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當時只有男子同友人二人,友人自然是被當做嫌疑犯抓捕。但是后來才發現,殺死那名男子的,竟然是一根風箏線?!?/br> 屋子里的人都驚奇起來,武國公睜大了眼睛,“那風箏線也能夠殺人?” 姜硯之笑瞇瞇的看向了閔惟秀,“這事兒惟秀應當清楚,女子做針線活的時候,有時候不注意,一根細細的絲線,就能夠把手割破一個口子來。馬跑起來,沖勁有多大,大家都知道,一撞上那繃直了的風箏線,可不就跟碰到了刀刃一樣?!?/br> 武國公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我家惟秀不會做針線活!隨便縫上幾針,都能夠把手指頭戳出血窟窿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被高達抓去受訊了呢!” 閔惟秀咳了咳,爹啊,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這審案子呢,咱能不說這個么? 姜硯之立馬補救道,“府上的丫鬟婆子那么多,惟秀當然不用做針線活!總之,就是這么個理兒,一看到這紅香的傷口,我便想到了這個案子。只是不明白,這是在屋子里,不可能有風箏之類的東西,就算是有。王坤沒有騎馬,走進來難道就不會瞧見線?” “聽了他說的話,我越發的肯定了,這紅香先在自己的脖子上,纏繞好了線,以紅線遮擋。所以王坤并沒有發現,然后在某個契機之下……發生慘劇?!?/br> 姜硯之說著,頓了頓,“但是這都能夠把頭顱割下來,顯然那線不是普通的線,而且拉扯的力氣也不是一般的大……” 武國公聽到這里,打斷了他,“你說得這我就糊涂了,那風箏不是一根線繃直了,人撞上去么?這紅香又沒有騎馬,怎么被割死?若是像套馬栓一樣的套住了,那一拉扯,她還不直接被人從床上拽下去,然后撞到營帳墻上去,怎么會在床上呢?” 姜硯之想了想,對著路丙說道,“來,你來演示一下,紅香是怎么死的?!?/br> 路丙恨不得拔腿就跑,大王啊,以前都是表演摔死,現在要表演掉頭…… 怎么辦,這個我真的沒有學過,演不來??! 而且就算學了怎么掉頭,那我也沒有學過怎么把頭重新縫上去??! 這樣下去,他怕是還沒有成親,就要英年早逝了! “好的,大王!”路丙說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無下一次 姜硯之撓了撓頭,四下里看了看,這實在是沒有尋到繩索,便從自己腰間解下了腰帶,在路丙的脖子上,繞了一圈,然后自己拉著一頭,讓閔惟秀拉著另外一頭。 “惟秀,用力拉!” 路丙聽到這話,差點嚇跪了! 大王,小的就是喜歡在心中暗戳戳的吐槽你,但絕對是對你忠心耿耿,你說驢子我絕對不說馬??!閔五娘子那力氣,還用拉,她不用力,頭都要掉??! 閔惟秀看著路丙慘白的臉,嫌棄的扯了扯姜硯之的褲腰帶。 “你們看,我拉這頭,惟秀拉那頭。這身子軟,最多是勒死了他,但若是換成又細又堅固的線呢?惟秀拉這頭,岳父大人你拉那一頭,能不能把他頭給勒掉?” 武國公一聽,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想法,“這個我真沒有試過!” 路丙腿一軟,你這么期待做什么? 姜硯之說著,松了手,“現在的問題就是,線是什么線,若是有線,線到哪里去了?還有,是誰在拉線?” 他說著,走到了床跟前,白色的皮毛上全都是血,聞起來一股子讓人作嘔的腥氣。 姜硯之用眼睛量了量,比劃了一個高度,慢慢的走到了營帳邊緣,“找到了。這里有一個小孔,有被割裂的痕跡,想來就是在這里的?!?/br> 他說著,從腰間取下一把匕首,刺啦一聲,劃開了帳篷,往外看去,勾了勾嘴角。 “走吧,證據就在外頭,咱們出去一瞧,便知曉了?!?/br> 姜硯之說著,就往外走,那王珅一見眾人都往外走,嚇得連衣衫都來不及穿,便直接跟了出來,引人側目。 營地里炊煙寥寥,已經在造飯了。 一個看上去約莫十多歲的小兵,正心疼的摸著一匹馬,嘴里都嘟嘟嚷嚷的,“上次我便告訴你了,再把馬兒弄傷了,我就要告訴我師父,讓他上報元帥,這戰馬是多重要??!說句難聽的,比你的命都金貴!” “這是怎么弄的,都流血了!你該不會虐待馬兒吧!我跟你說,這是最后一日了,以后我再也不會偷偷的給你的馬兒上藥了?!?/br> 小兵說著,又嘆了口氣,“一匹兩匹的,怎么都受傷了,再沒有下一次了?!?