“聽你的意思，你是決定好了要學理科了？”

    “那可不？將來我可是要當大科學家的人！”見問到自己，林巧書頓時挺起小胸脯，自信得不行。

    這場景將池染染逗得直樂，連持續高強度刷題帶來的疲憊都緩解不少。

    自從池染染從最后一排搬到第一排中間的座位后，她與時逸交流的時間不知不覺就減少了。時逸的新同桌是個人高馬大的男生，平時上課也不愛學習，就埋著頭將手放進課桌里打游戲。

    一開始這個男生上課期間還嘗試找時逸閑聊，試了三五次，發現時逸根本不理睬他，就直勾勾盯著前方的黑板發呆。他自覺沒趣，也就不再去打擾時逸，自己一個人打起了游戲。

    由于說話的時間與機會都很少，直到文理分科的志愿表填好交了上去，池染染都不知道時逸的選擇。

    還是一次放學后被時逸叫住了，才知道他選了文科。

    笑著感嘆真巧，同時真誠祝愿對方期末考試及分科后的成績更上一層樓。講完這些話，看到喻裴的車子已經停在校門口了，池染染跟時逸招了招手，腳步輕快地跑遠，鉆進了車里。

    車子很快發動，慢慢駛了出去，淹沒在車輛川流不息的道路上。

    站在原地，時逸怔怔望著前方繁忙的道路，一抹失落感悄悄爬上心頭。他撫上自己的心口，感覺那個位置酸酸漲漲的，是他從未有過的陌生體驗。

    其實，他選擇文科或者理科沒有分別，反正他都沒興趣。他不喜歡文科，他喜歡的人卻選擇了它。于是，他也做了同樣的選擇。

    無他，只是想離那個人近一點而已。

    可是，他的用意她領會不到。性格使然，他又說不出口。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無妄的癡念罷了。如同枝頭被風吹落的花瓣，隨流水而去，于枝丫伸展下的河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文理分科的志愿表交上去，學生們都暗搓搓期盼著出分班結果，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被分到哪一個班，是否能夠進入火箭班。

    火箭班也就是尖子班。最終能夠進入火箭班的學生都是前幾次考試中成績優秀的，給火箭班授課的也是三中的頂級教師。

    生源好、師資好，火箭班的學生就是將三中的升學率與升學質量頂上去的前鋒精銳部隊。正因為學習氛圍濃厚、教學條件優質，多少家長都想讓自己的孩子被分到火箭班里。

    學生自己也盼著，不僅為良好的學習環境，更攸關面子。想到以后別人問在哪兒讀書、成績怎么樣，可以裝逼似的擺擺手，覷著眼睛回答在重點中學三中的火箭班，成績呀，一般一般班里第三。

    腦海中光是想著那場景，就讓人欣喜雀躍呢！

    左等右等，分班結果遲遲不下來。學生們漸漸也就不再期盼，將心思收了回來，準備打分班前的最后一場硬戰了。

    連著周末，元旦三天假期一過，放寒假前的期末考試悄悄來臨。

    為了能夠好好過一個熱鬧年，臨近考試的前幾天學生們都卯足了勁兒背書，就指著可以多得一點分。他們考的分數與過年時收到的紅包數成正比，分數越高，紅包的厚度就越讓人滿意。

    不爭饅頭、不爭口氣，也得憑實力掙點紅包呀，不然寒假還怎么出去浪？

    為了這個目標，連平日里看著書就犯困的那些同學都精神抖擻起來，個個斗志高昂。早讀課上不再蔫了吧唧，全部坐得筆直，或拿著語文古詩詞小冊子，或盯著英語書后邊的必背單詞表，嘰哩哇啦高聲朗讀起來。

    學習熱情前所未有的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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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偽造

