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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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地抓著蘇梨的手,死死的盯著她,胸腔像被巨石擠壓,呼吸瘀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軍中沒有女子,邊關常有外寇會擄劫良家女子到軍中yin樂,若攻下一城,城中年輕漂亮的女子恐怕都難逃被玩弄的厄運。 蘇梨若是被俘,那些人發現她是女兒身,恐怕…… “如侯爺所見,我被俘過,為了保命,我做了三個月的軍妓!” 此言一出,無異于晴天霹靂,在楚懷安耳邊炸開。 他看著蘇梨,耳朵嗡嗡作響,只看見她紅唇一張一合,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他感覺好像有一只大掌將他的心臟緊緊握住,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將他的心臟捏爆。 這感覺,比蘇挽月新婚那日還要讓他震痛! “我早已不是清白身,這是眾所皆知的事,侯爺何必……” 蘇梨的聲音戛然而止,心跳也跟著驟停,渾身上下的感官都集中在被磕得有些發疼的唇上。 男人殘留著酒氣的唇緊緊地貼著她的,短促的呼吸夾著熱氣撲在她臉上,她極力瞪大眼睛,卻因為隔得太近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聽見自己強有力的心跳。 嘭嘭嘭! 心臟的跳動沖擊著耳膜,蘇梨渾身僵直一動也不敢動,楚懷安也沒動,只簡單的貼著她的唇,良久,他終于退開,卻一把將她按進懷里,一字一句的宣告:“我娶你!” “什么?” 蘇梨完全被這三個字驚住,是她剛剛說得不清楚還是這個人的酒還沒醒?她都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竟然說要娶她? 深吸一口氣,蘇梨溫聲開口:“楚懷安!”回到京城以后,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楚懷安一僵,聽見蘇梨在他耳邊堅定地說:“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五年前不需要,五年后也不需要!” 說完,蘇梨推開楚懷安,表情莊重又平靜:“我既然選擇離開,無論發生什么,都是我應該承受的,而且,就算沒有發生這些,我也不會嫁給你!” 她說不會,言辭雖然懇切,可這意思擺明了就是看不上他。 她聲名狼藉時,他抬著聘禮為她撐腰,她受盡折辱后,他也沒嫌棄許諾要娶她,如此仁至義盡最后換來的竟然是這么句話! 楚懷安被蘇梨這一句話氣得心肝脾肺腎都揪著疼,然而還沒來得及發火,噠噠噠的腳步聲傳來,獄頭提著一個紅木食盒過來,敲了敲牢門:“二位,吃飯了!” 話落,打開食盒,竟是放進來三菜一湯,紅燒rou、鹽酥雞、拔絲芋頭、山雞野參湯,每一樣菜式都色香味俱全! 蘇梨看得詫異,正琢磨是不是楚凌昭下令讓獄頭多關照楚懷安一些,就聽見老頭語重心長道:“趁熱吃吧,咱這里的飯菜可是四海諸國所有牢房中數一數二的,剩下的時間也不多了,能多吃一點就是一點?!?/br> “……” 看這獄頭的意思還真是把他們當成死刑犯看了。 蘇梨起身把飯菜端過來,楚懷安還生著氣,坐在一邊連看也不看那些飯食,蘇梨沒管他,自顧自的拿起碗筷吃起來。 這些飯菜的味道果然很好,蘇梨大快朵頤,沒一會兒,這些飯菜就被她吃掉一大半。 喝下最后一口湯,蘇梨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把碗筷放到牢門外,便扶著腰在牢里轉圈消食,楚懷安被她轉得心煩意亂,剛要發怒,卻見蘇梨一臉痛苦的捂著肚子彎下腰去。 “怎么了?” 楚懷安一躍而起,鐐銬甩得叮當作響,蘇梨捂著肚子癱坐在地上,小臉鐵青全是冷汗:“好痛……肚子好痛……” 她斷斷續續的說,聲音發著抖,顯然已是痛極,楚懷安心底一慌,扭頭沖外面大喊:“傳御醫!快給我把高大海那個死胖子找來!” 蘇梨蜷縮成一團,一只手死死的抓著楚懷安的衣擺,艱難的開口:“侯爺,飯里有……有毒” “噗!” 