/br> 松松垮垮靠著馬廄坐著的一個老兵油子,裂開嘴笑了笑,“沒有下一次了,再也不會有下一次了,都解脫了?!?/br> 老兵對小兵說完,又對姜硯之招了招手,“三大王,我聽人說,你在汴京,還替人找牛呢,可見是個和善的,容我再喝一口酒可好,今兒個送人上路,高興著呢?!?/br> 姜硯之沉重的點了點頭,這個老兵,他們認識,正是那會兒,同他說扯著蛋了的那個。 看來,他是在軍中養馬的。 老兵從懷中掏出一個臟兮兮的酒袋子,先是往地上倒了一通,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趙晴大妹子,一路走好,下輩子投個好胎,做那相公女,嫁那狀元郎,一輩子都風風光光?!?/br> 酒囊空了之后,老兵將它往地上一扔,站了起身,“三大王既然來找小的,那邊說明,趙晴失敗了。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壞人污蔑好人,好人遭罪壞人升官;好人污蔑壞人,壞人卻還好好的有人來救?!?/br> “我聽過三大王的威名,勸趙妹子放棄,可是她……” 閔惟秀瞧他表情決然,有些于心不忍,“你說的趙晴,就是紅香么?” 老兵點了點頭,“那趙晴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她的阿爹英武不凡,在那禁軍之中,擔了一官半職,在曹家麾下效力,也算是一時風光。只可惜有那么一次,吃了敗仗,被當時的監軍王坤告了一狀?!?/br> “父兄們都被逼死了,她同母親一起流落軍營,日子艱難,前不久,她母親重病沒了。我是代州養馬的,平日里同她也不算熟絡,只不過好好的一個小娘子,實在是……此番北伐,得知王坤是監軍,于是趙晴便想要殺了王坤為父報仇?!?/br> “這孩子是心存了死志??!你們說是不是不公平,文官犯錯,就刑不上大夫,武將犯錯,不是砍頭就是五馬分尸?趙晴便想讓那王坤也受受斷頭之苦,于是求了我……” “趙晴的阿爹,那會兒用的兵器,乃是祖傳的,里頭的線細如毛發,利若刀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那姓王的特別喜歡告狀,我們都打聽過了,每隔三日的未時三刻,他都會派人去汴京送密折?!?/br> 姜硯之點了點頭,接著說道:“今日便是第三日。因為你們是本地的州軍,匯合之后,主要是你們來安營扎寨,所以你同趙晴特意給王珅留了一個風水寶地,前面對著大道,他的密使就從這里上馬赴京;后面對著草場,馬能夠跑起來?!?/br> “趙晴是軍妓,白日里也負責一些漿洗布置的事情,她去王坤的營帳里布置,不會有人懷疑。在時間未到的時候,線垂在地上,藏在草叢里。今日惟秀同成小將軍打架,大家都去看熱鬧了,也沒有人胡亂的走動,因此并沒有人發現那線?!?/br> “等到馬跑起來,繃直的一瞬間,趙晴死了,然后線斷掉了。那小軍醫說,你的馬經常受傷,應該是你同趙晴提前試過吧?” 老兵不置可否,“沒錯,到了未時三刻,我便拍馬往草場拉,那頭密使拿著奏折朝前跑,保證那王珅死得不能再死了?!?/br> 王珅一聽,打了一個寒顫,“好歹毒的心思!你們竟然敢謀殺朝廷命官!本官乃是監軍,有人做錯了事,當然得稟告陛下,這是我的本分,怎么可以因為這個,就對我懷恨在心呢?” 閔惟秀恍然大悟,若是他們沒有進軍營去說細作的事情,王珅一定早就回了營帳,那么紅香的時間就是很充裕的,她一定是做了兩手打算。 一來是將那脖子上的鈴鐺,作為情趣,戴在王珅頭上,弄死他;而來如果弄不成,就殺死自己,嫁禍給他,也讓他嘗嘗有嘴說不清的滋味。 不管怎么樣,趙晴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徹底的不想活了吧。 閔惟秀深吸了一口氣,上輩子她也是被流放到軍中的,但是她比趙晴幸運,她到底是官家唯一的外甥女,在成家軍中,還有柴郡主照看,又有力大無窮的天賦。 不是作為罪屬,而是直接成了兵士。 “我說有三大王在,沒有人會被冤枉的,可是趙妹子,實在是不能再等了。我在戰場這么多年,見過貪生怕死的,見過英勇無畏的,但不管是英雄也好,還是狗熊也罷,那都是有眼神的?!?/br> “可是趙晴沒有眼神,她還活著,卻已經死了。我叫她等等,等三大王不在的時候,可是她再也等不了了?!?/br> 第三百二十六章 人間值得 老兵說著,紅了眼睛,“只可憐這孩子,便是死了,也是不值得的。我都說完了,沒有什么要說的了,你們是要殺,還是要剮,都悉聽尊便?!?