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閔惟秀扭過頭去,閉了閉眼睛,錘了錘胸口,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我曾經勸過我阿爹解甲歸田,但是阿爹說,有功夫在身的人,解甲歸田了,那么那些平頭百姓呢?你能夠喝著小酒,吃著rou,看到遼人,喝同胞的血,吃同胞的rou嗎?我不能?!?/br> 閔惟秀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來,她覺得,這時候只有搬出她心中最堅定的那件事來,才能夠穩住被姜硯之攪得一團亂的心。 她當然沒有勸過武國公解甲歸田。 上輩子她傻,這輩子武國公如日中天,怎么可能解甲歸田? 這句話,是她在上輩子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日日勸誡自己的話,國仇家仇未報,豈能安息? 姜硯之吸了吸鼻子,“我就知道,旁人都罵你阿爹,但是你阿爹是一個好人?!?/br> 閔惟秀的心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挑了挑眉,“你眼睛不大,但還不瞎?!?/br> 姜硯之拼命的睜了睜眼睛,他從來都沒有仔細的照鏡子看過自己的容貌。他想著他阿娘好歹也是宮中妃子,他再難看也難看不到哪里去吧? 他的眼睛真的很小么?姜硯之想著,又更努力的睜大了一些。 閔惟秀搖了搖頭,仔細的想起太子的變化來。 她能夠看出來,之前太子雖然心怡劉鸞,不怎么喜歡她,但是至少并不抗拒她成為太子妃的。 在張方案的時候,太子見姜硯之想要娶她,都是樂見其成的。 那么最近發生了什么?讓太子的態度發生了改變。 只有兩件事,一件就是閔惟思的身世差點兒暴露了,二來,就是晉王謀逆,武國公率領大軍勤王…… 閔惟秀想著,嘲諷的笑了笑,救駕難不成還救出毛病來了? 她正想著,就瞧見前頭來報,說是太子殿下來了。 閔惟秀看了一眼姜硯之,穿得圓滾滾的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嗖”的一下翻過墻頭回去了。 閔惟秀詫異的看著這墻頭,無奈的笑了笑,好靈活的胖子! 若是武國公和氣點,姜硯之能把這墻掏個月亮門出來。 …… “閔公,姑母,我當真是羞愧得不敢登門,剛剛得知,我府上的馬車撞到了閔家小娘子,實在是……我……”太子說著,深深的行了個禮,擦了擦眼睛,又對著閔三叔同閔三嬸行禮,“此事乃是孤之錯,孤御下無方,讓你們痛失愛女,孤有罪?!?/br> 閔三叔同閔三嬸嚇得連哭都忘記了,平白無故受了太子的禮,等回過神來,嚇得更是不輕。 “殿殿下……是我教女無方,女兒橫沖直撞,這才……怪不得殿下,怪不得殿下?!?/br> 閔三叔回過神來,有些手無足措,結結巴巴的想出了一些說辭。 而閔三嬸則是站在閔三叔的身后,一直低著頭,不敢吭聲。 閔惟秀坐在門口,聽著屋內的動響,心中五味雜陳。 閔三嬸此刻咋不揪著太子罵,你家車夫咋不及時勒馬,救下我兒了? 太子又給閔惟青上了香,又送了好些禮品,連聲告罪,這才走了出來。 一出門,見到了坐在臺階上的閔惟秀,太子有些訕訕的,不知道該走,還是該停下來說幾句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柴郡主今日還在問,你年節夜宴要不要去?她說你若是不去,她便也不去了?!?/br> 閔惟秀點了點頭,“自然是要去的。東陽郡王身子好些了么?每年到冬日,他總是三病九災的。記得小時候,一起去冬獵,總是缺了他?!?