蘇梨吐了一口血,整個人昏死過去,臉色慘白沒有半分生氣。 那血不偏不倚,噴了楚懷安一臉,將他的視線染成一片血紅,方寸之間,只剩下昏死在他懷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這人就會變成一具冰涼的尸體。 “來人!傳御醫?。?!” 整個牢房都回蕩著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刻鐘后,有人買通獄卒下毒謀害逍遙侯的消息傳遍京都,龍顏震怒,朝堂也跟著震蕩起來…… 從大理寺出來,難得出了個艷陽天,可暖烘烘的日頭照在身上,楚懷安卻只覺得遍體生寒,他身上的鐐銬還沒來得及解開,行走間咣當作響,震得人心神不寧。 跟著一起出來的獄頭臉都快皺成長條苦瓜,沒有圣旨赦免無罪,這可是頭一遭有案犯從大理寺牢里出來的,可現在這情況,借他十個腦袋他也不敢攔著這位大佛。 好在跑出去沒多久,趙拾便駕著馬車迎來:“侯爺請上馬車,方才大人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去宮中報信,陛下讓卑職護送侯爺進宮!” 到底是跟了趙寒灼多年,趙拾的語氣沉穩,比那獄頭老練多了,獄頭松了口氣,正要上前幫楚懷安解開鐐銬,卻見楚懷安抱著蘇梨跳上了馬車。 呵! 這鐐銬乃玄鐵打造,足有二十斤重,更何況還抱著個人,這逍遙侯的行動卻還如此敏捷,可見身手不凡吶。 獄頭暗暗心驚,趙拾已揮了馬鞭策馬狂奔。 今日日頭好,又臨近年關,許多人都趁著天氣好出來購置年貨,街上比平素要熱鬧許多,小販的叫賣聲也越發賣力,這些熱鬧落在楚懷安耳中卻像催命符一般。 他緊緊地抱著蘇梨,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覺得她的體溫在一點點流逝,冷得可怕。 他這前半生基本是在錦衣玉食的享樂中度過的,老逍遙侯離世時,他年齡尚小,并不知生死之別有多可怕,如今蘇梨就躺在他懷里,叫他第一回 真真切切的體會了一把死別的滋味。 蘇梨剛離家出走那陣,他總是會夢見她,夢里的場景多半相似,她一直在哭,夢境卻朦朦朧朧,聽不真切她說的內容,只覺得她哭得梨花帶雨,甚是讓人憐惜。偶爾夢見一次她深陷險境,他也會驚醒,醒來后總是安慰自己,這人并非尋常女子,總是能想辦法自保的。 這次蘇梨回來叫他意外又驚喜,得知她進了鎮北軍,又瞞下糧運使這么大的案子,只覺得這五年她被磨礪得越發厲害,哪曾想回京不到一個月,她便會走到生死邊緣? 楚懷安越想越焦灼不安,一路不停地催促趙拾,趙拾把馬鞭揮得啪啪直響,好在他車技了得,即便在鬧事也沒橫沖直撞惹出什么亂子。 一路到了宣德門,遠遠地侍衛便將宮門打開,待馬車奔馳而來,便高聲道:“陛下有旨,今日事出緊急,特許逍遙侯乘車馬入宮??!” 這一聲落下,其他的守門人也都依次跟著高呼,趙拾便沒有停車,根據守門人的聲音,馬車一路從宣德門,穿過重重宮門,到了紫朝殿。 紫仁殿乃太后寢殿,楚懷安身為外臣不得入后宮,到這里給蘇梨診治倒也合情合理。 “吁~” 楚懷安拉了韁繩停下馬車,尚未完全停穩,楚懷安已抱著蘇梨鉆出,早已等候多時的宮人御醫全都涌了上來。 “侯爺!” 楚懷安沒把蘇梨交給他們,迅速掃了一圈,在人群中搜索到熟悉的胖子,沉聲開口:“高大海!” “臣在!”被擠在外圍的胖子連忙揮了揮手:“偏殿一切準備妥當,侯爺請隨臣來!” 胖子說完也不磨蹭,邁著小短腿就往偏殿跑,楚懷安抱著蘇梨大步跟上,眾人面面相覷,聽著那鐐銬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只覺得發慌。 疑似給天子戴了綠帽子的罪臣成為本朝第一個坐著馬車在皇宮撒歡跑的人,陛下會殺逍遙侯嗎?顯然不會,逍遙侯會放過給他下毒的人嗎?顯然也不會! 遠昭國這天,恐怕晴不了多久了…… 楚懷安沒有時間在意這些人亂七八糟的猜測,進到偏殿以后,他把蘇梨放到床上,高大海立刻上前診治,旁邊早有醫女捧著銀針、熱水候著。 楚懷安看了一眼,眸底閃過沉思,卻沒有多說什么,強迫自己耐著性子等著結果。 高大海把脈時面色凝重,撐開蘇梨的眼睛看了看,又掰開蘇梨的下顎,見她嘴里一片血紅,詫異的‘咦’了一聲。 “如何?”楚懷安立刻迫不及待的問,高大海搖頭,臉上的rou跟著顫了顫,從醫女手中拿了銀針刺破蘇梨的指尖,用裝著清水的碗接了一滴血。 “血珠呈黑褐色,可見所中之毒乃劇毒,然而具體是什么毒還需花一刻鐘時間查驗一番,只能先想法子催吐,讓她將胃中的毒素吐出來些,再服用一顆百毒丸化解一些毒性?!?/br> 高大海吩咐完,立刻有兩個醫女上前給蘇梨喂藥,并扶起她準備催吐。 楚懷安像生了根一樣坐在床邊一動不動,高大海端著碗走了兩步又轉身不怕死的用小胖手戳了楚懷安一下:“臣需要了解一下中毒時的情況,侯爺請與臣一道去驗毒?!?/br> 楚懷安這會兒腦子亂得很,也沒計較他這以下犯上的一戳,又盯著蘇梨看了兩眼,這才跟著他走到偏殿的小房間。 小房間里藥材齊全,高大海把碗放下,立刻拿了一個缽子搗藥,同時警惕的看了眼外面,沖楚懷安遞了個眼色:“蘇三小姐在牢中可吐了血?” 楚懷安臉上還殘留著方才被噴濺的血跡,這話問著未免有些多余,然而這時候也沒有時間計較那么多,楚懷安只能壓著脾氣點點頭,卻見那胖子張嘴伸出自己的舌頭,上下顎無聲的合上,做了個咬舌的動作。 楚懷安皺眉,不懂他這是什么意思,高大海將搗成粉的藥倒進碗里,就著口水在桌上寫了個‘假’字。 “……” 楚懷安腦子一懵,假的?這女人竟然拿中毒這種事騙他?這般想著,滔天的怒火直奔天靈蓋,然而還沒來得及發作,又聽見胖子嘖嘖出聲:“竟然還有斷腸草?這是真的想要侯爺你的命嗎?” 知道是什么毒,高大海很快寫了解毒的藥方讓人去熬制,然而斷腸草為劇毒,蘇梨從中毒到毒發前后差不多已有一個時辰,情況并不算好,喝下一副解藥以后,蘇梨沒多久便開始發高熱,還在嘔吐。 高大海便一直守在她床邊監控她的情況,一旦發現不對便用銀針輔助幫她壓制毒性。 這樣反反復復一直到華燈初上,蘇梨才勉強穩定陷入昏睡。 胖子容易出汗,高大海身上的朝服更是被汗水浸濕染出一小片印跡,他稍微松了口氣,對左右的醫女叮囑道:“今晚至關重要,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小心伺候著!” “是!” 其他人小心應答,楚懷安一直站在旁邊看著蘇梨,聽了高大海的話,臉繃成一片,又冷又硬:“胖子,你的意思是她可能熬不過今晚?” 他的聲音很輕,低低地,嗓子里裹著沙啞,帶著悲愴,高大海剛要說話,幾個宮婢端著香噴噴的飯食魚貫而入:“高太醫辛勞了一日,太后特別讓御膳房做了吃食,太醫快享用吧?!?/br> 走在最前面的宮婢柔聲開口,指揮后面的人把飯菜放好,蔥嫩的雙手親自將銀筷遞到高大海面前,高大海臉上的rou抽了抽。 他的確是餓極了也累壞了,可這時候在楚懷安這個魔頭面前大吃大喝,他是有多想不開? 正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辭,只聽那宮婢又對楚懷安道:“侯爺,太后請您過去用晚膳,御膳房做了您最愛吃的八寶鴨?!?/br> 這個時候太后有請?胖子豆大的眼珠轉了轉,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咽下推辭的話,主動向楚懷安保證:“侯爺放心去吧,臣會看顧好三小姐的?!?/br> “侯爺請!” 宮婢配合著催促,楚懷安略加思索,提步朝門外走去。 第46章 太后傳召 出了門,夜風裹著寒意撲面而來,楚懷安回身帶上偏殿的門才跟著宮婢朝正殿走去,他身上的鐐銬尚未取下,入了夜宮中一片靜謐,這鐐銬拖在地上的聲音便詭異起來。 那領路的宮婢心中害怕,越走越快,不多時便到了正殿,殿門開著,里面一片燈火通明,遠遠地楚懷安便看見太后和年輕的天子坐在那里,一副母慈子孝其樂融融的場景。 莫名的,楚懷安又想到先帝當初賜他那雙鹿皮靴。 “陛下、太后,侯爺來了?!?/br> 宮婢柔聲回稟,早就聽見鐐銬聲響的太后和楚凌昭同時朝門口看來,楚凌昭揮手屏退宮婢,太后一臉慈愛的招了招手:“怎么愣在那兒了,快過來坐,有你最愛吃的八寶鴨?!?/br> “來了!”楚懷安應著掐斷思緒,臉上又是平素那副紈绔不羈的模樣,走得近些,太后瞧見他手上腳上還戴著鐐銬,頓時心疼:“怎么還戴著這種東西?趙寒灼是怎么做事的?” 太后說著想摸那鐐銬,楚懷安借著跪下的動作避開,拱手道:“小侯還是戴罪之身,原本就該在牢里待著,戴著這個也好免得落人口實?!?/br> 先帝寵他,太后這么多年也歡喜他,即便入了宮,他說話也隨性的很,如今這一番話盡顯疏離之意,太后和楚凌昭都是人精,哪能聽不出來他話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