    去學校拿期末考試成績單那天, 向“時代楷模學習”主題征文比賽的獲獎證書剛好發下來。

    三中交上去十篇參賽征文，其中一篇獲得特等獎, 兩篇獲得一等獎, 三篇三等獎, 其余的都為參與獎。

    在學生都在教室焦灼地等著出期末考試成績的時候, 范方腳下生風似的走進教室，皮鞋锃光瓦亮, 一看就是剛用鞋油刷過。

    他嘴角彎起適當的弧度，清了清嗓子朗聲道：“首先要祝賀咱們班的林巧書同學，獲得了教育部門舉辦的主題征文比賽特等獎?！?/br>
    特等獎只設置有一個名額, 在那么多篇文章中，林巧書的征文能夠脫穎而出實屬不易。

    范方剛說完, 教室里猛地響起一陣長久的鼓掌聲。

    掌聲中, 林巧書驚喜地站起身走上講臺，從范方手里接過大紅封皮的證書，高興地謝了老師, 還向臺下鞠了個躬。

    擺擺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范方停頓片刻接著道：“再然后讓我們祝賀池染染同學，在征文比賽中獲得一等獎。同時, 在此次期末考試中取得了卓越的成績, 與一班的單言并列年級第一?！?/br>
    這次范方自己帶頭鼓起了掌，雖然面色依舊淡淡的，但那拍得啪啪作響的雙手透露出他的欣慰和驕傲。

    能不驕傲嗎？近幾年他教的學生中，再沒遇到比池染染更勤奮好學、進步更大的了。何況, 他教的班里已經好久沒出過年級第一的學生了。這猛然出現一個，可把范方樂壞了，逮著人就得吹上半天。

    辦公室的其他老師也樂得陪他吹。只是范方洋洋得意顯擺完，他們總愛狀似無意地感嘆一句：“是呀，這么好的學生，分班后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個班的老師?！?/br>
    聽到這話，范方喉頭一哽，差點翹到天上的尾巴蔫了下來。

    三中高一文理分科后，理科設有二十六個班，文科設有十七個班。其中，一班到四班是理科的火箭班，五班、六班是文科中的火箭班。

    七班盡管是文科班，但只是普通班，而池染染無論如何是會被分到火箭班的，不是五班就是六班?？倸w沒有七班什么事。

    在文理分科的通知還未下達之前，確定教授火箭班的老師們早就虎視眈眈了，總有意無意跟范方打探他們班的池染染同學意愿學文學理。

    在得知池染染選了文科時，五班和六班的班主任面上紛紛露出微妙的笑容。人前不顯，背后悄悄摸到領導的辦公室，想趁別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先下手為強，將人弄到自己班里。

    等五班班主任撒丫子趕到領導辦公室門口，六班班主任也剛好趕到。兩個中年男人尷尬地相互覷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志在必得。

    五班班主任面色一沉，寬大的身軀頓時動了起來，往門口擠去。六班班主任不甘示弱，手扒拉在門框上，死活不讓別人先進。兩個四十多歲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僵持在門口，你擠我，我推你，硬是沒進門。

    門口走廊往來的學生對這滑稽的情景瞄了好幾眼，邊走還邊竊竊私語，不過僵持不下的兩人根本沒空理會。

    上廁所回來的領導走到辦公室門口額角青筋直跳，大吼道：“干什么呢？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差點扭抱成團的五班與六班班主任這才不情不愿松開鉗制著對方的手，不爽地哼了聲，繼而別過腦袋。

    推推搡搡進到辦公室，兩人又搶先想說來意，嘰嘰喳喳吵得領導頭疼。青筋直冒的領導一拍桌角，讓一個一個慢慢說。率先搶到機會開口的六班班主任得意地笑，后發言的五班班主任委屈巴巴。

    這一聽二人的發言，領導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都想要池染染那個學生，還都不肯讓步。領導做了兩人半天的思想工作，協調不成，最后干脆讓抓鬮得了。

    跨出領導辦公室大門的時候，五班班主任志得意滿，雄赳赳氣昂昂。反觀六班班主任，蔫了吧唧的，仿若一只戰敗了的公雞。

    這場學生爭奪戰雖是秘密進行的，但那天兩個老師擠在辦公室門口的場景好多學生都瞧見了，于是總有小道消息傳出來。

    說是有兩個老師為爭搶優質生源吵起來了，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到了領導面前都寸步不讓。