/br> 太子皺了皺眉頭,“還是一直咳,我叫宮中所有的太醫都瞧過了,也不見好。一到這個時候,他的手腳都是冰冰涼的,怎么睡都睡不暖和?!?/br> 閔惟秀驚訝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臉一紅,咳了咳,“孤年幼之時,多與東陽同榻而眠,自是知曉?!?/br> 閔惟秀更驚訝了,“你在說啥呢?平日里沒有仔細瞧過殿下的臉,今日一瞧,你的眼睛竟然比三大王還小。尤其是一皺眉的時候,都看不見了?!?/br> 太子臉一黑。 這就是為什么當初官家放風,太子妃從閔惟秀還有劉鸞二人中選的時候,他更偏向于劉鸞一些。 閔惟秀這小娘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腦袋簡直不正常。 你安排得一二三四五清清楚楚的,她一行事,得了,三五四一二,鬼知道她什么時候會給你一級暴擊。 從小到大,身邊已經有一個丟也丟不掉的姜硯之了,再娶一個這樣的,簡直想死…… 哦,不光她一個人不正常,武國公一家子人都不太正常。 太子再一想到自己知曉的那些事情,又覺得閔惟秀可憐起來。 說到底,她年紀比姜硯之還小呢,有些孩子氣,也是正常的。 “別胡亂看了,你一個小娘子,坐在冰冷的地上,不好??煨┗厝バ⒘税??!?/br> 閔惟秀一愣,她在想上輩子的時候,為什么她總是會誤會呢?誤會太子會喜歡她,想要娶的人是她。 太子這個人,對誰都得體得好似他最關心的人,就是你一樣。 見閔惟秀不說話,太子又說道:“硯之他小時候常說,他長大了之后,要娶女英雄。我阿娘就劈頭蓋臉的罵他。什么樣的小娘子會被人尊稱為女英雄呢?她想來想去,只有那豁出性命的人?!?/br> “我阿娘說,作為后妃,她對女英雄肅然起敬,但是作為母親,她只希望那個人能夠安安分分的相夫教子,等到她這個當娘的死了,硯之也不會是孤零零的一個人?!?/br> 閔惟秀突然笑了起來,“殿下你真會騙人,姜硯之才不會說什么要娶女英雄的話,他若是真有想娶的人,不管她是女英雄也好,是女狗熊也罷,甚至是女鬼,只要姜硯之想娶,他就會娶?!?/br> 太子心情復雜的看著閔惟秀。 閔惟秀搖了搖頭,“殿下,姜硯之看中的從來就是一個人,而不是身份。就好比他看你,就是他的親哥哥,而不是什么太子。是以,他幾乎不會考慮,要維護一個太子的地位,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害他的哥哥,他便會豁出性命來保護你?!?/br> “今日他還來找我了,叫我保守秘密。我今日,瞧見了,你在車里?!?/br>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入宮 一轉眼,年節夜宴就要到了。 自打那日之后,武國公府安靜了不少,閔惟青下葬之后,三房整個都消沉了下去。 臨安長公主也不好意思大張旗鼓的來準備年節還有明年開年之后,閔惟學迎娶呂靜姝之事。 就連姜硯之也很少過來了。 太子天天拉著他走親訪友,簡直是形影不離,兄弟二人,又前所未有的親近起來。 閔惟秀樂得如此。 姜硯之愿意為了她豁出性命去,但是她沒有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一切。 還這么早,太子就知道了些什么。 那說明,針對武國公府的陰謀,并非是一日之功,就像是一張細細編織的網,到了最關鍵的收口時刻了。 她也很想做一些什么。 但是閔惟秀還是閔惟秀,力氣大腦瓜子也不算很聰明,她不可能因為重生了一次,就又懂得朝堂權謀,又擅于結交權貴了。 她也只能夠將姜硯之的提示,告訴了臨安長公主,然后自己個走一步看一步,隨機應變。 