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寧王沒有接話,又說道:“今兒朝廷武舉,我看了三個孩子,名次極其靠前,竟然都是陳長青府上出來的。陳德修不必說了,聽聞那個得了第一的,原是個鄉下漢子,竟然是他的女婿。不得不說,這陳長青真是慧眼識人。好的,全拉到他家里去了?!?/br> 寧王妃不知他為何半截里說起這個來,沒有出聲。 寧王又說道:“本王打聽了,陳大人的女兒,原先竟然在你母家府上做事?!?/br> 寧王妃心頭一跳,看著他,忽然一笑:“王爺這是,用得著妾身了,方才過來?” 她和寧王做了半輩子的夫妻,哪里不曉得他心里那些主意!無事不登三寶殿,真是用得上她了,方才惦記起來。 寧王將那珠花朝桌上一撂:“瞧你這話說的,有這層關系在,多多走動走動,不是好事一件?那是你的母家,又不是外頭?;噬先缃襁€當盛年,對陳長青極其寵信,又看重武官。那孩子到了御前,怕是要平步青云了。多多結交幾個朋友,沒什么壞處?!闭f著,又意味頗深道:“你那個太子妃外甥女,未必就能拉扯的動你們蘇家?!?/br> 寧王妃臉色一凜,冷笑道:“王爺不必再說了,妾身向來少回母家,王爺又不是不知。何況,那女子在妾身母家時,不過是個婢女,要妾身去跟她結交,折煞妾身罷了。官面上的事,王爺還是自行料理吧。妾身婦道人家,恐幫不上什么忙?!?/br> 寧王面上一陣冷硬,他看了寧王妃半日,方才淡淡說道:“蘇月娥,本王之前怎么沒看出了,你竟是個六親不認的人!” 他扔下這一句,便拂袖而去。 寧王妃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跌坐在凳子上。 紅玉上來,勸道:“娘娘,王爺好容易來了,何苦跟他置氣斗嘴?!?/br> 寧王妃笑了笑,自言自語道:“他是用的著我了,才想起來找我。我在他眼里,就只是這樣了?!闭f著,眼淚便撲簌簌的自眼眶里落了下來。 當年,她或許是做過了,無論怎樣也該給他留個后才是。也不至于弄到如今,自己身邊空落落的,心里沒有著落。 翌日,秦春嬌趁著易峋去街上辦雜事時,打發老胡騎了騾子,去杏林春請了大夫來。 老胡面上泛出難色來,說道:“太太,這杏林春的名頭可大的很,館主醫術頗為高明,就是太醫院也常請他去探討。輕易,可不好請的動他?!?/br> 秦春嬌便說道:“不礙事,你只管去。去了,報上大爺的名諱,說是他內人請的就是?!?/br> 老胡心里將信將疑,還是依著囑咐去了。 到了杏林春,他將秦春嬌的話轉述了一遍,那館主聽聞是易峋的內子,便想起去年端午節來探病的嬌俏女子來。 當下,他二話不說,提了藥箱,跟了老胡出來。 老胡見太太那番話果然奏效,心里暗暗稱奇:大爺和太太果然有本事,這么難請的人,一聽大爺的名諱,就跟來了。 這般,對著自家主人,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那館主到了易家,看見偌大一間宅院,不由吃了一驚,向老胡打聽了一番,方才知道那兩口子這半年來的變故,不由連連贊嘆。 秦春嬌跟他是見熟了的,本身又是鄉下出身,沒有那么多顧忌。胡娘子就領著程館主,一路進了后院。 到了后堂上,秦春嬌正在等候,和他起身見過,寒暄已畢,便說道:“我近來總有些胸悶惡心,還不思飲食,不知是喜是病,想請程大夫給瞧瞧?!?/br> 程館主聽說,心里也是關切,便替她診脈,又問道:“敢問小娘子,這月事不來,已有多久了?” 秦春嬌答道:“差不離,總也有一個月多了?!?/br> 程館主點了點頭,收回手去,滿臉堆笑道:“這便是了,恭喜小娘子,這是有喜了?!?/br> 第139章 雖心中早有預料,但聽了程館主的論斷,秦春嬌心頭還是忍不住的一陣狂喜。 胡娘子在旁聽著,也很為她高興,連忙上來笑道:“恭喜太太,賀喜太太,太太可真是有福氣,這才幾個月的功夫,就有喜訊啦!” 這話倒不全是恭維,這世上多得是為了子嗣而翻臉的夫妻。 