    熟知內情的范方堪稱心絞痛，他連爭搶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在一旁看個熱鬧。

    腦海中思慮萬千，回過神來面對著臺下坐著的學生，范方臉上快速閃過一抹惆悵。不過在學生們噼里啪啦響亮的掌聲中，慢慢消失不見。

    聽到池染染考了年級第一，七班的學生鼓掌鼓得十分起勁，手心都拍紅了，激動得仿佛考了年級第一的是自己。

    如果說優秀會惹人嫉妒的話，當一個人足夠優秀，到了讓人望塵莫及的程度，那么嫉妒都將毫無意義。七班的學生便是這樣的心態。池染染的進步與現在取得的成績，他們已經是無法追趕了，嫉妒的情緒散去，也就剩下了與有榮焉。

    池染染這邊享受著這學期努力過后收獲果實的喜悅，池穎那邊卻在焦急上火。

    期末考試成績單拿到手的那一刻，她慌亂如麻。周圍同學投來打量的目光，更讓她臉上火辣辣的。

    這次期末考試，她又退步了，掉到了年級三百多名。

    拿著成績單的手都在抖，池穎咬著唇，不知道該怎么辦。家里人是一定會問起成績單的，她沒辦法蒙混過關。最要緊的是下學期的文理科分班，以她這個不斷下降的成績，實在沒把握被分到文科火箭班。

    心里亂哄哄的，連班主任老師這學期最后的叮囑都沒聽進去。老師講話結束寒假正式開始時，池穎也高興不起來，絞盡腦汁想著補救的辦法。

    不管怎么樣，一定不能讓家里知道她的真實成績。否則，這個年她是過不好了。

    在池穎愁眉苦臉低著頭快要走出校門口時，后邊有個男生小跑著追了上來。是之前在教學樓樓梯口攔住池染染，結果被孟域一腳踹翻的那位。

    那男生叫李瀟，在高中入學典禮上被池穎那小白花氣質所俘獲，一直都偷偷關注著她。見自己女神愁眉不展，立馬上前想要為佳人解愁。

    “池穎同學，你是有什么煩心事嗎？”李瀟追上前出言問道。

    這猛一開口將沉思的池穎嚇一跳，看到是李瀟，她下意識厭惡，但明面上嗔怪：“嚇著我了?！?/br>
    李瀟愛慕自己，池穎是知道的，并且為此沾沾自喜。她很享受那種被人追捧的感覺，盡管自己并不喜歡這個人。

    想了想李瀟平時鬼點子多，說不定真有辦法解決自己的困擾，池穎半是為難地開口：“就是成績上的一些事?！?/br>
    聽完池穎的敘述，李瀟不當回事般嗤了聲：“我當是什么事呢？原來只是煩惱成績單被家長瞧見而已?！?/br>
    “這事好辦，我家就是開打印店的。你跟我一塊兒過去，我幫你做個與這份成績單一樣的表格，把你的分數與排名改一下就好了。反正你家里人也不可能專門打電話去問老師吧？”

    池穎猶疑半晌，糾結道：“這能行嗎？”

    “嗐，有什么不行的？我已經干過好多次了，我爸媽也從沒發現過?！崩顬t這般安慰池穎，話語中還頗為自己蒙混過關的本事感到自豪。

    一想到她爸、她爺奶知道這個成績的反應，池穎立馬就下了決心，讓李瀟給自己做一份假的成績單打印出來。

    為了不留下任何可能被揭穿謊言的證據，池穎將真實的成績單撕了個粉碎。手中拿著新鮮出爐的偽造成績單，看著自己名字后面緊跟著的年級第七名，她滿意地笑了。

    剛回到家，果不其然池林第一時間就是問她的期末考試成績。

    “喏，你自己看唄?！背胤f手心冒汗，將偽造的那份成績單若無其事的遞了過去。這還是她第一次做偽造成績單這種事情，心下有些發慌，怕被識破。

    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的池林接過成績單，目光粗粗一掃，樂出了聲：“這次考試成績還不錯，比以往都有進步?！?/br>
    “這才是我池林的女兒嘛。等你們下學期文理分科后，你豈不是很大希望考到年級第一？”池林將這張成績單看了又看，面上更是樂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