/br> 老兵的話音剛落,站在一旁的小兵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王饒命??!這老蔡頭,平日里把馬當親兒子,寧可自己不吃,也要先讓馬吃得飽飽得,你們看看,這些馬油光油光的,養得多壯實!” “他也是瞧著紅香可憐,才幫了她,大王,不能讓好人流淚,讓壞人逍遙??!” 姜硯之的手緊了緊,“有我在,趙晴死得便是值得的,若是她當真有冤屈,他日待我返回開封府,定然查明真相,還她趙家一個清白?!?/br> 姓蔡的老兵一聽,一言不發的對著姜硯之磕了三個響頭。 姜硯之嘆了口氣,“你到底犯了錯,讓武國公打了軍棍,便趕出去吧。正好我那莊子上,需要一個養馬的,你若是肯賣身于我……” 姓蔡的老兵老淚縱橫,頭磕得更響了。 王坤聽了著急,“三大王,大家都說你處事公正嚴明,這廝伙同紅香那個賤人,企圖謀殺嫁禍朝廷命官,其罪當誅!” 姜硯之瞄了他一眼,淡淡的說道,“哦,在你跟前自殺,就當誅么?誰嫁禍你了,你可受到了半點冤屈?” “本大王不是一進去,就直接說絕對不是你么?你既然沒有被當做是殺人犯,又何談嫁禍?” 王坤一愣,“這這這人都自己承認了??!” 姜硯之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讓王坤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紅香人死燈滅,不必多言。這姓蔡的乃是軍籍,我身為大理寺官員,判他按照軍中規矩,施以杖刑,然后被掃地出門打成賤籍。就這樣,王監軍還覺得本大王不公正嚴明?” “王監軍這么懂律法,本大王頭上的烏紗帽,是不是應該摘下來給你戴才是?” 王坤徹底的死了心,姜硯之看來是絕對不會站在他那一邊的了,他想著,臉色有些陰沉下來,“下官不敢?!?/br> 姜硯之微微的點了點頭,那給馬看傷的小兵頓時高興起來。 宰相門前三品官,雖然日后入了賤籍,但那可是三大王的家奴,王坤他人想要報復回來,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個幾斤幾兩。 不這樣的話,便是老蔡頭活下來了,又能夠在王坤的手中走上幾招呢? 三大王這樣做,明著是責難,實則是保護。 姜硯之眼珠子一轉,“現在即刻行刑吧,大戰在即,此事應當速戰速決,別亂了軍訓。那邊那個小郎中,還請你走上一遭,替那趙晴收個尸吧,把那腦袋縫上一縫,找個地方埋了?!?/br> 王坤還欲多言,閔惟秀卻將狼牙棒往肩上一甩,“王監軍,有個事情我一直忘記說了,你的大花褲衩結冰了。誰敢說文官身子不好,我定然要拿王將軍出來甩他一臉!” 王坤低頭一看,這才覺得渾身發涼起來,他偷偷的看了看四周,看到周圍那一堆堆似笑非笑的視線,連死了的心都有。 剛才姜硯之等人甩手就出了門,他如何敢同一個斷頭慘死的女子共處一室,直接光著膀子就跑出來了,連褲子都忘記穿了。 他之前在行那好事,被趙晴濺了一身血,濕淋淋的,這一出來,可不是凍成了冰。 他想著,大叫一聲,捂著臉想往營帳中跑,又想起那里頭乃是血淋淋的兇案現場,便隨意闖進了一個營帳,叫罵起來。 見他走了,那些老兵油子們全都涌了過來,有那促狹鬼嚷嚷道,“我滴個娘啊,早前我就在想,京中的人真新鮮,竟然流行凍鳥,也不怕斷子絕孫!” 武國公一聽,罵道,“一個個的嘴巴開什么葷,我閨女還在呢!” 那些老兵都捂著嘴悶笑起來,然后一哄而散,佯裝訓練,四處的宣揚今日之事去了。 武國公瞧著,并未阻攔,自打行軍以來,他們已經不知道受了那姓王的多少鳥氣了,今日他自己個鬧出這等事來,就別怪人家普天同慶。 姜硯之瞧著,瞇了瞇眼睛,拽了拽閔惟秀的手,“走吧,走吧,我都聞著飯香味兒了,今日肯定吃烙餅?!?/br> 閔惟秀看了武國公一眼,武國公點了點頭,開玩笑,姜硯之不走,他怎么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呢! 兩人走到軍中,收到了不少善意的微笑,這同之前已經大不相同了。 明顯,今日發生的兩件事,讓軍中這些將士們,對他們兩個突如其來安插進來的紈绔子弟,多了一分尊重。 閔惟秀扛著狼牙棒,姜硯之縮著脖子,將手揣進袖子里,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以前你不是一直鐵面無私么,怎么今日倒是放了那老蔡頭一馬?” 閔惟秀看著前方,輕輕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