眼下大爺對太太雖好,但這畢竟是新婚,還在熱乎頭上。趕在這個時候,太太就懷了身子,那可真是錦上添花。若這頭胎就能生個兒子,那就再不用愁什么了。 胡娘子心里想著,這太太可真是個有福之人。誰能似她一般,有個朝廷做大官的父親,再有個即將當官的丈夫,漢子還百般疼愛,入門不過三個月的功夫,就能懷上身子。 這京城里不乏千金小姐,但過得能這樣順的,還真就不算多。 秦春嬌心中歡喜,正向說些什么,易峋卻已從外面進來了。 易峋才踏入門內,迎頭看見程館主,不由一頓,上前問道:“程大夫怎么來了?”說著,心念微動,看向秦春嬌,問道:“春嬌你果然是病了?可要緊么?” 秦春嬌臉上微微一紅,抿嘴一笑,低頭沒有言語。 程館主摸了摸唇上的髭須,莞爾道:“小娘子沒有生病,只是有喜了?!?/br> 易峋一時沒有明白過來,遲疑問道:“……什么有喜?” 秦春嬌瞅了他一眼,頗有幾分怨怪的意思,沒有吭聲。 程館主便說道:“就是有了身孕了?!闭f著,又微微責備道:“峋子,你也是當人家漢子的人,怎么娘子身子不爽快了這些日子,全不知道?” 其實秦春嬌身子不舒坦這些日子,易峋早叫她請大夫,只是秦春嬌自己忙著鋪子上的事情,便拖延到了這會兒。 但聽著程館主的話,易峋卻全無辯解,只是說道:“是我疏忽了,大夫教訓的是?!?/br> 秦春嬌從旁小聲道:“不關峋哥的事兒,是我自己大意?!?/br> 程館主看了這小兩口一眼,不無責備道:“你們年輕,不知道輕重,麻痹大意的。這婦人懷身子,可是件大事。若不能好好調養,娃兒掉了還是小,落下病來,可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易峋聽著,頗有幾分緊張,問道:“那大夫,我娘子身子可有要緊么?” 程館主瞧著他,這小子也算是他從小看到大的,打小就是一副大人樣,少年老成,從來不見他失態,這會兒卻慌亂起來,竟有了幾分少年人該有的可愛意味來。 他呵呵一笑,說道:“不必慌,我適才替她看過了,除了近來有些勞累,并沒其他的?!?/br> 易峋又問道:“那內子近來不思飲食,又總胸悶惡心,時常疲乏無力,這該如何是好?” 程館主便說道:“這婦人懷孕,頭幾個月是要受點罪的。待會兒,我開一貼安胎方,照著方子吃上兩貼藥,多吃些滋補的飲食,不要累著,歇上一段日子就好了?!毖粤T,他又交代了許多婦人孕期的飲食起居相宜和禁忌,特特叮囑了一句:“峋子,我可得囑咐你,這頭三個月十分要緊,可萬萬不能行房。我曉得你們新婚,正是如膠似漆分不開的時候,別為著一時痛快,弄出事來,得不償失!” 這一句話,說的易峋與秦春嬌兩個人面紅耳赤。 當下,程館主果然寫了藥方,易峋付了診金,親自送他出門。轉頭,便將那藥方交給了老胡,叫他照方抓藥。 回到堂上,卻見秦春嬌還在屋里。她站在八仙桌前頭,后腰抵著桌沿兒,低著頭,正□□著衣裳下擺。 易峋上前,忽然就將她打橫抱起,大步往后院走去。 秦春嬌沒有防備,嚇了一跳,大聲道:“你干啥?!唬死我了!” 易峋卻沒有停下,步履生風的去了,遠處隱隱傳來男人爽朗的笑聲。 胡娘子瞧著這小兩口的熱絡勁兒,雖是有了年紀的人,也覺得羨慕。她家那個死鬼,每晚上回來吃飽喝足就只會躺尸了,連一句貼心話都說不上。 心里想著,她笑著搖了搖頭,打算去廚房下一碗雞湯細面。 太太近來總吃得少,這懷了身子,可得好生滋補著。 易峋抱著秦春嬌,一路回到了臥房,將她輕輕放在了床上。 秦春嬌看著他,嗔道:“粗手粗腳的,也不怕把人傷著!” 易峋在她臉頰邊親了一下,方才在她身旁坐下,低低笑著:“我竟然要當爹了,春嬌,我要當爹了!我太快活了,就是武舉高中都沒有這樣快活!” 秦春嬌睨著他,嘴角微微勾起,輕輕嘲他:“原來你高興啊,瞧你適才在堂上那滿不在乎的樣子,我還當你一點兒都不高興呢?!?/br> 易峋笑著,繼而竟然大笑起來,仰面倒在床上,看著頭上的床帳子,長出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說道:“我怎么會不高興?