雖然看起來很傻,但是人生不就是這么無奈的么? 她的人生,就像是那些秀才去科考一樣,明知道了題目,讓他再去考一次,他也不一定就能夠高中狀元。 那些閱卷的文官可能一瞧,嘿,這廝的字寫得跟雞爪子似的,不通。落選了。 秀才不服氣,苦心練好了字,又背誦了狀元榜眼探花的稿子,再重來一次,想著這次能夠高中狀元了吧。 結果閱卷的文官一瞧,嘿,這廝字寫得不錯,但是這文章怎么怪怪的呢,像是把三種不同的文風堆砌在一起了,浮夸!不通,又落選了。 …… 閔惟秀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腦海中亂七八糟的想著。 臨安長公主瞧著她神游天外的樣子,無語的伸出手來,用手指彈了彈她的額頭,“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些什么呢。放心,有阿娘在呢,天呀,變不了。你只要開開心心的,做你自己就好了?!?/br> “是不是硯之最近沒有來,你又不高興了,我早就跟你說了,做人不能矯情,要先下手為強。你再磨蹭,蔡淑妃可是要相看小娘子了?!?/br> 閔惟秀臉一紅,“阿娘說什么呢。不來正好,練武的時間都多了,阿爹說我進步神速。我是在想,今日夜宴,我穿紅色,會不會搶了宮中風頭?!?/br> 臨安長公主搖了搖頭,“你何時變得如此小心翼翼了?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人活一輩子,才短短多少年啊。阿爹阿娘當年拼死拼活的,為的是什么?為的就是讓你們活得痛快?!?/br> “你倒是好,穿個紅衣都想七想八的,是不是我親生的了!” 閔惟秀吐了吐舌頭,“肯定是撿來的!” “就是就是,有一次我在路上走,一腳踩到了一個軟團子,撿起來一看,嘿,是個小娃兒,我都已經有你大哥了,不想再要小娃子了,可這個小娃子死皮賴臉的抱住我的大腿啊,甩都甩不掉,只好抱回來了!” 閔惟秀跺了跺腳,“阿娘!” 臨安長公主哈哈大笑起來。 安喜聽得也樂呵呵的,這些日子武國公府里氣氛壓抑,小娘這里,也很少這么歡樂了,還是臨安長公主有辦法。 她手腳麻利的給閔惟秀梳好了頭,又拿出口脂來,想讓閔惟秀抿上一抿。 閔惟秀卻是搖了搖頭,“不要這個,妨礙我吃rou?!?/br> 臨安長公主噗呲一口茶水噴了出來,“行了,快走吧,柴郡主不是會在宮門口等你么?” 閔惟秀站了起身,在原地跳了跳,發現頭上的那些釵環首飾并不會影響她的靈活,這才作罷,挽著臨安長公主的手,朝外頭走去。 此時武國公父子三人正在外頭聊得熱火朝天的,等著她們前來了。 一見到閔惟秀,武國公便高興的迎了上來,“小五這身衣衫好看,像是紅山楂一樣!” ……阿爹!你確定這是夸人的話嗎? 閔惟思哈哈大笑,“阿爹,小五十件衣衫,有九件都是紅色的!這身衣衫哪里好看了?” 閔惟學也在一旁補刀道:“上次王八郎還偷偷的問我,說我們府上是不是缺銀子花,怎么我阿妹一個月都不換衣衫的!” 閔惟秀氣得直跺腳,你們這句渣渣,打不過我,就只會用嘴群毆!還是不是男子漢啦! 還有哪個王八郎,活該他娶不著媳婦!嘴欠! 一家子人嬉嬉鬧鬧的上了車,閔惟思見閔惟秀還氣鼓鼓的,從口袋里掏出一包rou餅子,遞給了閔惟秀,“嘿嘿,宮中禮節繁瑣,上了菜,官家要祝酒,太子要祝酒……等他們祝完了,菜都涼了。我還不知道你,不經餓,先顛顛?!?/br> 閔惟秀這下滿意了,看著臨安長公主指了指嘴巴,“我就知道我二哥要給我帶好吃的,所以連口脂都不擦!” 她一說話,低頭一看,那垛rou餅子,已經被武國公吃掉兩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