我是太高興了,高興的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你要給我生娃兒了,我要有兒子了!” 秦春嬌瞧著他這狂喜的樣子,忍不住慪他道:“你怎么知道是兒子,萬一是閨女呢?怎么著,是閨女就不高興了?” 易峋在她撅起的小嘴上刮了一下,說道:“小性子又發了?我就那么一說,是閨女我也高興。閨女,咱就嬌養著,讓她上女學,從小就給她存嫁妝?!?/br> 如果是閨女,一個生的跟她一樣的玉娃娃,那該有多好?想想,就從心坎上的想要疼愛。 秦春嬌也笑了,她心里甜。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悄悄話,胡娘子送了面過來,秦春嬌接了便吩咐道:“叫宋青到老太爺府上去,報個喜信兒?!?/br> 胡娘子答應著出去了,秦春嬌便窩在床上,繼續跟易峋說話。 易峋長臂一攬,將她拉到自己懷里,沉沉說道:“明兒鋪子開張,我和二弟去張羅就行。打從明兒起,你就老實在家里養胎,不要再到鋪子里去了?!?/br> 秦春嬌窩在他胸膛上,說道:“不成,我張羅了這么久,鋪子要開張了,你卻叫我在家里待著?再說了,你和二弟眼瞅著就要去任職,哪里還有空閑!”說著,看易峋似有話說,立刻又道:“這鋪子一向是我經營的,你就是托付給旁人,也不放心?!?/br> 這話,真是把易峋后半句給截了。 易峋沒話可講,又說道:“你沒聽之前程大夫的話?叫你好好養著,別勞累了,不然娃掉了還是小事,會把身子弄壞的?!?/br> 秦春嬌嘟噥道:“哪來那么嬌氣,我聽娘說,她懷我的時候,還下地呢?!?/br> 易峋便責備道:“這怎生一樣?你那爹……”話才出口,想想不妥,又打住了,轉而說道:“總之,我不準你再折騰?!?/br> 秦春嬌沒有說話,將頭在他懷里蹭了蹭。 易峋沒聽見她的動靜,低頭看了一眼,見她雖然乖乖的偎依在懷里,但那雙靈動的眼睛卻咕嚕嚕的轉著,就曉得她定然沒有死心。 他沒再多說什么,等岳母來了,一定會勸服她的。 消息傳到陳府,陳長青和陳德修不在,是劉氏接著的。 劉氏聽聞這個喜訊,登時分外的歡喜,立刻吩咐人打點了幾樣吃食補品,還有一些婦人孕期求吉祥的物件兒,便坐車往易家來了。 劉氏還沒到,趙三旺和丁虎兩個,卻押著一車的貨,先到了。 他們兩個,是來送貨的。 開了年,鄉下的油坊也開張上工了。油坊雇傭的長工,除了村中閑著的壯勞力,還有往年易家種地雇過的。他們老早就知道易家油坊的差事好,一天管兩頓飯,還給二十文工錢,主家也是厚道人家,都巴巴的盼著。 易峋也交代過了趙三旺,如果要雇傭人手,便先盡著他們。 這些人見易家果然守信,也十分珍惜這活計,干起活來加倍的賣力。開年不過三個月的功夫,已然產了二百斤的油下來。 除了年前的那些訂單要供應,余下的油趙三旺和丁虎便都送進了城,給新鋪子供貨。 一并送來的,還有黃玉竹一冬里存下的頭油面膏,也是滿滿當當兩大箱子了。 頭油一共一百瓶,面膏做了五十盒,盡夠新鋪子賣一陣了。 兩人到了易家,經人通報便到了堂上等候。 看著易家宅邸的寬闊華麗,都贊嘆不已。 須臾,易峋和秦春嬌便出來了,秦春嬌和他們都是一向見慣的,沒有那么多顧忌。 秦春嬌吩咐胡娘子送了茶點上來,四個人便坐著說話。 易峋問了幾句鄉下的事情,趙三旺答道:“哥,你放心,那三十畝地都按著你之前說的種下了。如今咱們村里,大半人家都種上了油菜,到了菜籽下來,全給咱收。宋家莊那邊,宋大叔捎了信兒過來,茶樹剛滋芽兒出來,茶果暫時是沒有了。倒是他們家園子里種了幾十株果樹,梅子李子杏子都有,差不離五月就有新果子了,問你們要不要?” 易峋還沒說話,秦春嬌便先接口道:“要,我早聽說宋家莊出的好果子,都是拉到城里賣的。他們若肯賣,我們就要?!?/br> 易峋有些疑惑,只當秦春嬌忽然新生了主意要賣新鮮果子。鋪子里的事情,一向是她拿主意打理的,他也不多問。 若是賣不掉,就留著自家吃吧。秦春嬌懷了身子,多吃些果子是有益處的。